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親辛苦了。”


    我提前結束打工走出店鋪,門外,莉伽雅正一邊嚼著色彩繽紛的金平糖一邊等著。


    她的笑容還是如此安詳清澈。


    被風吹亂的金色發絲在夕陽的照耀下閃閃發光,異常美麗。


    莉伽雅的腳邊放著一個用有點髒的薄布包裹好的東西。


    那個應該是……放在店內倉庫裏的斧子。雖然現在是向別人訂購燃料,但是聽說在開店之初,由布子店長會親自砍柴生火。斧子就是在那時候派上用場的。實在想不通,莉伽雅要用那東西做什麽。哎,反正天才的想法,我是不可能理解的。


    話說回來,到底發生了什麽?現在的莉伽雅,總覺得非常的……虛幻。剛才一瞬之間,我看到了錯覺:莉伽雅的身影宛如玻璃一般透明,連身後的風景都映入我的眼簾。我真心希望,那個真是錯覺。


    “有什麽事嗎?竟然在門外等,真不是你的風格啊。找由布子店長的話——”


    “不用了,沒事。咱已經找到想要的東西了。”


    莉伽雅一邊說著,一邊拿起腳邊的斧子。


    “然後,還有一件事。就是來接你。”


    “接,我?”


    “海親那麽聰明,肯定已經知道‘幽靈鐵路’的預計完成日期了吧。”


    “哦……這樣啊。”


    今天是二十八號。


    終於,明天就是那個日子了。


    即是脫軌事故的發生日,也是千織的忌日。


    而且,明天也將是——我的忌日。


    “喂……有些話想跟你說,現在有時間嗎?”


    我決定向莉伽雅問清楚。因為我知道,如果錯過了這次機會,我要傳達給莉伽雅“某樣東西”的機會將永遠不會再來。


    “哦,時間的話還有一點。”


    “這樣啊。那麽,要不去河岸那邊說吧?”


    莉伽雅雖然開始感覺有些奇怪的歪了歪頭,不過不一會兒就露出了微笑。


    “嗯,好的。既然是海親的要求,又有什麽理由拒絕呢。”


    ◇


    夕陽漸漸沉到了天地相交處的平穩棱線之下。


    我與莉伽雅並肩坐在河岸邊的石階上。


    “唔~也就是說,由於神崎女士的原因,就算海親死掉了,智子醬也拿不到保險金了?”


    “正如你所說。”


    莉伽雅一邊嚼著金平糖一邊百無聊賴地聽我說話,突然她的表情認真了起來。


    “所以,海親已經……沒有‘理由’了?”


    我沒能回答。


    “難道說,把咱叫到這裏就是為了說這個嗎?咱的作品已經對海親沒有意義了嗎?是這樣嗎?……怎麽能這樣!太過分了!明明都說好的!”


    突然,莉伽雅站了起來。


    沒想到,莉伽雅竟然會如此慌亂。


    莉伽雅明顯生氣了,瞪著我,散發著一股馬上就要衝過來抓住我的氣息。


    “喂,稍微冷靜點!”


    我也本能地站了起來。


    “不是你說的那樣!的確,如果我還是過去的我,那我已經失去了‘理由’。但是呢……現在不一樣了。我終於明白,我的‘理由’是不會被神崎女士奪走的。”


    “……什麽意思?”


    “剛開始,我覺得要是能把我的命換成錢就好了。我隻能想到利用你的藝術這一個辦法。為了達到我的目的,我必須要被你的‘幽靈列車’軋死。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已經不一樣了!”


    “海親,難道說——”


    莉伽雅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我朝她走近了一步。


    “是的。現在的我,隻是純粹地,放棄一切目的的——”


    被黑夜包圍的莉伽雅,眼裏隻有我一個人。


    我再向前一步,把這句話告訴她。


    “現在起,一心一意地幫助你。”


    “海親……”


    “我憑自己的意誌接受你了。有什麽問題嗎?”


