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目的地已經相當接近,隻要再飛一陣子,就有個湖泊可供降落。著陸後約步行五分鍾就能抵達目的地,到達藏有自動人偶優克優克和『書』的秘密小屋。


    沃肯向下俯瞰,眼前是片布滿細長樹木的森林。當哈繆絲幾個小時後來到此地時,她應該會利用觸覺絲在森林裏進行搜索吧?不過,那時候沃肯等人早就飛向西北方了。


    「終於甩開了。」


    沃肯如此喃喃自語。往後和哈繆絲的戰鬥不知會如何發展,但是最初的較量由沃肯先獲得勝利。


    就在他閃過此種念頭時……


    突然有某樣東西從視線的邊緣閃過,當他意識到有東西飛過,那個物體早已經飛得老遠了。


    沃肯以為是鳥,但是沒有鳥類會在這種高度飛行。


    他開始思考另一個可能性,但是這似乎也不太可能。無論怎麽計算,哈繆絲應該還在後方五百公裏處,就連她的投石器射程都不可能這麽遠。


    回頭一看,隻見遠方有個不應該存在的物體,那是一架急奔而來的飛機。


    「怎麽可能!」


    沃肯忍不住出聲大喊,奧莉薇亞也回過頭觀看,又有一發礫彈掠過機身。


    就算哈繆絲擁有非凡的實力,狙擊二十公裏外的移動物體也並非易事,不過這並不是最重要的問題。


    「哈繆絲怎麽會在這裏!」


    沃肯再度大喊。就在此時,腦中傳來一道聲音。


    (沃肯。)


    是米蕾波可,沃肯認為如此出乎意料的事必須趕快讓她知道。


    (狀況怎麽樣?我想代理館長差不多應該追上了。)


    這道思考非常冷漠,這種態度也讓沃肯立即了解到其中道理。


    這一切都是幌子。有關哈繆絲和馬特阿拉斯特的事,通通都是用來欺騙沃肯的謊言。


    (看來你真的跟想象一樣放慢速度了。如果讓你全速飛行,代理館長說不定沒辦法追上呢!)


    沃肯頓時像個泄氣皮球似地,有種雙腳和腰浮在空中的錯覺,至今所倚靠的信賴感漸漸消失。


    (米蕾波可……妳……)


    她打從一開始就說謊嗎?不對,在邦特拉的對話和首次思考共有時,米蕾波可應該沒有欺騙自己。如果不這樣說服自己,實在令沃肯無法接受。


    (我大概可以猜到你正在想什麽,剛開始我的確很相信你。)


    (那又是為什麽?)


    米蕾波可的語句立刻響徹腦中。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因為你殺死畢劄克前輩!)


    殺氣隨著思考一並傳至腦內。沃肯心想:這怎麽可能?畢劄克明明就在戰鬥中認輸,而且還親自目送沃肯離開。


    (妳誤會了!米蕾波可,畢劄克前輩還活著!)


    (你以為這樣就能騙過我?真可惜。代理館長出發後,也有幾名武裝司書接著出動,沒多久就發現畢劄克前輩的遺體了。)


    沃肯認為不可能會這樣,到底是為什麽?


    (那……那是哈繆絲她……)


    思考共有的另一側傳來米蕾波可的笑聲。


    (我還以為你有什麽更好的理由,當然不可能是代理館長動的手。)


    (前輩不可能是我殺的!他說過會站在我這邊!)


    (怎麽可能是代理館長動的手?而且我們也有證據,據說畢劄克前輩是遭到刀刃類的武器殺害,代理館長根本不用那種武器。)


    這一定是誤會。如果是夢,請讓我快點醒來吧!現實令人無法置信,他也不願相信。


    畢劄克前輩已經死掉了,而自己也即將踏上死亡之途。


    (啊,話說回來,你把蕾娜絲小姐帶走了吧?你想拿她當人質嗎?)


    (蕾娜絲就在我身後。)


    (你應該知道武裝司書不會屈服於人質吧?蕾娜絲小姐真可憐。)


    (妳在說什麽傻話?她就在我後麵!)


    (是這樣嗎?那為什麽不能和她進行思考共有呢?)


    (這是因為……)


    沃肯正打算向米蕾波可解釋奧莉薇亞的事。然而,米蕾波可卻提早開口說道:


    (再見了,沃肯。總之你快點死掉吧!


    我打算用阿葛克司之水忘記你這個人,不論是你的臉或名字,我都不想留在腦海裏。)


    思考共有被硬生生地切斷,沃肯放在操縱杆上的手也無力地滑了下來。


    「這怎麽可能……畢劄克前輩他……」


    稍早前,有道思考共有傳給樂園管理者。


    (樂園管理者,忠誠的擬人達托姆已經殺死武裝司書畢劄克了。)


    樂園管理者心想:那又怎麽樣?他不記得自己曾經下達這個命令。


    他不認為達托姆有能力殺掉像畢劄克這種程度的司書,大概是趁著對方受傷時出手襲擊的吧?


    (話說回來,布陣應該差不多完成了。)


    這邊才是他下達的命令,也比殺害畢劄克來得重要,樂園管理者已經在森林中布下用來殺害沃肯和奧莉薇亞的戰力。


    (忠誠的擬人兀萊已經將布陣全數完成了。)


    樂園管理者曾經告訴擬人們,隻要能解決掉武裝司書,就讓那個人前往天國。


    (好吧,跟達托姆說保證會讓他前往天國。)


    (遵命。)


    樂園管理者喃喃說道:


    「畢劄克也死掉啦……」


    腦中漸漸浮現出畢劄克的臉龐,他是個既勇敢又有特色的男人。


    「真是死得沒價值,他比較適合在戰場上堂堂正正地捐軀。」


    對樂園管理者來說,這是件毫無意義的死訊,就連他都無從得知,這個毫無意義的死訊卻逼著沃肯和奧莉薇亞走進死胡同。


    為了閃避哈繆絲的礫彈,沃肯不斷讓飛空艇蛇行前進,雖然沒有被擊中,然而狙擊的精準度越來越高。一發礫彈瞬間擦過機翼,也讓機身失去平衡。


    「快抱著我向下跳!」


    後麵的奧莉薇亞大聲喊道。飛空艇遲早會被擊落,為了保護她,現在隻能放棄飛空蜓。


    「請您咬緊牙齒,否則會咬斷舌頭!」


    沃肯打開擋風板,並且抱起奧莉薇亞,將舞劍散布在空中做為立足點,一邊減緩衝擊一邊往地麵降落。雖然沃肯可以直接從飛空艇跳下來,但是懷裏的奧莉薇亞無法承受著地時的衝擊力。


    失去駕駛員的飛空艇茫然地向前飛行,不久後,哈繆絲的礫彈隨即打穿無人的飛空艇。


    懷裏的奧莉薇亞發出尖叫,沃肯則是踢散腳下的草木成功地降落到陸地上。


    奧莉薇亞不斷呻吟,一般人根本無法承受這種著陸的衝擊力,隨後沃肯抱穩她的身體向前狂奔。


    「敵人的攻擊……就要來了。」


    「我知道。」


    沃肯解放自身的能力,周圍瞬間產生出虛幻的霧氣,他很清楚哈繆絲的觸覺絲會在這陣霧氣中失去效用。


    沃肯創造出自己和奧莉薇亞的無數幻影,假的沃肯們在霧氣中四散而去,這樣應該能爭取一些時間。


    但是,爭取到時間又能怎麽樣?


    他很清楚自己不可能打敗哈繆絲=梅瑟塔,那要專心逃跑嗎?然而,這樣能逃過一劫嗎?就算能夠成功逃脫,以後又該怎麽做?


