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大雨, 冬日大雨帶著寒氣, 給一向溫潤的芙州帶來絲絲寒意,我已穿上了兩件冬衣,但是梁耀隻穿了一件單衣。吃過午飯後在書房接見了我。


    說實話, 我一看到他,還是忍不住的感慨萬千, 我九歲進宮,十二歲因為他的暴戾之氣傷了腿腳。從第一次看到他, 到現在看到他。他變了許多, 我也變了許多。


    淳王也未與我客套,看到我也就隨意一指:“坐吧。”待我坐定,他又將隨身親伺斥退了。因為大雨, 屋子裏有股濕意, 天色晦暗,我們離得也遠, 看不清彼此的神色。


    “順兒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之前他有傳訊給探子接你回來。後來你們出了事, 探子尋你不著。沒想到你自己找來了。”淳王淡淡的開口:“我知道你和順兒的情意,也知你難受,但是如今不是時機,我隻能保你平安,不能幫你行任何謀反之事。”


    淳王像是我以前見過任何一個行事世故圓滑的人, 說出的話沒有感情,合情合理。我無法反駁他,我也不再是當初那個意氣用事的符珍珠。我隻是有些不甘心, 我不甘心順公公的死就這樣被輕描淡寫的略過,因為我一直以為,之於淳王,順公公在他心裏也應該極其重要。


    我有些驕躁,一直隱忍的恨意蓬勃而出,我在房間走來走去,走來走去,我苟且偷生,不是為了平安,隻是為了仇恨。


    淳王任我踱步,他隻是細細品茶,也不出聲。


    我走了半晌,自己累了,就站定:“我不求平安,那你讓我跟著你吧。我知你今後定有番作為,你讓我做你近侍吧。”


    “哦?”淳王挑眉:“小瘸子,你憑什麽斷言本王的未來?”我不答話,隻是問他:“行嗎?你也知道,我幹活很勤快。”淳王並不急著答應,而是慢慢把玩手中茶杯:“我手下的人都是能人異士,能做我近侍的也能文會武,你呢?你會什麽?”


    我默然,想了半天才回答:“淳王殿下,其實你已經知道淳王府中的奸細是絳紅姑娘了吧。”我突然說出一個無關的話題,淳王立刻來了興致:“那你倒是說說。”


    “還有,城中駐守中陳勁是你親衛吧,他也並不像是表麵那樣的為人魯莽,你之所以讓他徹查奸細之事,也不過是利用他平常塑造的形象與口碑,來放鬆絳紅姑娘的警惕,讓她以為你從不曾懷疑她,也讓她放心大膽的繼續與外界聯係。”我接著說:“我還知道,你做戲之周全,在發現信件有異的時候,並沒有不動聲色,而是大張旗鼓選擇不合適的人來徹查,這樣,反而使你身邊的人放鬆。以為你不過是個趁匹夫之勇的草包而已。”


    “還有,絳紅姑娘明明是以前二皇子送來的。你一直留在身邊,以你不近女色的心性,定然是另有所圖。圖的也不過是想要弄清楚她背後真正的主子,想要傳遞錯誤的消息出去。”我徐徐的說。


    “哦?那你可知我有沒有弄清楚?”“沒有。”我斷定的說:“如果弄清楚了,你怎肯那麽好言好語,溫柔的對待絳紅姑娘。”


    “哈哈哈。”淳王大笑:“小瘸子,今時不同往日,這麽兩年的時間,你確實長了些腦子。”


    “那你是同意留我做近侍了?”我問。“別急。等你能幫我弄清楚我未曾弄明白的事再說。”淳王回答,然後頗為玩味的問我:“為何想做我近侍?”“我不過想要嚐試將自己變成不可或缺的人。而且我想要去俯瞰權力,我自己做不到,隻能借你的眼,不過是狐假虎威罷了。”


    我今日說的話竟比我這一年說過的還要多,我有些乏味和口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淳王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後淡淡的開口:“你下去吧。”


    我在回屋的路上倒是徹底平靜了下來,是的,我是不夠足智多謀,不夠驍勇善戰,淳王問起我的價值,那麽我隻有能依靠自己創造價值。我不能與他講情誼,情誼是會變的。我沒有天生的七竅玲瓏心,那麽我就隻能靠自己的思慮一點點,一點點的來創造自己的價值。更何況,淳王一定明白,至少我是忠貞的。因為我這輩子隻有一個念想,和他一樣,將那涵蓋萬千繁華的皇宮徹底覆滅。讓天下易主,一切無法重來,那麽久讓一切改變。


    淳王在我們交談後的第二日便將我的房間換到絳紅一個院子。名義上是讓我給她幫手。因為我們都是宮中出來的人,大家也有個伴。


    我與絳紅雖然從宮中就熟識,但是脾性、愛好大相徑庭,也就是點頭之交,如今住了一個院子,也無法親近。我隻知她每日都守著屋子等待淳王,剩下的時間也不過是針織喂鳥養花的女人活計,我同她住了一月,也知她未曾踏出府門一步。大概是老天憐我,我失去情愛,如今腦子卻好使很多,而且還有足足的耐心。我每日步步緊盯絳紅,倒是發現,那些從府外飛進的鳥雀形態各異,但是每月總有那麽一兩隻顏色新鮮的異於平常所見。


    我並未急著下結論,隻是從這點點蛛絲馬跡查起,找那愛遛鳥鬥狗的人問起,方知這種鳥起源於蜀地,通體五彩,不罕見也不常見,挑食,隻喜歡一種帶有異味的穀物。這種穀物用平常的花肥及大米便可製作。


    月足,我再次踏入淳王書房,讓他暗查芙州內養殖雀鳥的商家或者住戶,特別是一種隻食有異味穀物的蜀地彩雀。順藤摸瓜,倒是將絳紅身後金正的金主摸了出來。至於她傳遞消息的方法,也不過將她精於刺繡撰刻,將從淳王枕邊聽到的小道消息篆刻在飼料上,那彩雀食之,再被府外真正的主人開膛破腹取出消息來。


    淳王在得知確切的消息後倒是沒有大多意外,隻是兌現承諾,讓我做了他的近侍。至於絳紅姑娘,淳王也未動她。想來淳王一直未曾信任過她,也是,女人比不過男人鐵石心腸,她斷然以為淳王對他有情,而我作為旁觀者,才知那是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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