    驚呆的莉伽雅的眼中,突然滑落下一滴眼淚。


    ◇


    我在做一件很蠢的事情。


    我自己也很清楚。


    隻要毫不猶豫地甩開莉伽雅的手。


    隻要那樣,我就能回到平靜的生活。


    托神崎女士的福,我已經非常輕鬆了。


    接下來,說不定有我不知道的新生活在等著我。


    但是,我已經被莉伽雅深深地吸引了。


    已經,逃不掉了。


    而且。


    也不打算逃跑。


    ◇


    當晚,我迎來了最後的晚餐。


    小圓桌上擺著瓊脂果凍跟金平糖。


    我和莉伽雅說好拿出各自喜歡的食物,結果就成這樣了。


    莉伽雅明明平時是個大胃王,但是現在卻毫無抱怨地陪我。


    我跟莉伽雅都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把勺子往嘴裏運。莉伽雅時不時的發出咀嚼金平糖的聲音。我也試著嚼了一顆,果然還是吃不出味道。感覺就像在吃小石子一樣,我稍稍皺了皺眉。


    智子醬出去工作了。我們到家的時候已經看不到她的身影。僅限今晚,我是如此地想感謝智子醬是一隻在深夜飛舞的蝴蝶。


    “咱的姐姐呢……”


    莉伽雅突然開口說道。


    “最喜歡金平糖了。”


    的確,千織最喜歡的食物就是金平糖了。這件事,我已經從由布子店長那裏聽說了。不過感覺現在還是不要開口的好,於是我保持沉默。


    “所以……看到海親吃果凍的樣子,就會情不自禁地就想起了姐姐。”


    “嗯……”


    “仙人不食人間煙火,該怎麽說呢,姐姐吃金平糖的樣子,真的給人這種感覺。咱的姐姐真的很超脫世俗。”


    “……我也很超脫世俗嗎?”


    “哈哈,你還好意思說。正常的女孩子才不會去躺在鐵軌上。”


    “唔……也對。說的也是。”


    公元2007年7月某日。


    我與莉伽雅相遇了。


    由於不知道鐵路被廢棄了,我來到了本應成為我的葬身之所的車站。結果,卻隻是在鐵軌上小睡了一會。


    之後出現了一位自稱莉伽雅的女子。


    雖然隻是一個月前的事情,但是感覺像很久之前發生的一樣。當初現身於車站的莉伽雅無比驚豔,現在想起很是懷念。


    牽著莉伽雅的手,來到了鐵路的終點。


    周圍盡是看慣了的向日葵田。


    但是,莉伽雅對向日葵田瞄都不瞄一眼,隻顧抬頭看著那輛廢棄的列車。


    如果,當時兩人選擇的是向日葵田的話——或許,未來說不定會改變?


    但是,我們已經沒有確認的方法了。


    “喂,海親。渴了嗎?”


    莉伽雅突然問了一個如此現實的問題,把我的思緒拉回了現實。


    “嗯?啊,是有點。記得冰箱裏有麥茶——”


    莉伽雅用右手製止了準備站起來的我。


    “坐著好了,今天咱來倒給你。”


    “……怎麽感覺有點惡心。”


    莉伽雅笑著無視了我的話,消失在廚房深處。等待的時間不到一分鍾。叮……伴隨著杯子與杯子相互碰撞的清脆音色,莉伽雅兩手都拿著倒滿麥茶的杯子回來了。


    “給。”


    “謝謝。”


    我雙手接過杯子,喝一小口潤潤喉嚨。隨意地看向莉伽雅那裏,發現莉伽雅把杯子放在一邊緊緊地盯著我看。


    “……幹嘛?”


    “沒事,就是覺得好可愛啊。”


    “別、別說蠢話啊!”


    我還沒習慣莉伽雅的這種言語。


    為了掩飾害羞,我一口氣喝光了麥茶。


    殊不知,這杯麥茶正是“幽靈列車”的入口。


    ◇


    那裏還是一大片向日葵田。


    “海親,這邊!快點快點!”


    雖然隻是離我不遠的地方,但是隻能聽到莉伽雅的聲音。


    “真是的!等等我呀!”


    由於密集的高大向日葵,完全看不見前麵。我撥開一棵棵向日葵,朝著莉伽雅的聲音方向前進。


    抬頭望向天空。


    天空清澈湛藍得令人不禁流下眼淚。這是我活到現在見過的最漂亮的天空。


    “海親快一點~!要是再磨磨蹭蹭的話就不等你了喲~!”


    右邊,左邊,前麵,後麵。


    莉伽雅的聲音無序地擴散開來,我陷入了混亂。


    這樣的話,就不得不去找莉伽雅在哪裏了。


    “喂!電車開來了~!”