    事情演變至此,自己已經沒有任何可以依靠的同伴。在這種狀況下到底該怎麽辦?茫然無措的沃肯隻能不斷拔腿狂奔。


    看見沃肯著陸,哈繆絲也放棄飛機縱身向下跳,飛機便開始墜落,哈繆絲則是伴著揚起的沙塵安全降落。


    沃肯正如預期地創造出許多幻影,哈繆


    絲對他想要逃跑的舉動露出笑容。


    「別讓我覺得這場戰鬥打起來很無聊喔!不然你可是會被佛特納前輩教訓的!」


    哈繆絲將三發礫彈裝進投石器裏,朝著迎向自己的沃肯依序發動攻擊。全部都是幻影,本尊應該混在逃跑的幻影裏吧?


    此時哈繆絲不僅察覺到沃肯的幻影,還有別的物體,於是她用觸覺絲進行調查。


    「原來是樂園管理者。雖然早點下手還不錯啦,不過有點多管閑事喔!」


    哈繆絲自言自語。


    「有時間做這種事,還不如思考怎麽趁這個機會殺死我吧!」


    她一邊說,一邊打散沃肯的幻影。


    「不過,這種感覺還真懷念,會讓我想起克裏歐那孩子呢!」


    觸覺絲前端觸碰到沃肯幻影以外的物體。等待著沃肯他們的,是一群令哈繆絲感到懷念的人們。


    沃肯仍舊混在幻影中向前逃跑。


    完全想不到任何對策,目前隻能盡量逃跑,這並不像是哈繆絲打帶跑的戰法,沃肯隻是單純地逃命,就算感到非常屈辱,現在也沒有餘力思考這些事。


    此時,沃肯發現某個應該是男性的人影。那個人到底在這裏做什麽?隻見他穿著破舊的卡其色上衣與褲子,整個頭顱都用布層層蒙住。


    究竟是敵是友?該不該叫住他?正當沃肯還在猶豫的時候,奧莉薇亞開口說道:


    「快殺掉他!」


    這時蒙麵男子跑向兩人,他並沒有使用強化肉體的魔術,因此速度和一般人差不多。


    那名男子被腳邊的草絆倒,身體也同時引爆。沃肯還記得這個狀況,那正是在白煙號的戰鬥中碰到並且奪走路易蒙性命的人類爆彈。


    「……連神溺教團的人都來了,我看真的完蛋囉!」


    奧莉薇亞卻好像覺得很有趣地放聲大笑。


    「樂園管理者。」


    某個數團幹部正在和樂園管理者對話,這位幹部管轄的範疇是武器管理。


    「您下令將人類爆彈全數投入戰鬥,請問這樣真的好嗎?」


    「嗯。人類爆彈對武裝司書沒有作用,那隻適合用來發動奇襲,隻要被發現個中秘密就不管用了,所以趁這次用光也不足為惜。」


    教團幹部感到非常不滿。他們對人類爆彈做過無數次的改良,這樣豈不是白白浪費研究的成果馮?


    「可是,隻是對付一個女肉塊……」


    「就是因為那個女肉塊,才會讓我們失去夏洛特。」


    「但是……」


    「忘記這件事吧。總之,奧莉薇亞會死在這裏,沒用的人類爆彈也會用完,事情就是這麽簡單。」


    派出人類爆彈隻是以防萬一,因為哈繆絲不足以信任,她搞不好會念頭一轉讓奧莉薇亞撿回小命。


    不過,布下這局可說足萬無一失,奧莉薇亞絕對是死路一條。


    「唉,想起來也對啦!目前的敵人本來就是神溺教團,他們現在才采取行動已經算是我們運氣不錯了。」


    奧莉薇亞如此說道。


    眼前的危機有如雪球般越滾越大。後麵有哈繆絲,前麵則有人類爆彈,而且兩人沒有任何夥伴可以依靠,遠比預期中的最壞情況還要嚴重許多。


    「放我下來吧,我沒事了。」


    奧莉薇亞站在地上,隨後發出咯咯的笑聲。


    「看來沒救囉,我們這次真的死定了。」


    她說得沒錯。但是現在就要放棄嗎?隻見奧莉薇亞對浮現此種想法的沃肯說道:


    「可是沃肯,你知道嗎?這就是戰鬥。」


    奧莉薇亞對沃肯張開雙手,臉上並未露出放棄的表情。


    「身邊沒有夥伴,眼前是最棘手的敵人,怎麽想都沒有絲毫勝算,四周隻充滿絕望的情景,這就是戰鬥。」


    「……」


    奧莉薇亞望著沃肯,並且露出笑容。


    「沃肯,你是第一次碰到這種狀況嗎?我已經是第二次囉,我在白煙號碰到的狀況更淒慘。現在的我還有你陪在身邊,比那時候實在好太多了。」


    「……奧莉薇亞小姐。」


    「我要繼續奮戰。你呢?你打算就這樣送命嗎?」


    奧莉薇亞徑自向前行走,沃肯則是一直注視她的背影。


    「我……」


    沃肯輕聲低喃,接著在腦中回想。


    自己挺身而戰的原因到底是什麽?為了守護佛特納前輩,以及過去兩千年武裝司書們所傅承的正義,正義仍舊屹立不搖,自己也從來沒有誤入歧途。


    既然如此,他還能戰鬥,因為戰鬥在自己的心中仍舊具有意義。


    「請您等等,奧莉薇亞小姐。」


    奧莉薇亞回過頭。此時沃肯解放自己的能力,手中湧出有如濃櫚牛奶般的霧氣。


    「請帶著它吧。這是我的部分能力,隻要集中意念,您就能和我一樣創造出幻影。」


    能力讓渡。能夠使用這種能力的戰士相當稀有,原本是預防戰鬥中喪命而幫助殘存夥伴的能力,沒想到會將能力讓渡給非武裝司書的人。


    「你要去哪裏?」


    奧莉薇亞一麵接過能力,一麵這麽問道。


    「我要和哈繆絲決一死戰。我有必須麵對的挑戰,您也有自己的仗要打。」


    「說得也對,看來我們必須各奔東西了。」


    「……相處的時間真短暫。」


    「沃肯,再見啦!你是我這輩子碰過最有用的男人。」


    最後的道別該說這種話嗎?沃肯不禁對這句話露出笑容。


    他們既不是夥伴,也非誌同道合,更不是戰友。兩人間的道別僅止於此,曾經略為交錯的兩個人生又各自朝著不同方向前進。


    沃肯的目標是維護正義,奧莉薇亞的目標則是凡德=魯加。


    「唔……」


    哈繆絲突然發出低喃。


    散布在森林中的某個沃肯製造出虛幻的霧氣,從霧氣中又創造出更多沃肯的幻影,並且朝著四麵八方散開。不同的是,這次幻影全都奔向哈繆絲,並沒有看見奧莉薇亞的身影。他們分道揚鑣了嗎?


    「嗯,你總算想戰鬥啦!」


    哈繆絲開始思考是否該趁現在殺掉奧莉薇亞,隻要把目標集中在她身上,一定能成功狙殺。但是,哈繆絲卻把「簡單工作放在後麵處理」的壞習慣表露無遺,隻見她將全身的注意力放在沃肯身上。


    她不斷攻擊沃肯的幻影,這也是哈繆絲現在唯一能做的事,她忍不住認為這能力非常難以對付。


    沃肯不停產生幻影,並且操縱幻影發動攻擊。他既沒有策略或勝算,也毫無目的地不斷抵抗。沃肯持續奔跑,總算成功進入舞劍一百五十公尺的射程範圍內。


    「沃肯,你先等一下。」


    哈繆絲突然在這時停止攻擊。


    後方隱約能聽見某些聲響,應該是沃肯和哈繆絲打鬥的聲音吧?


