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世界仿佛都在頃刻間失去顏色,盡數變成了機械的黑白色。


    戎賀的耳邊仿佛有雷聲作響,滿腦子就隻剩下了傅顏那雙含淚絕望的眼睛。


    急救室外的走廊上靜悄悄的,隻剩下風吹過,和幾個人清淺呼吸的聲音。


    傅南霆就站在戎賀的身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見他如此痛苦難當的樣子,再度舉起的拳頭到底是硬生生地放了下來。


    靜默了片刻,他才看著戎賀沉沉出聲。


    “阿賀,你我十年感情,是至親好友也是兄弟。但傅顏,也是我唯一的妹妹。一開始,我並不看好你們,但也給予了足夠的尊重。哪怕是現在,我也是這樣一個想法。”


    隻是,人在深陷感情裏的時候,看待事物就難免變得感情用事,無法做出最為理智的決定。


    傅南霆說。


    “眼下的情況,即便是你我聯手,也不能保證可以把每件事都做得滴水不漏,完全到位。更何況,傅顏是一個人,是一個有思想,有血有肉的人。”


    “很多情況,我們不僅把握不到,也很難控製。所以......”


    傅南霆說了這麽多,其實就隻有一個意思。


    “若是你屏蔽不了這些無法預估,現下放手,就是對傅顏最好的決定。若是你無法狠下心來,那我,也不介意做個惡人。”


    聞言,戎賀眉心一擰,仍是怔怔地看著緊閉的急救室大門,一動不動。


    像是聽到了,又似乎壓根沒聽。


    一旁的南慕瓷抿了抿唇,下意識地走過去伸手拉了拉傅南霆的衣袖,實在不忍心他在這種時候對戎賀說狠話。


    於是壓低聲音,小聲說道。


    “三哥,你先不要說這些。有什麽話,等傅顏安全脫離危險再說不好嗎......”


    她說完,傅南霆不若以往般立刻轉頭給她回應。


    也像是沒聽到似的,壓根不理她。


    看著男人緊繃的臉,南慕瓷心裏“咯噔”一下,頓時升出不好的預感來。


    他們曾經說好的,不管彼此經曆什麽事情,都要第一時間和對方說。


    而眼下,正是戎賀和傅顏最關鍵的時候,傅顏懷孕這麽大的事情,她卻順著傅顏的意思,沒有告訴任何人,更沒有告訴他。


    南慕瓷心知自己糊塗,卻也為時未晚,隻希望傅顏能平安無事。


    否則,她真不知道該如何麵對自家三哥。


    想著,南慕瓷已經抿了抿唇,很是自責很是小聲地跟傅南霆說道。


    “三哥,對不起,我知道這件事情是我處理得不周到,我已經知道錯了,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男人紋絲未動,下頜緊繃,陰沉著一張臉,一動不動地看著緊閉的急救室大門。


    即使他什麽都沒說,可南慕瓷還是在第一時間明白了他沉默的意思。


    傅顏如今畢竟和戎賀在一起,肚子裏的孩子也是戎賀的。


    此時此刻,傅顏生死未卜,他們著實不適合在戎哥的麵前有任何不適的互動,更別說所謂的原諒不原諒了。


    因為,傅顏出事,認真算起來,南慕瓷也是有間接導致的原因的。


    若是她一早就及時說出來,可能今晚的事情就可以避免了。


    此時此刻,南慕瓷心裏的難受,可想而知。


    她正垂著頭自我責備,一隻有力的大手忽然默不作聲地伸了過來,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


    南慕瓷一怔,下意識地抬頭看向身邊的男人。


    他依然繃著臉,不說一句話,但握住她手的同時,修長的手指卻在她的掌心裏輕輕地勾了勾。


    南慕瓷扯扯唇,莫名地覺得安心了些。


    是夜,急救室外長長的走廊上,幾個人或站或坐,一直寂靜無聲地等在外頭。


    不知過了多久,急救室的大門忽然“咣當”一聲打開。


    為首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女醫生,身後跟著幾個護士,推著昏迷中臉色蒼白的傅顏走了出來。


    “顏顏!”


    戎賀猛地起身,高大的身體踉蹌幾步,朝著傅顏撲了過去,一把握住了她冰涼的手。


    傅南霆和南慕瓷也急忙迎了上來,開口緊張地問醫生。


    “醫生,她和她肚子裏的孩子,都怎麽樣了?”


    問完話,空氣仿佛都因此窒了下。


    戎賀握住傅顏的手僵在那兒,一動不動,神色像一個等待死亡審判的犯人。


    為首的白大褂先是看了眼溫城的方向,隨後摘下口罩,不徐不疾地說道。


    “她失血較多,但好在平日裏她的身體底子不錯,送來的也算是比較及時。所以,大人和孩子都保住了,但為了保險起見,還是要住院觀察幾天。”


    一句話,瞬間心處懸崖的人給穩穩地拉了回來。


    身邊的傅南霆和南慕瓷聞言,皆是鬆了口氣。


    而戎賀,則是死死地抿著唇,用力握住傅顏的手,狠狠地閉了閉眼。


    人生幾十年,他第一次真正體會了所謂的“地獄人間”到底是怎樣的感受。


    更沒人注意到,他後背的襯衫,早就被冷汗給浸透了。


    ......