    開來了~,開來了~,來了~,了~


    莉伽雅的聲音不斷回響,溶解在藍天之中。


    “電車?”


    哐啷,咕咚,哐啷……


    聽到了。確實聽到了。電車的聲音。


    ——哐。


    “咦?”


    不知何時,我已經踩在鐵軌上了。就在剛才還隻有土地而已。不對,我現在必須要找到電車。我沿著鐵軌跑了起來。


    瞬間,向日葵田分了開來,出現了一座鐵路橋梁。哐啷,咕咚,哐啷……。看向遙遠的對麵,可以看到向這邊駛來的電車。這是從來沒有見過的貨物列車。不對,不是的。我知道那輛電車。這不是多次在電影中見過的嘛。


    “海親!”


    果然,莉伽雅就在那裏。莉伽雅在鐵路橋梁中間朝這揮手。莉伽雅在那裏登上了電車,輕輕地踩著台階,跳上了空空如也的貨物台。


    哦……原來是這樣啊。毫無疑問,這是《黑暗中的舞者》中的場景。


    傑夫一直在保護著塞爾瑪,他認真地向塞爾瑪表達愛意,向她伸出手。塞爾瑪也理解傑夫對她的愛意,但是,塞爾瑪隻能斷然拒絕傑夫的示愛。


    現在,莉伽雅像塞爾瑪一樣唱著《i’ve seen it all》,一邊向我伸出手。一節車廂,兩節車廂,車廂一節節的從我麵前通過。終於,莉伽雅所在的貨物台到我麵前了。


    莉伽雅的歌聲在誘惑我。


    突然,我突然感到一絲莫名的危機。莉伽雅扮演塞爾瑪的話,歸根結底,我扮演的是傑夫?等下。那兩人絕對沒法在一起。傑夫什麽都做不了。除了溫柔地看著,其他什麽也做不了——


    這種事,我敬謝不敏。


    “我才不是傑夫呢!”


    沒錯,無論如何,我必須要抓住那隻手。


    沒有理由。


    也不需要理由。


    那種東西,自己找神仙大人去要。


    我跳了起來。


    “莉伽雅!”


    ◇


    突然的一陣眩暈過後,我醒了。頭疼得要死。雙目無法聚焦。


    到底是什麽呢?在深不見底的黑暗中,有一抹如夢似幻的橙色在搖動。感覺就像是看著在墨汁中滴入橙色染料的抽象畫一樣令人討厭。


    那令人討厭的光源是蠟燭的火焰。上方垂下來的吊環上,每個都用金屬絲綁上了三叉燭台,將車內照的亮堂堂的。讓人覺得就像是宗教儀式的祭壇。


    然後,在我麵前有一個我。


    “這、這、怎麽回事……這到底怎麽回事!”


    在我麵前坐鎮的是一麵長方形的細長鏡子。我對鏡中的自己感到戰栗。


    我現在坐在一張古董椅子上。我通過鏡中的自己,了解到現在我正穿著新娘禮服。


    這是多麽……華美的衣服啊。


    半透明的婚紗頭巾輕柔地包裹著發髻。


    珍珠項鏈裝飾著領口。


    裝飾低胸禮服的蕾絲縫製細膩,令人歎為觀止。服飾過於美麗,讓我目不暇接。


    另一方麵,手上戴了長至手肘的長手套。


    膝上放著一束美麗的花束。印象中,新娘會把這束花在結婚儀式的最後扔出去吧。


    恐怕莉伽雅在我睡著之後,把我剝了個精光,大概連內衣都幫我換好了。


    不對,恐怕還不止。有一股柑橘的香味。不是香水的味道,倒像是肥皂的香味。估計這跟千織生前用的肥皂是同種香味。雖說隻是直覺,不過估計就是這樣。


    莉伽雅不是單單幫我換了身衣服。那家夥把毫無抵抗的我帶去洗澡,徹底地摩擦了我的每一寸肌膚,清洗了每一根頭發。之後,給我穿上了新娘的服飾,化了完美的妝容,讓我坐在椅子上。


