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安地度過第三天和第四天之後,校外旅行終於進入了尾聲。秋月學園的學生們也開始湧入旅館和觀光景點的商店中,選購各式土產和紀念品。


    這天的行程是自由參觀神社與佛閣,柊木夕也一行人在大致逛過一圈後,便提早回到住宿的旅館,以便有更充裕的時間進行采買。


    「呐,會長……雖然說這間店很大,販賣的東西種類也很豐富,不過還真沒想到連那種東西也有呢……」


    一臉驚訝的右京,伸手指著一個盒子。


    『藥師寺十三禪將公仔係列·伐折羅大將·上色版·仿木紋色』


    設計為看得到內容物的外盒上,以漂亮的字跡寫著這行字,裏頭是一尊高約二十公分、麵容十分威嚴的神將。


    「最近連佛像都被拿來做成公仔啊……」


    桐穀雅紀露出苦笑,歎了一口氣,伸手將略微滑落的眼鏡往上推了推。


    「不過,既然佛像有木造的,也有用金屬打造的,那麽這些用塑膠或樹脂製作的,也不能不算是佛像啊。」


    夕也一邊說著,也不禁露出了苦笑。


    「所以這裏是販賣佛像的地方嗎?」


    左京雙臂盤在胸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左京同學,雖然這麽說也是沒錯,不過這種說法聽起來還是有點奇怪呢。」


    琴音側著頭笑著說道,似乎覺得有些傷腦筋。


    「我也這麽覺得。」


    此時,在這三名學生會成員身旁的更紗突然開口了——


    「不好意思,麻煩給我一整套的十二神將公仔……」


    她對著店員如此說道。


    「咦,你真的要買這個公仔嗎!?而且還一口氣買十二個!?」


    耶宵一臉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更紗則是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露出了微笑。


    「是啊,因為爺爺很喜歡這種……」


    就在此時,在另一旁商品架前的沙月開口說道:


    「哎呀,這裏還有全係列的四天王公仔呢。」


    隻見商品架上排放著許多盒裝的公仔。


    「四天王!?」


    站在沙月身旁的戀子忽然大叫著,伸手拿起了其中一個盒子。


    「哇啊~四天王跟十二神將聽起來都好讓人血脈賁張啊。我的死靈軍團果然也需要編製一些像四天王這樣的人物才行!」


    「呃,戀子,雖然說四天王是守護神,而十二神將是武神沒錯,但你的說法未免也太那個了吧……」


    「沙月,這幾個當中最先輸掉,被其他三人指責『我們當中就屬這家夥最弱』的是哪一個?」


    「這是出身魔法家係的人該問的問題嗎!?」


    「咦,有什麽不對嗎?」


    「完全不對!真是的,既然你出身魔法家係,好歹也要對幾個主要的宗教有些基本認識才對呀。」


    「咦~」


    「不過說不定創造那些神話的人,也和戀子一樣,一想到眾神和怪物、惡魔戰鬥的畫麵就熱血沸騰呢。」


    聽到夕也這麽說,戀子的眼睛裏也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就是說啊!一定是這樣沒錯!像什麽得到眾神的力量啦,驅使惡魔啦,使用魔法啦,這些點子簡直就是戰鬥漫畫嘛!」


    沙月聽了,當場崩潰伏倒在地。


    「…………為什麽戀子偏偏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這實在……實在是太沒道理了啊……」


    她不禁哀歎著世界充滿了不公平。


    夕也無奈地聳了聳肩,眼神突然注意到在佛像賣場旁的另一區。


    「這位客人,您這樣我們會有點困擾……」


    隻見一名店員戰戰兢兢塏對櫻桃如此說道。


    此時的櫻桃正以驚人的速度,一口接一口地吃著提供客人試吃的點心※生八橋。(譯注:「八橋」為京都最具代表性的和果子之一,以米製粉、砂糖等原料揉製而成,主要分為直接蒸製而成的生八橋、經過烘烤的八橋煎餅、和以生八橋包裹各式甜餡的帶餡八橋。)


