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趙文煊進了正殿,直接落座首位,他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大丫鬟捧了茶來,陳嬤嬤忙接過填漆茶盤,兩步走到章芷瑩身邊示意。


    章芷瑩抿了抿唇,片刻後,到底是端起茶盞,舉步行至趙文煊跟前,說了一句,“殿下請用茶。”


    她一貫清高,如今硬要折腰,麵子自然拉不下,因此臉上微笑有些僵,語氣動作也硬邦邦的。


    不提趙文煊作何等感想,便是侍立一旁的廖榮見了,心下亦嗤之以鼻,這王妃以為自己還在娘家當金尊玉貴嫡姑娘呢,殊不知女子歸了夫家,曆來皆要以夫為天的。


    女兒養育之責盡歸母親,這現任慶國公世子夫人真夠糊塗的。


    不過想想也是,當年世子原配夫人出身高貴,生有三個嫡子,隻可惜去世時孩子還小,慶國公與世子唯恐續弦高門閨秀,繼室會有別樣心思不利於嫡子成長,於是,便挑了一個大家族的尋常旁支女兒作填房。


    這大家族名頭好聽,慶國公府麵子也過得去,隻是那嫡支與旁支的內裏區別可大了,劉夫人眼界淺見識薄,又沒能生出兒子,便一意疼寵女兒,偏偏世子既要勞碌公務,又要教養兒子,見章芷瑩看著規矩教養不錯,也就放心了。


    於是,章芷瑩這性情便越大越高傲。


    廖榮見主子沒有接茶的打算,而章芷瑩不過立了兩個呼吸功夫,清冷的神色漸漸有往冰冷的趨勢,為防局麵進一步惡化,觸怒主子,他便上前一步,笑眯眯接過茶盞,道:“王妃娘娘,讓奴才來吧。”


    章芷瑩鬆手,廖榮接過茶,轉身擱在趙文煊身側的方幾之上。


    她便麵無表情退後一步,站在一旁不發一言。


    章芷瑩不識抬舉,趙文煊沒在意,他也不打算浪費時間,隻淡淡開口道:“信何在?”


    廖榮笑意不減,隻不過,他卻回頭將視線投向陳嬤嬤。


    他家主子千金之軀,在整個皇朝都無幾人須要顧忌,更甭提在自家王府了,不過未免主子不悅,這等時候,便需要他這奴才主動上前辦事。


    王妃不通人情沒關係,她底下不是有心腹奴才嘛,反正他主子就是來給取信罷了,慶國公的麵子給了,那就可以了。


    廖榮還有一個身份,那便是這王府的大總管,在太監宮人跟前威信是相當足夠,兼如今這明顯就是王爺的意思,陳嬤嬤被他笑眯眯掃了一眼後,登時一個哆嗦,也不敢拖延,忙行禮道:“老奴這就取來。”


    她暗歎一聲,也不知作何評價,隻得匆匆舉步,往裏屋行去,片刻取回一封書信。


    陳嬤嬤還想掙紮一把,把書信往章芷瑩手裏遞過去,不想廖榮快了一步,劈手就將書信接過,“讓奴才來吧。”


    話罷,便轉身將書信呈於上首。


    趙文煊接過信,掃了一眼封口火漆完好無缺,便直接站起,往外邊行去。


    儀仗出了延寧殿,直接向東,往明玉堂去了。


    顧雲錦正斜倚在檻窗前的美人榻上看書,如今雖已冬季,但不喜歡門窗緊閉,隔扇窗便開啟小許,以便交換氣息。


    地龍火牆十二個時辰不停火,屋裏暖烘烘的,開小許窗也無妨礙,碧桃等人也就沒勸。


    她翻了一頁書,眼眸不經意一抬,卻見外頭庭院出現了趙文煊的儀仗隊伍,緊接著,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映入眼簾。


    顧雲錦一喜,她丟下書本,趿了繡鞋,提起裙擺往外而去。


    她奔出正房,剛站在回廊上,男人便大踏步拾級而上,到了她的麵前。


    天空暗沉,大雪紛紛揚揚,他等不及廖榮打傘跟上,從轎輿至回廊的短短距離,烏發寬肩上,便沾上了不少雪花,男人眉目柔和,唇畔帶笑,正專注看著她,黑眸中閃過歡喜與思念。


    顧雲心下一甜,原來她也想著他。


    “殿下。”顧雲錦腳步不停,迎了上去。


    “嗯,”趙文煊乍見顧雲錦,自然歡喜,但他隨即便注意到她身上單薄的衣裳,臉色馬上一肅,蹙眉道:“錦兒怎不穿厚實就出門。”


    二人一來一往間,後頭碧桃等人抓了件狐皮大氅,已經掀起門簾子追了出來。


    趙文煊接過大氅,披在顧雲錦身上將她裹住,腳下也沒停,擁著她回屋子裏去了。


    “以後切不可如此魯莽。”趙文煊與顧雲錦進裏屋坐下,他仍舊不忘叮囑。


    “我不冷。”顧雲錦語氣有些撒嬌,但她仍答應道:“不過我知道了。”


