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距離皇後磕傷,已經過了兩天,她雖依舊沒能清醒,但情況卻已穩定下來了,生命安全無虞。


    一直密切關注此事的慶國公章今籌,立即便收到了消息。


    他接過心腹管事遞上情報,垂眸快速掃了一遍,麵色陰沉如水。


    章今籌本來打算,此事成功後,慶國公府便立即投向秦王,以免夜長夢多。


    建德帝身體一直不好,若是變故突發了,慶國公府還掛著東宮名頭,會影響日後前程。


    隻是,這一役耗費了慶國公府諸多人力,他深埋多年的探子都盡數動了起來,精心謀劃,卻功虧一簣。


    “事後痕跡,可都處理幹淨了?”章今籌放下情報。


    事已至此,惋惜無益,把尾巴掃幹淨了,不要牽連到自身才是當務之急。


    章今籌雖然心狠手穩,但也深知此事駭人聽聞,他小心翼翼,唯恐被外人知曉,尤其建德帝,皇宮是人家地盤,要成功避開實在頗為艱難。


    好在即便艱難,他也做成了,事後,他第一時間命人把痕跡清理幹淨。


    心腹管事拱手,回道:“回主子的話,宮中反複清掃,已不留痕跡。”


    其實,這事主要是靠荷香的推演,其他需要動作的地方極少,基本無跡可尋。


    章今籌頷首,“你在傳話進宮,讓荷香伺機行動。”他沉吟片刻,說:“必要時,可動用那小藍瓷瓶。”


    小藍瓷瓶裏的是劇毒,隻可惜隱蔽性不強,若荷香用了,太醫必定能診斷出皇後是中毒身亡的,到了那個萬不得已的情況,隻能犧牲這個心腹了。


    章今籌細細思量過,荷香背景“清白”,與慶國公府毫無牽連,屆時,快速斬斷兩者間唯一聯係的線,便可確保無虞。


    他輕敲了敲書案,這個機會隻有一次,不得已的話,隻能如此行事了。


    心腹管事再次拱手,應道:“奴才……”領命。


    他話未說完,便被“哐當!”一聲響打斷,書房大門被猛地推開,以合頁為中心,旋轉半圈撞上另一邊的隔扇,“啪”一聲被反彈回來。


    章今籌二人立即聞聲望去,來者正是章正宏,他伸手擋住反彈回來的大門,也不顧手上生疼,反倒興衝衝地舉步進門,揚聲說道:“父親,父親!”


    他十分欣喜,“兒子得了宮中傳信,說皇後娘娘雖未能清醒,但已性命無虞!”


    章正宏確實很欣喜,他母親早逝,膝下僅有一子二女,作為長兄的他,一貫以照顧來兩位妹妹為己任,可以說,他對倆妹妹的感情,比對親女兒重太多。


    隻可惜,妹妹們剛長成,便不得已入了宮,從此再不得見,小妹妹章淑妃,還英年早逝,讓他心痛飲恨。


    當初章正宏提議轉投秦王,不是沒想過大妹妹母子的,在他看來,秦王是小妹妹親子,即便日後稱帝,因政治緣故必須打壓前東宮,但血脈親緣到底仍在,屆時大妹妹自然是太後,再封太子一個閑王,雖然二人不如意,但富貴日子還是有的。


    這也是最好的結局了,畢竟章家養育了他,他必先為慶國公府考慮。


    隻是不論如何,章正宏也沒想大妹妹出意外的,這二日,他一直密切關注宮中,因此得到消息的時間,僅比章今籌慢了一些。


    他一貫嚴肅,難得這般喜形於色,不顧禮儀,直接興衝衝奔到父親書房,告知這個好消息。


    章正宏把門掩上,又接著道:“大約,娘娘很快便能醒轉。”


    站在書案之前的心腹管事聞言,眼神閃了閃,他隨即低頭,給世子爺行禮。


    章今籌頷首,蒼老的麵上皺紋舒展,欣喜道:“娘娘無礙,實乃大幸事也。”


    他一邊與兒子說話,一邊抬手揮退管事。


    管事心領神會,立即拱手,無聲告退。


    他出門前,側頭瞟一眼屋裏的章氏父子,二人正喜上眉梢,管事收回視線,邁出門檻,輕輕把門掩上。


    ……


    坤寧宮。


    內殿中,白露正守在皇後榻前,她形容憔悴,往日黑白分明的眸子隱透血絲。


    不僅是她這樣,坤寧宮不少宮人都如此,皇後昏迷三天,貼身伺候的人幾乎沒合過眼,宮中最卑賤的就是奴才,一個不好,她們性命堪憂。


    白露此時也顧不上其他,現在最要緊的,就是先把這個坎邁過去。


    禦醫宣布皇後情況穩定下來後,又過了一天,不過她還未見清醒。


    倏地,白露的身體晃了晃,旁邊幾人驚呼一聲,忙將其攙扶住,有人勸道:“白露姐姐,你先歇一歇罷,這般熬著,也不是法子。”


    白露有些猶豫,想了片刻,剛要答應,怎料點頭前往榻上一瞥,她似乎看見皇後的眼皮子動了動。


    她又驚又喜,趕緊定睛一看。


    沒錯!


    皇後眼瞼緊閉,不過卻能看到其下的眼珠子在滾動,白露精神一振,急道:“娘娘要醒了,趕緊去召禦醫!”


