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戰敗者的孤獨苦鬥


    這天早晨,他被遠方傳來的鍾響吵醒。他當然記得這種聲音,之前他曾聽過兩次。


    第一次是一年九個月前,摩卡尼亞=弗魯路叛亂時;第二次則在大約一年前,蒼淵咒病大亂時。這道鍾聲對曾在邦特拉圖書館與武裝司書戰鬥的他而言,實在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艾恩立凱=畢斯海爾踢開毛毯,從床上跳了下來。此刻他人在一間麵對館下街大馬路的狹窄房內。


    「發生什麽事?」


    艾恩立凱把頭探出窗外,然而從這裏恰巧無法直接看到邦特拉圖書館。艾恩立凱急忙穿上上衣,從飯店的走廊衝了出去。以他本身的能力,要從窗戶一躍而下不成問題,但是此時的艾恩立凱卻隱藏住自己的魔法能力。不光隻是雷擊的能力,就連任何超越常人的動作也全都不外露。


    他從飯店正麵玄關衝出道路。周圍聚集了許多和艾恩立凱一樣,麵露不安表情並四處張望的一般市民。


    「又來了嗎?」


    「不是已經沒有恐怖分子了嗎?」


    人們交頭接耳,他們會畏懼也是情有可原。一年前的大亂,如今還深刻地留在人們的腦海裏,大家都在擔心或許會再度發生波及一般市民的戰亂。


    「你知道發生什麽事嗎?」


    住在同一飯店的房客這麽問。


    「不知道。」


    對方搖了搖頭,並非撒謊或是隨意搪塞。艾恩立凱雖然比一般市民了解邦特拉圖書館內部的事,但他完全不明白那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就在這時候,突然有人從背後撞了過來。艾恩立凱理應不受這小小的衝擊力道影響才是,但卻誇張地跌了一跤。他為了隱瞞自己的能力才故意這麽做的。


    「抱歉!你沒事吧?」


    從後頭撞上來的人是一名穿著西裝的男子。從背部傳來的觸感,他確定對方是個能夠使用肉體強化魔術之人。


    「你還好吧?」


    「嗯。」


    穿著西裝的男子一把拉起艾恩立凱。


    「因為發生了緊急事故,還請原諒。我先走了。」


    男子匆忙跑向邦特拉圖書館的方向。


    「他是武裝司書嗎?」


    剛剛那位飯店的房客如此問道。


    「可能是吧。」


    艾恩立凱回答。


    他對剛才那名男子有印象,他應該就是名叫葛摩的武裝司書,艾恩立凱曾在馬特阿拉斯特的介紹下和他見過麵。然而葛摩在拉起艾恩立凱後,便急忙離去了。


    葛摩沒發現他剛才撞到的人是艾恩立凱,因為艾恩立凱現在的模樣,已經不再是葛摩認識的那個人了。


    艾恩立凱曾被具有噬『書』能力的劄托吞食,後來他反倒奪走了劄托的身體,所以武裝司書認識的艾恩立凱,其實是劄托的模樣。


    而劄托的模樣現正逐漸產生變化,原本細長的雙眼,如今成了上吊眼;原本修長的臉型也逐漸縮短,鼻梁變低且外擴;就連原本高大的身材,如今也變成一般人的標準。


    雖然多少還保留劄托的容貌,但他幾乎恢複到艾恩立凱還活著時的模樣。


    這並不是區為艾思立凱的意誌而政變的,而是這一年來的自然演變。雖然不清楚詳細的理由,但有可能是靈魂與身體逐漸合而為一造成的。


    唯有成為噬『書』證明的透明發色,至今仍未改變。艾恩立凱隻在這部分進行染發,恢複成他原有的黑發。


    「他好像完全沒有發覺。」


    艾恩立凱一邊看著葛摩的背影,一邊輕聲低喃。


    沒有武裝司書見過艾恩立凱原本的模樣,就連死去的洛蘿緹也不知道。隻要他不使用雷擊的力量,就不會被人發現他的身分。


    在二十天前左右,艾恩立凱一直待在過去神島嶼。


    他知道武裝司書正四處找尋被視為擊倒神溺教團英雄的自己,也知道一名叫做凱薩莉蘿的女人邀請自己參加宴會。然而艾恩立凱卻視若無睹,徑自過著隱姓埋名的生活。


    因為他打算和武裝司書決一死戰。


    打算消滅武裝司書保守的最高機密天國。


    「這位先生,既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還是回飯店比較安全吧?」


    一旁的男子提議。


    「或許吧我再觀察一下情況。」


    艾恩立凱回答後,兩眼直視著邦特拉圖書館,發現數名跳上屋頂、匆匆跑進館內的人影,還看到才剛起飛的飛機突然轉彎緊急迫降。肯定是突然接獲集合的命令吧。


    但裏頭究竟發生什麽事,則完全不得而知。


    「我去看看。」


    艾恩立凱說完便往前走去,一旁親切的男子雖然想要阻止,但隨即放棄這樣的念頭。


    這或許是個大好時機。


    艾恩立凱心想:如果武裝司書陷入混亂,趁機潛入也不失為良策。總之,當務之急得先掌握狀況。


    艾恩立凱朝圖書館的方向走去,目的是為了與武裝司書一戰。


    他確實曾是洛蘿緹最要好的夥伴。艾恩立凱沒有個人恩怨,司書裏還有不少他敬佩、友好的夥伴們。


    不過,隻能和他們戰鬥了。唯有毀滅天國,艾恩立凱的戰爭才能劃下句點。


    艾恩立凱緩緩走向仍在鳴放鍾聲的邦特拉圖書館。


    一年前。


    蒼淵咒病大亂結束後,艾恩立凱人在持續混亂的伊斯摩共和國。在戰鬥結束的三天後,他將洛蘿緹的『書』與寫有殺害卡酋亞的信,送至邦特拉圖書館。


    如此一來,也算盡了和武裝司書們的情義吧,之後的事一概與艾恩立凱無關。


    後來,艾恩立凱漫無目標地走在伊斯摩共和國境內,這段期間和誰見了麵,又做了什麽事,艾恩立凱都不記得了。


    勝利讓艾恩立凱喪失了一切,他失去了可說是他一切的洛蘿緹,就連和神溺教團決戰的目的也消失了。


    已經沒有理由回去那個洛蘿緹早已不存在的邦特拉圖書館,和神溺教團的戰爭已經結束,他不再向往平和的生活。之所以期望沒有戰爭的生活,是為了讓洛蘿緹感到放心。


    雖然困惑,但腦海裏想的盡是戰鬥。因為這是艾恩立凱唯一能做的事,除了戰鬥之外,他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無能為力;除了戰鬥之外,他無法想其它事情。


    真是有夠蠢的,他如此自嘲。


    洛蘿緹應該會希望艾恩立凱能過著平穩的生活。明知如此,但卻無能為力,因為洛蘿緹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即使過著平穩的生活,洛蘿緹也無法感到高興了。


    他一味地尋找戰鬥的對手,但卻苦尋不著。


    就在此時,腦裏傳來一個訊息。是武裝司書之一的米蕾波可=凡蒂兒的思考共有。


    (艾恩立凱好久不見。我是武裝司書晚輩米蕾波可=凡蒂兒。不知您人在哪裏?)


