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


    五月初,星期一,lovebo。


    坐在沙發上的我不自覺開始發呆。我此刻有種能夠憑肉眼看到自由女神像的感覺。我看著遠方,整個人呆住。


    因為古董會客桌椅的茶幾旁擺了一個座墊,座墊上頭則坐著佐寺翡翠同學。


    這裏是lovebo。讓我和獅堂親熱專用的密室。


    而她是佐寺翡翠,有著「鋼鐵處女」這個綽號的殘酷風紀委員。


    這種危險的組合已經不能說是油水不容,而是火上加油。不,根本是將炸藥扔進熊熊烈火之中。


    挺直背脊跪坐在座墊上的佐寺同學捧著大茶杯,啜了一口茶。白金色頭發、碧綠色眼睛、過分凹凸有致的曼妙身材、從任何角度看都像西方性感寶貝的長相。有著上遊條件的她身穿列昂高的製服,坐在座墊上喝著茶的模樣讓人感覽很不協調。


    佐寺同學喝了一口綠茶,敵意甚深地說:


    「真是的……到底是什麽樣的命運安排,我竟然得和你——」


    她的翡翠色眼睛寒光一閃,狠狠瞪著我。


    「我和澤渡由吾同學,竟然得進行親熱行為……」


    ——沒錯,佐寺同學之所以來到lovebo。目的是為了與我親熱。


    事情怎麽會演變到這一步?


    腦袋亂糟糟的我試著回想事情的來龍去脈。


    xxx


    「澤渡同學,我覺得所謂的『青春』,指的就是年輕加愚蠢。」


    黃金周假期結束後過了幾天,時間來到星期五的放學後。


    我一走進lovebo。獅堂劈頭就對我說了這麽一句話。


    我將書包扔在沙發旁邊,開口表示:


    「我是很願意讚揚你的巧思,能將青春拆成相近的『年輕』和『愚蠢』,不過『很青春』的感念未必能和愚蠢畫上等號吧,比方說,酸酸甜甜,略帶苦澀,或是淡淡哀傷——這一類感覺也是『青春』的一部分吧。」


    「你選擇的描述都很曖昧不明呢。」


    「嗯……因為很難三舀以蔽之吧。『年輕』應該是個不可或缺的主要成分。可是隻有這樣,又無法完全說明它的概念。青春這個詞,應該具有更獨特的意象。」


    「青春的意象……」獅堂將食指抵在下巴思考。


    「放學後;全力奔馳;大聲呐喊;水手服;直射的陽光;揮灑的汗水;加快的心跳;穿廊;默默抱持好感的同班同學;沒送出的情書。」


    「喔喔,這些詞感覺都帶有青春的屬性耶。」


    「晚霞;河邊空地—大字形躺下;死黨;深夜不歸;傷害事件;被打破的教室窗戶;巡邏車;折疊刀;騎偷來的腳踏車。」


    「青春開始扭曲了!而且從中途開始變戍小混混!」


    「話說回來,澤渡同學,你知道青春這個詞為什麽會使用『青』這個字嗎?」


    「……嗯?我沒想過這件事耶。」


    「看你孤陋寡聞,我就教教你吧。青春這個詞源於『陰陽五行學說』,青和春在該學說裏本來就是一組的。該學說將人的一生分割成青春、朱夏、白秋和黑冬,其中相當於年輕時期的顏色便是青,因此青這個字本來就帶有年輕的意思。」


    「啊,聽你這麽一說,我也想到日文中的『帶青臭味』和『青二才』,這邊的青確實是年輕的意思。」(注:「帶青臭味」指的是不諳世事;「青二才」指的是「乳臭未乾」)


    「可是,澤渡同學。」


    獅堂伸手指著我的臉,動作就像一名要決鬥的海盜在船上拿著西洋劍指著敵人一般。


    「現在的你給人的感覺不是青春,而是『桃春』,你一直散發出桃色的氛圍。」


    「什、什麽桃色的氛圍?」


    「你這陣子上課時會突然像是想起什麽般暗自竊笑。最近是不是遇到什麽好事?」


    我內心微微焦急了一下。


    我的臉真的會在不知不覺問流露出笑意?


    老實說,自從和愛火接吻以後,我就一直處於飄飄然的狀態。


    明明都已經過了好幾天,每次撞見她我都有種難為情的感覺,而愛火每次與我在走廊上擦肩而過時也都會麵紅耳赤。


    我一直不打算將我和愛火接吻的事情告訴獅堂。


    本日的親熱項目——就定為「接吻」吧。


    要是她說出這樣的話,我會很為難,十分為難。


    「沒有什麽特別的好事啊,而且我本來就沒在竊笑啦!」


    「……是嗎?那或許是我看錯吧。」


    「那麽,我們今天開始親熱吧?」


    「——你可不可以等我一下?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要暫時離開五分鍾。」


    獅堂說完後便走出lovebo。


    到底是什麽事啊?她有東西忘在教室裏嗎?


