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明玉堂顧側妃中秋夜發動後,大興王府一夜無眠的人不少,其中延寧殿便在其中。


    正房的燈亮了一夜,次日早晨,陳嬤嬤便勸道:“娘娘,你先合合眼吧,這顧側妃是頭胎,便是生個一兩天,也是常事。”可不能這般幹熬著啊。


    陳嬤嬤暗歎,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這女人一生離不開男人扶持,在家從父,出嫁從夫,老來從子,在娘家還能倔強,出了門子再使這套把戲,便是自討苦吃。


    現實會讓人低頭的。


    這徒有虛名的王妃日子,壞處已經逐漸顯現了,即便有硬規矩在,下頭的人辦事盡不盡心還是差很遠,就說延寧殿使人辦事,如今若沒有銀子開道,慢的可不止一星半點。


    陳嬤嬤心中其實還有更深一層憂慮,這主子若是真無子傍身,對比起往後,現在的日子恐怕是極好的了。


    她忙搖搖頭,撇開這個想法,主子還年輕,就算不能挽回殿下的心,生個一兒半女的,還是很有機會的。


    章芷瑩聽了陳嬤嬤的話,隻搖了搖頭,並沒作聲,陳嬤嬤還想在勸,剛張了嘴,便聽見外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二人同時往門簾子方向望去,陳嬤嬤一臉急色,揚聲道:“快進來回話。”


    她早就命人打聽消息去了,這時候敢在院裏奔跑向正房的人,不做第二人選。


    大丫鬟月季一掀簾子,氣喘籲籲衝了進房,她本一臉急色,如今入了正房,主子與陳嬤嬤俱盯著她,她卻無端卻怯了起來。


    月季想起她要說的話,心下一緊,隻是她卻不能不報,咽了口涎沫後,她小聲道:“娘娘,明玉堂那邊有消息了。”


    陳嬤嬤急道:“你倒是說啊!”


    章芷瑩神情依舊冷清,但她捏著茶盅的手不自覺用了力,指尖有些發白。


    月季硬著頭皮,“顧側妃誕下小公子,殿下大喜,府裏上下俱賞了一年月錢。”


    這消息廣而告之,否則以如今延寧殿的勢力,月季根本不可能打探到明玉堂的事兒。


    正房一片死寂,月季屏住呼吸,退到一旁垂首侍立。


    過了好半響,陳嬤嬤的聲音方才響起,她道:“娘娘,雖這明玉堂生了兒子,但早兩月柳側妃卻沒了,看殿下並沒有往後宅添人的打算,殿下何等身份,自不可能就寵一人,延寧殿境況還是比以往好的。”


    雖然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但柳側妃作為聖旨賜婚的側妃,她的事是需要一個官方說法的。因此,柳側妃年初便病倒了,病情不減反增,纏綿病榻數月後,六月的時候竟就“病逝”了。


    這也是延寧殿所了解。


    陳嬤嬤話語本有些澀然,但話到後來卻越發順溜,她有些興奮道:“隻要娘娘把握機會,生了兒子,一切俱不同了。”


    隻是這第一步該如何邁出呢?


    陳嬤嬤來回踱步片刻,最後一擊掌,對章芷瑩道:“娘娘,您去信京城吧。”


    事到如今,向慶國公府求助才是正道,隻要慶國公再次遞了台階,抓緊機會走了第一步後,往後才會順起來了。


    除此之外,別無它法。


    顧側妃懷孕,柳側妃重病這半年裏,章芷瑩態度稍軟,延寧殿不是沒有向趙文煊示過好,隻可惜邀請的話語遞過去了,卻如石沉大海,再無聲息。


    延寧殿上下諸人,已經大半年沒見過趙文煊了,陳嬤嬤好不容易說服了章芷瑩,遺憾的是毫無用武之地。


    天底下沒有不漏風的牆,王府中的宮人太監,消息比想象中的還要靈通,此消彼長之間,更影響了他們對延寧殿的態度。


    陳嬤嬤暗歎,就說這回顧側妃發動,章芷瑩乃堂堂秦王正妃,不提明玉堂,這偌大的大興王府中,竟無一人給延寧殿報信,要不是她算計著日子,天天使人盯著,恐怕現在還兩眼一抹黑呢。