    艾恩立凱並沒有傳回思考,因為就算回傳了,他也不打算回答。


    (大家正在尋找您的下落。我們準備給您拯救武裝司書與世界的謝禮,以及符合您立下大功的待遇,或許無法完全滿足您的要求,但懇請您與我們連係。


    關於洛蘿緹的不幸我完全可以體會您的心情。但還懇請您勿因此自暴自棄,我想這也是洛蘿緹的希望。)


    艾恩立凱心想:少來了,像妳這種人哪能體會我的心情。


    (另外,我們已查清有關神溺教團所信仰的天國。雖然尚未掌握確切的證據,但推論天國隻是古代信徒捏造的傳說,是基於幻想而形成的產物。


    我們會加以鏟除神溺教團的餘黨,關於神溺教團的複活,也請您無需擔心。最後期待您的連係


    。)


    思考共有被切斷。艾恩立凱覺得這個能力真是沒格調,居然大剌剌地闖入一個想要獨處的男人腦中。


    「原來神溺教團被消滅了。」


    艾恩立凱低語。既然如此,戰爭已宣告結束,艾恩立凱該做的事也結束了。


    心中沒有半點喜悅,神溺教團一旦消滅,就等於喪失了戰鬥的對手。


    當時艾恩立凱獨自坐在一間位於髒亂市鎮內的便宜酒吧,外表與流浪漢無異。酒客與店員都對他投以厭惡的目光。艾恩立凱覺得這落魄的下場,正符合他現在的心境。


    「酒。」


    艾恩立凱向酒吧老板吆喝,老板假裝沒聽見。艾恩立凱一陣自嘲,直接把殘餘在酒瓶裏的酒一口幹了。


    當場喝個酪酊大醉也不錯。話說回來,自己早就死了。他一邊這麽想,一邊把酒瓶摔到地上。


    艾恩立凱趴在桌上,閉上雙眼。


    (武裝司書滅亡後,世界將會脫胎換骨。我所冀望的新世界,將沒有你的容身之處。)


    腦海裏突然浮現一張最不想看到的臉利用艾恩立凱、殺害了洛蘿緹的卡酋亞。


    (我要把洛蘿緹和你的『書』一起帶往天國,在浩瀚無盡的天國角落,或許會有你的容身之處。)


    他曾這麽說,雖然那是自己最不想聽到的話。


    艾恩立凱想起卡酋亞被那道劃開天際的巨大雷擊命中前的臉孔,那是一張準備受死,卻滿懷自信能獲勝的表情。


    「不對。」


    艾恩立凱低喃。天國不單單隻是人的幻想,若隻是幻想,他不應該露出這樣的表情。卡酋亞有百分百的把握,天國的確存在,存在於某個地方。


    「米蕾波可,妳錯了。」


    艾恩立凱站了起來。終於找到對手的艾恩立凱,臉上浮現許久不見的笑容,然而表情卻介於正常與瘋狂之間。


    「天國必定存在。」


    一旁的酒客搖動椅子,紛紛閃避。


    一年後。


    艾恩立凱動身前往邦特拉圖書館,走在邦符拉過去神島嶼的街道上,突然傳來一陣悠哉的聲音。


    「這位看起來像壞人的先生,可以請教一下嗎?」


    一名穿著睡衣、腳踩拖鞋的女人主動向他攀談。一見到她,他立刻心想:沒想到還能碰到這號意外的人物。艾恩立凱隨即把「好久不見」這句說到一半的話又吞了回去。


    站在眼前的人正是奧莉薇亞=利崔特,是逃出哈繆絲魔手、騙過馬特阿拉斯特的奧莉薇亞=利崔特。


    「發生什麽事啦?到處鬧哄哄的,是不是出現什麽殺人魔?」


    奧莉薇亞一副若無其事的口吻如此問著。失去記憶的她,現在隻不過是個普通人。


    「裁縫師,妳知道剛才的鍾聲嗎?」


    除了奧莉薇亞之外,還有許多聽到鍾聲跑出來的居民。他們全投以異樣的眼神盯著奧莉薇亞,現場隻有她一個人還搞不清楚狀況。


    「鍾聲?有聽到啊。怎麽啦?」


    「邦特拉的鍾響了耶。」


    「那又怎樣。哇~~好冷喔。」


    奧莉薇亞一邊打噴嚏,一邊摩擦披著睡衣的手腕。


    「妳不知道它的意義嗎?」


    「我才剛搬來這裏,完全不清楚耶。」


    沉默不語的艾恩立凱終於開口,向粗魯地擤著鼻涕的奧莉薇亞說明:


    「那是通告最危急事態的鍾聲,現在對所有武裝司書下達的是第一時間的召集命令。」


    奧莉薇亞原本還一臉睡眼惺忪,這才首次睜大了眼睛。


    「這下可糟了,發生什麽事啦?」


    「我也不清楚,我隻看到武裝司書各個神色匆忙。」


    奧莉薇亞手托著下巴,沉思了一會兒。


    插圖012


    「該不會是發生了那件事吧。」


    「什麽事?」


    艾恩立凱反問她。周圍的人全圍向奧莉薇亞,就算隻是盜聽途說也無所謂,大家現在都渴望能獲得任何一絲消息。


    「我稍早之前,曾和哈繆絲談過話,她說自己麵臨敵人的威脅。」


    「到底是怎麽回事?」


    艾恩立凱繼續追問。


    「大約在兩個星期前,她跟我說有一名來曆不明的敵人盯上她,對方是誰、從哪裏來,則完全不得而知。她這次可能真的有危險了。」


    街上的人一陣嘩然。艾恩立凱稍稍想了想,奧莉薇亞說的那位狙擊哈繆絲的敵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不,那個人或許根本就不存在、。」