    「喂,櫻桃,你在做什麽啊!?」


    夕也慌慌張張地趕到櫻桃身邊。


    「……夕要不要一起吃?這個很好吃喔。」


    「呃,我知道很好吃,不過你也不可以吃這麽多啦。」


    櫻桃嘴角上沾著一抹紅豆餡,不可思議地看著夕也。


    「……這上麵寫說可以隨意品嚐啊。」


    「是沒錯,但那意思是你可以試吃一個,要是覺得好吃的話就請自掏腰包購買。」


    「……根本一點都不隨意嘛。」


    「呃……這樣說也對啦……」


    櫻桃稍微想了一會兒之後——


    「……那我要買。」


    她一邊說著,一邊放下背後的狼布偶背包,從裏頭拿出鈔票遞給店員。


    「謝、謝謝您的惠顧……」


    「啊嗚。」


    櫻桃一接過用現金換來的生八橋,立刻扯開包裝,拿出盒子裏的點心吃了起來。


    「……真好吃。」


    「你現在就開始吃了啊!?」


    「……現在不吃,要什麽時候才吃?」


    「伴手禮通常都是等到旅行結束後回去才吃的。而且主要是用來送給沒有一起來旅行的家人或朋友的喔。」


    「……買自己不能吃的東西有什麽意思?」


    「不是嘛,若是吃到好吃的東西,也會想與家人和朋友分享啊。啊,對了,櫻桃要不要也寄一些八橋給父母?」


    夕也指著『提供寄送服務』的告示,如此說道。


    「……寄給爸爸和媽媽?」


    「嗯。隻要告訴店員地址,就可以幫你寄到任何地方喔。」


    「……我不知道他們現在到哪個國家去旅行了。」


    「連哪個國家都不知道啊!?」


    「……我來日本之前,他們說已經在歐亞大陸待膩了。」


    「歐亞大陸以外的地方……範圍也太大了吧。」


    「……隻要有強者出現,爸爸跟媽媽不管天涯海角都會飛奔過去。」


    「要是你說他們跑去北極跟大白熊打架,我也不會感到驚訝的……」


    「……如果你說的是北極熊的話,他們好像已經打敗過了。」


    「真的假的……」


    「啊嗚。說不定他們現在正在非洲深處或是亞馬遜叢林裏呢。」


    「居然跑到那種地方去啊……」


    「……他們兩個都喜歡沒有什麽人去過的地方。」


    「很抱歉,就算你知道他們在哪裏,恐怕也沒辦法寄到那裏去……」


    「……所以還是馬上吃掉吧。夕要不要吃?」


    「唔,在這裏吃實在是……待會兒回到房間後,大家一起吃吧。我來泡茶配點心。」


    「啊嗚。要是夕覺得那樣比較好,那就照夕的意思。」


    櫻桃終於闔上八橋的盒子,不過裏頭的八橋轉眼間也隻剩下一半了。


    *


    終於到了校外旅行的最後一天,現在他們坐上新幹線,準備踏上歸途。


    耶宵也和去程一樣,混進了高中部的車廂裏。她和夕也、櫻桃、戀子、琴音與左京將兩排三人座的座位轉成了小包廂,占領了那一區。


    「來吧,我這次絕對不會輸的!不管是抽鬼牌還是※大富豪,盡管放馬過來吧!」(譯注:日本流行的一種撲克牌遊戲。)