    奧莉薇亞正準備前往沃肯指示的山區,她不像沃肯可以在樹木間穿梭奔跑,隻能撥開草叢或鑽過樹枝,一邊忍住裙下露出的雙腳被割傷的疼痛,一邊不停向前行走。在哈繆絲眼中,這種步行速度大概就像是停住不動吧?隻要瞄準,把奧莉薇亞打成肉片比打碎玻璃杯還簡單。


    剛才沃肯將大量的奧莉薇亞幻影散布在森林裏,就算哈繆絲再厲害,想要狙殺她也隻能靠運氣。


    雖然多少能爭取時間,不過這仍舊是聽天由命的策略,搞不好自己的腦袋下一秒就會被打碎,現在隻能祈禱沃肯能夠爭取更多時間。


    「……嘖。」


    右邊傳來一道爆炸聲。


    記得剛剛奧莉薇亞的幻影往右邊


    前進,大概是看到幻影而引爆的人類爆彈。


    奧莉薇亞看著纏在右手上形狀不定的霧氣。她將意念灌注其中並且伸出手,眼前便出現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幻影,奧莉薇亞在心裏命令它前進,幻影也照著指示向前行走。


    「應該差不多了吧。」


    奧莉薇亞先讓幻影前進,大約經過幾分鍾後,自己也跟在幻影的後麵。


    不久後,前方響起爆炸聲,要是沒有讓幻影在前麵開路,死的可能就是奧莉薇亞本人。


    「該死……」


    奧莉薇亞再次變出幻影,照樣讓它走在前麵。


    沃肯給予的虛幻之霧隨著每次使用而逐漸變小,看來使用的次數有限。就大小判斷,不知道能否撐個十次。


    「隻為殺死我這個小丫頭,你們還真是大費周章。」


    奧莉薇亞並不知道,想出人類爆彈這種武器的人是希葛爾=克魯西澤,其它擬人加以改良後,就是現在用來襲擊奧莉薇亞的部隊。他知道奧莉薇亞用炸彈威脅擬人,所以希葛爾才會想出這個點子。


    就某方麵來說,奧莉薇亞算是發明人類爆彈的始祖,因此或許隻能說是自作自受。


    「沃肯,你先等一下。」


    一聽見這句話,沃肯反射性地停下動作。從還是見習生的時候開始,代理館長的話就是必須絕對服從的命令,長年的習慣讓沃肯的雙腳比大腦還要早一步反應。


    「開打前應該有話要先說清楚吧?現在流行開戰前先協商喔!」


    沃肯認為哈繆絲根本是鬼扯。


    但是,姑且不論她的真正目的,哈繆絲似乎真的想先和自己談談。沃肯命令在哈繆絲四周的幻影停下動作,卻仍然讓奧莉薇亞的幻影繼續移動。


    「我先問你一個問題。你應該不是倒戈加入神溺教團吧?」


    「沒錯。」


    其中某個幻影答道,他並沒有笨到讓敵人從聲音鎖定位置。


    「果然沒錯,我也這麽覺得。你不是會想到天國的人,畢竟你是個把自己的幸福棄之不顧的人嘛!」


    「……?」


    天國是神溺教團夢寐以求的空虛概念,這種東西當然提不起沃肯的興趣。


    「那麽,你到底有什麽目的?」


    「我是為了找回武裝司書的正義,理由就這麽簡單。」


    「隻因為這樣就幫助奧莉薇亞?好奇怪喔……我真的搞不太懂耶。」


    哈繆絲困惑地繼續說道:


    「想維護正義是很好,不過要是你亂來,可是會毀掉邦特拉圖書館的。你知道嗎?」


    沃肯將這句話解釋成哈繆絲自抬身價,他認為哈繆絲想要表達「沒有她,武裝司書就沒辦法打贏神溺教團」。


    「邦特拉不會因為沒有妳而毀滅,我們也不會輸給神溺教團。」


    「……我不是這個意思啦。」


    哈繆絲陷入沉思。


    兩人的對話完全沒有交集,彼此卻都沒有注意到這點。


    「我也有話要問妳。妳為什麽要炸沉那艘肉塊的船?為什麽想要殺害奧莉薇亞?她不是個應該與妳為敵的人。」


    「喔?你這麽覺得嗎?」


    「回答我的問題,妳為什麽想殺掉奧莉薇亞?」


    「因為我不能讓奧莉薇亞活下來,就是這麽簡單。」


    「為什麽?」


    哈繆絲再次露出困惑的表情。


    「嗯!好難回答喔~~就算你問我理由……嗯~~到底是為什麽呢?」


    「妳不知道?妳連屠殺那些人的理由都不知道?毫無理由地殺死他們?」


    「不,我知道為什麽,我隻是不太清楚奧莉薇亞跟這件事有什麽關係啦!」


    兩人從剛剛開始就一直雞同鴨講。沃肯無法理解哈繆絲話中的涵義,哈繆絲也搞不懂現在到底是什麽狀況。


    「算了,真是莫名其妙。」


    哈繆絲伸手抓了抓頭發。


    「事情變得好麻煩喔!」


    「妳說什麽?」


    「沒關係啦!還是別打囉!我們一起殺死奧莉薇亞吧!然後,我會幫你消除有關奧莉薇亞的記憶,我再找拉斯哥爾=奧塞羅問清楚整件事的真相,事情就到此為止吧!


    不,好像也不需要動手,反正她會被人類爆彈炸死,我們休戰吧!」


    「……哈繆絲。」


    沃肯十分確定,這個女人果真是個壞人,她根本不是守護人命和『書』的武裝司書。


    於是他再次移動幻影,所有沃肯都朝向哈繆絲發動突擊。


    「唉呦~~幹什麽啦~~我的話都還沒說完耶!」


    哈繆絲也開始揮動投石器,兩人再次展開戰鬥。


    沃肯揮舞舞劍,他已經將哈繆絲納入射程範圍內,現在才要開始真正的戰鬥。


    奧莉薇亞已經前進很長一段距離。雖然對沃肯或哈繆絲而言,她的步伐宛若靜止,但是她仍舊不斷前進。


    森林中突然響起幾道聲響。她在原地環顧四周,可以看見森林到處冒出黑煙,看來又有幾個人類爆彈發現奧莉薇亞的幻影而自行引爆了。


    「該死……」


    前方突然發生爆炸,應該是奧莉薇亞的幻影隨著爆炸而消失,她利用讓幻影開路的方法躲避人類爆彈們的追殺。


    奧莉薇亞再次創造出幻影,命令它向前挺進,她在這段時間內則是暫時在原地等待。


    此時,身後傳來撥開草叢的聲響。


    「糟了……」


    敵人已經從後頭追了上來,被發現蹤影的奧莉薇亞隻能趕緊拔腿逃跑。


    人類爆彈筆直地跟著奧莉薇亞。在視線不佳的森林中,他卻能完全掌握奧莉薇亞的行蹤。


    奧莉薇亞心想:明明蒙著臉,為什麽還能看見自己往哪裏逃?


    這就是人類爆彈經過改良的性能。為了不讓人類爆彈看見多餘的物體,因此奪走他們的視力,甚至在腦內嵌入擁有聖潔眼能力的眼珠,使他們能夠感應敵人的靈魂進行攻擊。


    奧莉薇亞隻好創造幻影,並且讓它跑向後頭,隻見人類爆彈在接觸到幻影的瞬間立刻引爆,能夠欺騙察覺靈魂的能力,可見沃肯的能力有多麽優秀。


    「……可惡。」


    然而,能力也即將消耗殆盡,必須盡早抵達目的地。


    舞劍在空中漫天飛舞,地麵則有數十個沃肯的幻影正在奔跑。


    正如哈繆絲所說,和沃肯交戰實在十分棘手。哈繆絲已經用礫彈把沃肯的腦袋打穿數百次,真正的沃肯仍舊毫發無傷。


    舞劍從哈繆絲的背後襲來。她揮出投石器把舞劍彈開,卻隻是個幻影;沃肯同時從前方發動突擊,礫彈雖然確實命中,不過那也是幻影。


    舞劍不斷從空中襲向哈繆絲,就算知道大多數都是幻影,仍然必須一一回避。


    「唉呦!真煩耶!」


    哈繆絲顯得相當焦躁。當她無法忍受焦躁轉而發動攻勢、不再閃避舞劍的幻影時,沃肯就有勝算,哈繆絲就是清楚這點才會更加急躁。


    哈繆絲現在也沒有理由使用平時邊打邊逃的安全戰術,畢竟敵人尚未發動真正的攻擊,逃跑會顯得毫無意義。


    沃肯不停製造幻影,體力也即將到達極限。


    戰鬥已經演變成雙方較量耐力的比賽。要比忍耐,兩人在武裝司書裏皆為頂尖,所以就這點來看,他們的實力在伯仲之間。


    沃肯開始思考:


