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這一路顛簸,雖比不上在屋裏,但顧雲錦並無不適,肚子裏的小寶貝們很乖,待著好好的。


    前麵報信的人來了,廖榮探頭出去片刻,縮回來喜滋滋地說,已經到地方了,稍後上了山上莊子,便能住下歇息。


    諸人聞言精神一陣,臉上露出下來,顧雲錦亦鬆了口氣。


    眼看一切都好,最後卻出了點小意外,駕車太監勒停馬車時,最左邊的馬匹卻一個趔趄,折了蹄子,立即跪倒在地上。


    大馬車咯噔一下,瞬間往左前方傾斜。


    剛坐好的顧雲錦雖被及時攙扶住,但這般一驚,早已很是疲憊的她,立即覺得腹中一緊,開始悶悶疼痛起來了。


    她柳眉緊蹙,抬手捂住高隆的腹部。


    車內諸人大驚失色,趕緊奔下車高聲喚老良醫。


    趙文煊一個箭步上了馬車,他呼吸急促,神色緊繃,急急問道:“錦兒,你如何了?”


    顧雲錦捂住肚子,痛得臉色泛白,趙文煊心下懸起,神情緊繃。


    “大約隻是動了胎氣。”顧雲錦隻覺得腹部悶疼,好在羊水沒破,也沒出血,情況應該不太糟糕。


    她忍痛說了,不過卻沒能安撫住趙文煊,他依舊心急如焚,連聲召老良醫。


    老良醫急急趕到,一探脈搏,果然說顧雲錦動了胎氣,好在還算輕微,他立即取出特製的安胎丸,給她服下,接著又施了針。


    緩了片刻,顧雲錦覺得疼意漸減,神情終於鬆了下來,她拍了拍趙文煊的手,“我無事。”


    她又撫了撫兒子小腦袋,“娘好著呢,鈺兒莫要哭了。”


    小胖子方才很著急,拽著母親裙擺,吧嗒吧嗒掉眼淚,誰抱他也不走,如今見母親好起來了,他破涕為笑,仰頭讓顧雲錦給他抹幹淨濕漉漉的小臉。


    趙文煊安了心,誇讚兒子幾句,便直接抱起顧雲錦,下了馬車,往莊子而去。


    外麵不少勳貴朝臣下了車舒展筋骨,即便是女眷們,也在探頭探腦,秦王車駕出了小岔子,自然諸人矚目。


    忽見簾子一挑,秦王親自抱著顧側妃下車,他邁開大步進了莊子,後麵廖榮抱了一個小童,緊跟其後。


    月光下,秦王身軀偉岸,步履穩健,懷裏宮裝女子裹了披風,看不清相貌,不過她抬臂環著秦王頸脖,露出一截子皓腕皎潔如月色。


    顧側妃聽說懷孕已八月,如今看樣子是無礙的,這形勢下,大家都鬆了口氣。


    老良醫囑咐顧雲錦,讓她近日要好好休息,這夜色已深了,早些歇下才是正理。


    趙文煊抱了她,直接進了正房,將她安置在床榻上,顧雲錦剛坐穩,便說自己無礙,催促他出門辦事即可。


    她當然知道時間緊迫,男人關心自己,顧雲錦清楚得很,無需現在刻意表現,她會照顧好自己跟兒子。


    趙文煊仔細打量過她,見她臉色確實好了不少,便囑咐幾句,起身匆匆出了正房。


    妻兒歇下,免了後顧之憂,趙文煊便全神貫注處理外務。今晚是個不眠夜,臨時設置的外書房燈火通明,秦王麾下謀士及勳貴官員,俱急急趕來,欲共商大事。


    此時不表現,更待何時,諸人精神奕奕,不見半分倦怠疲乏。


    趙文煊安排好防務後,打開外書房大門,讓諸人魚貫入內。


    眾人剛坐穩,便有消息來報,胡振山領著大軍,已經找到了方向,如今正疾奔而來。


    不多時,胡振山將麾下兵馬留在五裏之外,自己領著親衛以及一幹統領,直奔轅門,求見秦王。


    此時,七萬秦地精兵已經駐紮下來,黑夜下,篝火燃燒,營帳一個連接一個,望不見邊際,將士們該巡哨的巡哨,該戍衛的戍衛,分工合作,軍紀嚴謹。


    這大軍雖安安靜靜,但肅殺之氣鋪麵而來,明顯經曆過實戰,這將士們見沒見過血腥,其實很容易分辨出來。


    胡振山等人從戎多年,自然深得其中三味,一路行來,觸目驚心。


    真正精銳與普通士兵比較起來,有時候差個兩三倍人數,要以少勝多不是難事。胡振山在京營多年,他太清楚沒有經曆過戰爭,兵士無論平日怎麽練,都是有區別的。


    京營當然有一定消除劣勢的法子,中都、大寧等地每年會調兵士戍衛京城,這些就是班軍,以求帶動起本土士兵的血性,以免養廢了。


    不過,這還是很有區別的。


    胡振山相信,京營將士經曆幾次戰爭後,能迅速成長起來。隻可惜以秦王之勢,大約不用等到幾次之後,便已奠定勝局了。


    他很慶幸,自己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胡振山與統領們對視一眼,在大家的目中看到了慶幸。


    在轅門出等候片刻,趙文煊親自出迎。


    “末將參見主公!”胡振山等人拱手,利索單膝下跪,一句話便定下了此事性質。


    趙文煊眸光一閃,隨即他麵帶微笑,親自扶起領頭的胡振山,“西平候請起。”


