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醒來


    顧沅醒來的時候,周圍很安靜,安靜到隻有儀器運行發出的細微嗡嗡聲。


    這種聲音讓她熟悉,熟悉到幾乎窒息。


    這讓她想起,自己上一次醒來後,陳大夫告訴她說,她睡了整整二十五年。


    忐忑地睜開眼睛,她看到了白色的天花板和繁瑣複雜的儀器,以及迅速圍過來的大夫和護士們。


    “你現在覺得怎麽樣?”耳邊傳來的聲音熟悉而嘶啞。


    顧沅緩慢地看過去,戴著金絲邊眼鏡和白口罩的,那是洛大夫。


    他的聲音為什麽這麽嘶啞?還有他露出來的眼袋,為什麽比她印象中更為憔悴蒼老,根本不是之前她見過的那個精神矍鑠的洛斯年?


    顧沅的心一個顫動,她害怕了。


    她盯著他,怕他說出什麽她無法接受的話。


    她知道自己睡了很久。


    那麽艱難地在那黑暗而望不到邊際的通道裏走著,她像是走了十年二十年,像是走了一輩子,才終於掙紮著見到了光明。


    現在是不是很多年過去了?


    她的縉琛是不是已經老了,她的兒子們是不是已經長大了?


    她就那麽默默盯著洛斯年的眼睛。


    洛斯年:“顧沅,你現在覺得怎麽樣?”


    顧沅:“我昏迷了……多久?”


    洛斯年眼神透著無奈:“你昏迷了很久,已經二十六——”


    聽到這個數字,顧沅一下子哭了。


    她哭得太突然,以至於洛斯年的話音也頓住了,他忙道:“怎麽了?”


    濕潤自眼眶中溢出,顧沅喃喃地道:“這麽久了?我竟然昏迷了這麽久……”


    洛斯年:“是,你一直處於昏迷狀態,我已經為你檢查過身體,並沒有任何異樣,這是目前科學無法解釋的,隻能說這也許是以前冰凍狀態的後遺症。”


    顧沅眼神茫然:“那……他們呢?”


    洛斯年眸中閃過一絲疑惑,不過他很快就明白了,他連忙安撫道:“你別難過,現在我需要重新對你的身體做一些基礎檢查,如果沒問題,就會讓他們進來看你。”


    顧沅:“他們……都在?”


    洛斯年頷首:“是,都在。”


    他頓了下,補充說:“霍先生也在,他曾經回去處理了家裏的事情,之後又繼續來到這裏守著你,他一直很煎熬地等著你。”


    顧沅:“這麽長時間,他一直都在等我?”


    洛斯年:“是。”


    顧沅咬了咬唇,沒在說話。


    整個檢查身體的過程中,顧沅的大腦幾乎是放空狀態,她可以感覺到,現在給她檢查身體用的儀器好像更先進了,看來這二十六年時間,科技又進步了,世界又變化了。


    她的兒子們也應該四十多歲了,就連她的瀾庭也三十歲了,是不是已經結婚了?


    她是不是直接當奶奶了?


    至於縉琛……


    他已經五十六歲了吧?


    五十六歲的他是怎麽樣的?顧沅腦中浮現出霍縉琛父親的形象。


    閉上眼睛,她無力地想著,其實沒什麽,她可以接受,曾經的他也沒有嫌棄自己,自己為什麽會嫌棄他老了呢?


    她的縉琛,就算老了,也是一個老紳士。


    這麽想著的時候,她的基礎身體檢查已經完畢,洛斯年道:“你一切都很好,不過需要臥床靜養一段,現在他們可以進來看你了。”


    聽到這話,顧沅的心頓時提了起來,她盯著洛斯年。


    洛斯年有些疑惑地看著她,蹲下來,溫柔地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顧沅睜著淚眼望他,喃喃地說:“沒什麽……我就是覺得……我需要努力接受一下。”


    接受一下五十多歲的縉琛,接受一下突然不可愛不萌萌噠的瀾庭,接受一下兒子們都已經四十多歲了。


    洛斯年因為她睡了太久難受,抬起手,用帶著手套的手輕輕拍了下她的:“沒什麽,等他們進來的時候,都會穿著無菌衣,雖然你一切都好,但還是要預防萬一。”


    “另外,他們隻能一個個地進來,不能全都進來。”


    顧沅輕輕點頭。


    洛斯年出去了,片刻後,門開了,一個戴著口罩穿著淡藍色無菌衣的人走了進來。


    顧沅一下子就認出來,這就是霍縉琛。


    他的眼睛裏布滿了紅血絲,看上去很憔悴很憔悴,雖然並不是太顯老,但確實和之前不一樣了。


    顧沅默默地盯著他看。


    霍縉琛快步走過來,溫柔嘶啞的聲音響起:“沅沅,你終於醒了。”