    我還不清楚,她是如何將睡著的我從家中運到這兒的。感覺把我裝在大儲物箱裏再叫出租車是最穩妥的方式。對於現在而言,這些都是瑣碎小事。


    現在的我,從頭到腳都是任由她擺布的一具人偶而已。


    毫無疑問,這裏是莉伽雅孕育出的“幽靈鐵路”——的體內。


    ◇


    我終於連接起記憶的絲線。我想起,在最後的晚餐時,我喝了一杯莉伽雅給我倒的麥茶。毫無疑問,茶裏放入了安眠藥。


    太讓我失望了。我是絕不會臨陣退縮的。直到最後的最後,莉伽雅都沒有信任過我嗎?我整個人都沉浸在沮喪之中。透過搖曳的橘色燭光看去,我的左右位置上坐著擺好姿勢的莉伽雅製作的七件作品。


    穿著深紅色浴衣的短期大學學生,綾野萬裏亞。


    身著純白短裙的小學生,鈴原亞佐美。


    穿著哥特蘿莉風格的衣服,肩上背著玩具吉他的園部由菜。


    裸體直接披著染血白衣的是立誌進醫學部的田所真知。


    明顯走錯片場地穿著女仆服的應該是立誌成為漫畫家的和辻繪美吧。


    以上都是所謂的可動式人偶。無論哪個人偶都像地獄的看守人一般,帶著陰森的表情看著我。不對,是盯著我。


    然後,還剩下兩個……這比人偶更加怪異。


    第一個是白色小狗的雕像。做工精巧到第一眼還以為是剝製標本。這充滿運動感的跳躍姿勢,給人一股少年的感覺。恐怕那個是乘客中唯一的男性,野邊翔太的化身吧。


    還有一個是烏鴉像。雖然外形是烏鴉,但是羽毛卻被染成橙色。不對,不是的。它的羽毛是白色的,但是在燭光的照射下,火焰的顏色映入眼簾。沒錯,是白色的烏鴉。大概這是尚是幼兒的三穀露西亞的化身吧。


    化身為可動人偶的有五人,化身為動物的有兩人。是什麽決定了這份差異呢?


    突然,我發現了不同。恐怕是是否存在“夢想”。三穀露西亞還隻是個三歲的孩子。還不能描繪出未來的夢想。而另一位,報導上並沒有記載野邊翔太有什麽特別的夢想。倒不如說,一個十歲的小學生會懷抱著明確的理想才比較稀奇吧。當然,這也隻是我單方麵的推測。


    不過,人形也好動物也罷,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假眼。莉伽雅把自己親手做的假眼也裝到了兩隻動物身上。動物的視線,遠比邊上的人類要來得強烈。


    所有的視線交於一點。在那裏,放著我坐的椅子。


    這時,原本半開的大門被拉開了,發出“哐當”的聲音。


    我心存戒備地朝門的方向看去。


    “喲,海親。剛才的睡臉很可愛呢。”


    “莉伽雅……”


    踏入車內的莉伽雅兩


    邊腋下夾著巨大的袋子,就像裝滿了小麥粉的專用紙袋一樣。莉伽雅把左右兩邊的袋子“咚”地放到地上,慢慢浮現出一絲妖冶的微笑。


    “馬上就要到明天了。”


    雙眼空洞無神,令人無法認為她還正常,卻隻有聲音依然飽滿有力。莉伽雅從口袋中拿出一個銀色懷表,看了看時間。日期一旦更迭,就到了千織的忌日。也就是說終於要開始正戲了。


    突然,我在莉伽雅身上感到一股違和感。不過馬上就明白了原因。是她的衣服。莉伽雅現在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而是舞奈中學的校服。雖然尺寸有些小,但是還是能穿的。白色的長筒襪包裹著半個大腿,勾勒出優美的腿部輪廓。班上從來沒有人這樣搭配,所以略感新奇。隻有脖子上的玻璃瓶讓我勉強想起剛見麵時的莉伽雅。


    幾天前,莉伽雅問我借了校服。我一直感到很奇怪,到底什麽地方要用到這東西呢?難道是自己穿?


