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章芷瑩說的話,並沒有讓趙文煊感到詫異,實則,之前的大小線索俱指向皇後,他心中早有判斷,如今不過就是驗證一番罷了。


    趙文煊神色不變,食指輕敲桌案,道:“你們何時有了勾連,又是如何通信。”


    事實證明,寧死不屈與章芷瑩毫無關聯,她往日的倔強,俱是因為沒有受到足夠的打擊力度,她就是個不見棺材不落淚的典型,如今稍稍一被招呼,先前覺得自己死都不會說的話,立即便和盤托出。


    “我被賜婚後,皇後傳話到家裏,讓我進宮一趟。”章芷瑩回憶前事,神色有些恍惚,眸中有一絲怨恨。


    她這個怨恨本來完全針對趙文煊的,但對方說上刑就上刑,態度強硬毫無轉圜,用實際行動打破了章芷瑩的自欺,她不得不明白一個事實,人為刀俎,她為魚肉。


    有些人永遠不覺得自己有錯,就譬如章芷瑩,兩者差距太大,她心生怯意的同時,怨恨就尋找了另一個宣泄口,這個很自然就是幕後指使者皇後。


    章芷瑩想起正是皇後橫插一杠,她才被迫成進了秦王府,無端受了百般委屈,心中憤恨更添幾分,她抿了抿唇,繼續道:“我進了宮,本以為皇後要訓話的。”


    章芷瑩當時在家裏百般折騰,她正是這麽以為的,誰料皇後卻隻說了幾句,便屏退宮人,隨後話鋒一轉,低聲跟她說了個傳信方子,並將兩盒子“香膏”交給她,說日後以梅花箋為號。


    皇後先是以她的母親劉夫人,威脅了章芷瑩一番,然後又隱晦暗示,說她心中所想,未必不能如願以償。


    其實,以章芷瑩這性子,皇後不覺得她能討好趙文煊,即便是表妹正妃,估計也少不了冷待,不過,這事兒皇後並不在意。


    她費盡心思,將章芷瑩安排為秦王妃,為的就是這個身份,很方便日後事情有變化時,她能暗中控製局麵。


    說句陰暗的話語,皇後絕不願意章芷瑩受寵,然後生下嫡子,因為這樣,會很容易動搖中宮與太子的根本。


    太子是慶國公府外孫,秦王同樣是;皇後是慶國公府嫡女;章芷瑩也是。


    章芷瑩連洞房也留不住人,皇後表麵憤怒嗬斥,暗地下其實正合己意。


    趙文煊後院有了女眷,後來,果然如皇後意料一般,有了子嗣,然而,她希望趙文煊能繼續支持東宮,但卻不想他身體健康,還有子嗣。


    於是,章芷瑩的作用就出來了。


    皇後對這個侄女頗為了解,梅花箋一過去,章芷瑩果然選擇了動手。


    涉及天底下最尊貴的位置,真相就是這麽殘酷。


    隻不過,皇後沒想到的是,章芷瑩空有高傲,行事卻無能到這等地步,不但自己暴露了,還把白嬤嬤也牽扯出來,賠了夫人又折兵。


    “……我不知道給我藥的人是誰,但皇後說了,這藥僅對嬰孩有效,成人並無影響,我思來想去,隻得把藥物塗在手上。”


    章芷瑩將所有知道的,都一一說個明白,至於其他暗地裏的糾葛,她雖不懂,但趙文煊懂了。


    畢竟事情到了這份上,隻要稍稍思索,前因後果便能了然於心。


    皇子必定封王,皇後希望他支持太子,卻又怕他另立門戶,於是,便費盡心思要挾了白嬤嬤。


    後來,他的分封比想象中更關鍵,皇後垂涎他的兵權,偏偏又奪不過來,於是白嬤嬤的任務便是下慢性毒,還安排了一個章芷瑩隨時替補。


    趙文煊思緒清明,太子與皇後的心思是一致的,隻是不知道這母子二人,是否知悉了彼此。


    以上種種,其實很久以前便有了萌芽跡象,因此即便今日被證實了,趙文煊心中亦並無甚波瀾,隻不過,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是他很在意的。


    他的外祖父慶國公,是否知道皇後太子的行為。


    想到此處,趙文煊眸光一暗,因母妃早逝之故,自小到大,他對外祖家感情頗深,而且這樁樁件件的,也從沒任何證據涉及慶國公府,他其實並不願意這麽想。


    可是趙文煊身處於暗潮洶湧的皇家,稍有不慎就滿盤皆輸,他經曆了皇後、太子,還有白嬤嬤的背叛後,他即便不願意想,也不得不想。


    趙文煊閉了閉目,外祖父自小很疼愛他,支持東宮也是因太子名正言順之故,或許他不應該多想。


    他站起,掃了章芷瑩一眼,冷冷一笑,道:“你以為那毒對成人並無妨礙?那你高燒數日,如今身體極為虛弱是因何之故。”


    若是尋常人,趙文煊肯定不發一言就離開,不過如今麵對的是殺子仇人,他不介意以真相進行打擊。


    他目光冰冷,沉沉看著章芷瑩,他不會輕易要了她的命,她必須受盡煎熬苦痛,最後淒慘地死去。


    趙文煊的決定還有一個好處,便是章芷瑩不死,她占住了秦王妃之位,也免了再生枝節。


    他心中的妻隻有一人,隻可惜如今時機未成熟,並不能輕舉妄動。


    趙文煊居高臨下,俯視著因錯愕而瞪大眼的章芷瑩,聲音冰冷,淡淡道:“比之皇後的利益,你是否中毒之事,簡直不值一提。”


    話罷,他拂袖而去。


    趙文煊走出不遠,身後傳來一聲竭嘶底裏的尖呼,“不是的,不是這樣的,你騙我!”