    戀子充滿鬥誌地大聲呼喊著。


    她在出發時的新幹線上,玩撲克牌輸得一蹋糊塗。


    「抱歉,木瀧同學,我實在沒有心情玩撲克牌,就不加入你們了。」


    琴音一如往常地露出優雅的微笑,婉轉拒絕了戀子的邀請。


    「……我也不玩。」


    櫻桃上車前又在京都車站買了一大堆生八橋,現在正津津有味地吃著。


    「看得出來你現在很忙。你那麽喜歡八橋嗎?」


    「啊嗚。紅豆口味的也很好吃,不過我最喜歡巧克力口味了。」


    「雖然知道生八橋有很多下同口味的內餡,但沒有想到竟然連香蕉巧克力和芒果口味都有耶。」


    夕也一臉苦笑,聳了聳肩。


    「不過,你也不能吃太多。回去還要吃晚餐呢。」


    「啊嗚!」


    「既然這樣,我也不參加了。」


    左京一邊說著,一邊從包包裏拿出了一本有點老舊的和裝本。


    「那是什麽啊?看起來好像是很古老的書籍呢。」


    耶宵忍不住開口詢問。


    「是啊。我在自由活動時,偶然間在古書店裏發現的。這是一本古老的劍術手冊,因為實在是太便宜了,我也不抱太大的期待就是了。」


    左京這麽說著,開始翻閱了起來。


    「有一半的人退出,根本玩不起來呢。」


    夕也以無奈的口吻說道。


    「嗬嗬嗬~看樣子,大家是害怕我的絕地大反攻吧!」


    「真要說的話,應該是早就可以預測到結果的比賽根本就不好玩。」耶宵說道。


    「可惡!誰輸誰贏,不玩玩看的話還很難說呢!」


    「對戀子而言,這番道理根本不適用呀。」


    「嗚呃……!」


    「既然你都這麽說了,我就好心地陪你玩一會兒。」


    「瞧你那副得意的樣子,讓我來挫挫你的銳氣吧!」


    「光想到要發牌就好麻煩喔,我們還是來玩接龍好了?」


    「我接受你的挑戰!」


    就這樣,戀子和耶宵開始展開一對一的接龍對抗。


    「那麽,就從『接龍』(shiritori)開始吧!『蘋果』(ringo)!」


    「『八卦』(gosippu)。」


    「『ぷ』(pu)啊……那麽,※布丁(purin)……不行噢……那就『摔角』(puroresu)!」(譯注:日文沒有以「ん」(不含母音的單子音n)起始的單字,因此結尾不能是「ん」。)


    「『湯』(toranpu)。」


    「又是『ぷ』(pu)!?我想想喔……『講義』(purinto)!」


    「『撲克牌』(toranpu)。」


    「又來了!?那個、那個……可以用『※ふ』(fu)吧……?」(譯注:日文「ぷ」(pu)和「ふ」(fu)為變化形,有些玩法會事先約定接受轉換使用。)


    「我可不記得我們有說過可以互換喔。」


    「唔唔……」


    「戀子,你想想,『布丁』還有其他的名稱呀。」


    夕也看不下去,忍不住出聲搭救。


    「其他的名稱……?啊。我知道了!『布丁聖代』(purinaramoudo)。」


    戀子信心滿滿地說道,原本想解救她的夕也則是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咦、怎麽?難道不對嗎……?」