    六連兄幫我重泡了一杯紅茶,我便喝著溫熱的茶,等她等了一會。


    「澤渡同學,讓你久等了。」


    我聽見獅堂的聲音,轉頭向門邊一看——


    「噗!」


    我整口茶噴了出來。


    「佐、佐寺同學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我觸電似的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因為我看見金發碧眼的風紀委員——佐寺翡翠同學跟在獅堂身後走進lovebo。


    有著一頭黑發的同班同學小吐香舌,輕輕拍了一下自己的頭。


    「我剛才要走進lovebo的時候,不小心被佐寺同學撞見,所以……」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麽不帶感情的『害羞吐舌☆』!你再不小心也該有個限度吧!」


    「是我太大意了……明明知道佐寺同學應該躲在不遠處監視我們,我還對學治樓的暗門反覆做出快速開門又關門的動作……獅堂吹雪,犯下人生最大的錯誤。」


    「你為什麽要又開又關!為什麽要又開又關!這樣我隻會覺得你是故意被發現的!」


    佐寺同學走進lovebo後,瞪大眼睛環顧整個房間。


    「真是令人驚訝,學治樓裏竟然藏有這樣的房間……這裏究竟是什麽地方?」


    「進來的門上不是掛著牌子嗎?這裏是戀愛心理研究會的社辦。」


    「戀愛心理研究會?我們學校並沒有這麽一個社團。」


    「不,有的,這個社團由來已久,往上可以追遡到創校之初。現在社員隻有我、澤渡同學和六連晶等三人,社長是我。」


    「……校規允許學生在湊齊三人的情況下設立『同好會』以進行社團活動,但必須向學生會申請登記,並等候處理審核。沒有登記的社團都不能使用學治樓內部的設施,也就是說,你們幾個現在是非法占據這個房間。」


    她自大腿上的槍套抽出聖典,筆直推向眼前。


    「澤渡由吾同學,我終於搞清楚你為非做歹的手法了。你所有的齷齪行為都是在這間密室裏進行的吧!我現在以風紀委員的身分命令你,立刻離開這裏!」


    如今佐寺同學發現lovebo這個秘密,會如此表示也實屬正常。


    獅堂雙手擦腰直視佐寺同學,就像是與這名風紀委員對峙一般。


    「要是我們真的非法占據校內的公共空間,要接受什麽樣的懲罰?」


    「你們得交出占有物,並接受嚴厲的訓誡。」


    「交出這裏……那可不行,這個社辦對我很重要,我們使用這裏有獲得理事長的許可,這樣應該可以吧?」


    「沒有獲得學生會認可的社團活動都是不被允許的。」


    「那麽我會去登記,讓戀愛心理研究會合法化。」


    「你們這個戀愛心理研究會到底是什麽樣的社團?」


    「我們社團的主要目的是『研究戀愛的美好』。我和澤渡同學日夜都在鑽研相戀男女之間的互動交流,然後有時也會實戰演練一下。後來更進一步,我便成了澤渡同學的小三。」


    喂,有這種事嗎?這番說詞連我都是第一次聽到。


    不過從獅堂以上的發言來看——她似乎不打算將青春症候群的事情告訴佐寺同學。


    「這種反社會性的社團不可能獲得認可!」


    「戀愛難道是一種反社會行為?佐寺同學,你好歹也知道嬰兒是如何生下來的吧?」


    「不要把我看扁了,我當然知道是送子鳥叼過來——」


    一閃——彷佛鎖定獵物的老鷹一般,獅堂的黑色眼睛瞬間亮了。然而她隻是很克製地搖搖頭說:


    「請打住。你這個論調非常有趣,但如果要仔細討論下去,今天大概就什麽事都不用做了。為了不浪費時間,這個部分我們以後再談


    。」


    獅堂清了清喉嚨,繼續表示:


    「我換個問題吧。你應該有看過你的爸媽相親相愛的模樣吧,難道連這件事你也要加以否定?」


    「我、我爸媽是很恩愛沒錯……可是戀愛這種事等變成大人再進行就行了吧?學生的本分是學業,根本沒必要談什麽戀愛!」


    「學校並非隻是一個讓人念書的地方,同時也是讓學生透過集體行動進行社會化的場所。不由分說便禁止學生談戀愛,對於情操教育應該會有反效果吧?」


    呃,我傻眼了。獅堂竟然可以隨口胡謅出這麽一篇大道理。況且她其實很討厭與人集體行動,八成也認為人根本不需什麽社會化。


    獅堂像是乘勝追擊般繼續說下去:


    「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的想法。你認為要是過度沉迷於戀愛,會讓人疏於學業。但就是這樣,我才會透過戀愛心理研究會進行各種研究,為的是找出適合高中生的更加良善的男女交往。」


    「獅堂同學說的……是多少有些道理,但……」


    唔哇,佐寺同學相信她的瞎扯了。


    「鋼鐵處女」視線銳利地瞪著獅堂,碧綠色的眼裏燃燒著正義的火焰。


    「即便如此,我還是不認同不純潔異性交往!在神聖的校園裏設置密室,並利用此處進行親熱行為簡直就是荒謬至極!」


    獅堂以一副無比精明的表情坦然麵對她的視線。


    「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即然這樣,佐寺同學,你要不要和我打個賭?」


    「打賭……?」


    「我給你一個來我們戀愛心理研究會體驗入社的機會。」


    「你、你在說什麽啊!獅堂!」


    我們根本沒有進行什麽戀愛心理研究會的社團活動,頂多是為了幫獅堂治療,在這裏進行親熱活動而已。


    「期間嘛,嗯,一個星期如何?請你下星期一至五一起來參與我們的活動。要是你能透過這些活動了解我們社團的存在意義,知道戀愛有多美好,你就要允許我們戀愛心理研究會繼續運作下去。」


    「要是我不能理解那什麽戀愛的美好,那麽……?」


    「到時候我會交出這個房間,並且發誓不再當澤渡同學的小三。」


    「我願意用盡一切手段將你從澤渡同學的魔爪中救出來……可是我竟然得和你們打賭進行這種不檢點的行為……」


    佐寺同學就像捧住她的大胸部一樣雙手交叉,思考了一會。


    獅堂看她如此猶豫,便和她說起悄悄話:


    「佐寺同學,你在這一周的期間可以咕嘰咕嘰咕嘰咕嘰——」


    後半段的部分獅堂說得很小聲,所以我沒有聽見。


    佐寺同學聽了獅堂的耳語後,像是接受了什麽般輕輕點頭。


    「好,我就接受這個賭注!在分出勝負之前,關於這間密室的一切我會藏在心裏,不將它公諸於世。」


    接著她大步走向我這邊,以聖典抵住我的喉嚨。


    「澤渡由吾同學,你要有所覺悟!」


    以可愛到不行的聲音向我宣戰之後,佐寺同學便離開了lovebo。


    「喂,獅堂!你到底想做什麽!」


    同班同學聽見我的責問,微微蹙起眉頭,接著露出對她而書很罕見的凝重神情。


    「澤渡同學,你是為了我才成為治療者,我無法忍受你必須為了這件事在學校夾起尾巴做人,所以才想設法掌握佐寺同學的把柄,讓她不敢隨便動你……但可惜的是,我們沒有找到佐寺同學從事不純潔異性交往的證據,所以無奈之下我隻能選擇和她直接對決。隻要讓她認可我們的關係,你平常就不需特別擔心佐寺同學有沒有盯著你了,對不對……?」


    「獅堂……你今天這些看似胡鬧的行為都是為了我而做的嗎……」


    我裝出感動的模樣,接著問了一句:


    「好了,真正的理由是?」


    「純粹打發時間。」


    獅堂撥了撥她的黑發,若無其事地接著說下去:


    「最近的親熱活動感覺都是老調重彈,所以我想多一些刺激。超級性感的風紀委員、被玩弄在股掌之間的澤渡同學……光是想像我就好愉快。星期一怎麽不快點來呢?」


    xxx


    回想完畢,再次回到lovebo的現場。


    基於上述的事情經過,佐寺同學人就坐在這個房間裏。


    說要讓她一起參與戀愛心理斫究會的活動,意思是和我與獅堂之前那樣,我也要和她進行親昵行為嗎?可是就算真的親熱了,佐寺同學能夠理解戀愛的美好嗎?


    要是她最後還是無法理解,我們可是會被趕出lovebo耶!到時候你想怎麽繼續治療下去啊!