    自己為什麽會戰鬥呢?就算真的打贏哈繆絲,接下來又該怎麽辦?夥伴們想必不會再接納自己,他的武裝司書之路也早已劃下句點。


    但是,他的攻勢仍舊沒有減緩,因為現在的自己和過去


    一樣堅強。


    自己不曾誤入歧途,就因為如此堅信,持續相信的正義才會一直陪伴在身邊。


    既然如此,戰鬥就還有意義,就算隻剩自己一個人也還能繼續奮戰。


    要是沒有遇見奧莉薇亞,自己應該會變得佇足不前吧?可能早已無法忍受這場孤獨且毫無依靠的戰鬥。但是,現在沃肯知道隻要心中擁有不變的理想,他就能繼續頑強抵抗。


    天色漸漸轉為昏暗,情況對奧莉薇亞越來越不利。她沒有可供照明的物品,一旦太陽下山,她連走路都有困難。


    距離沃肯藏匿自動人偶優克優克的地方大概還要走三十分鍾,要是途中屢屢受到攔阻,可能會來不及到達目的地。


    右邊傳出聲響,有兩個人類爆彈,於是奧莉薇亞變出幻影並讓它往前奔跑,自己則是逃向左邊。雖然得繞遠路,這也是不得已的選擇。


    大約經過十分鍾後,幻影前進的方向發出爆炸聲,但隻有一次爆炸,所以應該還有一個爆彈,不過並沒有人緊追在後,看來他們並沒有分頭追捕的智能。


    心想已經甩開追兵的奧莉薇亞暫時停下腳步。她已經精疲力竭,身上露出皮膚的部位滿是傷痕,在沒有路麵的地方奔逃也讓腳踝十分疼痛。


    就算一分鍾也好,她很想休息,隻見她反複地大口深呼吸。


    「……」


    不斷傳來的爆炸聲已經不像方才那麽頻繁,人類爆彈的數量似乎也削減許多,他們都隨著幻影逐一送命。


    「真是的,這些家夥死得還真快。」


    奧莉薇亞淡淡地如此說道。人類爆彈不斷死去,沃肯大概也活不了多久,他們在奧莉薇亞的戰史裏又堆起一座屍山。


    她不禁開始思考,到底是誰的錯呢?


    痛下殺手的元凶是哈繆絲和神溺教團。但是,是誰讓這些人被殺害的?把他們逼到死路的人又是誰?


    毫無疑問地就是奧莉薇亞,哈繆絲因她而大開殺戒,她才是始作俑者。


    「……哼哼。」


    奧莉薇亞無力地發出笑聲。自己實在是個怪人,竟然能害這麽多人被殺。


    不過沒關係,因為這世界上隻有兩種人,就是敵人和可以利用的人。


    (妳真的這麽想嗎?)


    腦中響起蕾娜絲的聲音,正當奧莉薇亞覺得相當厭煩的時候,她又想起過去的回憶。


    那是她還在船上時的記憶。


    一名少女在肉塊的房間裏被擬人們按住雙肩,她是夏洛特的實驗對象。他尚未完成讓人體在空間中移動的魔術,夏洛特打算藉由反複進行人體實驗以完成這項魔術。


    「……奧莉薇亞!」


    少女抬起頭喊道,視線正對著奧莉薇亞,然而奧莉薇亞無法出麵阻止擬人們的行動,因為她已經和擬人們訂立能夠隨意使用肉塊的契約。


    「救救我,我還不想死。」


    原本肉塊是不得求饒的,不過少女仍然不斷喊道:


    「我還不想死!我想變成人類呀!」


    可是,奧莉薇亞心想為時已晚,要是進展能再快一點,就能讓這名少女變成人類,也能讓她找回『那樣東西』了。


    少女被帶出房間,奧莉薇亞則是別過頭。少女被帶走後,肉塊的房間內一片寂靜無聲,其中有個肉塊開口說道:


    「奧莉薇亞小姐……」


    這名肉塊和被帶定的少女一樣,都是隨侍在奧莉薇亞身邊的肉塊。


    「讓我們連那孩子的份一起努力奮戰吧!我們一定要拿回『那樣東西』。」


    隻見肉塊的眼中燃起戰鬥的意誌。


    蕾娜絲再次向奧莉薇亞搭話:


    (妳並不像自己想象中這麽孤獨。)


    (妳很煩耶,蕾娜絲。)


    說完後,奧莉薇亞站起身,雖然身體的痛楚仍未消失,但是呼吸已經順暢許多。


    走吧!就快到了!當她想著這件事並且踏出步伐的時候……


    前方突然出現一道人影,敵人已經來到眼前,靠近得讓奧莉薇亞冒出「為什麽至今都沒注意到」的疑問。


    奧莉薇亞立刻發現,那是剛剛確實已經甩開的人類爆彈。


    「……怎麽會……」


    就算方才停下腳步休息,時間也很短暫,照理說不可能會被追上,而且這家夥不是從後麵,而是從前方靠過來的,若非瞬間移動根本無法辦到。


    「……」


    人類爆彈先是佇立原地,接著慢慢地走向奧莉薇亞。


    她連忙變出一個幻影衝向人類爆彈,爆彈卻沒有任何反應,幻影碰到人類爆彈便隨即消失,看來他已經把目標鎮定在真正的奧莉薇亞身上。


    雙腳完全無法動彈。這並非恐懼,而是因為她已經想不到任何對策。奧莉薇亞心想自己已經到此為止,胸口充滿懊悔、恐懼和憤怒的情緒,但是,她同時也感覺到自漫長艱苦的戰役中解脫的安心感。


    正當奧莉薇亞的內心完全承認敗北時,人類爆彈突然出現變化。


    此時,筆直朝向奧莉薇亞的爆彈停了下來。


    奧莉薇亞也同時發生變化,隻見她緩緩地前進。


    「不是喔。」


    奧莉薇亞開口說道:


    「你應該知道吧?我不是奧莉薇亞=利崔特,我不是你要找的那個人。」


    她定向站在原地的人類爆彈,現在的她的確不是奧莉薇亞。


    而是蕾娜絲。


    奧莉薇亞的意識就像昨天一樣被逼回心靈的深處。


    人類爆彈感到非常困惑。蕾娜絲和奧莉薇亞都不知道這些人能看見靈魂,這個懷著一絲希望所做的最後賭注卻成功奏效。


    蕾娜絲靠向前,用手輕輕撫摸蒙麵男的臉。


    「已經夠了,你不用再做這種事了。」


    人類爆彈戰戰兢兢地伸出手,宛如初次撫摸小貓的少女似地,他握住蕾娜絲的手。


    「你就靜靜地休息吧。」


    人類爆彈就像是從某種束縛中解放,整個身體頓時垮了下來,像個累壞的孩子跪坐在地上。


    「……走吧,就快到了。」


    蕾娜絲留下癱坐在地上的人類爆彈,繼續向前行走。


    (妳為什麽要這麽做?)


    奧莉薇亞對蕾娜絲問道。


    (原來妳隨時都能搶回身體的控製權,為什麽一直把身體交給我掌握?)


    「其實住在邦特拉過去神島嶼的那段時間,我就隱約察覺到會被妳取代,我是故意不抵抗的。」


    (為什麽?)


    「我隻是歸還借來的東西而已,而且我一直打從心裏想幫助妳。」


    (為什麽!妳為什麽要幫我這種人!)


    「我能了解妳的心情,我知道妳還沒察覺到內心真正的想法。


    這就是我的理由。」


    (我的想法?)