    艾恩立凱開口反駁。


    狙擊哈繆絲的神秘人物,應該就是繼承『堇色願望』的人。而那位身分不詳的敵人,此刻就在這裏;就是艾恩立凱本人。


    八個月之前,艾恩立凱從奧莉薇亞口中承繼了『堇色願望』,因此現在才會與武裝司書們為敵。


    「你憑什麽這麽認為?你究竟是誰?」


    奧莉薇亞一臉不解。


    「懶得解釋,我先走了。」


    說完,艾恩立凱走過奧莉薇亞身旁。


    「裁縫師,妳剛剛說的究竟是怎麽回事啊?」


    「妳和代理館長是好朋友嗎?」


    周圍的人紛紛追問奧莉薇亞。艾恩立凱趁奧莉薇亞忙於應付之際,背過身離開現場。


    九個月前。


    艾恩立凱決心與天國一戰,但前途卻充滿了障礙。天國究竟是什麽?位於何處?確實存在嗎?艾恩立凱全都一無所悉。


    他不知道對手身在何處,於是陷入了絕望的抗戰。


    不,連戰鬥本身都很可笑。艾恩立凱唯一能做的就是尋找線索,漫無目的地四處空轉。


    就在這個時候,伊斯摩共和國的街道突然起了變化。艾恩立凱被一名男人叫住,地點在卷弄裏的一間酒吧。


    對方是一名素性不良的男人,雖然身上武裝著槍械與誇張的劍器,但一眼就可看出是個戰鬥生手。男子粗魯地遞出一張相片。


    「老兄,你認得這女人嗎?」


    艾恩立凱睜開眼睛,他當然清楚認得這女人,她就是被武裝司書保護的蕾娜斯=弗魯路。


    傳聞她被沃肯擄走後遭到殺害,然而,艾恩立凱卻曾在她被擄走前,和她見過一麵,當時她稱自己是奧莉薇亞=利崔特。


    為何要找這個女人呢?還是這女人原本就活著,搜尋她下落的又是何方人物?


    他努力不讓臉上露出疑問與不安的表情。所幸對方是個蠢蛋,似乎完全沒察覺艾恩立凱浮動的心情。


    「好像有看過,又好像沒看過」


    聽到艾恩立凱曖昧的回答,男人不耐地嘖了一聲,把照片收了回去。


    「等等,你為什麽要找這個女人呢?」


    艾恩立凱緊追不放,說不定能從中獲得線索。


    「這和你無關,她是個從某老頭手中逃走的愛人。」


    這家夥恐怕也不知道真正的理由,他應該隻是受命於某人。


    「可以讓我盡點力嗎?我手頭剛好有點緊。」


    「幹我屁事啊,自己去垃圾桶找吧。」


    「那這樣如何?」


    艾恩立凱一把捏住桌緣,將它整個擰斷,接著緊抓著木頭碎片,瞬間將之化為木屑。


    「你會使用魔法喔。」


    「多少會幾招,讓我加入對你不會有損失。」


    男人態度瞬間丕變,並往艾恩立凱身上湊了過去。


    「你早說嘛,歡迎歡迎。」


    男人報上自己所屬的組織,雖然名號一大串,但終究不過是個流氓組織罷了。艾恩立凱報上假名,成為他的同


    夥。


    當時,他並不覺得這是什麽重大線索,隻要和神溺教團有關什麽都好。他直到發現了奧莉薇亞,才發現自己釣到大魚。


    就這樣過了一個月,搜查奧莉薇亞的工作順利進行,已經清楚掌握她的行蹤,隻需找到她向雇主報告就可以了事。


    「老兄,你最近怎麽整個人都變了樣啊。」


    一起走在街上的同行小混混如此說道。艾恩立凱的臉這時也持續產生變化,雖然他從去年年末就出現變化的征兆,但直到最近才完全變成有別於劄托的臉孔。


    「是這樣沒錯,但你不用在意,這並不重要。」


    小混混縮了縮脖子,露出毛骨悚然的表情。


    「我完全搞不懂你們這些會使用魔法的人。」


    這一個月來,已經查出這群小混混的幕後主使,他們很可能是馬特阿拉斯特雇用的傭兵。他在偶然的機會中,聽到雇用這群家夥的內幕。


    問題是,馬特阿拉斯特為何要找奧莉薇亞?宣告她死訊的人不正是哈繆絲嗎?


    隱瞞她活著的消息,卻又暗中追尋她下落的理由是什麽?艾恩立凱頗感興趣。


    這時,艾恩立凱的視線停留在一名位於街角、幫人擦鞋的女人身上。


    那是奧莉薇亞,或者是蕾娜斯。同行的小混混並沒有察覺,艾恩立凱輕輕把手指伸向他的脖子,放出些許電擊。


    「喂、喂,你怎麽了」


    小混混往前方倒下,艾恩立凱一邊假裝慌亂,一邊扶住小混混。由於威力極弱,應該不致於留下傷痕,可能隻會被誤以為是突然昏倒。


    艾恩立凱讓小混混躺在一旁的長椅後,便徑自離開。


    感覺有異的奧莉薇亞立刻停下擦鞋的動作,拔腿就跑。艾恩立凱緊跟在她後頭,追到了巷子裏。


    「好久不見了,蕾娜斯=弗魯路,還是該稱呼妳為奧莉薇亞=利崔特?」


    艾恩立凱還搞不清楚她屬於哪個人格,女人從懷裏抽出一把刀,露出盛怒小貓的威嚇。從她的反應來看,艾恩立凱覺得她應該是奧莉薇亞。


    「等等,我不是妳的敵人。奧莉薇亞,請先聽我解釋。」


    「廢話少說,你是哈繆絲派來的嗎?還是神溺教團呢?」


    「兩邊都不是。總之妳先冷靜下來。妳還記得我吧?我曾和沃肯一起見過妳。」


    說完,艾恩立凱從手中發動一道小規模的雷擊。一會兒後,奧莉薇亞終於回想起來,露出驚訝的表情說。


    「你就是艾恩立凱=畢斯海爾呀,怎麽整張臉都變了。」


    奧莉薇亞還沒卸下戒心,可能是怕艾恩立凱聽命於馬特阿拉斯特行動。


    「冷靜一點,我不是來追捕妳的,隻是要來問妳幾個問題。」


    「要問什麽?」


    「為什麽馬特阿拉斯特急著找妳?」


    奧莉薇亞與艾恩立凱兩人互瞪著對方,奧莉薇亞放下手歎了口氣。


    「在問話前,請先讓我填飽肚子,曆經這一切已讓我筋疲力竭。」


    「好吧,我們找個地方坐著談。」


    奧莉薇亞在一間便宜的餐館內,轉眼間擺平了兩人份的牛排。肚子餓、筋疲力竭似乎所言不假。這餐由艾恩立凱買單,現階段他的手頭還不成問題。


    這段時間,艾恩立凱叫醒剛才昏過去的小混混,讓他先行回家。當然,他並沒有跟他提起奧莉薇亞的事。


    兩人來到奧莉薇亞棲身的貧民窟,互相交換彼此的遭遇。


    「我這邊大致就是這樣。」


    由艾恩立凱先說。雖然打倒神溺教團,但艾恩立凱還在尋找天國。就在他一麵尋找線索之際,又加入奧莉薇亞的搜索。


    「我願意相信你。」


    聽到奧莉薇亞這麽說,艾恩立凱放心了不少。


    「為什麽妳這麽輕易就相信了?」


    「你沒有必要對我撒謊啊。如果你將我視為敵人,肯定會立刻殺了我吧。」


    奧莉薇亞露出疲累的表情笑著說道。看到她的模樣,更讓人對她究竟發生什麽事情感到好奇。第一次見麵時,她那目中無人與無所畏懼的心態已蕩然無存。


    「我反而擔心你是否會相信我說的話,因為內容實在超乎常理,誇張到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妳就先說來聽聽吧。」


