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大衣沾了塵土,碎石因為之前的大力而有的印在了上麵,隱隱能看到那碎石上的血跡。


    紅色的,斑斑駁駁。


    天上星辰似愈發亮了,月兒的光也更輕的灑落,這片山巒,大地在槍聲後,靜寂下來。


    這裏的人,亦是。


    湛廉時抱著林簾,他們側躺在地上,緊緊相擁,他身子不動,懷裏的人亦是。


    他們似乎死了。


    以這樣的姿勢。


    趙起偉笑了聲,看手上的槍。


    沒子彈了。


    這可如何是好?


    湛廉時身體動了下,他睜開眼眸,低頭,看懷裏的人。


    她臉緊貼在他胸膛,他大掌扣著她後腦,他不讓她離開,她便一直在他懷裏。


    她很安靜,應該說,她很僵硬,很冰冷。


    她就像一塊冰,又硬又冷。


    但是,他能從這冷硬下感覺到她的戰栗。


    來自身體深處,意識深處,不受控製的戰栗。


    她在害怕。


    無法遏製的。


    他手臂微微放鬆,指腹落在她發上輕撫,然後低頭,唇輕柔的落在她發上。


    這一刻,林簾身子動了下,緊閉的眼睛睜開。


    入眼的都是黑暗。


    他身前的黑暗。


    但是,隨著她眼睛動,看向旁邊,這片被月光星河照耀的山巒深淵落進她眼中。


    她看到了微光,與此同時,她聞到了血的味道。


    濃鬱的讓她胃裏翻江倒海。


    猛然間,她推開湛廉時,身體跌在一旁:“嘔!”


    湛廉時立刻抱住林簾,她手撐在碎石上,不斷的嘔吐。


    可她什麽都吐不出。


    除了幹嘔,便是幹嘔。


    趙起偉看著林簾在月色下慘白的臉,臉上浮起心疼:“太殘忍了是不是?”


    “我也覺得殘忍。”


    他攤開手,看這周遭的山巒,光禿禿


    的,寸草不生,很是無奈:“可怎麽辦呢?”


    “湛廉時不放過我,湛家不放過我,柳家也是,全世界都在追殺我。”


    “我隻能這麽做了。”


    槍掛在他手上,隨性至極。


    在這裏,此時,他是最安全的,也是唯一一個沒有受傷的。


    他非常健康,非常自信,亦非常的放心。


    沒有人能傷的了他。


    也或許,他根本就不在乎。


    什麽都不在乎。


    “我沒有退路了,所有人都在逼我,我隻能逼你們了。”


    “你說是不是?”


    “沒辦法。”


    趙起偉收回視線,落在林簾臉上,他皺眉,很無可奈何。


    湛廉時抱著林簾,給她拍背,趙起偉的話落進他耳裏,他沒有一點動靜,亦沒有半絲變化。


    唯獨那雙眸子,暗沉到極點。


    就好似那蟄伏在暗處的野獸,它在等待著時機,待那合適的機會到來它便會給對方致命一擊。


    趙起偉視線從林簾臉上落在湛廉時臉上,那在月光下如利劍般的側臉。


    鋒利逼人。


    趙起偉笑了。


    “湛廉時,我們鬥了幾十年了,我早便想好了我們的結局。”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或者,我們同歸於盡。”


    “現在,你說我們是什麽結局?”


    說著話,趙起偉把槍丟一邊,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看著匕首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尤其那刀刃,似要吃血。


    趙起偉視線轉過,落在湛廉時身上,他臉上的笑不見。


    狠戾,殺氣在這一刻湧出。


    他邁步,一瞬朝湛廉時衝過來。


    湛廉時當即把林簾推到一邊,便要起身迎上。


    可此時。


    砰——!


    子彈穿過夜色,穿過風,穿過所有的氣息,噗呲一聲,刺入趙起偉的胸膛。


    趙起偉一瞬停在那,手中的匕首保持著要朝湛廉時刺去的姿勢。


    他站在那,一動不動。


    湛廉時被林簾抱住。


    在他要推開她時,她反倒一把抱住他,似要替他抵擋。


    而此時,他下意識抱緊懷裏的人,看著趙起偉身後,那遠遠站起來的人。


    一頭長發早便亂的沒有以往的精致,美麗,那張整容過後不見曾經的容顏在夜色下眼睛大睜,僵硬如木。


    林嬌嬌雙手舉著槍,對準趙起偉,她死死抓著,就像她的眼睛,死死盯著。


    此刻,她的世界似乎隻有一個人。


    那便是趙起偉。


    四周安靜,時間暫停。


    所有的氣息,呼吸,都靜了。


    這一刻,時間不再往前。


    趙起偉看著湛廉時,他眼睛動了下,低頭,看他的胸膛。


    一個黑洞在他胸膛出現,血毫無征兆的從裏麵流出。


    不停歇。


    他看著這血,聽著血落在碎石上,滴答、滴答。


    他嘴唇動,然後嘴角揚了起來。


    他突然就笑了:“嗬嗬……”


    林嬌嬌看著趙起偉,她嘴顫抖,臉顫抖,眼睛顫抖,包括那抓著槍的手都在顫。


    趙起偉的笑聲漫出,她聽見了,然後她眼睛更是生出一股狠,她握緊槍,嘴張開:“啊!!”