    「我再提醒妳一次。思考自己到底需要什麽,被奪走的東西又是什麽。」


    就在太陽完全下山前,一座小屋出現在蕾娜絲的眼前。


    「奧莉薇亞,那位凡德=魯加應該是帶給妳最珍貴事物的人,或許隻有妳自己認為所有人都被妳利用,其實妳是受到大家的幫忙才能來到這裏的。」


    蕾娜絲將身體還給奧莉薇亞,於是奧莉薇亞再度邁開步伐。


    「……真是的!好煩喔!」


    哈繆絲已經快要耐不住性子了。哈繆絲的戰鬥力毫無疑問地占上風,沃肯的忍耐力卻比較強韌。沃肯不斷采取守勢,雖然不知道身後的奧莉薇亞是生是死,仍舊隻為這個必須守護的人而戰。


    這時,哈繆絲突然改變作戰策略。


    她不再瞄準沃肯,而


    是狙擊空中的舞劍。她隻對朝自己突擊的幻影加以反擊,原奉處於守勢的哈繆絲更加徹底地進行防守。


    但是,這對沃肯反而不利。真正的沃肯專心操縱幻影保護自己,為了不讓自己成為哈繆絲的攻擊對象,他經常保持一定的距離,並且躲在哈繆絲的視線範圍外。


    然而,舞劍並非如此。


    空中的舞劍紛紛遭到擊落。和能夠無限產生的幻影不同,舞劍有數量的限製,一旦被全數擊落,沃肯便會失去攻擊的手段。


    於是沃肯也改變策略,由原本的防守轉為攻擊。


    十幾名沃肯朝向哈繆絲發動突擊,這和之前的障眼法不同,真正的沃肯就混在裏麵。


    就在這瞬間,哈繆絲朝腳邊揮出投石器,塵土有如爆炸般四處飛揚,接觸到塵埃的幻影接連消失。


    「找到了!」


    哈繆絲立刻揮動投石器,打算用上麵的繩索纏住沃肯的脖子把頭一並扭斷,可是沃肯早就猜到會有這招,因此隻見沃肯趴臥在地上勉強躲過攻擊。


    哈繆絲馬上將礫彈裝進投石器,沃肯則用雙手雙腳的力量有如四腳猛獸般跳了起來。


    礫彈掠過背脊,衣服和皮膚被硬生生地撕裂。


    脊椎骨也從那道裂縫暴露在空氣中。要是普通人的話,這種傷勢應該會痛得四處打滾,但對沃肯隻是小傷,他還能繼續戰鬥。


    「……不錯嘛,沃肯。」


    對哈繆絲來說,這是乘勝追擊的好機會,然而她並未發動攻勢,隻見哈繆絲的肩膀滴落道道鮮血。


    原來連沃肯的本尊都是幌子。在哈繆絲瞄準沃肯的瞬間,他使用哈繆絲身後的舞劍發動攻擊。哈繆絲皺著眉頭,沃肯則是露出笑容,就戰力的差距判斷,互相擊傷對哈繆絲是種屈辱。此時,包圍哈繆絲的所有幻影也變得和真正的沃肯一樣,背脊都裂開並且淌著鮮血。


    到底為何而戰?在持續的打鬥中,沃肯不認為自己能打贏哈繆絲,但是隻要能拉長一分一秒,就能讓武裝司書的正義永遠存於沃肯的心中。


    兩個人麵對麵保持一定距離,此時哈繆絲突然停下旋轉的投石器。


    「沃肯,這場戰鬥也打到個段落,可以繼續討論剛剛的話題嗎?」


    「……」


    沃肯也停止攻擊。隻要想成是幫助奧莉薇亞,多拖點時間也是好事。


    「我剛剛說過,我不知道你挺身對抗我的理由耶!我知道你想把我趕出邦特拉,但是我不懂原因到底是什麽。」


    沃肯沒有響應,他打算讓哈繆絲自己講自己的。


    「你已經知道神溺教團的真相了嗎?因為這樣才想反抗我嗎?」


    沃肯並不了解神溺教團的真相,記得畢劄克曾經說過哈繆絲隱瞞某些事情,不知道他指的是不是這件事。


    「不是嗎?堇之罪人和凡德=魯加那件事,你也不知道嗎?」


    沃肯知道凡德=魯加這個名字,但是堇之罪人這個詞倒是初次聽聞。不知道是否和奧莉薇亞有關係呢?


    「這個也不知道喔。奇怪,那你為什麽要戰鬥?」


    沃肯答道:


    「我的目的就是揭露妳的惡行。隻要找到證據,將事實公諸在其它武裝司書麵前,就能把


    妳逐出邦特拉圖書館。」


    哈繆絲開始思考。


    「惡行?到底是哪件事?我做過的壞事這麽多,我不知道你說的是哪件事耶!」


    「……就是在亞洛灣把船炸沉、讓肉塊全部送命那件事!」


    沃肯忍不住大吼。


    哈繆絲驚訝地睜圓雙眼,雖然情勢仍舊劍拔弩張,她卻摸摸下巴又抓抓頭,似乎正在思考某些事。


    「就這樣嗎?」


    哈繆絲繼續說道:


    「你是因為我殺掉那些人才生氣的嗎?隻因為這件事?」


    「什麽叫『隻因為這件事』!」


    哈繆絲仍然保持目瞪口呆的表情,片刻後輕笑出聲。


    「喔,原來是這件事。什麽嘛!我還以為是什麽大事呢!」


    仿佛忘記自己仍舊身處戰場似地,哈繆絲不禁露出笑容。


    「也對,那的確算是壞事啦!所以你打算怎麽做?」


    「我要讓大家知道把船炸沉的犯人就是妳。隻要大家知道妳是個罪不可赦的人,到時候就沒有人會承認妳是代理館長。」


    「什麽嘛,你一直在想這件事嗎?」


    這次哈繆絲笑得更加大聲,讓沃肯有點退縮。


    「原來是這樣……哎呀,真傷腦筋,真的很傷腦筋耶!」


    哈繆絲已經不把沃肯放在眼裏,隻見她不停捧腹大笑。


    「唉唷……肚子笑得好痛。雖然肩膀也很痛,可是肚子更痛。」


    沃肯感到非常恐懼。原來對哈繆絲來說,自己的理由竟然隻是雞毛蒜皮的小事,自己發起的戰役根本毫無意義嗎?


    「沃肯,我告訴你一件事吧!


    其實,大家部知道在亞洛灣把船炸沉的犯人就是我喔!」


    「……什麽?」


    沃肯相當錯愕,對敵人發出此種聲音幾乎可以算是繳械投降。


    「是馬特阿拉斯特偷偷告訴大家的。什麽嘛,你不知道這件事嗎?」


    「……妳說謊。」


    「就算是肉塊,以後也有可能會成為司書的敵人,所以我才會殺掉他們。台麵上雖然這麽說,不過真正的原因倒不是這個喔!」


    「……為什麽大家都不吭聲?」


    「大家都裝做沒看見嘛。隨便亂抱怨惹我生氣是很恐怖的喔!徹頭徹尾的壞蛋隻有我,不過大家也不怎麽善良喔!


    你覺得武裝司書就是正義吧?那其實隻是做表麵而已。通常都應該會慢慢察覺到,武裝司書並不一定代表正義。


    長大成人就跟這件事一樣喔!」


    沃肯遲遲無法吭聲。至今他一直相信,除了哈繆絲以外的人都是共同守護正義的夥伴,原來這隻是自己太過天真的想法。


    「幸好你在審判前先逃跑,不然到時候就糗大囉!」


    哈繆絲說完後又再度大笑。


    但是,沃肯再次移動舞劍,就算其它武裝司書不打算維護正義,沃肯仍舊相信自己。


    要是沒有人願意維護正義,那就獨自努力守護,這就是佛特納傳承的正義信念。


    「什麽嘛,你好頑固喔!還想打嗎?」


    哈繆絲躲過舞劍的攻擊。


    「那我再多透露一點吧!你一直相信武裝司書的正義,其實都是虛假的東西。」


    騙人。


    「雖然幕後的真相隻讓曆代的代理館長知道,不過我就破例告訴你吧!」


    哈繆絲持續閃躲舞劍,一邊擋開攻擊一邊說道。


    「神溺教團和武裝司書的戰爭,其實萬惡的根源都是武裝司書喔!」


    瞬間,沃肯的身體彷佛即將凍結似地。


    「……你一定覺得我亂說吧?這是真的喔!雖然表麵上是對立的組織,其實根本不是這樣,原本神溺教團和武裝司書是和平共存的組織,偶而會發生像現在這種反叛事件,不過兩邊的關係基本上是很密切的喔。」


