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發生後不到幾個月,那個年輕人從外地帶了一個姑娘回來,說要跟那個姑娘結婚。他的父母死活不肯,非得要他找個附近的知根知底的女人。為此,他和家裏人大吵了一場,他幹脆不在家裏住了,帶著姑娘住在叔叔家。


    有一次,外公去水田裏看水,恰好在水渠橋附近看到了他帶著那個姑娘在老河邊散步。


    水田裏的水是要經常看的,耕地之前要看水,水要浸滿水田。種秧苗後要看水,別讓水沒過秧苗。收割前也要看水,免得割禾時踩爛泥。


    因此,外公看他們的時候就掠過一眼,然後背對著他們,專心看水。


    那姑娘看到水渠橋,似乎覺得新鮮,喊那年輕人上去走走。


    那年輕人牽著姑娘的手上去了,忽然說出一句話來:“我好像什麽時候帶你來這裏玩過。”


    外公本來背對著他們,聽到這句話,急忙轉過身來,看到那年輕人站在水渠橋上發愣。


    姑娘說:“我是第一次來你家裏,之前你怎麽可能帶我來過?”


    年輕人撓撓頭說:“我也這麽想呢。”


    旁邊的姑娘忽然一笑,說:“嘿,我們應該是前世來過這裏,我們前世就在一起。”


    年輕人也笑了,點頭說:“應該是的吧。”


    姑娘說:“什麽應該是的?就是這樣!”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或許年輕人相信了姑娘的說法,但是外公清楚得很,即使水渠橋上等待他的女人將他拉下水之後立即投胎轉世,也不可能轉眼就長成這麽大一個姑娘。前世與他來過這裏,走過這座橋的人,不是他眼前的這位姑娘,而是他落水後想起又忘記的人。


    如夢初醒,有兩種情況。一是像他這樣,醒來就忘記了;一是像月牙兒那樣,忽然醒悟了。


    年輕人領著姑娘走後,外公望著那條窄窄的水渠橋,為那個在橋上攔住他的女人感到悲傷。原本屬於她的前世記憶,那年輕人錯將感情賦予在了眼前人身上。


    不過這也怪不得年輕人,他隻記得來過這座橋上,卻不記得橋上等他的人是誰。


    世間不知還有多少人雖然因為殘留的記憶而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卻錯把眼前人當做了“歸來人”。


    外公回到家後,外婆見他情緒低落,便問緣由。


    外公將在水渠橋上看到的一幕說給外婆聽了。


    外婆一聽,高興地拍手說:“哎,真是好!”


    外公見她高興,不理解地問:“這還好?”


    外婆拽著外公的衣服說:“你想呀,會伢崽把那姑娘當做了橋上等他的人,那找亮伢崽的那個什麽東西,不就可以用一樣的辦法給她如願嗎?”


    湖南方言極其多,有“十裏不同音”的說法。外婆的口音就跟畫眉村的不太一樣。她說到我名字“亮”的時候,發出的音像是快速讀出“體昂”兩個字的音一樣。她有時候叫我“體昂伢崽”,有時候叫我“體昂體昂”。


    外婆去世之後,我漸漸忘記了她的容貌,但是她的聲音還記得清清楚楚。


    有人說,那些對你來說特別親特別重要的人也會漸漸被你忘記,是因為他們已經轉世,有了新的生活。


    仿佛記憶是相互的,就像是水中的倒影,岸上的人走了,水中的倒影也就隨之消失。


    今生所遇之人都會記憶漸漸模糊,何況那些不是今生遇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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