    說話間,她已撲倒皇後榻前,屏住呼吸,焦急輕喚,“娘娘,娘娘。”


    內殿立即沸騰了起來,不少宮人喜極而泣,除了奔出門召禦醫的,其餘人也如白露一般,小心翼翼跪在榻前,麵帶期盼等著。


    她們方期盼沒落空,皇後眼珠子滾了片刻,眼睫顫了顫,終於睜開眼睛。


    “本宮……”這是怎麽了。


    皇後剛醒來,一陣恍惚,她腦後疼得厲害,隻是嗓子卻幹澀得緊,話說了半句就說不下去了,口腔內又苦又澀,她輕易辨認出這是藥味,不禁蹙了蹙眉。


    “娘娘,娘娘你可算醒了。”白露一邊打發人去取溫水,一邊道:“您已經昏迷三天了,好在如今終於醒轉。”


    這麽一提醒,皇後瞬間想起受傷前的事來,臉色立即沉了下來,慣會施展陰謀的她,立即覺得這並非湊巧。


    她登時大怒。


    隻是皇後先前“病了”兩個多月,早虛耗了身體,如今又經此變故,頭部受傷又失血極多,她虛弱至極,這麽一怒,頓時眼前一黑,險些再次昏闕過去。


    白露頗為了解主子性情,她忙勸道:“娘娘,你莫要動怒,如今你可怒不得,但先養好身體為要。”


    皇後也知道這個道理,這身體可經不起折騰了,她隻得勉強壓下怒氣,努力讓自己先不去想著樁事兒。


    溫水已經倒來了,白露忙上前,避開皇後傷口,力道輕柔托住主子頸脖,抬起些許,伺候她喝幾口溫水。


    皇後強忍疼意,咽了幾口,才覺得嗓子眼好些,白露也不敢多喂,忙將茶盅移開,小心伺候她躺好。


    躺了三天,其實身體會僵得厲害,不動還好,稍稍一動,就覺得渾身不對勁了,皇後不禁微微動了動身軀。


    這麽一動,皇後卻發現了大問題。


    她的下半身,好像無法移動。


    不,不對,這並非無法移動,而是連知覺都沒有了。


    皇後身上虛軟,但仍能清晰感覺到上半身,微微一動還是可以的,但這種正常知覺,到了腰部,卻戛然而止,以下位置,似乎與她本人毫無關聯。


    皇後心中咯噔一下,她雖非醫者,但也不是無知小兒,當然意識到事情不妙。


    她立即再次使勁挪動下身,剛才應該是錯覺。


    事實證明,那並不是錯覺,皇後使勁掙紮幾下,腦後摩挲到軟枕,一陣陣讓人窒息般的疼痛襲來,隻可惜下半身依舊紋絲不動。


    她又痛又驚,眼前一黑,竟再次昏迷了。


    白露等人見狀大驚,急急呼喚道:“娘娘,娘娘!”


    最後是禦醫趕來了,給皇後紮了了幾針,才讓她幽幽醒轉。


    建德帝有旨,命禦醫好生替皇後醫治傷情,幾名禦醫也不敢怠慢,坤寧宮的人一到,急急便跟著趕過來。


    皇後一睜開眼,便將眼前老禦醫,她認得對方是禦醫之首,立即急急問道:“禦醫,本宮下身竟無法挪動,你快快替本宮診治一番。”


    她拚盡全力說話,但其實聲音極小極虛弱,一不留神,便聽不清楚。


    不過皇後是眾人矚目的焦點,她雖聲若蚊呐,但該聽到的都聽到了。


    一室皆驚。


    老禦醫一凜,當即替皇後診了脈,又細心檢查了一遍。


    皇後的下半身確實無法動彈了,直白點說,就是癱瘓了,究其原因,自然是三日前的重傷。


    老禦醫搖頭歎息。


    皇後顯然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眼前一黑,險些又闕了過去,不過,這回有禦醫在跟前,及時紮了兩針,她才緩過來。


    “本宮不是傷了頭嗎?為何會禍及下身?”皇後麵色蒼白,拒絕相信。


    “頭顱為十二經絡的諸陽經聚會之地,百脈所通,乃一身之主宰。”老禦醫顯然也能理解皇後的痛苦,他捋了捋胡須,細細講述,“娘娘磕了後腦,力道又如此之重,很容易損傷陽經,而令其他位置留下病症。”


    事實上,皇後的傷實在很重,能保住性命已經很不錯了,當時若沒有老禦醫的獨門金針之法,恐怕她流血不止,早已一命歸陰,如了那幕後之人之意。


    老禦醫話罷,也沒多說,室內死寂片刻,方聽見皇後啞聲問道:“那本宮這病症,可能治好?”


    “不瞞娘娘,微臣遍閱醫冊,亦見過娘娘這般病症,不過有些人能漸漸恢複,有些人卻再也不能。”老禦醫有句話沒說,無法恢複者,遠遠多於有起色者。


    老禦醫在太醫署已四五十年,深知宮內當差之道,不過他還是存有醫者之心,最後,又對麵色陰沉的皇後勸道:“娘娘身體虛耗得厲害,當務之急,應好生治傷,並調養身體。”


    他暗歎,皇後這脈象,明顯身體損耗極厲害,若是不好生調養,隻怕陽壽不長。


    ……


    皇後醒了,不過癱了。


    不足半日,有門道的人家,都收到消息了,一時人人驚詫。


    秦王府是頭一波得到消息的,趙文煊當即冷笑,這蛇蠍毒婦能經這一遭,也算大快人心了。


    當時他就在屋裏,因此顧雲錦也第一時間知道了,她驚訝,卻不會可憐皇後,畢竟,兩家有血海深仇。


    不過,她很快也沒空注意這些事兒了,顧雲錦被告知,自己懷了雙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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