    我終於發現莉伽雅的意圖了。


    沒錯,現在的莉伽雅是中學生。恐怕,這輛“幽靈列車”內的一切都是過去的。所以,我也就是千織還尚在人世,而莉伽雅是舞奈中學的在校生。不過,這個主意應該是莉伽雅到這之後才想到的。如若不然,她應該會帶著自己的校服返鄉的。


    不過,這種事現在已經無所謂了。


    我現在非常渴望跟這家夥說幾句。


    “喂……為什麽要做出這種類似偷襲的事情?難道以為我會逃嗎?我是那麽不值得信任嗎?喂……快回答我。”


    莉伽雅沒有回應我。隻是默默地打開巨型紙袋,把裏麵的東西倒在地板上。叮叮當當的聲響宛如雨打屋簷發出的聲音。


    從紙袋裏掉出來的是像豌豆一樣的小圓粒。莉伽雅手拿紙袋,在車廂內來回走動,直到用小圓粒把地上完全鋪滿。不僅是地上,座位上也是。


    金平糖如同繁星織成的地毯一般將地麵鋪滿。沒錯,正是那一顆顆千織最愛吃的金平糖。


    莉伽雅再次看了眼懷表確認時間,像是想到了什麽,將手表丟落在地上,然後立刻將其踩碎。看來已經不需要懷表了。


    現在,日期已經更迭,千織的忌日到了。


    “到時間了喲,海親。”


    莉伽雅輕聲說著,從紙袋底拿出了一些新的金平糖,用雙手捧在胸前,緩緩向這邊走來。莉伽雅每踏出一步,堆積在一起的金平糖就發出宛如砂礫的聲音。


    現在,我們倆正麵對著麵。


    莉伽雅一句話不說,將雙手舉過我的頭頂,然後緩緩傾斜雙手。


    色彩鮮豔的繁星一粒接著一粒從婚紗上滑落。


    “歡迎來到咱的‘幽靈列車’。”


    莉伽雅的宣告揭示著今晚的盛宴已然開始。


    ◇


    “啊……有姐姐的味道。”


    莉伽雅把頭枕在我的膝蓋上忘我地說道。


    這是多麽異常的畫麵。


    這裏明顯是莉伽雅為了喚醒千織而創造的空間。但是,我完全無法理解她的目的。單純地為了藝術?感覺不是這個原因。這已然超越了藝術之類的級別。我的本能告訴我,這裏有蹊蹺。


    那麽莉伽雅到底將會做什麽呢?


    最終,會有死亡在等我嗎?


    當我在腦內不斷設問的時候,莉伽雅似乎很享受我的大腿,跪在那不動了。


    我能透過裙子感到莉伽雅的呼吸。


    “在車站的站台見到海親之前,咱本打算做一個姐姐的人偶。現在海親坐著的位置,本該放著姐姐的人偶的。”


    莉伽雅淚眼婆娑的抬頭看著我。


    “但是呢……那天在看到橫躺在鐵軌上的海親的一瞬間,咱明白了。沒必要做姐姐的人偶了。把那個人當做姐姐的替代品的話就完美了。姐姐和海親……真的太像了。”


    “所以隻準讓我叫你‘莉伽雅’嗎?”


    莉伽雅點了點頭,開始說奇怪的話。


    “呐……為什麽?為什麽……不選咱而去選那個男人?真有這麽喜歡那個男人?明明好幾次好幾次都是帶著咱的。為什麽……姐姐最後……要選那個庸醫呢?”


    “難道說,你……”


    這是多麽恐怖的自白。


    如果剛才的話就是真相的話。


    千織曾經多次邀請莉伽雅完成心中的預謀。


    “好嚇人。真的……好嚇人。但是,隻要姐姐能握著咱的手,咱就安心了。就算跟姐姐一起去死也沒關係……咱一直都這樣想的。所以,咱就算很害怕也沒事。”


    原來是這樣啊。


    莉伽雅過去曾多次經曆過瀕死。


    牽著千織的手,在死亡線上徘徊。


    莉伽雅建起來的石製烤爐,外形就像地獄油鍋一般不吉利,我在心裏認為這件軼事是真的。


    莉伽雅創作靈感的源泉,也許——不對,肯定是“死亡”。


    我從根本上理解錯了。我一直以為,與目標是前往地獄深層的我相反,莉伽雅的目標是到達常人所到達不了,隻有藝術家才能到達的殿堂。我一直覺得,莉伽雅不管在何處都淩駕於其他人。但是我錯了。印在莉伽雅的眼中不是天空,而是地獄。


    沒錯,這……與我期望的是同一個地方。


    不對,她想去的地方比我想去的更深更黑暗。


    “那天,咱為姐姐做出了最好的作品。雖然由子姐沒法理解,但是姐姐肯定能理解咱的。咱呢,用那個石製烤爐把姐姐的黑暗表現給她看呢。咱帶著強烈的心願把石磚一層一層地往上疊。”


    等下。稍微停下。


    莉伽雅剛才說了什麽?