    然而,這僅僅就是一個開端罷了,延寧殿若再無法抓住機會,苦日子還在後頭。


    這個道理,章芷瑩其實很清楚,且即便她當初不懂,陳嬤嬤反複念叨了半年,現在也該懂了。


    她沉默良久,清冷的麵龐染上些許難堪,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陳嬤嬤大喜,忙命月季去小書房取筆墨紙硯。


    章芷瑩抬眸,看了月季急急奔去的背影一眼,眸中有屈辱,雖一閃而逝,但卻尤為深切。


    當日,延寧殿便往京城去了一封信。


    至於所謂抱養孩子之類的話語,不論是章芷瑩,還是陳嬤嬤,由始到終都沒有提及,主仆二人心裏都明白,這不過就是當初的一句安慰話語罷了,毫無實施的可能性。


    ……


    外邊種種,顧雲錦並不知道,她正安心坐著月子,天天與男人逗弄著小胖子。


    趙文煊反複想了好幾天,終於給兒子取了個乳名,鈺兒。


    鈺乃珍寶之意,顧雲錦欣然同意。


    過得半月,小胖子鈺哥兒就不再是個紅皮猴子了,他皮膚白皙粉嫩,胖嘟嘟,睜大一雙黑葡萄般地眼睛定定看人,趙文煊與顧雲錦的心都要給他看化了。


    鈺哥兒對周圍很好奇,很愛左顧右盼,不過就是嗓門賊大,他不大哭,一哭就震天響,聽著像是委屈老大了,把父母給急得不行。


    誰也不敢怠慢他,他胃口又好,能吃能喝能睡的,未到滿月,又沉了不少,顧雲錦瞅著兒子仿佛又鼓了些的腮幫子,不禁歎道,這小子也太能吃。


    很能吃的小胖子還沒聽懂,因此不能反駁,不過他父王卻趕緊護上了,趙文煊表示,如今胖些無妨,長個子就會瘦下來了。


    顧雲錦瞟一眼男人懷裏的鈺哥兒,小胖子剛吃飽,正在吐泡泡完兒呢,她對男人的說法深表懷疑。


    不過胖點就胖點吧,趙文煊說了,待鈺哥兒到了五六歲,就該習武了,他到時候必定會消瘦結實起來的。


    顧雲錦伸手摸摸兒子的胖臉,表示這個可以有。


    逗弄兒子一番後,二人便洗漱歇息了。


    說起洗漱,顧雲錦也隻是拿熱帕子擦擦手臉罷了,她本來科普了一下月子可以洗澡洗頭的,隻是不能盆浴罷了,不料話一出口,諸人如臨大敵,堅定拒絕了她。


    趙文煊反應尤其大,他罕見地板了臉,嚴肅說了顧雲錦好一頓後,並立即下了嚴令,她月子必須一絲不錯照規矩做,若有人敢輕忽主子,立即杖斃。


    愛屋及烏,趙文煊向來對明玉堂諸仆很是寬容,頭回下了這麽狠厲的命令,可見他對此事的重視程度。


    也是,不論古今,月子養護對產婦都很重要,一個不慎,很容易落下病根。


    顧雲錦妥協了,男人心疼她,她很清楚,且這麽多產婦都這麽做了月子,想來她也是沒問題的。


    ……


    京城,武安侯府。


    一管事媳婦步履匆匆,穿過內儀門,往後宅急急而去,她麵上頗有喜色,在近兩日氣氛低迷的府中尤為顯眼,另丫鬟婆子們紛紛側目。


    管事媳婦沒理會,她揣著一封信,沿著遊廊,穿過甬道,一直抵達侯夫人上官氏所居的頌安堂,方緩下腳步。


    頌安堂正房中,武安侯顧青麟與上官氏坐在上首,下麵有世子夫婦、顧繼嚴夫婦,還有大房長孫顧士銘夫婦敬陪末座,男女左右分開,各自安坐。


    顧氏最有話語權的人物,如今齊聚一堂,隻可惜眾人麵色沉凝,許氏執了帕子,正在垂頭拭淚,她已經哭了兩天了,即便此刻臉上施了厚厚脂粉,依舊無法掩飾紅腫的眼圈。


    上官氏瞥了小兒媳一眼,道:“許氏,你也別哭了,如今事情已成定局,即便你哭壞了眼睛,也是挽回不了的。”


