媽媽說,她生我的時候極其自然,沒有一點痛苦。


    當時是早上,別人都已經起來了,她還躺在被窩裏。


    外麵一片霧茫茫,天氣冷得很,玻璃窗上濕氣凝結成水,從上往下流,仿佛一條條懸掛在窗戶上的河流。


    伯母起得早,燒了開水來屋裏灌開水瓶。


    媽媽對伯母說,姐姐,我好像生了。


    伯母不信,說,說什麽胡話呢,孩子生下來怎麽會一點動靜沒有?


    媽媽說,真的。


    伯母揭開被子一看,大吃一驚,急忙在我身上掐了一把。


    我就大哭起來。


    媽媽說,我哭得聲音洪亮,這時外麵的霧氣散了一些,有陽光從窗戶那裏投射了進來。


    刹那間,媽媽便想好了我的名——亮。


    媽媽說,她不僅僅是因為我的聲音和陽光,還覺得她的世界裏多了一絲光亮。


    伯母聽到我哭,終於放下心來。伯母看到我的那瞬間,心頭其實有種不祥的預感。我的哭聲將她的預感驅散了。


    爸爸聽到哭聲趕緊進了屋來,抱著我看了又看,然後興奮地去畫眉村報喜。


    按照本地習俗,孩子出生的當天,其父親要到所有親戚家登門報喜,以示大家族又多了一口人,喜氣共沾。並且按照尊卑輕重,其父親應該首先去妻子的娘家報喜。


    他到了外公家,沒有走正門,卻走到了後麵的小門,在小門前的石頭橋上放了一掛鞭炮。


    外公家後麵還有個菜園子,不同時節種不同時節的菜,小青菜大白菜辣椒蘿卜,還有黃瓜架。經常有雞鴨進去偷菜吃。鞭炮一響,菜園子裏的雞鴨驚著了,咯咯咯嘎嘎嘎地亂叫,以為有人來趕它們,撲著翅膀亂飛亂鑽。


    石頭橋其實不算橋,是由一塊破了的石臼搭在水溝上。石臼是用來打糍粑的,破成了好幾塊,外公就地取材,把它搭在屋簷排水的溝上,方便來去進出。


    別人家的排水溝很淺,不過一指來深,可外公家後麵的排水溝深到一個成人的腰部,導致我五六歲的時候從石臼橋上走過,還提心吊膽,怕掉下去。


    打糍粑的石臼一般有兩三寸那麽厚,籮筐那麽大,由整塊的天然花崗石鑿琢而成,要五六個成年人才抬得起,堅硬無比。而糍粑是煮熟的糯米舂打而成,在石臼裏的時候非常綿軟。照道理說,打糍粑是不會把石臼打破的。


    但它就是破了。


    至於它是怎麽破的,外公沒說過,畫眉村的人也諱莫如深。


    鞭炮沒有放完,外公外婆就出來了。鄰裏左右也過來看熱鬧。


    外公見女婿一臉喜色,又聽到鞭炮響,不用問就知道女婿是來報喜了。


    其實早在幾天前,外公就算了一卦,算到他的第一個孫輩會在這一天來到世上。收起竹筍卦,外公就跟外婆交代,叫她去鎮上買紅糖白糖各一斤,準備道喜的時候泡糖水茶。喜事當然要紅糖茶,但是紅糖不甜,白糖甜,要在紅糖水裏加白糖,糖水茶才甜。


    外婆算了算日子,說,還早吧?


    外公說,孩子會早一些來。魂兒已經在肚子裏了,等不得足十月。


    外婆聽了他的,提前做好了準備。


    外公踏上石頭橋,踩在炸開的紅色炮衣上,問,大喜小喜?


    爸爸說,大喜!


    外公一愣,隨即說,大喜也好,大喜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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