    「哥哥的意思是用外來語來說『布丁』吧?」


    「嗯,是啊。」


    「呃!反、反正都一樣啦……」


    「不不不,布丁聖代和布丁是不同的東西吧。」


    「無所謂,不管你說哪一個,我還是可以接『糖果』(doroppu)或『葡萄』(gurppeu)喔!」


    「咿!怎麽又是『ぷ』啊!?嗚嗚,『ぷ』啊……『ぷ』還有什麽呢……這樣下去根本沒完沒了嘛——!」


    「我說,耶宵,你就不要再捉弄戀子了。」


    「咦?捉弄我?這麽說來,耶宵,你是故意一直選用『ぷ』結尾的單字羅!?」


    「……你都沒有發現嗎?每次都是以『ぷ』結尾,怎麽可能會是巧合呀。」


    「可惡,果然很像是個性很差的耶宵一貫的作風啊……!」


    「別把我說得好像是壞人一樣。算啦,戀子的腦筋太差了,根本就不好玩。」


    「呃,太過分啦!」


    就這樣,戀子最終還是嚐到苦澀的失敗。


    新幹線發車經過一個小時之後,原本因為接龍而針鋒相對的戀子和耶宵,以及津津有味地吃著生八橋的櫻桃,開始發出陣陣可愛的鼻息聲。


    「都睡著了啊……」


    熟睡中的戀子和櫻桃一左一右緊緊依偎著夕也,害他完全無法動彈。


    「終於鬧夠了,也玩累了吧。」


    左京從古書籍中抬起頭來,看著櫻桃等人的睡臉微笑著說道。


    「嗯,畢竟在旅行,一直處在極度亢奮的狀態中嘛,而且的確也發生了不少事。」


    「你還被自己的妹妹給監禁了呢。」


    左京一臉促狹地說道。


    「實在很不願意回想起那件事啊……」


    夕也被妹妹綁架監禁,幸好左京他們出手相救,所以他聽了也隻能苦笑。


    這時,望著窗外飛逝而過的景色出神的琴音,突然吐出了充滿寂寞的歎息。


    「琴姊?」


    「……嗯?」


    琴音心不在焉地將視線自窗外栘向夕也。


    「抱歉,我沒聽到你剛才說了什麽。」


    「沒什麽,我隻是喊了你一聲而已。」


    「啊,是嗎……」


    「不過,琴姊,你還好吧?」


    「咦?嗯嗯。」


    「恕我直言,您看起來一點都不好呢。」左京說道。


    「是、是嗎?」


    「是的。」


    「沒錯。」


    夕也和左京同時用力點了點頭。


    「我沒有那麽沮喪啦……但是心裏總覺得有點擔心。」


    「理事長……外公應該不要緊的。電話中不是也說沒什麽大礙嗎?」


    「是啊,不過……打電話來的是爸爸的秘書。這讓我覺得有點奇怪。」


    「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嗎?」


    「一般來說,這種情況應該是由鮫島打電話給我才對。」


    「啊,說得也是。畢竟她是琴姊的專屠管家嘛。」


    琴音點了點頭,接著說道:


    「沒想到卻是由幾乎不曾見過麵的秘書打電話通知我,該不會是因為實際上情況非常嚴重,現場所有人都分身乏術的緣故吧?」


    「嗯~隻是有什麽事要處理吧?應該是為了不讓琴姊擔心,所以才請秘書盡早通知你才對。」


    「……要是這樣就好了。」


    「哎,外公雖然年紀大了,但是身體遺是非常健康硬朗。就算有什麽牛鬼蛇神要帶他走,他一定也會置之不理,甚至還把人家趕回去啦。」


    「你這句話要是被爺爺聽到了,他肯定會火冒三丈的。」


    琴音嗤嗤地笑了起來。不過看在夕也眼中,卻覺得琴音的笑容失去了平日的光采。


    「這就傷腦筋了。你可別打小報告喔,外公生氣起來可是很可怕的。」


    「的確。」


    琴音點點頭,又輕輕地歎了口氣。


    「……不過其實琴姊會這麽擔心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你和外公最親近,同時也是外公最疼愛的人呢。」


    「嗬嗬,我和他最親近沒錯,但是不是最疼愛我就不敢肯定了。」


    「咦,怎麽會呢?」


    「嗯,不過說起來,爺爺的確是把最多的事傳授給


    我。那是因為爺爺和爸爸幾乎水火不容,所以便將所有期待都放在我身上吧。相較之下,對阿夕和耶宵倒是特別縱容呢。」


    「咦,舅舅和外公處得不好啊?我完全都沒察覺到呢……」


    「也不是處得不好,隻是在生意上立場相左罷了。爺爺認為『就算是虧損,也不能不為社會貢獻心力』,因而設立了秋月學園,也讚助了許多慈善事業。甚至還曾在明知會虧損的情況下,對麵臨倒閉的合作業者伸出援手。另一方麵,爸爸則是個徹頭徹尾的現實主義者,對他而言,最重要的是利益的考量,因此他們兩個一直處在對立的狀態。」