    他的聲音帶著壓抑的顫音。


    顧沅睫毛顫動,淚珠兒滾落。


    看到他,聽到他的聲音,她確認自己還是很愛很愛他的,哪怕他老了,她也愛他。


    霍縉琛抬起手來,試著幫她擦拭眼淚,但是卻想起來洛大夫說的,說她這次是昏迷,而不是之前一樣的冷凍,醒來後身體虛弱,所以進來的時候要穿無菌衣。


    因為這個,他自然也不能碰觸她了。


    霍縉琛收回了手,凝著她:“洛大夫說了,你沒事,過幾天好了,我們就回去舉行婚禮好不好?我們不訂婚了,直接結婚。”


    顧沅咬唇,點頭:“嗯……好。”


    霍縉琛:“沅沅,別哭,你醒了,一切都很好。”


    顧沅聽著這話,心酸,但是她拚命地忍下眼淚。


    她隻好努力地轉移話題:“我到底怎麽回事?”


    霍縉琛蹲在那裏,就那麽凝著她,和她說起她昏迷後送到洛大夫這裏,以及兄弟幾個追查幕後主使人,最後捉到了陳滔。


    聽到陳滔的時候,顧沅也是意外,蹙眉道:“原來是他。”


    她記得的,自己最初醒來,就是他,沒想到他竟然是別有用心,怪不得當年自己醒來的時候,恰好是在洛斯年父子不在的時候。


    顧沅:“喔,那後來呢?”


    霍縉琛聲音嘶啞溫柔:“鈞天是有些難過,洛大夫應該也有些受打擊吧,不過好在都過去了。”


    如今洛鈞天和季祈森已經幫著洛大夫把研究所上下排查了一遍,而自己也打算投資洛大夫的研究所,為他出資重新修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顧沅聽了,點頭,喃喃地說:“這樣也好……反正時間是最好的藥,都已經過去了這麽多年,以前的事,其實也就淡忘了。”


    霍縉琛眸中泛起疑惑,不過想想,也就明白了,她是在緬懷她的二十多年前,才發出這樣的感慨。


    霍縉琛:“是,過去的事就過去了,那個陳滔,我們也進行了處置,以後這種人再也不會有了。”


    至於陳滔曾經在顧沅身上內置控製器的事,霍縉琛沒有說,他不想嚇到她。


    既然一切都已經過去了,那就不要對她說了。


    顧沅卻想多了,她開始想著自己幾個兒子,一想起幾個兒子,她又有些難過了。


    幾個大兒子肯定是當爸爸了吧?還有瀾庭,已經三十歲了,結婚了嗎?


    這麽想著,她忍不住問道:“鈞天他們怎麽樣了?都結婚了吧?”


    霍縉琛微怔:“什麽?”


    顧沅:“瀾庭現在也應該當爸爸了吧?”


    她琢磨著,按照他們霍家的傳統,應該結婚比較早才對。


    霍縉琛擰眉,盯著顧沅看。


    顧沅:“誒,轉眼我已經要當奶奶了,我有幾個孫子孫女了?”


    第一次睡了一大覺,醒來當媽媽了,五個兒子了。


    第二次睡了一大覺,醒來當奶奶了,她希望多幾個孫子孫女。


    霍縉琛猛地站起來。


    顧沅詫異:“你怎麽了?”


    她疑惑地看著霍縉琛:“難道說他們還沒孩子?!沒結婚?”


    霍縉琛臉上浮現出一層奇異的神情:“你為什麽會這麽覺得?”


    顧沅:“不是已經二十六年後了嗎?”


    霍縉琛:“是誰告訴你二十六年後的?”


    顧沅:“是洛——”


    她想說是洛大夫,但是仔細回想,當時洛大夫一說是時間很久,說過了二十六,她就難過得哭了,以至於後麵的根本沒說。


    顧沅看著霍縉琛,盯著他的眼睛,他的眉毛。


    很憔悴,很沒精神,眼底布滿紅血絲,但是……好像,確實並不老,隻是備受折磨精神不濟?


    她盯著他,眼裏慢慢放出希冀的光:“縉琛,你,你把口罩摘下來,讓我看看。”


    霍縉琛默了一會後,拿下了口罩。


    口罩之下,是削瘦到五官略顯淩厲的男人,憔悴潦草的樣子,但確實不像是五十多歲。


    顧沅靜默地看著他:“你今年多大了?時間到底過去了多久?”


    自己……是不是鬧了一個笑話?


    霍縉琛挑眉,平靜地看著她:“你認為我多大了?五十多了?”


    顧沅羞愧,他雖然憔悴了瘦了,但看上去真得沒老。


    所以時間過去了……二十六月?不,是二十六天?


    顧沅鬆了口氣,又覺哭笑不得:“……看來這是一個誤會。”


    霍縉琛深深地看著她,良久後,才道:“沒有孫子孫女,你是不是很失望?”


    顧沅:“不,我不失望。”


    然而霍縉琛卻仿佛沒聽到:“其實也不用太失望,等再過二十年,我們就可以有孫子孫女了。”


    顧沅:“……”


    霍縉琛:“但你,必須陪著我一起等。”


    聲音冷靜緩慢,不容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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