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見一向古靈精怪的小丫頭突然變得傻乎乎的,本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賀紹廷唇邊也不知不覺地漾了絲笑意。


    他將小丫頭放在地上,扶著她那圓滾滾的小身子,叮囑道:“站穩了。”


    許筠瑤整個人還是暈陶陶的。


    啊?站穩?本宮腿軟,本宮站不穩了。


    高不可攀遙不可及的月光少年居然親她了!許筠瑤覺得簡直跟做夢一樣。


    那可是十八歲封大將軍,二十歲以軍功封侯,卒於二十二歲卻讓太宗皇帝不顧病體,親手為他撰寫祭文的賀大將軍、忠勇侯賀紹廷啊!


    他死去的時候,她雖然已經不再是侍候人的奴婢,可也不過新太子宮中一名小小的侍妾,連祭奠他的資格都沒有,隻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獨自追憶那個月光般的少年曾對她的救命之恩。


    見小丫頭雙腿像是沒有骨頭一般,一鬆手小身子就搖搖晃晃的,仿佛下一刻就會跌倒,賀紹廷無奈,隻得將她重又抱了起來。


    許筠瑤機不可失地摟緊他的脖子,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愈發明亮得驚人,小臉紅撲撲的,腮邊的小梨渦若隱若現。


    雖然他這會兒還不是將來的賀大將軍,不過她現在也不是日後的淑妃娘娘啊!不對,這輩子她可不會局限於當一個小小的淑妃,她要當皇後,母儀天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後!


    她的眼中一片堅決。


    等她當了皇後,一定會將最美的讚譽加諸於他的身上,把他的功績詳盡地記在史冊上,讓世世代代的後人都銘記他對朝廷、對百姓的功勞!


    賀紹廷身體卻有點兒僵硬。


    從他有記憶起,便一直是被欺負的一個,欺負他的人,有比他大的孩子,也有與他同齡的孩子,但同樣有比他小的孩子。


    比如孫姨父與那位董夫人的女兒。


    比他大的、同齡的欺負他時,他可以反抗可以還擊,可被比他小的欺負時,他卻不能反抗,因為隻要他一反抗,就會受到大人們的責打。


    久而久之,他便明白,越是小的孩子,便越是可怕,尤其是富貴人家家裏的小孩子,更是比喝醉酒後的爹爹還要可怕。


    如今他抱著的這個小丫頭,出身富貴,長得又好看,還很受她的爹娘疼愛,心眼兒還多,蔫壞蔫壞的,更是他應該退避三舍的人物。


    不過這會兒他卻怎麽也無法把這個蔫壞的丫頭放開。


    軟軟的、香香的、甜甜的,小姑娘原來是這樣的麽?他有些迷糊。


    許筠瑤在他懷裏蹭啊蹭的,心裏美滋滋。抱著她的這副小身板雖然還很瘦弱,不過不要緊,總有一日他會成長起來的。


    “周哥兒,寶丫……”遠處忽地傳來阮氏的叫聲,周哥兒一溜煙地尋聲而去,“娘……”


    阮氏捏捏抱著她撒嬌地蹭的兒子的臉蛋,柔聲問:“妹妹呢?”


    “妹妹不聽話,坐地上要親親才肯起來,沒有周哥兒乖呢!”周哥兒眼珠子一轉,脆聲回答。


    正被賀紹廷牽著走過來的淑妃娘娘足下一滑,險些沒摔個狗啃屎:“……”


    本宮什麽時候要親親了?本宮什麽時候說過這樣的話了?!唐淮周你這廝想在娘親跟前裝乖巧也不必詆毀本宮,拿本宮來襯托自己啊!


    她怒視涎著笑臉討好地將肉臉蛋往阮氏掌心直蹭的周哥兒,好想撓花那張可惡的笑臉!


    阮氏身後的翠紋見狀‘噗嗤’一笑:“姑娘這是惱了呢,娘親隻抱哥哥不抱她。”


    “我瞧分明是醋了。”一旁的碧紋也忍不住笑。


    許筠瑤氣結,尖著小奶聲反駁:“沒有,沒有,沒有!”


    “是是是,寶丫沒有,是她們冤枉了寶丫。”阮氏忍俊不禁,半蹲下身子輕點了點女兒的鼻尖,好脾氣地道。


    許筠瑤不知為何卻更惱了,幹脆一轉身,抱著身旁小少年的腰,把臉蛋埋在對方的懷中。


    老匹夫娶的蠢婦人,調教出來的丫頭一個個也是蠢的!


    阮氏是來帶一雙兒女跟唐鬆年回老宅的,唐柏年的任命書已經下來了,不管過程如何,身為唐家人,於情於理他們也要回去恭賀一番。


    畢竟這也是唐府的一件大喜事。


    許筠瑤依依不舍地離開月光小少年的懷抱,被阮氏抱回屋裏重新換上幹淨的衣裳,一家四口連同碧紋一起坐上了回唐府老宅的馬車。


    唐府老宅離縣衙並不算太遠,約莫一個時辰左右便到了。


    許筠瑤被碧紋抱著跟在唐鬆年與王氏身後,阮氏牽著周哥兒,偶爾還側過頭逗女兒說幾句話。


    唐柏年得官,自是恨不得弄得人盡皆知,故而今日大擺宴席,相熟的不怎麽相熟的都請了來。


    “恭喜唐兄,賀喜唐兄,祝願唐兄大展宏圖,隻日後還望唐兄多多提攜。”


    “唐兄乃是有大才之人,如今正應了那句‘千裏馬遇上了伯樂’,真是可喜可賀啊!”