    傅顏脫離危險,大人和孩子都沒事,大家都放了心。


    最為開心的除了戎賀,就是南慕瓷了。


    因為隱瞞傅顏懷孕的事情,在傅顏出事時,她很下意識地把自己當成了間接的原因。


    當時的南慕瓷甚至都在想,若是傅顏真的出了事,往後的漫長歲月裏,她要如何麵對戎賀,麵對傅家?


    最重要的是,她要如何麵對她的老公,傅南霆。


    從醫院出來的路上,南慕瓷半開著車窗,難得有閑心呼吸著深夜窗外新鮮的空氣,感覺整個人都愜意了不少。


    “三哥,今晚實在是太驚險了。傅顏出事的時候,我連我如何謝罪都想好了。”


    她說著,側頭看向駕駛座上的傅南霆,又下意識地出聲問道。


    “你是不是也擔心壞了?這件事情說大也大,說小也小。你覺得,我們現在要不要直接告訴爺爺,顏顏已經懷孕的事情?”


    因為心裏放下了重擔,南慕瓷一直在說個不停。


    以至於她壓根沒發現,身邊駕駛座上的傅南霆,早就沉默了許久。


    南慕瓷問完許久,遲遲聽不到身邊男人的回答,這才意識他的情緒不對,一下子默了下來。


    “三哥?”


    男人手握方向盤,利落地加著速度,卻始終看著前方,一絲要回頭或者符合的意思都沒有。


    似乎......不高興。


    南慕瓷心裏一沉,雙手下意識地抓緊安全帶,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


    “你是不是還在因為我隱瞞了傅顏懷孕的事情,在跟我生氣?”


    男人依然沒說話,反倒是車速又提升了不少。


    見他遲遲不看她,也不說話,南慕瓷的心裏忽然空落落的,異常難受。


    自從兩個人重逢有了孩子,徹底回歸家庭之後。她和傅南霆之間,從未因為任何事情紅過臉,有過一次意見不一的時候。


    從來,就是他極度寵愛她,她也給足了他足夠的默契。


    此時,見到忽然就對自己冷了臉的傅南霆,南慕瓷忽然有些十足無措。


    “三哥,我知道你生氣,不是因為我隱瞞了傅顏懷孕的事情本身。而是我們說好,不管遇到什麽事情,都要第一個告訴對方,而我卻瞞了你。”


    她莫名地有些難受,聲音裏都帶了幾分難得的哭腔。


    “我有想過要告訴你的,真的!我隻是沒想到,顏顏剛剛查出懷孕就出事,我甚至都來不及告訴你......”


    她越往下說越覺得委屈,眼眶都不由得泛紅了。


    傅南霆依然沒有反應。


    南慕瓷還想說什麽,結果車輪發出一聲巨響,停了下來。


    老宅到了。


    傅南霆一聲不響的推開車門下車,連看都沒看一眼副駕駛座上的南慕瓷。


    她心裏忽然一疼。


    從來都是被他捧在掌心裏極力疼愛,平日裏連重話都舍不得對她說,他似乎把她給徹底寵壞。


    以至於現在,她壓根接受不了他對自己,哪怕一絲一毫的冷漠。


    想到這兒,南慕瓷再也顧不得太多,推開車門追了過去。趕在男人繞過車頭時,一把用力握住了他的手,軟軟地叫了句。


    “三哥,你真的不打算理我了嗎?”


    南慕瓷看著他,甚至顧不得太多,主動伸出雙手用力纏住他的腰身,仰著頭紅著眼看向男人。


    “你怎麽生氣都可以。但是傅南霆,你不可以不理我,我會很難受。”


    男人定定地站在那兒沒動,任由她抱著,低頭冷冷地看向她,沉沉開口。


    “慕慕,你是我太太,是和我一起經曆過大風大雨的傅太太。”


    “我以為,我是完全值得你信賴的丈夫。是你無論遇到什麽事情,都可以第一時間知道,和你一起承擔,甚至為你解決問題男人。”


    他說著,看著她的視線裏忽然溢滿了濃烈的失望。


    “可事實證明,並非如此。慕慕,你不信任我。”


    一句話,瞬間讓南慕瓷變得臉色煞白,心裏像是破了洞,裏頭頃刻間“呼啦啦”地灌著冷風。


    “不是這樣的,三哥,不是!”


    她用力抓住他的手,甚至都急紅了眼。


    “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隱瞞你的,你要相信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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