    胡振山被扶起,麵上帶有激動之色,接著,他神色一正,將越王持“來曆不明”的副印,前來接掌京營,周提督信以為真之事一一道來。


    末了,胡振山強調,他們不願被蒙騙,逆了大行皇帝之意,於是,便憤而出走,投靠明主。


    這個明主,當然是趙文煊了。


    胡振山表示,觀建德帝生平行徑,必是要傳位於秦王殿下,他們為人臣子的,遵從聖意理所當然。


    一席話冠冕堂皇,說得慷慨激昂,胡振山身後諸統領紛紛附和,隨後,他們便順理成章再次下跪,正式見過主公。


    趙文煊沒有阻止,正身受了一禮,正式拜見過後,他笑著扶起胡振山,欣然勉勵幾句。


    聰明人之間的對話就是有意思,這麽一來一往,趙文煊便已順利接手了胡振山等人,以及他們帶來的大軍。


    諸人攜手,返回外書房,寒暄幾句後,趙文煊眸底暗光一閃,便道:“楷固,按你所見,如今有何上策?”


    趙文煊麾下本有七萬秦兵,如今又添胡振山帶來的近九萬人,在兵力上,已經勝過越王,勝利顯然不難,那接下來繼續追求的,便是如何勝得好看,不要落下個篡位之名。


    畢竟,建德帝生前沒廢太子,東宮仍在。


    “末將匆匆出走,一路追蹤殿下腳步,竟未能及時想出良策。”胡振山拱手,麵露愧色。


    他對秦王之意心領神會,隻是他初來乍到,怎好貿貿然指手畫腳?


    胡振山給自己定位很明確,聽從指揮,努力完成任務,好立下從龍之功,即便不能成為新帝肱股,西平侯府也必然能更進一步。


    秦王文韜武略,麾下又有謀士文武,必然早有了計策。


    趙文煊微微一笑,這胡振山是個有腦子有眼色之人,時間緊迫,他也不再廢話,直接吩咐道:“楷固,今夜仍需你奔波一趟,你領八萬軍士,前往西山,投奔太子。”


    胡振山腦子一轉,立即明白過來,秦王的意思,是先要越王殺了太子,然後秦王一方再以此為名,誅戮越王。


    京營一分為二,近十萬兵馬往秦王這邊來了,瞞不過人,太子也肯定知道,至於為何又折回西山去,這說辭便由胡振山掰了。


    太子未必相信,但他不得不上鉤,除此之外,他別無選擇,不拚一把,等秦王、越王決出勝負後,等待他的依然是個死字。


    這是個陽謀。


    胡振山此次的任務,就是確保太子死於越王陣前便可,然後他立即走人,氣憤之下,“投奔”秦王。


    “末將領命!”


    這事兒天亮後就不好辦了,言簡意商議過後,胡振山點了八萬兵馬,夤夜啟程,往西山而去。


    胡振山帶來有將近九萬人馬,這麽一去,幾乎全領走了,麾下那些統領有了重要任務,也一個個摩拳擦掌,精神抖擻。


    原京營出來了二十個統領,其中跟去了十九個,剩下一個,卻是西平候世子胡欽中。


    胡振山是個很有心計之人,他既然決定投奔秦王,就投奔了個徹徹底底,他特地將獨子胡欽中留下,借口領著剩餘幾千人,實際以此表示赤誠。


    饒是趙文煊清楚胡振山投機本性,也不禁欣賞對方的幹脆利落。


    “末將見過殿下。”


    胡欽中也是個聰明人,他知道父親留下自己的意義,議事暫告一段落後,他故意落後一步,見秦王出了外書房,便上前見禮。


    “末將也給顧側妃娘娘帶個安。”


    胡欽中看似恭敬低頭,實則一直用餘光關注著秦王,見他此言一出,秦王雖神色不變,但已立即抬眸看過來,他心下了然,看來自己判斷正確,這顧側妃能獨寵,可不僅僅源於秦王不在意女色。


    胡欽中沒打算弄巧成拙,一語過後,他幾乎沒有停頓,立即接著說:“昔日在京郊,犬子蒙側妃娘娘施以援手,才得以有驚無險,末將夫婦感激涕零,隻可惜一直未能當麵致謝。”


    這話裏的當麵致謝,說的當然並非胡欽中本人,而是他的妻子周氏。


    顧雲錦當初回京後,為了避免皇後出幺蛾子,一直借口懷孕閉門不出,也不見客,這正合了西平侯府之意,他們想繼續維持保皇黨身份,不與皇子們過從甚密,又暗地裏看好秦王,想埋下一個投靠的引子。


    如今可以舊事重提,以拉近雙方關係了,胡欽中深施一禮,情真意切道:“側妃娘娘心善,末將一家銘感五內。”


    趙文煊很明白,不過聽人誇讚顧雲錦,他心內還是愉快的,不過,他沒有表現出來,隻頷首道:“不必如此,她不過舉手之勞罷了,世子一夜奔波,還是早些下去歇息吧。”


    胡欽中相貌粗豪,實則心思細膩,很懂得點到即止,聞言便笑著告退,下去不提。


    趙文煊看著他背影漸行漸遠,收回視線,低聲詢問顧雲錦母子情況,得到安好的答案後,他便點了一隊兵馬,改裝一番,跨馬出了營地,往西山方向疾奔而去。


    此時,夜色沉沉,正是醜正時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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