    奧莉薇亞花了很長的時間把話說完,先從她小時候遇到的凡德=魯加談起;接著是被囚禁在神溺教團船上的過去;以及被剝奪記憶、變成蕾娜斯=弗魯路的轉變。


    「到此為止還沒什麽大不了的。」


    奧莉薇亞笑著說道。艾恩立凱也曾度過一段波折奇異的人生,他認為那足以和奧莉薇亞匹敵。


    「不隻如此,好戲還在後頭。」


    奧莉薇亞的戰鬥還沒有就此結束。找回過去的記憶、和沃肯的邂逅、以及活著逃出哈繆絲的魔手。


    最後,她與拉斯哥爾=奧塞羅碰麵,從他口中得知『堇色願望』一事。


    「關於最後拉斯哥爾的部分,我曾一度懷疑那是不是自己的幻想。因為再也沒有比這更誇張、更荒唐的事了。艾恩立凱,你相信嗎?」


    艾恩立凱捂著嘴沉默了好一會兒。


    「如何呢?艾恩立凱。」


    「我相信,因為對方的名字叫做拉斯哥爾=奧塞羅。」


    「啊啊。這麽一個怪異的小孩,我也心存懷疑。」


    「那就相信吧。我相信拉斯哥爾=奧塞羅這家夥。」


    艾恩立凱與拉斯哥爾還頗有一段的淵源。艾恩立凱自己的『書』被送至劄托手上,他還主動送來克萌拉與洛蘿緹的『書』。雖然連對方是神溺教團的敵或友都不清楚,但他肯定存在於秘密的核心位置。


    這樣的拉斯哥爾開口說天國確實存在,事到如今,事實也隨著奧莉薇亞這個證人的出現擺在眼前。


    艾恩立凱不知道這樣的感情是憤怒還是歡愉,他隻是感到毛骨悚然,手指不由自主地顫動起來。戰鬥終於開始了。這樣的想法使得艾恩立凱渾身起雞皮疙瘩。


    此外,艾恩立凱還獲知另一條線索。


    那就是毀滅天國的唯一手段『堇色願望』。


    「今天是什麽好日子啊。」


    艾恩立凱笑了笑,竟能同時得知戰鬥的對手與獲勝的手段。


    「想必是個值得我們歡笑的日子,你似乎是值得托付這一戰的人。」


    「除了我之外,還會有誰嗎?」


    「的確如此,除了你以外,不作第二人選。」


    如此說完後,兩人互相笑了笑。


    那天晚上,艾恩立凱睡在奧莉薇亞的床上。既然艾恩立凱在找奧莉薇亞的下落,自然不能和她一起在街上閑晃。


    「天國究竟是怎樣的地方。」


    艾恩立凱問著。兩人並肩坐在一張單人床上,艾恩立凱坐在枕邊,奧莉薇亞則盤腿坐在腳邊。艾恩立凱繼續說:


    「就目前所知,天國是一個收集至極幸福人類『書』的場所。武裝司書扶植神溺教團,將幸福人類的『書』送往天國。兩者一邊互相協助,一邊保守秘密。但這究竟是為了什麽?」


    「我一點頭緒也沒有。」


    奧莉薇亞聳了聳肩。


    「我所知道的,不論是武裝司書還是神溺教團都是一丘之貉,都是想抓到我們,毀掉我們人生的家夥。」


    「守護天國秘密所為而來?天國究竟是為了什麽目的而存在的?」


    艾恩立凱一直思考著這個問題。


    「這還需要說嗎,和神溺教團那夥人一樣啊。他們肯定是死後想進天國,就隻為了這個目的。」


    奧莉薇如此回答。


    「是嗎但我並不這麽認為。」


    「為什麽?」


    「那幫人雖然是群惡徒,但還保有一部分的純潔。雖然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但目的絕不是為了私欲或是自己的利益,他們一心隻為了盡義務。」


    哈繆絲=梅瑟塔或許是例外,但那女人除了戰鬥之外,也不抱有任何的私欲。


    「是嗎?」


    「我和武裝司書的關係比妳還深,所以我知道。


    那幫人之所以強,是因為他們抱持著義務與責任感,這是神溺教團所欠缺的、武裝司書所獨有的強大力量。


    若貪圖私欲,武裝司書恐怕隻是個薄弱的組織。」


    「那又怎樣。」


    「守護天國絕非為了一己的私欲,因為那是他們應盡的義務。隻是不知這項義務裏隱含著什麽樣的內幕。」


    「原來你是這麽想,但我卻一點也不明白。」


    「說得也是。」


    艾恩立凱和武裝司書正義的一麵有關,而奧莉薇亞一路走來,卻隻看到負麵的武裝司書。所見一旦不同,結論也會有所差異。究竟誰才正確,現在兩人都還不知道。


    「總之,如果無法發掘天國的真實麵,就無法戰鬥。」


    奧莉薇亞搖了搖頭。


    「在這之前,我們得想辦法活下去。不活下去又要如何談戰鬥。」


    艾恩立凱也深表讚同。


    之後,兩人開始研商對策。


    「你不是和武裝司書有些淵源嗎?那你能否回到邦特拉圖書館,尋找搜集相關的情報?」


    艾恩立凱左右搖了搖頭。


    「不行,妳一旦被抓到,或是妳的『書』被發現,哈繆絲他們肯定會立刻來取我的小命。」


    「我覺得是你的話,肯定有勝算耶。」


    「不。正麵衝突的話,我恐怕沒有勝算可言。」


    艾恩立凱冷靜地做出判斷。


    和哈繆絲對決一定沒有勝算,即使是馬特阿拉斯特,想要和她打成平手都很吃力;更何況還得對付尤奇佐納與邦伯。


    就連打倒卡酋亞那從天而降的雷擊,在這幫人麵前也發揮不了作用。再加上還有發動前得先花上三十秒的時間,以及天空上得有雲層等不利條件。


    「或許能和其中幾人打成平手。然而,光是如此是沒有意義的,得早一步觸及秘密的核心才行。


    然而,在這之前,一旦被那幫人發現的話,就前功盡棄了。」


    「總之,隻要能隱藏你存在的事實就可以了吧。包括和我見麵,以及你想要與天國一戰的企圖。」


    「是沒錯,但有辦法嗎?」


    「我會想出可行的方法。」


    兩人花了數個小時商談。艾恩立凱並不擅長於詐術,所有的策略幾乎都是奧莉薇亞出的點子。


    「騙過馬特阿拉斯特,消除記憶隱瞞有關我的事。」


    這是如履薄冰的作戰策略。就連獻策的奧莉薇亞也沒有信心能成功,然而事到如今也別無它法了。


    「即使我失敗,你也別因此而喪氣。」


    「嗯。」


    艾恩立凱點了點頭。即使奧莉薇亞失敗,她還是爭取到時間,這就夠了。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爭取時間,之後的事全交給你了。萬一連你也失敗了,務必找到繼任的人選,隻要不讓打倒天國的意誌與其手段中斷,總有一天絕對會成功的。」