    “嘭!嘭!嘭!嘭!嘭!”


    一聲聲槍聲密集的在山間炸開,伴隨著林嬌嬌的尖叫。


    湛廉時立刻把林簾的頭按進懷裏,捂住她耳朵。


    不讓她聽,不讓她看。


    可是。


    她看到了。


    在她抱著湛廉時,聽見那一聲槍聲的時候,她看到了林嬌嬌拿著槍指著趙起偉。


    她看見了林嬌嬌眼裏的淚。


    痛恨。


    深深的痛恨。


    林簾抓緊身前人的衣服,緊緊抓著,就好似要把什


    麽東西給抓碎。


    湛廉時感覺到胸膛的力道,他手臂更是收攏,唇印著她的發,緊緊的。


    就如她。


    撲通!


    趙起偉跪在地上。


    他的血不斷從身體上的窟窿裏流出,嘴裏的血亦不斷湧出。


    他看著前麵那緊緊相擁的人,看著他們在夜色下的身影,就好似一副極美的畫,讓人看了就向往,溫暖。


    他嘴角動,上揚。


    眼裏沒有了戾氣,邪惡,放肆,有的是羨慕。


    滿滿的羨慕。


    湛廉時,你總是比我幸運。


    從來都是。


    眼前視線變得模糊,逐漸的,許多畫麵跟著出現。


    趙起偉眼珠轉動,他看向前方那遠遠的夜色,突然就想到了他很小很小的時候。


    別人都有父親,他也有。


    他的父親很溫和,說話,語氣,態度,特別的好。


    他從不罵他,也從不打他,對他說話從來都是和緩的。


    他很喜歡他父親,同時也怕他。


    因為,有許多時候,他看他的目光是冰冷的,沒有溫度的。


    他小的時候不懂,不知道那是什麽。


    他隻是潛意識的怕。


    想要靠近,卻又不敢靠近。


    他很忙,他經常見不到他,雖然他怕他,卻也想他。


    每次他回來他都特別高興。


    但是,去到他麵前,他卻不敢笑,不敢鬧,隻是乖乖的。


    他想讓他陪他玩,但他隻對他說幾句話便去了書房,又去忙了。


    他便拿著玩具站在那,看著他離他越來越遠。


    那樣的記憶,一直深刻在他腦海中,永遠都沒有消失。


    外公對他很好,母親對他也很好。


    這樣的好造就了他的無法無天。


    他們對他百依百順,他想要什麽就有什麽,沒有他得不到的,隻有他不想要的。


    直到,


    他遇見了妗妗。


    妗妗長的很好看,他想跟她玩,但她就像一個公主,很高傲。


    她說他是壞孩子,她不要跟他玩。


    壞?


    那是他第一次聽見這個字。


    他不知道這個字是什麽意思,但他知道這不是好的評價,他很生氣。


    去抓她的頭發,去扯她的公主裙,他把她惹哭了。


    看見她哭,他又慌了,他想說他不是故意要這樣的,他就是想她和他玩。


    可她跑了。


    沒多久,他見到了忙了很久沒回來的父親。


    他第一次沒有溫和的笑,他麵無表情的帶著他去給妗妗道歉。


    他害怕他父親,但不知道怎麽的,他第一次反抗他。


    他大叫著他不去道歉,他沒有做錯,他為什麽要道歉?


    他就是不去,還說要去找外公,找母親。


    可他一把抓住他,直接就把他拉到沙發上,巴掌打在他身上。


    疼。


    劇烈的疼。


    那是他第一次被人打,第一次知道疼是什麽滋味。


    他哭了,哭的撕心裂肺。


    但即便這樣,他也沒有去。


    因為,外公回來了,他撲到外公懷裏,然後他看見外公第一次凶他。


    他低了頭,不發一言。


    他勝利了。


    但是,後麵他再沒有對他像以前一樣溫和的笑,溫和的說話。


    他也生氣了,開始做更過分的事,打架,欺負同學,惡作劇,讓所有人都聽他的。


    每次這樣過後,那些大人來找他,外公都能解決,母親也都能解決。


    唯獨他再沒有出現過。


    他就像從他的生命裏消失,明明他能看見他,他和他卻像陌生人。


    他有父親,似沒有父親。


    他愈發生氣,這樣的氣性隨著他逐漸長大也變大。


    然後,偶然間,他意外聽到了一件事。


    (本章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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