    令人擔心的事情有如方程式賽車,一件件飛閃過我的腦海。


    真是的,獅堂為了戲耍我,常會做出一些驚人之舉,但這次實在是太超過了。


    而且把我要得暈頭轉向的那個人,到現在還沒出現…


    我整個人軟趴趴地癱靠在沙發上,瞄了一眼身旁的佐寺同學。


    「要再喝一杯嗎?」


    六連兄托盤上放著茶壺,走過來詢問。


    「好的,謝謝你,六連同學。」


    佐寺同學每次瞪我都像在瞪殺父仇人,卻對六連兄露出盈盈的笑容。


    會有如此誇張的差別待遇,理由不單隻是我是犯下畢業典禮劫場事件的惡徒,而六連兄是品學兼優的模範生。感覺上獅堂好像有將事實——也就是六連兄雖然做男生的打扮,但其實是個女生這件事告訴佐寺同學。


    佐寺同學的手輕輕搭在六連兄為她倒茶的手上,十分認真地對六連兄點點頭。


    「六連同學,我也知道有些人的心理性別不同於生理性別,你要是有什麽煩惱可以和我這個風紀委員談談,有什麽問題盡管說喔。」


    六連兄不苟顏笑地回答:


    「……感謝你的關心,你不必特別理會我,隻要幫我隱瞞這件事就夠了。」


    「當然,我不會跟別人說的。」


    六連兄行了一禮,離開大房間。


    「鋼鐵處女」跪坐在座墊上啜著新添的熱茶,開始翻閱一些資料。那些資料收納在像是透明資料夾的套子裏,我遠遠看著都能感受其年代久遠。


    此時,一道銳利的聲音傳進我耳裏。


    「澤渡同學,可以請你不要用那種猥瑣的眼神盯著我看嗎?」


    「誰用那種眼神看你了!話說回來,你為什麽要坐在地板上?有沙發就坐沙發上不是很好嗎?」


    「俗話說『男女七歲不同席』,和你這種人坐在同一張椅子上很可怕,我可不敢,要是懷孕了怎麽辦?」


    「不會啦!你以為我的繁殖能力有多強啊!」


    彼此默默不講話感覺也很沉重,我隻好半歎氣地向她提出問題:


    「……話說,你在看什麽?感覺你從剛才就一直很專心在看那個。」


    佐寺同學伸直手,將資料遞給我。


    「這是『戀愛心理研究會』的相關資料,我從學治樓的地下倉庫翻出來的。」


    資料的材質很像舊式草紙,由於相當老舊破爛,才裝在套子裏保護。


    資料上寫著「社團創辦申請書」。


    社長的名字已經變得模糊不清,社員欄上倒是寫著幾名女學生的名字。


    至於這份文件的受理日期是——


    「大正三年(注:西元1914年)?現在還有這麽舊的資料?」


    「應該是列昂高剛創立不久的時候。看來獅堂說的都是真的,你們的社團由來已久,雖說活動的內容有些值得非議。」


    申請書活動內容的項目上寫著「透過對於戀愛心理的鑽研,學習做人做事的道理」,以及「協助校園內的男女交往,提升校園生活的品質」等幾項冠冕堂皇的說明。


    「戀愛心理研究會從以前到現在總共辦了三次社團登記。第一次是大正初期,社長的名字判別不出來,第二次是昭和初期,社長是獅堂寒一郎。」


    「獅堂寒一郎……呃,是理事長耶!」


    也就是世上首屈一指的綜合大企業,獅子神集團的總裁兼獅子神學園的理事長。我在畢業典禮的時候見過他一次,是個威懾力十足的大老爺。


    獅堂有說她的爺爺也做過青春症候群的治療,所以應該隻是用lovebo這裏進行他的治療……話說回來,戀愛心理研究會的社長這頭銜,和理事長真的一點都不搭。


    「第三代社長是獅堂冬子,似乎是獅堂吹雪同學的母親。她在昭和末期登記為社長。」


    原來獅堂的母親以前也是社長。印象中這是我第一次耳


    聞她的名字。


    二般的社團都會有學弟妹來繼承社長的職務,可是從這些過往的例子來看,戀愛心理研究會似乎都是在獅堂家的成員就讀一年級的時候成立,直接就任為社長,然後一畢業就直接廢社的樣子。」


    見我遞出已看完的資料,佐寺同學火氣十足將資料抽回去。


    「……我不曉得他們是基於什麽陰謀創立這樣的社團,但我認為這樣的行為是獅堂家將學園視為私物的表現。」


    別在佐寺同學頭發上的警長星徽發出閃亮的光芒。


    「既然已經做出約定,我就參與你們一個星期的社團活動,不過我絕不可能認為男女交往擁有什麽意義,我一定要將你們趕出這裏,另外,要讓你————」


    「讓我仆麽?」


    「不,沒事。」


    佐寺同學將頭撇向一旁,我們的交談便就此打住。


    總之,就在這種不是裉和平安穩的情況下,佐寺同學展開了她的入社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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