    「這麽說來的確是形同水火呢。」


    「對經營事業來說,利益當然是非常重要的。以某種層麵而言,爸爸的想法才是正確的,不過爺爺似乎無法接受。」


    「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看樣子,兩人的想法從根本上便出現了分歧。話說回來,即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仍然願意將舅舅擺在集團第三局的位置上,的確很像是外公的作風。」


    「所以爺爺才一直希望我能傳承他的主張和信念吧。」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外公算是琴姊的導師了吧?」


    「是呀。雖然他會在運動會上發表什麽運動三角短褲最棒的謬論,但他可是整個集團的總指揮,是個相當具有聲望的人呢。」


    夕也聽了也深表認同。


    爺爺對琴音而言,甚至比父母還要來得親近吧。


    同時也是令她十分尊敬的人物。


    「等我們回去之後,理事長不僅見到了學生會長大人,又收到學生會長大人的禮物,一定會頓時精神百倍的。」


    「希望如此……」


    琴音臉上雖然露出了微笑,不過笑容裏卻看不見平時的霸氣與從容。在夕也眼中,一點都不像是他所熟悉的琴音。


    *


    國中部和高中部的聯合校外教學之旅結束的當天晚上。


    夕也很難得地不是被戀子叫醒,而是因手機的震動醒了過來。


    手機螢幕上顯示著來電者為『秋月琴音』。


    琴音前往醫院探視祖父鼓充朗,因此今天晚上並沒有睡在不回家社的社辦裏。


    當然,同樣身為鼓充朗孫子的夕也和耶宵也一同前去醫院。不過,因為琴音堅持要留在失去意識的祖父身邊,於是夕也和耶宵便先行回到學校,打算等隔天再去探視。


    「……在這種時間打電話來……?」


    看到螢幕上顯示琴音的名字,夕也心裏頓時湧現了一股不祥的預感。


    「喂……」


    才接起電話,話筒裏便傳來琴音的啜泣聲。


    ——啊啊。


    夕也立刻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他將手機貼在耳邊,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還在讀小學的時候他曾寄宿在秋月家裏,不過長大之後,他一年頂多和鼓充朗見上一、兩次麵。


    雖然說是家人,但關係其實並不算親密。


    或許是因為這個緣故吧,盡管他覺得眼眶發熱,但眼淚並沒有掉下來。


    比起祖父過世的消息,在電話的那一頭為耝父的死感到悲傷不已的琴音更令他擔心。


    「……琴姊。」


    不管再怎麽呼喚,回應他的也隻是聲聲的嗚咽。


    他其實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安慰她,為她打氣,或是說些吊問的話,在此刻都顯得空洞而不適切。