    沃肯心想:這不是真的。


    「而且,從各代的武裝司書中都要遴選出神溺教團的統帥……也就是樂園管理者。換句話說,神溺教團就是隸屬於武裝司書的組織。」


    這絕對不可能。沃肯在心中不停說服自己。


    不斷闡述事實的哈繆絲顯得非常開心,就像把玩老鼠的貓咪般以真相逗弄沃肯。


    「我也把變成這樣的原因告訴你吧!」


    哈繆絲嗬嗬地笑著。


    「因為創造


    出神溺教團的人就是我們武裝司書喔!」


    舞劍突然停止動作。


    沃肯雙膝跪地,而幻影卻直挺挺地站著,隻有沃肯本人跪倒在地上。


    就在他意識到這個致命失策的瞬間,哈繆絲擊出的礫彈已經打穿沃肯的胸口正中央了。


    「……這不是……真的……」


    幻影接連消失,沃肯則是虛弱地倒在地上。


    「再見了,沃肯。這個世界裏根本沒有你相信的東西喔。」


    沃肯的身體就這樣俯臥在地上,並且再也沒有任何動作。


    沃肯倒臥在地,腦中突然浮現出佛特納的臉龐。佛特納曾經說過武裝司書們的正義,這些正義卻在此刻消逝。


    佛特納打從一開始就已經知道一切,即使知道真相,他仍然將正義的信念傳授給沃肯,深信至今的話語原來都是虛假的幻象。


    在漸漸淡去的意識中,沃肯緩緩思考自己的人生究竟有什麽意義。武裝司書到底是什麽?神溺教團又是什麽?可是,他還是毫無頭緒。


    就這樣什麽都不懂地死亡。


    他逐漸想起武裝司書夥伴的臉龐。首先是米蕾波可,接若是畢劄克、路易蒙、摩卡尼亞、明斯和伊蕾伊雅等人的臉。


    你們都被佛特納、哈繆絲、曆代的代理館長們蒙在鼓裏。


    沃肯認為必須趕快告訴大家。隻要還有人能夠守護正義,沃肯仍舊相信自己的信念,得讓大家知道這件事。


    如果能讓他們聽見,他很想放聲大喊:要是能夠收到訊息的話,他很想傳送思考給已經無法複得的夥伴們。


    希望有人能夠揭開謎團,讓被隱瞞的事實重見天日。


    然而,這些願望卻隨著心髒停止跳動,而逐漸消失在黑暗中。


    過去曾有這段往事。在沃肯正式成為武裝司書的那一天,馬特阿拉斯特對哈繆絲說道:


    「我覺得,佛特納前輩應該直到最後,都不想讓沃肯成為武裝司書吧?」


    「是嗎?」


    哈繆絲並不這麽認為,就結果來看,引導沃肯的人還是佛特納。


    「佛特納前輩真的很照顧沃肯,他想幫沃肯達成心願,卻又不想讓他成為武裝司書。


    前輩或許一直都很煩惱這件事。」


    「怎麽說?」


    「沃肯很強。隨著實力成長,他應該有機會爬到代理館長的地位。就算沒有,他應該也會像我一樣成為知道真相的一份子,佛特納前輩應該不希望這樣。」


    馬特阿拉斯特也相當疼愛沃肯,他甚至把沃肯當做小自己很多歲的弟弟。


    「佛特納前輩剛開始也相信武裝司書的正義,但是當他成為代理館長後,卻就此得知事情的真相,我覺得他一定會很痛苦。」


    「為什麽?」


    「對還有良心的人來說,知道真相總是痛苦的折磨。


    隱瞞秘密、欺騙同伴或是在私底下偷偷做壞事,就算是情非得已,不過連愛說謊的我都覺得很厭煩,所以佛特納前輩一定會更加痛苦。


    當然,妳是例外。」


    佛特納的確是過度要求自己的男人。他壓抑自己的良心,隻為履行代理館長的義務,忍受良心的苛責不斷行惡。


    「他希望沃肯能由衷認為武裝司書代表正義,就算隻是虛假的,仍然希望沃肯維護武裝司書們的正義。


    他希望沃肯代替知道真相、已經無法再守護正義的自己完成這個任務。


    佛特納前輩大概就是這麽想的吧。」


    哈繆絲低頭看著沃肯的屍體,並且喃喃說道:


    「佛特納前輩,你果然很笨,不論做什麽都是個半吊子。」


    死去的沃肯臉上充滿悲傷和憤怒。


    「前輩,如果想徹底當個壞人,就學學我;若是想徹底當個善人,就向沃肯看齊吧。」


    這是哈繆絲臨別前對沃肯致意的悼文。


    這場戰鬥尚未結束,因為奧莉薇亞還活著,於是哈繆絲將長距離狙擊用的礫彈裝在投石器裏。


    正當哈繆絲開始旋轉投石器時,她注意到後麵似乎有些動靜。


    回頭一看,有名少女正站在後麵。她身穿藍色的連身洋裝,儀態十分優雅端莊,雖然是個生麵孔,哈繆絲卻知道她是誰。


    「哎呀,好久不見,拉斯哥爾。」


    「許久不見,哈繆絲=梅瑟塔小姐。」


    拉斯哥爾=奧塞羅提起裙襬,純真地向哈繆絲行了個禮。她的姿態就像是個很有教養的千金小姐,表情看似成熟卻又過於空洞,讓人不覺得是人類的臉龐。


    「妳變得還滿可愛的嘛。」


    哈繆絲放下投石器,轉身麵向拉斯哥爾。


    「那些事情是妳告訴沃肯的吧?」


    「是的,在下將白煙號過世肉塊的『書』交給沃肯先生了。」


    「所以這次的幕後黑手也是妳囉?」


    拉斯哥爾卻搖了搖頭。


    「您實在太抬舉在下了。像是米蕾波可小姐和阿爾梅小姐等等,大家都過於高估在下的能力。在下的存在意義隻是搬運『書』,閱讀『書』進而行動皆是人類所為之事。」


    少女沉入地底,接著從沃肯的身旁浮現身影。


    「這位少年實在令人惋惜,雖然是在下將『書』交給他,然而他的想法和行動皆非在下所能介入。」


    這番話相當不負責任。但是,拉斯哥爾似乎認為需要背負責任的是人類,而不是劍吧。


    「所以妳想怎麽做?」


    「在下隻需執行自身的功能,將『書』交給繼承沃肯先生的未完故事之人。」


    「是喔。嗯,隨便妳吧。」


    說完後,哈繆絲轉身背對拉斯哥爾,她裝好長距離狙擊用的礫彈,並且開始轉動投石器。當身旁的拉斯哥爾將石劍插入士裏,塵土便漸漸凝固變成一本『書』。


    就在拉斯哥爾撿起沃肯的『書』的瞬間,哈繆絲揮動投石器,礫彈朝著和視線相反的方向飛行,目標是拉斯哥爾正要撿起『書』的左手。


    「!」


    纖細的左手被擊斷,和『書』一起飛到空中,拉斯哥爾的身體沉入地麵,同時哈繆絲也加速轉動投石器。


    斷掉的左手在空中呈拋物線飛行,拉斯哥爾從著地點探出上半身,打算取走左手握住的『書』。


    「想得美。」


    第二發礫彈瞬間擊中拉斯哥爾的頭部,礫彈打碎頭部後,還擊倒她身後的樹木飛向遠方,少女的右臉就像是被湯匙挖掉般消失無蹤。


    「……」


    她的嘴巴似乎正在說著哈繆絲的名字,卻沒有發出聲音,石劍也從手中滑落而慢慢沉入地麵中,哈繆絲的眼前隻剩下被殘酷地破壞的少女軀體。


    「拉斯哥爾,雖然對妳有點不好意思,不過妳這麽做會讓我很傷腦筋喔。」


    哈繆絲以驚人的速度瞬間迅速跑過屍體,用投石器撿起沃肯的『書』。


    「隻要世界上還有邦特拉圖書館和代理館長,我就不會讓妳公開真相,沃肯的故事就在這裏劃下句點吧。」


    說完話後,哈繆絲將『書』擺在地上。


    她蹲下身子,並且用指尖碰觸『書』,沃肯的故事逐漸流入腦海中。哈繆絲打算尋找某段記憶,就是沃肯閱讀那本有關奧莉薇亞的『書』的記憶。


    奧莉薇亞來到獵人用來躲雨的山中小屋,地板上有本『書』和一具人偶。奧莉薇亞撿起人偶,嬌小的人偶正在舞動雙腳,等著發動許多肉塊和奧莉薇亞加諸在身上的魔法權利。


    被希葛爾搶定的珍貴物品「自動人偶優克優克」終於回到我的千上了。


    人偶就像是想跳舞般不停蠢動。然而,現在的奧莉


    薇亞卻無法這麽做,她還沒想起對人偶下達的關鍵命令。


    奧莉薇亞將視線移到『書』上。沃肯曾經說過『書』裏並未提到奧莉薇亞的目的,僅管如此,或許還是能成為恢複記憶的線索。


    如果讀過『書』還是無法想起,一切便會到此結束。於是奧莉薇亞下定決心,朝『書』伸出手指。


    奧莉薇亞和哈繆絲同時接觸到『書』,兩人的腦海裏亦同時浮現某個肉塊的生平。


    『他』的名字並不重要。


    這個世界上原本有段用來辨別『他』的文字,『他』卻舍棄自己的名字,也選擇拋棄所有記憶和情感。


    『他』是唯一一個自願成為肉塊的人。


    『他』成為肉塊前,是個生活在某個城鎮裏的擦鞋工,為了賺取生活費一每天幫人擦鞋。早中晚照三餐用膳,隻要疲累就倒頭呼呼大睡。


    『他』並不惹人厭惡,也不受人喜愛,表麵上是個平凡無奇的人。


    隻有一件事和普通人不同,『他』非常害怕死亡。世上當然沒有不怕死的人,隻是和其他人相比,『他』對死亡的恐懼感格外強烈。


    不過,每個人或多或少部有異於他人的地方,就整體來看,『他』仍然是個普通至極的人。


    某天,『他』的腦裏浮現出某個目標,讓『他』漸漸偏離普通人的常軌。他開始尋找方法,設法讓自己逃出死亡的恐懼。


    起初『他』使用極為普通的手段,不論是酗酒、吸毒或沉浸女色,他試著在快樂中忘記死亡。


    但是,『他』馬上就宣告放棄,那隻會讓他更加依戀在世的時光,反而增加對死亡的恐懼。


    為了讓死亡更加平靜,『他』接著想到度過平靜的生活,平穩地生活並等待生命凋零,


    這種死法或許不那麽令人害怕。


    『他』還是立刻放棄,死亡仍舊是死亡,並不會有任何改變。


    那麽,自殺怎麽樣呢?人隻會死一次。隻要死掉,就能從死亡的恐懼中解放,他認為這是眾多手段中最好的方法。


    他恍然大悟地拍著手,並且馬上付諸行動。


    「……」


    『他』盯著眼前的刀子,心想就算這是唯一的方法,似乎又太過愚蠢了。


    所有不幸事物的源頭到底在哪裏呢?『他』不停思考,為什麽自己非得過著如此痛苦的生活呢?


    最後『他』終於理解,隻要不活著也就不會死亡,換句話說,不幸的源頭就是「活著」這件事,所有的不幸就是「新生、存活、終至死亡被存放在圖書館裏」這個宿命。


    『他』閃過「還是死掉吧」的念頭,並且將刀子前端對準心髒。


    此時,有個人握住那把刀子,『他』的身旁突然出現某個不知何時走進房內的男子。


    「先等一下。」


    握住刀子的男人如此說道。他用超乎常人的力道握緊刀子,『他』認為對方大概是會施展魔術的軍人或是武裝司書,那是個能夠看見形體卻無法留下印象的奇特男子。


    「我給您一個建議,您覺得忘掉一切怎麽樣?隻要忘卻世上的所有事物,應該也能忘掉對死亡的恐懼吧?」


    『他』認為這樣似乎也不錯,於是點頭應允。


    男人拿出一個杯子,聲稱裏麵裝有抹除所有記憶的水,『他』就像是飲用早餐的牛奶般毫不猶豫地飲盡。


    『他』被送到肉塊居住的船上,眼前隻有發黴的麵包屑和裝著糞尿的壇子,周圍都是穿著衣服的家畜,這裏沒有幸福、沒有希望、沒有身為人的尊嚴、生命也沒有任何價值。


    因為一無所有,所以不用害怕失去;因為生命毫無價值,所以不用害怕死亡;由於沒有記憶,因此沒有煩惱;沒有任何想法,也就沒有任何欲望。


    這讓『他』感到相當平靜,於是『他』就這樣逃離一切的痛苦。


    『他』覺得很幸福。


    『他』心想:凡事果然需要親身體驗,原來無法擁有幸福是如此幸福的事。


    「我認為你應該不需要任何東西,不過我還是先把這個東西交給你吧。」


    樂園管理者一邊說,一邊在『他』的手中畫下一個小小的印記。


    「碰到困難的時候就用它吧,這是某位魔術師讓渡給我的守護之力。」


    『他』認為自己應該用不到,因為自己已經不需要任何東西,『他』已經從一切痛苦中獲得解放了。


    『他』雖然身為肉塊,同時也是真人,即使不曾聽聞天國或神溺教團的教義,『他』仍舊是個真人。


    希葛爾、剛邦傑爾、帕妮還有『他』,在這些現任樂園管理者所找到的真人中,『他』或許是活得最為幸福的一位。


    就連管理肉塊的人都不知道『他』是真人,『他』和其它肉塊接受同等的待遇,這般幸福的絕望平穩地持續一段時間。


    直到『他』遇見某個怪人的那天。


    那天,有個少女對『他』問道:


    「喂,你聽得懂我說的話嗎?」


    剛開始『他』以為對方也是管理員,因為她穿的並不是肉塊們的破布,而是有如舞台演員般隱約可見大腿的洋裝,她還化妝並擦上香水,看起來十分美麗。


    「我正在尋找同伴喔。如果你聽得懂的話,可以幫幫我嗎?」


    『他』沉默不語。


    「我們想要成為人類,所以正在找能夠一起奮戰的同伴。」


    『他』並沒有開口回答。成為人類?這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嗯,看眼神好像還有點理性,看來是沒用了。」


    說完後,她起身離開『他』的身旁,走到其它肉塊麵前詢問相同的問題。她不等對方讚同或拒絕,隻要對方發出稍微像是正常人的反應,便二話不說直接帶出房間。


    又經過一段時日,『他』聽說那位女孩似乎名叫奧莉薇亞,也知道她同樣是肉塊。


    「可惡,肉塊又減少了。」


    「都是被奧莉薇亞用掉的,真搞不懂她到底在玩什麽花樣。」


    這是怎麽回事?『他』感到相當疑惑,舍棄一切的肉塊怎麽會想要追求某種事物?


    奧莉薇亞似乎威脅那些肉塊的管理員,而且還有個擬人成為她的靠山,聽說她總是在半夜要肉塊圍著一個奇怪的人偶。


    『他』心想:世上的怪事還真多。


    『他』的心中還存有稱為「好奇心」的原始情感,於是『他』走出房問,前往奧莉薇亞等人聚集的場所。拜奧莉薇亞所賜,肉塊們在船上擁有某種程度的自由。


    奧莉薇亞正蹲在房間的地板上嘔吐,她不想讓其它人看見,因此躲在這裏獨自忍受痛苦。


    「可惡,那個該死的變態中年老頭……」


    奧莉薇亞正盯著某處的字跡,此時她注意到『他』的存在。


    「……你想做什麽?」


    『他』並沒有回答。


    「……記得別說出去。隻要我覺得痛苦的時候,就會跑來這裏吐一吐,看著這些字跡讓自己放鬆心情。」


    隨後,奧莉薇亞站起身說道:


    「你最好當做沒看到,話說回來,你大概也不懂我的意思吧。」


    『他』其實能夠理解,奧莉薇亞應該感到很痛苦,因為追求某樣事物而受苦。為什麽她要這麽做呢?