    莉伽雅的笑容帶著淒慘。


    “——希望這次,姐姐能帶我走。”


    啊……難道、難道說。


    “姐姐,她的確收到了我給的信息。所以,她開車去撞電車了。在所有高致死率的方法中,最終選了這個。”


    莉伽雅現在就像是在自白殺人罪一樣。


    之前,由布子店長說過“不可能”。


    這是多麽膚淺片麵的評價啊。


    如果剛才的自白是真的,那就是莉伽雅通過自己的藝術作品,故意喚醒了千織的“死亡衝動”。


    莉伽雅一開始就知道,如果創造出禁忌之物,就會打開千織心靈深處的黑暗。這裏麵肯定藏著隻有這對相愛的姐妹才懂得某種符號吧。


    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千織從莉伽雅的作品中收到了訊息。


    莉伽雅懷著故意殺人的意圖,把千織殺掉了。


    “但是……姐姐最後沒有選擇咱。”


    沒錯,作品本身是完美的。


    但是,發生了與莉伽雅預期相反的事。


    莉伽雅希望的並不是單純殺害千織。從頭到尾,莉伽雅都不希望千織一個人死去。因為,莉伽雅非常溺愛千織。


    莉伽雅所希望的事隻有一個。


    這一次,和自己一起去“那邊”旅行。


    真的如此單純而已。


    “姐姐……”


    莉伽雅把頭埋到我的胸前。這種哀求的方式就像小孩子求母親的時候一樣。莉伽雅竟然在像我撒嬌。不對,不是的。莉伽雅不是在對我撒嬌,絕對不是。


    莉伽雅現在在跟千織撒嬌呢。


    “姐姐……姐姐……最喜歡你了。”


    莉伽雅不停地在流淚。為什麽不帶咱走?為什麽不選咱?為什麽選了那個男人?明明就有咱在啊……好多次好多次聽到她悲愴的低語。


    啊……該怎麽說呢,這就是絕望嗎?千織在莉伽雅的心中種下了無比絕望的種子。恐怕這四年裏,莉伽雅度過的每一天都心懷如


    此深的絕望。


    絕望的種子終於開花了。


    就是這輛“幽靈列車”。


    我不知道該做什麽,隻有緊緊地抱住莉伽雅的頭。


    “呐……莉伽雅?我……有什麽要我做的嗎?隻要我力所能及……什麽都可以。”


    “那麽……能跟咱結婚嗎?”


    萬萬沒想到,在這種場麵下竟然會說出求婚的話。結婚。我當然知道,這絕不是字麵上的意思。


    因為,對千織而言,結婚就是殉情的意思。千織與診所的加賀醫生殉情而完成了結婚。當然,這是精神上的結婚,而不是法律上的。再說,加賀醫生是有妻室的。


    哦……原來如此。


    我終於察覺到這個“幽靈列車”的目的了


    這裏說白了就是結婚典禮的現場。


    為了讓親姐妹完成精神上的結婚而設立的虛擬劇場。


    不但挽回失去的四年,還把加賀醫生這個異物完全排除,莉伽雅這次希望的就是和千織結婚。


    莉伽雅從我身邊離開,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臉上的眼淚已經幹了。莉伽雅把手伸向鏡子的背麵。嘩啦。鏡子的背麵傳來布匹落地的聲音。鏡子後麵放著的物體,很容易想到是什麽。


    現在,莉伽雅手裏握著鐵斧。


    在電車無法跑起來的情況下,要做出接近“軋斷”的屍體,果然斧子是最適合的東西。


    不可思議的是,我完全不感到恐懼。明明馬上就要被那把斧子解體了。為什麽,我能如此地安心?也沒有太多的思考。因為對麵是莉伽雅。嗯,這點就足夠了。


    “好的。”


    所以,我心無惑。


    “我來做你的新娘。”


