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既然唐大人不在府上,那我改日再來。”唐鬆年不在府上,賀紹廷自然也不好久留,免得教他知道了心生不喜,唯有依依不舍地道。


    “傻子,爹爹雖然沒有明說,可他已經是默許了咱們的親事,娘親也一早便同意了。出征在即,你必是有許多事要忙,難得有空之時便好生歇息歇息,養精蓄銳,沒有必要再跑來了。”唐筠瑤不忍見他來回奔波,嗔怪道。


    哪知道賀紹廷竟然回答:“我知道。”


    唐筠瑤意外極了:“你知道?”


    賀紹廷頷首:“唐大人若是不肯同意這門親事,又豈會允許我一而再再而三地上門。”


    唐筠瑤微怔,不解地問:“你既然知道他同意,那為何還要……”


    賀紹廷微微一笑,並沒有回答她的話。


    要將最疼愛的女兒交給別人,哪個人當爹的心裏會好受,自然就更不可能答應得那般痛快了。


    即將出征的忠勇大將軍賀紹廷隔三差五便往唐鬆年府上跑,自然引起了不少朝臣的注意,而關於賀紹廷的身世早前便已經傳得沸沸揚揚。


    人人都知道他是鎮遠將軍杜誠忠的兒子,可偏偏杜誠忠這麽多年來,卻把一個繼室帶來的拖油瓶當成寶貝般寵著,多年來對自己的親生兒子卻是不聞不問。


    他隻怕也不會想到這個親生兒子不但成了他唯一的親兒子,而且還相當出息,憑著一身本事在朝堂上打拚出一席之地,更是深得陛下看重,已經成了滿京城為人父母者口中‘別人家的孩子’。


    為著此,鎮遠將軍杜誠忠已經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人人都道他不識寶,把個魚眼珠當成寶一般,卻扔掉了真正的明珠。


    這當中更有傳聞,據說是忠勇大將軍還在娘胎的時候便遭了生父厭棄,原因是鎮遠將軍當年為了討新夫人歡心,把身邊侍候他的姬妾驅了個幹幹淨淨,懷了身孕的賀將軍生母亦在此列。


    一時間,京城的貴婦圈又添了對鎮遠將軍夫人雲氏的不屑與鄙夷。


    一個寡婦,還未進門便要夫君先休了侍候多年的姬妾,連孕婦也不放過,這已經不再是簡單的善妒,而說是狠毒都不為過。


    被人或當麵或背地裏取笑得多了,杜誠忠已經由最初的憤怒,慢慢變成如今的麻木。


    尤其是自從知道自己多年無子,真正的罪魁禍首正正便是他寵了多年的繼子馮維亮,他便想要狠狠扇自己一記耳光,對外人取笑自己有眼無珠之類的話,根本沒有半分底氣去爭辯。


    他根本就是有眼無珠,不識金鑲玉!


    他想盡了法子想要緩和與賀紹廷的父子關係,可卻發現,他的一切已經激不起賀紹廷半點情緒的起伏,那個孩子待他不會刻意冷漠,但態度與待再普通不過的同僚一樣,仿佛他們之間唯一的聯係就是同朝為官。


    他唯有一次又一次在心裏告訴自己,這個孩子性情便是如此淡漠,對什麽人都是冷冷淡淡的,他們之間畢竟分離了太久,他冷淡些不為過。


    這番話確實成功地說服了他,讓他每每在賀紹廷處碰壁後都能很快地收拾好心情。


    可是此刻,他看著賀紹廷伸手扶了一把正從漢白玉石階下來的唐鬆年,神情之關切,動作之細心,不但是他,便連周遭不少朝臣都看直了眼睛。


    唐鬆年瞥了一眼不遠處的杜誠忠,又望向身邊的賀紹廷,有幾分無奈,卻還是沒好氣地道:“我又不是上了年紀的老頭子,難不成連幾級石階都走不了?值得你巴巴地地來扶?”


    “昨夜下了一場雨,地上滑,大人還是小心些。”賀紹廷不在乎他的態度,關切地叮囑。


    話音剛落,便有看直了眼的朝臣足下一滑,若不是一旁的內侍眼明手快地扶著他,險些便要摔倒在地。盡管如此,可還是嚇得他冒了一身冷汗。


    真要摔上這麽一跤,一張老臉都要丟盡了。


    唐鬆年也瞧見了這一幕,沒有再說幹什麽,隻是邁步卻更小心謹慎了。


    賀紹廷見狀便愈發上前幾步,緊緊地護在他的身側。


    兩人的一舉一動落到周遭的朝臣眼有,有不少朝臣更是有意無意地往杜誠忠身上瞄。


    親生兒子視他如無物,卻對別人那般體貼關懷……


    與唐鬆年相熟的韋良則上前打趣道:“你這老胳膊老腿,若沒有賀大將軍在旁,隻怕要在我跟前摔個大馬趴。”


    唐鬆年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我這若是叫老胳膊老腿,那比我年長的你的又叫什麽?”


    韋良哈哈一笑,又聽唐鬆年仿若漫不經心地吩咐道:“紹廷,去扶一把你韋伯伯,他上了年紀,可經不得摔。”


    “是。”賀紹廷含笑應下,果真上前來欲扶他。


    韋良笑罵道:“果真是吃不得半點虧,罷了罷了,算是我服了你了!”