    深愛某個人或是追求事物,這些事隻會帶來痛苦。明明隻要不追求,就不會覺得痛苦;不求存活或任何事,這才是最幸福的事吧?


    結果奧莉薇亞的計劃宣告曝光,她和追隨的肉塊們部遭受慘無人道的拷問。


    『他』認為這是她自作自受。


    反正都無法得到,隻要不去追求就好了。


    一位長發男子正在對奧莉薇亞用刑。


    「快說對不起!說我這卑賤的肉塊不該忤逆教團!說我雖然該死,但是我願意將身體奉獻給教團!」


    奧莉薇亞搖了搖頭,結果換來一頓更加嚴酷的拷問。


    『他』感到非常不可思議。既然覺得痛苦,為什麽不選擇逃避呢?


    為什麽還要苦苦追求呢?後來奧莉薇亞離開這艘船,隻在『他』的心中留下這個疑問。


    奧莉薇亞離開後,『他』仍舊持續充滿絕望的幸福,唯獨奧莉薇亞遺留的疑問留在腦海裏,不過『他』並不想追求問題的答案,也不曾加以思考。


    時光又不停流逝,船上再度出現騷動,看來這次跟奧莉薇亞沒關係。


    船上集體動員接近完成的人類爆彈,擬人們帶著槍枝到處奔跑,似乎正準備開戰。大概有人想擊沉這艘船吧?


    戰事持續許久,經過幾個小時都無法擊退敵人,看來輸定了。這艘船將會被擊沉,為『他』幸福的樂園劃下句點,但是『他』不感到悲傷,因為心中並沒有悲傷的情感。


    後來,有些沒看過的人紛紛上船,好像是武裝司書。


    『他』站起身打算尋求死亡,記得有許多火藥堆放在船底,於是『他』緩緩地走向船底。


    「……咦?有什麽事?」


    有個頭發淩亂的女人已經在船底,她早已啟動船底的炸彈了。


    「對不起,必須讓你在這裏死掉囉!因為我一定要殺死奧莉薇亞啦!」


    話一說完,女人便轉身離開,『他』很感謝那個女人的所做所為。


    不消多時,船就發生爆炸,『他』被甩入大海,心裏同時想著「這樣就好」。


    有雙手卻違背『他』的心願而拉起自己的身體,既然做出讓人感謝的事,怎麽又這麽多管閑事呢?『他』不禁覺得這些人真奇怪。


    某個淺綠色頭發的青年正準備救起『他』。


    拜托你別做這種無意義的事。『他』如此想著,並且揮開青年援救的手。


    「為什麽!」


    青年如此大喊。我才想問你為什麽伸手救我?


    「你不想活下去嗎!」


    青年再度大喊。沒錯,『他』根本不想活命。


    身體正在緩緩下沉,距離死亡還有一段時間,於是『他』開始回顧自己的人生。


    為什麽那個青年想要拯救自己?明明沒有這個必要。


    「你不想活下去嗎!」


    為什麽他會這麽問呢?活著明明沒有任何意義。


    『他』突然想起奧莉薇亞。


    為什麽她會挺身而戰?追求事物根本沒有意義。


    『他』不斷思考這些人存活的意義,為什麽想活在這個隻有痛苦的世界裏呢?


    世上隻有痛苦,所以『他』決定逃離,他放棄無法得手的事物,也不追求遠離自己的事物,他相信這是獲得幸福的唯一方法。


    可是,這真的是正確的選擇嗎?


    這個世界或許還有其它生存之道吧?


    「……」


    生存之道?『他』不禁露出苦笑,自己根本沒有生存之道,雖然心髒還在跳動,但就跟死掉沒兩樣。這種人哪有生存之道?


    他們還活得好好的,和自己完全不一樣。


    自己從來沒有真正活過,隻知道逃避痛苦。那麽,活著到底又是怎麽一回事?說不定嚐試活著並不是壞事。


    「……」


    『他』是真人,身為天國糧食的真人不能對自己的幸福產生疑問,此時的『他』已經失去真人的資格,『他』的內心在此時產生想要存活的欲望。


    『他』擺動身體,渴求呼吸的『他』朝海麵努力掙紮,卻還是徒勞無功。『他』吐出肺裏僅存的氧氣,有如殘燭般的生命更加黯淡。


    但是『他』仍舊持續掙紮,為了存活下去而掙紮。


    逃避痛苦、舍棄悲傷、無所事事地生活。這些事很容易達成,也說不定是非常幸福的事。


    世界上充滿痛苦。人們互相憎恨、互相傷害、互相嘲諷,真愛將會無情地消逝,夢想因時間而淡忘,理想也終至墮落。


    就算是不斷揮動雙腳,繼續承受痛苦。


    哪怕是不停追求無法得到的事物。


    這就是活著,人生就是這麽回事。


    『他』不斷掙紮,向往奧莉薇亞和世上所有追求事物卻尚未得到的人。


    但是,此種向往卻為時已晚。


    海麵離『他』越來越遠,身體的動作越來越微弱,最後終於精疲力竭。


    「……奧莉薇亞。」


    他說出自己心神向往的名字,然而『他』聽不見自己的聲音,言語隻化為陣陣泡沫。


    『他』想成為像她一樣的人,就算不行,至少『他』想要助她一臂之力。


    身體漸漸沉入深海。


    就在意識落入黑暗前,耳邊響起一道聲音。到底是誰的聲音?於是『他』側耳傾聽。


    「在您祈願活下去的瞬間,您的『書』已經失去前往天國的資格。然而,您的人生將寫下新的故事。」


    聲音繼續說道:


    「奧莉薇亞小姐還活著。您希望能幫助奧莉薇亞的心願雖然渺小,這仍然是能夠流傳後世的故事。


    您的『書』想必能為奧莉薇亞盡微薄之力。」


    『他』在心中暗自接受聲音的安排,並且咽下最後一口氣。


    哈繆絲將沃肯的『書』捏碎。


    即使看過這本『書』,她仍然無法了解奧莉薇亞的真正目的,她和凡德=魯加的關係也依舊成謎。


    還是必須殺掉奧莉薇亞,隻要讀她的『書』就能知道真相了。


    「哼,幫助她嗎?」


    沃肯的『書』被哈繆絲捏碎,變成沙塵落到地麵上。


    的確算是幫助奧莉薇亞。這本『書』引導沃肯幫助奧莉薇亞,不過這仍然沒有意義。


    於是,哈繆絲將礫彈裝進投石器裏。


    奧莉薇亞把『他』的『書』放在地上,蕾哪絲則是問道:


    (奧莉薇亞,妳找回和凡德=魯加有關的記憶了嗎?)


    (沒有,還是不行,這東西沒幫上什麽忙。)


    然而,奧莉薇亞露出淺淺的微笑,這既不是用來欺騙他人、也不是嘲笑他人的笑容。


    許多人因為奧莉薇亞追求凡德=魯加而死,基於這點,奧莉薇亞無疑是個壞人。


    但是,她了解到自己追求事物並沒有錯。


    將這本『書』送到自己手上的那個人,一定想傳達這個訊息吧?


    奧莉薇亞再次麵向自動人偶優克優克。回想起自己的目的,並且把它搶回來吧!即使距離被殺隻剩下幾分鍾,奧莉薇亞仍舊不斷尋求凡德=魯加。


    距離這場漫長戰事的結局剩下不到數分鍾。奧莉薇亞越過許多絕望的考驗,即將麵對最後一道絕望的障礙。


    此時,哈繆絲則是漸漸加快礫彈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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