    她歎了口氣,“嬿兒還年輕,隻望她能好生調養好身體,下回謹慎些,不要再著了人家的道。”


    上官氏說的,便是進了東宮為良媛的顧雲嬿,她數月前終於傳出了孕信,不料,前兩天卻滑了胎。


    顧雲嬿這性子,進東宮不過一年,樹敵實在不少,其中最恨她的,就要數去年在中秋宴上小產的那位良娣,那回爭吵中,以她最為咄咄逼人,末了甚至出手推搡。


    其時武安侯府新站隊,太子為了把損失減到最低,自然大事化小,輕輕放過放過了她,但是,這並不妨礙良娣將大部分恨意歸到顧雲嬿頭上。


    良娣痛定思痛,不出手則已,一出手直擊要害,她部署了將近一年,特地等顧雲嬿懷孕後月份不小了,方伺機而動。


    她出手很利落,顧雲嬿失足重重落地,當場就小產了,抬回去後,落了個男胎。


    良娣準備充分,不留一點兒證據,任顧雲嬿痛恨切齒,亦無可奈何。


    武安侯府剛欣喜了幾個月,就被當頭澆了一盆冰水,如今聚在頌安堂,正是商議此事。


    顧青麟上官氏及世子幾人,其實對顧雲嬿的魯莽是很不滿意的,若非家裏其他女孩接不上茬,他們必然是要再送一個進東宮的。


    不過心裏怎麽想是一回事,現在麵對作為母親的許氏,上官氏也不得不按捺下性子,好言好語安撫幾句。


    可是不安撫還好,上官氏話音剛落,許氏的眼淚就流得更凶了,她脂粉糊了一臉,哽咽道:“我可憐的嬿兒,她……”


    作為一個疼愛兒女的母親,許氏是真傷心,不想她話到一半,便被外邊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來人語帶欣喜,隔著門簾子就高聲稟道:“啟稟諸位主子,四姑奶奶來信了。”


    時下未出嫁的女子,家人稱姑娘,出了門子後,便是姑奶奶了,若日後有升了輩分,便是姑太太。


    武安侯府的姑奶奶,便是顧雲嬿姐妹一輩,這裏的四姑奶奶,便是顧雲錦。


    這是顧雲錦從大興致信回娘家了。


    上官氏聽了,忙提聲道:“快些拿進來罷。”


    顧雲錦足月生產後,再加上送信過來京城的時間,差不多就是這個時候了,顧家眾人早就算好了日子,隻不過被顧雲嬿小產的事分散了注意力罷了。


    如今信來了,立刻成了諸人矚目的焦點。


    管事媳婦進門奉上信,上官氏接過後立即拆了,顧繼嚴已問道:“娘,錦兒如何了?”


    上官氏一目十行,匆匆看過後,抬頭喜道:“大喜!錦兒為秦王誕下麟兒。”


    此言一出,堂上氣氛一掃方才低沉,立即熱烈起來,諸人麵帶歡欣,即便是幾個內斂的男人,也不禁捋須點頭,連聲道好。


    上官氏吩咐貼身嬤嬤,“四姑奶奶大喜,府裏上下,俱賞了三個月月錢。”


    秦王長子,意義不小,上官氏暗忖,看來林姨娘那邊,待遇應當更好一些,待她生產了,便挪個大些的院子吧。


    眾人喜氣盈盈,堂上獨一人麵色陰沉,那肯定是許氏,她把卡在嗓子眼的話給硬咽了回去,袖下的雙手攢得緊緊的。


    親女不幸滑胎,庶女卻順利產子,強烈的對比讓她恨得肝疼,隻可惜婆母是個厲害人,她除了咬牙切齒強自隱忍,回房再摔盤打碗發泄一番以外,竟是別無它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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