    「我知道。要是我被殺了,而妳還活著的話,妳也得傳承給某人。」


    「希望雖然不大,但我會盡力而為。」


    到此,談話頓時中斷。除了戰鬥之外,沒有兩人共通的話題。


    兩人之間彌漫著一股冗長的沉默。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應該還有其它能做的事吧,但他們似乎沒有那種閑情逸致。


    突然,奧莉薇亞開口問。


    「洛蘿緹那女孩死了嗎?」


    「嗯。」


    「真是可惜,那麽好的一個孩子。」


    「嗯。確實是如此。」


    沒辦法再繼續談下去。對艾恩立凱而言,要他說出口實在太沉重。奧莉薇亞似乎也察覺艾恩立凱的心情。


    「嗯,那個叫沃肯的男人也死了吧。」


    「啊。他是個好人,真的是個好人。他過世已經半年了吧。」


    奧莉薇亞懷念似地感歎。


    「除此之外,聽說武裝司書也犧牲了不少人,好像連伊蕾伊雅都死了。」


    「偏偏哈繆絲與馬特阿拉斯特還活著,這世界到底怎麽了。」


    「真是一團亂。但也不知道是為什麽,我居然還活著。」


    真是令人沮喪的對話。兩人不想再談論這個話題,因而中斷談話。


    奧莉薇亞再度開口時,已經過了好幾分鍾。


    「那你知道我和你小時候曾經見過麵吧?」


    艾恩立凱有些驚訝,幼時的記憶雖已完全蘇醒,但就是想不起奧莉薇亞。


    插圖020


    「不記得了喔?你不就是庫拉自治區的戰災孤兒嗎?你那壞壞的眼神,讓我想了起來。」


    「原來妳也曾待過那裏。」


    艾恩立凱尋找過去的記憶。印象中確實曾有過一名不管碰到小孩還是任何人,一律如狂犬般展開攻擊的少女,當時不知道她就叫做奧莉薇亞。


    「和當時比起來,現在已經好很多了吧。至少不需要擔心下一餐。」


    「是嗎?我倒覺得好像沒什麽差。」


    兩人笑了笑,艾恩立凱隨口說出腦海中浮現的名字。


    「妳認識一位叫做克裏歐的人嗎?」


    奧莉薇亞露出一臉狐疑的表情。


    「妳一向是獨來獨往的狼,也難怪會不知道了。我們有一幫人平時彼此照應、相互幫助。」


    艾恩立凱想起克裏歐兒時的臉孔,他是一位超級寡言、看起來靠不住、獨自一人絕對無法活下去的小孩。他試著想象克裏歐長大後的模樣,最後還是打消念頭。


    「克裏歐他怎麽了?」


    「那家夥打倒了一名叫做希葛爾的真人。」


    奧莉薇亞頓時張大雙眼。


    「等等,你是說那個矮個子喔?」


    「妳認識他嗎?」


    「不是在庫拉自治區,我曾在船上和他碰過一麵。是真的嗎?那小個子居然能夠打倒希葛爾?」


    「確實讓人很難相信,哈繆絲曾特別注意過克裏歐。」


    奧莉薇亞臉上閃耀著光芒。


    「那真是太厲害了。了不起,克裏歐幹得好啊。那家夥現在怎麽了?」


    「令人惋惜,他遭到雙方的追殺。雖然如此,我覺得結果還不壞。」


    艾恩立凱搖了搖頭,奧莉薇亞也低下頭去,但兩人絕不是因為心情難過。


    「那你認識卡亞斯嗎?」


    這次換奧莉薇亞想話題。艾恩立凱對這意想不到的名字感到一陣錯愕,卡亞斯就是被劄托吃掉的其中一名夥伴,具有超回複能力。


    「嗯,我知道。妳也記得他?」


    「我為了和那家夥搶食物,不知道廝殺過多少次。最後隻要一見麵就會起口角。」


    奧莉薇亞高興地談論著過去。


    「看來似乎不是什麽正常的朋友。很可惜,他也死了。」


    「是喔那家夥也死啦。」


    奧莉薇亞雙肩一垂。


    「那馬魯弗裏亞呢?那家夥應該也被神溺教團抓了吧。」


    艾恩立凱又問。他是曾和艾恩立凱一起出生入死的戰災孤兒,當時雖然一起被神溺教團擄獲,但之後就不見蹤影。


    「馬魯弗裏亞」


    奧莉薇亞想了一會兒


    才開口:


    「想起來了,他曾和我一起待在船上,和我一起戰鬥我也不曉得他後來怎麽了。」


    「妳的船不是沉了嗎?」


    「嗯。」


    那恐怕不在這世上了吧。艾恩立凱歎了口氣。


    「克納裏呢?」


    奧莉薇亞這麽問。他也是庫拉自助區的戰災孤兒,還是群眾孤兒的領導性人物。


    「那家夥並非肉塊,應該加入神溺教團成為擬人了吧。」


    「是喔,那家夥也死了吧。」


    奧莉薇亞難過地皺了皺眉頭。


    「我想是吧。武裝司書把全部的擬人都殺了,隻是不知道是誰下手的。」


    「多麽希望他在小鬼頭時代就被幹掉。」


    「也是。不過,武裝司書應該會殺他個片甲不留。」


    奧莉薇亞又想起另一個名字。


    「那麽,帕斯拉咧?」


    「帕斯拉?沒聽過這個名字。」


    艾恩立凱搖了搖頭。


    「是喔我也和他一起在船上待過」


    這次換成艾恩立凱發問:


    「奧莉薇亞,那妳認識沙沙力嗎?」


    「小時候認識啊,不過加入神溺教團後就沒再見到他。那家夥說不定還活著?」


    「不,那家夥也死了。」


    兩人熱絡地聊了一會兒從前的往事,接二連三地說出曾努力想活下去的孩童名字。但他們令人懷念的容貌。卻都因為成了死人而消失。


    突然,奧莉薇亞露出溫柔的眼神問:


    「你認識雷利亞嗎?」


    這名字懷念得令人想要擁抱、悲傷得令人想要哭泣。他是艾恩立凱生死之交的好友,也是在艾恩立凱麵前第一次展露笑容的男人,他和克裏歐同行,在托亞托礦山被炸死了。


    「妳也認識雷利亞嗎?」


    「以前我曾一度染病。就在我告訴自己還不能死時,雷利亞曾來探病。我曾經想跟著他,卻因為大吵一架而分手。他是個不錯的家夥。」


    「是啊,那家夥的確是個好人。真的是個好人。」


    沒想到雷利亞還有過這麽一段。想到這裏,艾恩立凱一陣微笑。


    兩人談了一個小時左右。就在殘留於記憶裏的人名全都道盡之後,艾恩立凱靜靜地說:


    「大家都死了。」


    「嗯,大家都死了。這是為什麽?他們明明都是好人。」


    「而我們又何以還活在這裏?」


    「哪知啊?我自己也不知道。」


    由於某種因果關係,讓這兩個苟延殘喘的逃兵聚在一起,兩人之間衍出生一股莫名的連帶感。


    「要是沒有天國的話,他們肯定都還活著吧。」


    「嗯,大家應該都不會死。」


    庫拉自治區的夥伴們,都受到神溺教團利用而喪失性命。


    武裝司書與神溺教團為了天國一戰再戰,終至死亡。


    回過頭來看,這場戰爭長得宛若沒有盡頭,如同失敗的曆史。沒有人得勝,所有的人都被天國殺了。


    「艾恩立凱,為了這些家夥,你一定要贏。」


    奧莉薇亞伸出手。


    「奧莉薇亞,妳也是。」


    艾恩立凱回應她的激勵,兩人在貧民窟的床上緊緊地握著雙手。


    時間回到一月十二日。


    艾恩立凱通過奧莉薇亞的身旁,朝邦特拉圖書館走去。原本在執勤的一般司書,紛紛從圖書館的正門前往避難。看來危機並非來自外頭,而是發生在圖書館內。


    「喂,裏頭發生了什麽事?」


    他問其中一名一般司書。


    「我們有守秘的義務。之後我們會正式對外發表,請稍安勿躁。現在情況很危急,請待在家中等候指示。」


    一般司書嘖了一聲後便急忙離開了。假裝一般民眾的身分很難收集情報,但現在就曝露自己的身分似乎還嫌大早。他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不斷在圖書館四周徘徊。


    進去探探究竟吧。就在心裏如此盤算的瞬間,他突然感到背後有異。


    來者是不曾見過的人物,但不知為何,他就是認得這種感覺,就連手持的石劍也是。


    「拉斯哥爾=奧塞羅,什麽事嗎?」


    雖然隻是短暫的瞬間,但艾恩立凱有種和熟人碰麵的感覺。


    「許久不見。您接下來打算上哪兒去呢?」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邦特拉圖書館。」


    「原來如此。」


    拉斯哥爾麵無表情地說。雖然沒什麽事要找他,但艾恩立凱還是停下腳步。有一件事非問他不可。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所謂的目的是指?」


    「你一邊協助武裝司書,一邊又暗助神溺教團。不僅如此,還告訴奧莉薇亞『堇色願望』,讓各方人馬采取反叛的行動。你的目的究竟為何?」


    「在下已解釋過無數次,在下的目的僅是讓故事延續,以見證最終的結果。除此之外別無他求。」


    艾恩立凱至今還是搞不懂這家夥。


    「也就是說,即使我消滅武裝司書也無所謂囉。」


    「這是當然的,如果這件事由您了結的話。」


    「意思是,我失敗的話也無所謂?」


    「誠如您所言。」


    想得太複雜或許沒什麽意義,艾恩立凱決定這麽做。


    「艾恩立凱先生,您已從奧莉薇亞小姐口中得知『堇色願望』,不知有何進展?」


    「距離勝利還差臨門一腳。」


    艾恩立凱一口斷定。


    「嗯,這還真是令人感到驚訝。距離勝利有多近呢?」


    「我已經知道天國和武裝司書的真麵目,最後隻需要毀掉天國即可。」


    「喔。」


    拉斯哥爾發出有些佩服、又像輕蔑的聲音。


    艾恩立凱和奧莉薇亞分開後偽裝成旅人,潛入邦特拉過去神島嶼後,開始打聽奧莉薇亞周遭的狀況。雖然不清楚過程究竟如何,但至少確定奧莉薇亞過著安穩的日子。


    並沒有任何武裝司書和落腳在邦特拉圖書館的艾恩立凱有過接觸,而且即使在奧莉薇亞麵前露臉,她也記不得艾恩立凱。


    艾恩立凱在確定奧莉薇亞的策略成功後,便暫時離開過去神島嶼。


    『將露魯塔=庫沙庫納這名男人,從絕望之中救出。』


    據奧莉薇亞以及拉斯哥爾所言,這是毀滅天國的唯一手段。但艾恩立凱全然不知露魯塔究竟是何方神聖,或許是和天國有關的重要人物吧。


    當務之急就是知道天國究竟是何物,並且找出露魯塔這個男人。對此,曆屆代理館長應該知情。


    有三種方法。


    第一種方法是,直接問知道秘密的人,也就是哈繆絲、馬特阿拉斯特與尤奇佐納三人。真正知道秘密的人,恐怕隻有他們三位吧。


    但這有些困難,光憑艾恩立凱的力量,想要一對一取勝都很困難;更何況就算打敗他們,他也不認為這三個人會乖乖供出秘密。


    聽說有位叫做佛特納=巴多加蒙的前任代理館長。然而這個男人在五年前把館長地位讓給哈繆絲,就此引退,和圖書館斷絕一切關係,如今行蹤不明。


    以艾恩立凱的調查能力要找出他想必很難,他或許早已不在人世。想要找到他似乎不切實際。


    於是他放棄從活人身上獲取消息的方法。


    第二種方法,就是殺掉知道秘密的人後,閱讀他們的『書』。


    這也很難。戰鬥力略遜一籌的事實依舊無法改變,況且殺了他們之後,想要拿到『書』也很困難。畢竟管理


    『書』的人是武裝司書,想要拉斯哥爾=奧塞羅助自己一臂之力也是不太可能的。


    這種不確定要素過多的策略亦被排除在外。


    最後,也是最單純的方法。


    就是進入第二封印書庫,閱讀曆屆代理館長的『書』,隻要前往保存秘密的場所,即可獲知秘密,這種單純的做法最符合艾恩立凱的性格。


    為了做好事前準備,艾恩立凱需要一些時間。


    半年後,準備的工作終於完成。


    十二月二十八日,武裝司書聚會的宴會當天,艾恩立凱潛入邦特拉圖書館,這是武裝司書唯一不在迷宮內的日子,行動的時間除了今天之外不做其它考慮。他好不容易趕上這唯一的機會。