    這兩人本就相交多年,如今又成了未來的兒女親家,關係自然又親近了幾分,賀紹廷常與唐府來往,自然也知道韋良之女韋映竹已經和唐淮周訂下了親事,若不是遇到國孝期,韋映竹本應在這個月便嫁入唐府的。


    見賀紹廷居然在唐鬆年跟前執行起了晚輩禮,言語間對唐鬆年更是尊敬有加。而唐鬆年待他也如同子侄一般隨意,眾人望向杜誠忠的眼神便愈發充滿了同情。


    杜誠忠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隻覺得難堪至極。


    他的親生骨肉視他如同陌路,卻對一個外人言聽計從,處處體貼入微。


    可是他甚至連上前責問的勇氣都沒有,因為那個外人深得陛下信任,更是位高權重,根本不是他可以得罪得起的。


    如今的鎮遠將軍府早就處於風雨飄搖的地步,他沒有那個膽子再為自己招來唐鬆年這個勁敵。


    眾人看了一會兒熱鬧便陸陸續續地離宮,坐上了回府的馬車。


    唐鬆年的感覺向來敏銳,自然察覺得到杜誠忠望向自己時的憤怒與不甘,他自然明白這是怎麽回事,卻見杜誠忠除了私底下用眼神淩遲自己外,並無半點其他舉動,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又為身邊的年輕人感到不平。


    有個這樣的生父,這孩子也真是命苦得很!


    賀紹廷就這般一直掌握著距離跟在唐鬆年與韋良身邊,出了宮門後又親自把唐鬆年扶上了轎子,對不遠不近地跟著自己的杜誠忠視若無堵。


    倒是杜誠忠忍不住快步上前,狀似關心地問:“下個月初便要出征了,一切可都準備妥當了?”


    “多謝杜將軍關懷,一切都都準備妥當了。”賀紹廷客氣而疏離地回答。


    杜誠忠不在意他的態度,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地與他說著話,賀紹廷隱隱有些不耐,但還是強自按捺著應付。


    行至前方路口便要分道揚鑣,賀紹廷正準備告辭,杜誠忠卻恍若不經意地道:“你如今已經到了弱冠之齡,威遠將軍之女年方十七,與你……”


    “我的事便不勞杜將軍費心了,告辭!”賀紹廷打斷他的話,拱拱手頭也不回地離開。


    杜誠忠被他堵得臉色都沉了下來,憋了滿肚子火氣回到了鎮遠將軍府,才進了府門,雲氏便撲了過來,一把拉著他哭求:“夫君,求求你放了維亮吧!他已經受到了教訓,看在多年的情份上,好歹饒他一命。”


    “受到了教訓?膽敢算計我,這點教訓又算得了什麽!滾開!”杜誠忠在賀紹廷處吃了憋,心情正是煩躁時,又聽她提到害得自己成為京城笑話的馮維亮,怒火一下子便升騰了起來,用力一把推開她,在她的哭喊之下頭也不回地到了軟禁馮維亮之處,拎過軟鞭狠狠地往傷痕累累的馮維亮身上抽。


    馮維亮被他抽得慘叫連連,恨不得就此暈死過去,可不知是不是被折磨了這般久練出來了,竟是久久昏迷不過去。


    杜誠忠咬著牙關,一下又一下地發泄著怒火,一直打得馮維亮終於支持不住昏了過去,才結束了今日的怒火宣泄。


    卻說天熙帝自皇後薨後,先是大病一場,好不容易病愈後,整個人卻是瘦了一圈,偶爾在早朝時還會走神,那神思恍惚的模樣,教朝臣們看了不禁憂心仲仲。


    好在自朝廷宣布對東狄用兵後,天熙帝便像是重新尋到了目標,人也頓時精神了不少。可盡管如此,關於冊立太子的呼聲卻是越來越響亮,偏天熙帝還在朝堂上,順著某些朝臣的話誇獎了信王辦差得力。


    在朝臣呼籲冊立新太子的節骨眼上,皇帝誇了信王,立即便有‘精明’的朝臣嗅到了一點兒味道,一時間,信王追隨者眾,信王府門前車水馬龍。


    唐筠瑤滿了十五歲,阮氏把她拘得更嚴了,再不準她輕易出門,便是有唐淮周陪著也不行,除非她進宮陪伴五公主,不過因為她早前有過以進宮為借口往外跑的不良記錄,阮氏這回卻是親自派了信得過的侍衛跟隨,必是要保證她確實是進宮才放心。


    這一日,唐筠瑤從五公主宮裏離開,坐著回府的馬車,途經唐柏年府邸,亦即以前她們一家住的“唐尚書府”時,透過被風吹得微微擺動的窗簾,她不經意地往外望去,便看到一個約莫十歲左右,頭發亂糟糟,衣裳皺巴巴的小姑娘捧著臉坐在唐府大門的石級上。


    一名唐府下人打扮的青年男子正沉著臉對那小姑娘說著什麽,可小姑娘卻理也不理他,依然捧著臉一副鬱悶的模樣坐著一動也不動。


    那青年男子見狀似乎罵了幾句,猛地伸出手去強行把那小姑娘拉了起來,那小姑娘尖叫著用力踢打。


    唐筠瑤皺了皺眉,隨手招了長風過來,讓他去看看是怎麽回事。


    不過片刻的功夫,長風便回來複命。


    “是個不知道哪來的小姑娘,每日都來,一來便坐在門口,說是要等瑤瑤,若問瑤瑤是誰,偏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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