    章芷瑩又驚又俱,低頭注視自己一雙手,那日冰涼徹骨的感覺似乎又湧上來,揮之不去,她忍不住尖聲否認。


    其實,那毒本是厲害之物,章芷瑩信了皇後,直接就上了手,哪怕不致命,也被折騰得夠嗆的。


    不過,這西南奇毒本性潤物細無聲,講究殺人於不覺間,雖那方子用十幾種配藥互衝,讓其爆發猛烈,但這是僅僅針對於嬰孩,用在成人身上,那隱蔽溫柔的特性又出來了。


    章芷瑩醒來後,實際上已覺得四肢無力,身體仿佛被虛耗得厲害,但她卻沒往那方麵想過,隻以為是趙文煊那日一腳狠踹,讓她身受重傷之故。


    事情經不起提醒,且到了如今,趙文煊實在沒必要騙她,章芷瑩雖嘴裏叫喚著不相信,但其實心中已有了答案。


    這答案讓她崩潰,情緒劇烈翻湧,讓她虛弱的身體支撐不住,眼前一黑,便昏迷了過去。


    並沒有及時扶住她,章芷瑩重重地倒在堅硬冰冷的青石地麵上,暗衛無動於衷,直接兩人上前,將她拖回原來的小石室中扔下。


    ……


    真相雖很殘酷,但此一役後,大興王府便徹底肅清了,趙文煊懷抱小胖子,擁了顧雲錦,告訴她,以後在府裏,便能隨意走動,無需顧忌太多。


    顧雲錦自懷孕後,為保證母子二人的安全,她基本沒怎麽踏出過明玉堂,當初情況複雜,趙文煊支持她的決定,但不代表不心疼。


    如今府裏諸般毒手已揪出,大約就剩下零星幾個探子,這些人不成氣候,出門時帶足人手,便萬無一失了。


    顧雲錦自然欣喜,明玉堂占地不小,雕梁畫棟,又有個精致小花園,這些都不假,隻不過她在裏頭待了一年,早就看習慣了,如今能出門走走,換換心情也不錯。


    她高興地應了一聲,偎依著男人探出手,輕揪了揪小胖子的小肥腮,看他吧唧吧唧嘴兒。


    不過吧,因為有了小胖子,出門這事兒,最近幾月都不行了,現在雪已經下來了,鈺哥兒還小,這麽冷的天氣,肯定不能往屋外抱的。


    至於她,剛出月子沒多久,還是待在暖烘烘的屋子更妥當,否則落下病根可不是開玩笑的。


    且即便她現在硬要出門,男人也不會答應的。


    果然,趙文煊話鋒一轉,便囑咐起這事來了。


    顧雲錦微笑,嬌嬌應了一聲。


    不論如何,臥榻之側,已無毒蛇盤踞,現能放心酣睡,也是一件大好事不是。


    趙文煊輕撫她的臉,俯身印上一吻。


    顧雲錦懷孕月子都養得好,如今肌膚白裏透紅,更顯嬌嫩,一雙美眸水波盈盈,顧盼生輝,她嗔了他一眼,趙文煊當即心中一動。


    近日諸事繁瑣,背叛接踵而來,白嬤嬤之事對他到底有打擊,他一時便沒了這方麵的興致。


    不過,他生為皇子,自幼大小陰謀詭計經曆過頗多,心性早非常人能及,略略調整一番,便恢複如常。


    掌下肌膚嬌嫩細滑,醉人香絲絲環繞,美人如玉,正是他傾心戀慕的心上人,趙文煊年輕,心念一動,立時便有了反應。


    他眸色暗了暗,輕聲與她說了幾句,便喚來乳母,讓人將還在懷裏的小胖子抱回右稍間,伺候他早些睡覺。


    乳母恭敬應了一聲,小心接過鈺哥兒,丫鬟婆子簇擁著她,一同往右稍間行去。


    小胖子不知道他被親爹打發回房了,換了個人抱也不在意,還在噘嘴吐泡泡自娛自樂。


    “今兒怎地這般早讓鈺兒回房了?”顧雲錦驚奇,往日哪怕小胖子睡著了,男人也要抱著兒子親香許久,才把他送回屋的。


    趙文煊站起,隨手揮退屋中下仆,俯身猛地抱起顧雲錦,笑道:“他父王與他母妃要親熱,他不好意思留下來了。”


    顧雲錦恍然之餘,又羞窘,她瞪了男人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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