    趙文煊早出晚歸,不同於他每晚端詳過她的睡顏再睡下,顧雲錦是足足好幾天沒見過他的麵了,這可是進府後的頭一遭。


    她發現,自己真的想念這男人了。


    好吧,這麽一個優質好男人,一心一意地待自己,無微不至,顧雲錦自問不是鐵石心腸,開始淪陷實屬尋常。


    顧雲錦雖然會審時度勢行事,但她卻不是一個畏縮之人,既然動心了,拚一把又如何,反正最差的情況,她從前也不是沒做過心理準備。


    不過既然有心裏話,就要說出來,好讓男人知道。


    顧雲錦主動伸手圈住男人的頸脖,仰起一張芙蓉俏麵,那雙盛滿星光的美眸凝視著他。


    趙文煊的目光移不開了,他專注看著她,正要摟她入懷,好好親香一番,忽見她粉嫩櫻唇微啟,輕輕吐出一句,“殿下,錦兒想你了。”


    嬌聲軟語,似陳述似撒嬌,但思念之意盡在此間。


    情真意切,這是顧雲錦頭回這麽明確的表露心意,要知道,她一貫是帶著理性的,這等小兒女情態,他前世今生皆從未得見。


    趙文煊心中一蕩,又軟又熱的感覺自心間而起,夾雜一點點酸,力道溫和卻迅速地溢滿整個胸腔。


    英雄氣短,兒女情長。


    每每他覺得自己的心已裝滿了,對顧雲錦的愛意不能再添的時候,她不經意一個小動作,便會打破的壁障,讓情感再次滿溢。


    原來,他對她的愛意還有一部分被深埋,還未被挖掘出來。


    趙文煊想說些什麽回應她,但又怕打破了這個溫馨甜蜜的氛圍,他頓了片刻,便將她小心擁入懷裏,輕輕拍著,輕聲應了一句,“我也想錦兒。”


    不知是誰先開頭的,二人擁吻在一起,從蜻蜓點水開始,再到試探性嬉戲,最後深入舔舐。


    顧雲錦嬌嬌喘著,不禁呻吟一聲,“殿下,有人呢。”


    “真是個傻丫頭。”趙文煊聲音帶些沙啞,他輕笑,這般沒眼色的奴才,要來何用?


    顧雲錦睜開一雙微闔的瀲灩水眸,掃了屋裏一眼,屋裏置於他們二人,丫鬟婆子們早已無聲退下。


    二人親吻不斷,趙文煊大手絲毫不見放鬆,顧雲錦呼吸亂起來了,一股陌生的情潮自體內深處而起,她急道:“殿下,不可。”


    他毒還沒解完全,自然是可不能圓房的。


    一夜無詞。


    次日,便是約定好的七日之期。


    顧雲錦早早起了床,憤憤瞪了男人一眼,隻可惜她俏麵帶著紅暈,美眸含水意,卻仿似嬌嗔一般。


    趙文煊但笑不語,洗漱後隻順著毛哄她。


    顧雲錦也隻是害羞,要說她多生氣也沒有的,今日男人要第二次解毒,她惦記著,匆匆打理好,便催促他出門。


    天色雖然還早,但二人還是攜手穿過暗道,到了趙文煊的寢殿。


    司先生昨夜便回了王府,等了約摸半個時辰,依舊瀟灑飄逸的他便準時出現。


    雙方見過禮後,事不宜遲,便立即開始。


    大大小小數十個藥罐子早已提前準備停當,如今已開始冒起蒸汽,針灸之前,司先生照例先給趙文宣探診一番。


    趙文宣將左手放在方幾上,司先生取出銀針,取血之前,他先垂目掃了趙文宣的指甲一眼。


    就這麽循例一瞥,卻讓司先生眉心輕蹙,“咦”了一聲。


    端坐在一旁的顧雲錦心下一提,纖手攢緊帕子,另一邊趙文煊已沉聲詢問道:“先生,是否小王體內毒性有所變故?”


    他說話間,已將視線投放在自己的指甲上。


    那淺紫很淡,盤踞在指甲根部,顏色比第一次解毒前清淺了些許。


    司先生說過,他體內毒性不深,這抹紫色大小不會再有變化,隻不過,隨著解毒的進行,顏色倒會越來越淡,直至全無,那時候,毒性便已根除。


    趙文煊身邊已經過多次清洗,隻可惜一直沒有揪出這下毒之人,因此他一直謹慎萬分,並每天留意指甲那抹淺紫色,他能肯定,這幾日並無變化。


    司先生道:“在下隻是覺得似乎有些不同,隻是毒性究竟有無變化,還需取血一嚐方知。”


    話罷,他持銀針紮了趙文宣中指一記,取了一滴血,抹進嘴裏品了品。


    趙文煊尚且能保持鎮定,但顧雲錦一顆心早已提到嗓子眼,此刻再也忍不住了,她一見司先生嚐了血,忙急聲問道:“先生,這究竟是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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