    因此,夕也隻是靜靜地守候在電話的這頭,讓琴音盡情地哭泣。


    *


    隔天早上。


    家政科實習教室的門砰一聲地被打開了。


    「發生這麽大的事,實在是很令人擔心。不過那個妹控,說不定還是會過來準備什麽吃的東西吧?」


    戀子的聲音率先傳來。


    緊接著——


    「不過,理事長在昨天半夜裏過世了,他應該早就和妹妹跳上計程車趕到醫院去了吧……?」


    更紗以懷疑的語氣說道。


    「就是啊。都什麽情況了,他八成也沒有心情做菜了吧?」


    「啊嗚。」


    沙月和櫻桃的聲音也分別傳了進來。


    「嗯,的確是沒什麽心情。」


    在家政科實習教室裏,夕也一邊回答著她們,一邊將鹽烤鮭魚、煎蛋卷和奶油培根炒菠菜盛裝在白色的盤子上。


    「真是的,戀子到底是在胡說八道什麽。」


    一旁的耶宵,則是一邊看著夕也準備早餐,一邊無奈地咕噥著。


    「你、你們……你們怎麽會在這裏!?」


    戀子嚇得差點沒翻過去。


    「到學校來才不會一直胡思亂想。」


    琴音如此說道,跟在戀子的身後走了進來。


    她方才已經去洗過臉,即使臉上稍微抹了不至於違反校規的淡妝,卻依然掩飾不了哭腫的雙眼。


    「連學生會長也來了啊……」


    看到琴音一副虛弱的模樣,沙月不禁喃喃地說道。


    「但是,今天不是應該請喪假的嗎?」


    「嗯,照理說是這樣沒錯。不過為了慎重起見,要進行司法解剖,所以也無法立刻舉行守靈或喪禮。既然什麽都無泫做,請假也就沒有太大意義了。再說,爺爺的喪禮勢必十分隆重,即使不需要司法解剖,光是籌備也得花上一點時間吧。」


    「好了,我們一邊吃飯一邊說吧。早餐差不多都準備好了。」


    在夕也的催促下,每個人都坐到位置上,準備開動。


    「那個……要進行司法解剖,是有什麽疑慮嗎……?」


    更紗端起飯碗,有點猶豫地開口問道。


    絲毫不打算伸手取碗筷的琴音聽到她這麽問,輕輕地搖了搖頭。


    「負責照護爺爺的醫療團隊說死因是腦梗塞。」


    「那麽,為什麽還需要進行司法解剖呢……?一般而言如果不是發生狀況,應該不需要解剖才對啊……」


    「我想一定是爸爸動用了什麽關係吧。」


    「是舅舅要求的啊……?」


    耶宵一邊挾著煎蛋卷,一邊疑惑地歪著頭。


    「嗯,考量到爺爺的影響力,還是要謹慎一點比較好吧。」


    「既然身為經濟界龍頭的集團總帥,除了挾怨報複之外,想必也有許多人為了各種因素而試圖對他不利吧。哎,要是我們家的話,第一個想法一定是遭到咒殺,但這種事也不好說就是了。」