    艾恩立凱避開見習生的監視,盜出鑰匙進入書庫,站在沒有半個人影的封印迷宮入口。「接下來隻能賭上一命了。」


    他屏住氣喃喃自語。一旦踏入就沒有退路了,若被發現擅自闖入,因此遭到包圍的話就沒戲唱了。


    隻能趁現在了。艾恩立凱下定決心後,把手伸向封印迷宮的大門。


    封印迷宮今天當然是封閉的,隻有現任的正式武裝司書才擁有打開迷宮大門的權利,艾恩立凱當然不擁有這項權利。


    更進一步地說,圖書館內早已布下見習生們的層層戒護,別說是進入封印迷宮了,就連站在這入口處就已經困難重重。


    然而,艾恩立凱擁有可一次解決重重難關的特別手段,他花了半年的時間準備。


    艾恩立凱雙手放在大門上說:


    「我以路易蒙=曼哈頓的身分,向圖書館管理者請求解除迷宮的封鎖。」


    門裏響起沉重的金屬聲,輕輕一壓,門便靜靜地打開了,一走進裏頭,門就再度被封印起來。


    路易蒙=曼哈頓,他是在托伊托拉礦山龍骸咳事件中殯命的年輕武裝司書,他的『書』後來被噬『書』的怪物劄托吃了。總之,他曾經擁有的知識以及魔法權利,如今都還存在於艾恩立凱體內。


    艾恩立凱進行魔術審議,與路易蒙的靈魂接觸,藉此取得他能開啟迷宮之門的權利,以及了解圖書館內的警戒狀況與迷宮的內部構造。


    「怎麽還是學不乖,你們都沒有防範自己人的背叛。」


    艾恩立凱不禁竊笑,隨即跑向迷宮內部。


    衛獸並不是太大的障凝,以艾恩立凱的實力,能單槍匹馬闖過第二封印迷宮。


    問題是,是否會驚動武裝司書。艾恩立凱為掩人耳目,慎重地往前推進。


    此外,還有另一個難關,就是哈繆絲。


    要是哈繆絲心血來潮將觸覺絲伸向迷宮,馬上就能察覺艾恩立凱的入侵。他直到最後,還是沒能想出對付觸覺絲的策略。


    最後也隻能聽天由命了,所幸武裝司書間發生一些內部衝突,哈繆絲的心思暫時放在揚庫與奧莉薇亞身上,所以應該沒時間注意到迷宮。


    這個賭注由艾恩立凱勝出,不僅後無追兵,也沒有被捷足先登,不到半天的時間,即到達第二封印書庫。


    「武裝司書,我已經到了,你們究竟要隱瞞什麽秘密?」


    艾恩立凱手搭在門上低語著。


    武裝司書不足為懼,他手中握有絕對的勝算,還自滿地認為結果將會完美得教人訝異。接著,他推開了門。


    「!」


    這樣的自信比雪花輕易消逝。手伸向門扉,門微微地打開了。


    就在開門的瞬間,艾恩立凱往後縱身跳了十幾公尺。似乎有什麽人在裏麵,是哈繆絲、馬特阿拉斯特,還是其它的武裝司書呢?


    這是他有生以來的頭一遭,壓倒性的威脅讓他瞬間預知到自己的死。


    「是誰?」


    半開的門縫裏並無任何人出現,雖然瀕死的預感已經消失,但那股無以形容的壓迫感卻仍然存在。


    動彈不得,雙腳僵直。此刻,在世界上能擠入前五名的戰士艾恩立凱,如草食性動物般一陣怯懦。如此的威壓厭絕不可能出現在人類身上。


    「是神嗎?」


    他這才想起來,這裏就是過去管理者邦特拉的居所。所謂的天國就是邦特拉嗎?若真如此,身為人類的艾恩立凱可說是毫無招架之力。


    「不,不對。」


    拉斯哥爾=奧塞羅確實說過,隻要實現『堇色願望』就能毀滅天國,既然存有消滅他的方法,那理應不是神。


    艾恩立凱一腳踏入第二封印書庫。


    一棵樹聳立在黑暗的書庫裏。艾恩立凱毫無來由地認為,這股強烈的壓迫感來自這棵奇妙的樹。


    他完全不想發動攻擊,本能性地對它感到恐懼。艾恩立凱冷靜地做出不可冒然攻擊不明物體的判斷。


    這個選擇是正確的,因為這棵樹被因果抹消能力守護,對它發動攻擊的瞬間,攻擊者會自動碎屍萬段,並非像是常笑魔刀修羅幕飛那種不完全的困果抹消能力。不管是艾恩立凱的超回複能力、馬特阿拉斯特的預知能力,或是尤奇佐納的腐壞波動,在完整的因果抹消能力麵前皆無能為力。


    在發動攻擊的瞬間,艾恩立凱肯定會死無葬身之地。即使是他,一旦腦袋與心髒成了一團血肉,也是必死無遺吧。


    「隻好暫時擱著了。」


    艾恩立凱無視於樹木,將視線移向保管在周圍的『書』上。曆屆代理館長的書被堆在一座石造、毫無裝飾的書架上。


    存放在這裏的,全是過去管理者代理館長人的『書』。艾恩立凱認為他們理應居於人類最高地位,但最後卻落得如此淒涼的下場。


    先不說這令人凍僵的寒氣,這座書庫與其說是平庸,不如說是雜亂無章,再加上這黑暗與沉重的氣氛,比起收藏大人物的『書』之墳墓,這裏的厭覺更接近關閉罪人的監牢。他們是罪人嗎?還是連死都還無法償清罪孽的人呢?艾恩立凱不自覺地有這樣的感覺。