    ……


    看著被圍在當中,紅光滿麵的唐柏年,唐鬆年暗暗搖頭。


    唐柏年見不得他這副模樣,冷笑道:“三弟這是什麽表情?為兄得了官,難道你不高興?”


    “大哥言重了,大哥若有好前程,做弟弟的自然會替你高興。”


    唐柏年皮笑肉不笑地道:“三弟放心,將來你若是丟了烏紗帽,當哥哥的總不至於袖手旁觀,總會給你一個棲身之地才是。”


    “唐兄高義,高義啊!”


    “可不是,真真是難得。”


    ……


    圍觀的眾人自又是好一陣誇讚。


    唐鬆年笑了笑,不甚在意地道:“那便多謝大哥了。”


    遠遠避在一旁的唐樟年自然也看到這一幕,暗地歎了口氣。


    也不知大哥怎交了這麽一大幫盡會拍馬溜須之徒,一個個瞧著便不是什麽值得相交之人。


    內堂裏的李氏自然亦是紅光滿麵,看到阮氏時眉梢輕揚,得意之色顯而易見。


    林氏微不可見地撇了撇嘴。


    有什麽好得意的,還不是靠著花錢才買來這麽一個芝麻綠豆小官,瞧那得意洋洋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當了狀元夫人呢!


    不過這些話她也就隻敢在心裏說說。


    唐府小一輩裏頭,許筠瑤年紀最小,這會兒被難得有友愛心的周哥兒牽著走在唐府的園子裏。


    “三妹妹!”勉哥兒不知從哪裏跳了出來,把毫無防備的她嚇了一跳。


    是那個奇葩小子啊!


    勉哥兒可不管那般多,從懷裏掏啊掏,竟然掏出一盒口脂出來,如獲至寶地遞到她的跟前,小手打開盒子,肉肉的手指蘸取那鮮豔的紅色,誘惑般道:“三妹妹,你瞧好看麽?抹上之後更好看哦!”


    說完,也不待她回答,蘸了口脂的手指便要往她唇上抹去。


    許筠瑤:“……”


    二房那位婦人到底是怎樣養出這麽一個奇葩小子的!


    她‘啪’的一揮手,便將勉哥兒那不懷好意的手給拍開了,還自以為凶狠地瞪他:“打你!”


    “勉哥兒是個尿床鬼,勉哥兒是個尿床鬼!”突然,有孩子拍著手又叫又跳地從另一旁鑽了出來,緊接著又是幾道屬於孩童的聲音。


    許筠瑤望過去,隻認得當中最小的一個是上回搶她長命鎖不成的勇哥兒,另外兩個男孩子,一個瞧著與賀紹廷差不多大,一個卻是稍大一些,她稍一思忖,便知道這兩位隻怕是大房李氏的兩個兒子,七歲的唐淮興和六歲的唐淮耀。


    勉哥兒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吭吭哧哧的半天說不出話來。


    耀哥兒卻上前來,一把奪過他手中的口脂,咿咿呀呀的一陣怪叫:“哎呀呀,勉哥兒不但尿床,還愛學姑娘家抹口脂呢!”


    “我、我沒有,我沒有!”


    周哥兒望望那兩位堂兄,見不知什麽時候又走了一群陌生的孩子過來,學著他們取笑勉哥兒,有些不高興地努了努嘴,上前去一手拉著勉哥兒,一手拉著妹妹:“咱們走吧!”


    “不許走不許走。”熊孩子們的叫聲一陣又一陣,許筠瑤聽得直皺眉。


    相比大房那對兄弟,二房這位奇葩小子倒是更容易接受些了。


    興哥兒眼珠子骨碌一轉,拉著耀哥兒小聲地說了幾句話,兄弟倆不懷好意地望望前方的周哥兒三人,而後快速地走進一旁的竹林中。


    “不理他們,他們都是壞人。”周哥兒一邊走,一邊小大人似的安慰紅了眼眶的勉哥兒。


    “哈哈!”許筠瑤隻覺得眼前突然有長長的軟物襲來,隨即脖子一涼,低頭一看,竟然見一條死蛇搭在了脖子上。


    身邊的勉哥兒直接哭了出來,而興哥兒則是手拿著小棍子衝他們哈哈大笑,圍在他身邊的那群孩子也又笑又跳的,看著樂嗬極了。


    許筠瑤勃然大怒,一下子拂開周哥兒抓著她的手,抓著蛇尾巴毫不遲疑地用力朝著興哥兒兄弟抽過去。


    離她相對較近的耀哥兒隻覺得手臂上一疼,冰冷又滑溜溜的觸感更是讓他‘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周遭的孩子更是嚇得哇哇大叫,哭爹喊娘地四處逃竄。


    許筠瑤惱極了這幫熊孩子,將那條死蛇甩得啪啪作響,見一個抽一個。她雖然力氣小,可手中‘武器’卻足夠嚇人,被她抽中的孩子直接慘叫一聲,有好幾個的褲子都濕了,一陣尿騷味飄出。


    “救命啊!娘,爹!”


    這邊的騷動終於引起了大人們的注意,阮氏擔心兒女,急急與李氏林氏趕過來,隻看到女兒手上抓著一條‘繩子’,正追著大房的興哥兒要打。


    “蛇,她手上的是蛇,是蛇!”有眼尖的婦人看清楚許筠瑤手上的‘繩子’,聲音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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