    「咦,沙月家居然會懷疑是那種事啊!?」


    「戀子家不也是同行嗎!你父親是陰陽師,母親是占星術師,以他們兩個人的工作不是也會朝那方麵去搜查或占卜嗎!」


    「欸,是這樣嗎?這我倒是完全不曉得呢……」


    生長在魔法家係中的兩人,對話的內容完全已經超脫常識了,眾人聽了不禁無奈地露出苦笑。這時,櫻桃端著自己的盤子,走向了琴音。


    「……波霸同學,你吃了這個,就會有精神了。」


    櫻桃說完,遞出手中的盤子。


    「可是……」


    琴音感到有點困惑,隨即露出了微笑。


    「我現在很有精神喔?」


    「……騙人,波霸同學明明就無精打采的。」


    櫻桃說著,再度將手中的盤子推向琴音。


    盤子裏的煎蛋卷早已被吃得一幹二淨不說,鮭魚也少了一大半,上頭還留有清晰的齒痕。


    盡管如此,對櫻桃來說,要做出這樣的決定想必需要相當大的決心吧。隻見她不斷來回望著琴音和自己沒吃完的盤子,眼神不經意地流露出些許


    的遺憾。


    「嗬嗬,謝謝你,櫻江同學。不過你看嘛,我自己的都還沒動呢。我現在沒什麽食欲,你的好意我就心領了。」


    「啊嗚……」


    櫻桃顯得有些遲疑。


    「……你會打起精神嗎?」


    「嗯,我會努力打起精神的。」


    「啊嗚,同伴沒有精神,全部的人都會沒有精神。波霸同學也是同伴,有什麽我可以幫忙的盡管說。」


    「是啊,琴姊。要是有什麽我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請不要客氣。」


    「哎呀,既然這樣,那麽就請阿夕用公主抱,將我抱到學生會辦公室吧。」


    「嗄?」


    夕也訝異地瞪大了眼睛。


    「喂,學生會長你到底在說什麽啊!?」


    戀子猛然往調理台上一拍,站起身來。


    「開玩笑的。」


    「完全聽不出來是在開玩笑!」


    「就是說啊。真是的,居然想趁這個機會利用哥哥的溫柔,實在是太差勁了!」


    「我不是說我是開玩笑的嗎?」


    看到大夥兒七嘴八舌地吵了起來,夕也覺得既好氣又好笑。不過既然琴音能開這種玩笑,應該已經不要緊了吧?夕也的臉上不禁露出安心的笑容。


    *


    那一天,在開始上課之前,校方緊急集合了高中部與國中部的所有同學。


    秋月學園的全校師生都聚集在高中部的體育館裏。二十年前以冷酷的美貌風靡全校的高中部副校長站在講台上,輕輕地咳了一聲。


    接著,開口說道:


    「昨天晚上,我們學園的理事長不幸過世了。」


    夕也等人已經早一步得知這個消息。


    其他學生對於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大感意外,忍不住鼓噪了起來。


    體育館申,「別鬧了」、「真是不敢相信」、「理事長看起來還那麽健壯耶」的驚呼聲此起彼落。


    理事長雖然已經上了年紀,不過不僅渾身肌肉還十分硬朗威風,讓人根本無法將他和死亡聯想在一起。


    「安靜!我想你們都很了解理事長的為人,他對於教育十分積極熱心,不僅一手創立了這所學園,還提供相當充裕的經費。正因為如此,我們學園才能每年舉辦規模盛大的校外旅行,並且充實這所學園裏的各種設備。希望所有學員都能謹記在心,懷著感激之情為理事長哀悼。現在讓我們一起默哀。」


    體育館瞬間肅靜下來,持續了大約一分鍾左右。


    最後,在一片寂靜之中,副校長率先打破了沉默。


    「那麽,還有一件事要宣布——為了表示哀悼之意,原訂不久後要舉辦的文化祭決定暫停舉行。」


    副校長如此宣布。


    「欸——!?」原本肅穆的體育館,頓時爆發出陣陣驚愕與不滿。


    「這是怎麽回事!」


    一道聲音突然劃破了喧囂,隻見琴音從學生隊伍中走了出來。


    「我怎麽沒有聽說過要中止文化祭的事!雖然發生了這樣的突發狀況,但學校竟然不問學生的意見便片麵做出了決議,一點都不符合秋月學園的校風!」


    秋月學園向來極度注重學生的自主性,臨時取消文化祭這般重大的決議竟然是由校方片麵決定,可說是相當不尋常。


    對於琴音的抗議,包括夕也在內的全校學生,甚至是所有的教職員們,也都能理解其中的道理。


    「可是,秋月笙一先生以代理理事長的身分,下達了這樣的命令。」


    「怎麽可能……爸爸他……!?」


    「而且秋月笙一先生下令凍結文化祭的預算,我們經評估之後,判斷出除此之外沒有選擇的餘地。」


    「凍結預算!?竟然以表示哀悼為由,采取這麽強硬的手段……!文化祭是學校教育重要的一環,祖父絕對不會希望就此中止的!副校長,尊重故人的遺誌,才是追憶故人最好的獻禮才對吧!」


    「秋月琴音同學,我明白你的心情。不過這是代理理事長的命令,我們也無能為力。」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是……」


    琴音緊咬著下唇,不安地環顧了全神貫注地注視著她的同學們一眼。


    緊接著——


    「……我明白了。關於這件事,我會負責進行交涉,要求撤回中止文化祭的命令。請老師與所有同學們,還是繼續進行文化祭的各項籌備工作。」


    她信誓旦旦地如此大聲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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