    閱讀的『書』隻要是代理館長的即可。於是他先伸向最新的『書』,那好像是五代前的代理館長的『書』,之後幾任館長的『書』則沒找著。


    「!」


    就在手指伸向『書』的瞬間,艾恩立凱不自主地回過頭去,他感覺到樹木投來的視線。


    樹木盯住自己,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這棵樹肯定有自我意識。


    他看著艾恩立凱,既沒有敵意、也沒有善意,就隻是盯著他。


    「不用怕!」


    艾恩立凱激勵自己,赤手抓住『書』。她在瞬間知道了五代之前的代理館長,全部的人生與他們一路保守的秘密。


    鬆開抓住的『書』,伴隨小小的聲響掉落至地麵。


    「!」


    幸好沒有破掉,艾恩立凱以顫抖的手,再度拿起『書』放回書架上。


    「這、是真的」


    艾恩立凱的背後「啪」的一陣聲音,內衣下的背脊一陣冷顫。明明身處這麽寒冷的場所、明明讀取『書』的時間才一瞬間,艾恩立凱卻全身直冒冷汗。


    他知道了天國的真麵目。


    也明白了武裝司書的義務。


    理解了露魯塔是何方神聖。艾恩立凱曾以為隻要知道這些事,就可以輕易毀滅天國。然而,如今他才終於了解那隻不過是自己的誤解。


    「」


    艾恩立凱一步一步、緩緩地朝門邊走了過去,身後的樹彷佛襲來必殺攻擊,讓人覺得身曆險境。


    艾恩立凱走出第二封印書庫進入迷宮。比起來,這個有最強等級衛獸守衛的第二封印迷宮,就宛如安全地帶。


    艾恩立凱靠在門上,整個人癱軟地滑至地麵。


    「那就是天國,露魯塔=庫沙庫納」


    腦海中出現奧莉


    薇亞曾經說過的字眼。


    「把露魯塔=庫沙庫納從絕望的深淵拯救出來,就能毀滅天國。」


    「究竟要怎麽做?我該怎麽辦才好」


    艾恩立凱口中反複呢喃著同樣的字眼。不要畏懼、舍棄雜念,即便犧牲性命,也要毀掉天國。雖然心中不斷這樣說服自己,但仍舊無法停止反複自口中說出的話。


    「究竟該如何是好?」


    艾恩立凱走出書庫、逃出迷宮,剛好遇上結束宴會的武裝司書們。他們完全沒驚覺到艾恩立凱出現與他侵入迷宮一事,奧莉薇亞看起來也安然無事。


    在確認他們沒有異樣後,艾恩立凱的身影再度消失在館下街。


    過了兩星期。


    那一天的恐懼已經被拋到腦後,就算天國是多麽強大,也無需懼怕,反正他一開始就把生死置之度外。


    「是嗎?就快成功了呢。」


    拉斯哥爾=奧塞羅說話時,操著一種稀有、嘲諷般的語氣。


    「我已經知道天國的真麵目,最後隻剩下實現『堇色願望』。」


    艾恩立凱說。但其中多少包含逞強的心態。要實現『堇色願望』是多麽地困難啊,知道真相的此刻感覺更是強烈。


    「哈哈哈哈哈哈。」


    拉斯哥爾笑了出來。


    「原來如此。最後隻剩實現『堇色願望』,看來勝利就在眼前了。」


    別用這種態度說話。拉斯哥爾看穿艾恩立凱如此逞強的心態。


    「你是來激勵我?還是來嘲笑我的啊。」


    「當然是為了嘲笑您而來,艾恩立凱先生。」


    拉斯哥爾直言不諱,艾恩立凱不自主地納悶起來。


    「看來奧莉薇亞小姐是挑錯人選了,好不容易得知『堇色願望』,花了一年的時間,最後竟成了這副模樣。」


    真是令人意想不到的台詞,艾恩立凱自認勝券即將在握。


    「話說回來,您也無需太過在意。因為這原本就是超乎您能力範圍的事。消滅天國原本就是件不可能的任務。」


    「現在才正要開始。」


    艾恩立凱回道。這並非他在逞強,因為隻要他活著的一天,就會持續奮戰下去。


    「不,已經不可能了,艾恩立凱先生。」


    「怎麽說?」


    「很遺憾,您已經來不及了。簡單地說,就是時間已然結束。很抱歉,您的奮戰將在今天劃下休止符。」


    艾恩立凱一頭霧水。為什麽已經劃下休止符了?就算被哈繆絲或是馬特阿拉斯特發現,這場戰爭也不致於結束啊。


    難不成是有人比艾恩立凱先毀滅天國嗎?然而,從拉斯哥爾的口氣聽來,似乎沒有報喜的症兆。


    「你這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啊。不論是奧莉薇亞小姐的努力、或是您如何奮戰,如今看來都隻是白忙一場。」


    「請你說清楚。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這些日子以來的辛勞,真是辛苦您了。」


    「喂,把話說清楚!」


    無視艾恩立凱的催促,拉斯哥爾=奧塞羅瞬間消失。


    感覺情勢似乎整個扭轉,圖書館所麵臨的危機,並非是艾恩立凱預測的突襲或是內亂的狀況。


    而是引發了某個更加嚴重、前所未有的意外事件。


    艾恩立凱決定不再拖拖拉拉,於是躍過高牆,進入圖書館境內。


    「連個人影也沒有。」


    跳下去的地方,是圖書館境內的花園一角。正當他以為這種地方不會有人的瞬間,突然發現遠處就有道人影。


    對方是名孩童或是身材嬌小的女人,一個人坐在椅子上。也許是觀光客扭傷腳吧,他隨即走近一探究竟。一看到對方的臉,艾恩立凱為之一驚。


    她正是武裝司書的一員,凱薩莉蘿=朵朵娜。明明已下達緊急召集令,她卻杵在這兒做什麽呢?


    「喂,發生了什麽事?」


    凱薩莉蘿渾身顫抖。


    「誰?你是誰?」


    聽說她的實力在武裝司書中算是佼佼者,但現在這副狼狽的模樣是怎麽回事?。隻是看到艾恩立凱和他說話,她就嚇得整個人跳起來。


    「妳待在這兒做什麽?裏頭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你、你是誰?」


    「我是誰並不重要。總之,裏頭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凱薩莉蘿一邊看著艾恩立凱的臉,一邊顫抖雙唇。


    「裏裏麵」


    「裏麵發生了什麽事?」


    「裏麵」


    凱薩莉蘿抱著頭蜷起身子。圖書館內存在一個令她這樣的戰士懼怕到如此程度的東西,艾恩立凱確定圖書館內發生的事情,肯定遠超乎想象的嚴重。


    現在雖為敵人,但畢竟曾是一同並肩作戰的武裝司書,艾恩立凱擔心他們此刻的安危。


    「現在狀況如何?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不,不是發生了什麽事而是現在才正要開始。」


    「妳這話是什麽意思?」


    凱薩莉蘿抱著頭,持續不斷地顫抖著,精神狀態已經不正常了。


    插圖031


    「冷靜下來,裏頭到底怎麽了?武裝司書在幹嘛?」


    「別煩我!」


    她甩開艾恩立凱想要攙扶的手。


    「我不知道、不知道!你是誰?發生了什麽事?」


    「冷靜一點,凱薩莉蘿!」


    「別煩我,好吵喔!」


    怒罵艾恩立凱的凱薩莉蘿逃命般地衝了出去。他抓住她的手,試圖讓她冷靜。


    「放開我,已經結束了,我們已經結束了!」


    「到底是什麽事啊?」


    凱薩莉蘿甩開艾恩立凱的手,往前衝了出去。與其追她回來,不如直搗圖書館內比較快。艾恩立凱往圖書館的本館走去。


    凱薩莉蘿最後拋下的那句話,仍回蕩在艾恩立凱的腦海。


    (我們已經結束了!)


    「莫非」


    身體不自主地冒出冷汗。


    腦海中浮現最壞的狀況。由於過於恐懼,所以他連想都不願去想,那個終結圖書館,也終結艾恩立凱的戰役,最壞的情況是什麽。


    也就是說


    「難道是露魯塔=庫沙庫納」


    後段因為太過害怕而說不出口。聲音湧到喉頭,隨即直接落入胃裏。


    站在遠處啤酒屋屋頂上的拉斯哥爾則回答:


    「艾恩立凱。沒錯,就是如此。」


    時間還很早,漫長的一天才剛要開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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