    我閉上了眼睛。腦子裏重複著塞爾瑪的歌《ost song》。塞爾瑪在被絞刑之前一直唱的歌。也是特意收錄在磁帶裏的歌。


    作為我的落幕之歌,這首曲子再適合不過了。


    不過,眼睛閉上這麽久,莉伽雅怎麽沒有一點動作。


    怎麽了嗎?我都已經打算奉上自己的一切而閉上眼睛了,莉伽雅卻沒有一點動作。該不會到了現在,她反倒害怕起來了吧。


    要是這樣的話,真的太慢了。


    直接點上啊,反正你已經殺過一個人了。


    “你誤會了,海親。”


    突然莉伽雅說話了。


    這聲音與氣氛不相稱,非常的開朗。


    “誒?”


    我嚇了一跳,睜開緊閉的雙眼。


    “我……誤會什麽了?”


    莉伽雅沒有回答,隻是遠離了我,把吊在吊環上的燭火一個一個用手掐滅。她莊嚴的背影,看上去就像是準備前往聖地的朝聖者一樣。


    每熄滅一盞燈火,室內就稍微暗一些。


    終於,所有的火光都熄滅了。


    沙沙……突然,黑暗中傳來了衣服摩擦的聲音。


    “莉伽雅?你在幹嘛?”


    隻能出聲的我也隻能聽到莉伽雅的回答。


    “姐姐的遺體,腦袋徹底粉碎。”


    “誒……?”


    “右手手肘以下都被絞爛了。左手從肩膀開始完全分離。”


    “快停下……”


    “右膝蓋以下完全碎裂。左腳卡在車輪底下,直到事故發生後的第二天才被發現。”


    “住手,我不要聽!”


    “腹部被斜向撕裂。粉色的內髒都稍稍露出來了。”


    “難道說你……”


    莉伽雅的回答隻有沙沙地衣服摩擦聲。


    隨著莉伽雅一件一件地脫,車內亮起了幾絲磷光。


    這幾道不可思議的光正是從莉伽雅身上發出的。


    現在的莉伽雅就像泛著白光的精靈一般。


    終於,莉伽雅把脖子上的玻璃瓶以外的一切都脫掉了。


    這副光景實在是太夢幻了。


    莉伽雅在自己身上預先塗好了熒光塗料。


    這是為了什麽?


    微微發光的痕跡模糊地勾勒出莉伽雅的輪廓。


    這是多麽壯美的行為藝術啊。


    沒錯,這就是龜裂。


    在美麗的肌膚上刻畫出栩栩如生的龜裂痕跡。


    頸部,右手,左腕,右膝……然後是腹部。


    實在是太可怕了。


    在我眼裏,這就像是某種魔法陣一樣。


    現在的莉伽雅隻有美和虛幻。


    隻有自願希望消失的人的身上才有的虛幻。


    “好了……”


    莉伽雅把我從椅子上拉起來,把危險的東西遞到我手裏。


    我的雙手傳來了沉重的觸感。我當然是第一次拿斧子這種野蠻的道具。木質的手柄十分粗糙,讓人很想立刻就扔掉。


    莉伽雅浮現起一絲妖冶的微笑,向我訴說她的要求。


    “跟姐姐在同一個地方……變成碎片。”


    “幽靈列車”已經不是莉伽雅把我帶走的裝置了。


    而是變成為了讓我,也就是千織,帶莉伽雅前往彼岸的裝置。


    不對,不是變成。


    從最開始,莉伽雅就是這樣打算的。


    隻有加上莉伽雅自身破碎的屍體,“幽靈列車”才算真正意義上完成了。


    現在,我腦中突然回想起由布子店長的話。


    ——拜托,請不要帶走千夏。


    ◇


    “原來如此。你比我這種人,更久更久之前就一直注視著死亡的深淵。在你眼中,我肯定難看極了吧。”


    “沒有這回事喲。死亡是平等的,想死的心情也是平等的。不管是多麽無聊的理由,人類在該死的時候就會死去。所以,咱接受了海親想自殺的願望。不過是作為‘幽靈列車’的素材接受的。”


    啊……這是何等悲傷的獨白。我之前心中多麽悲傷的情感,對莉伽雅來說也是隻單純的素材而已。我連自己都沒想到會如此的受傷。


    原本,在莉伽雅的計劃中並沒有我的存在。


    最開始會坐在這個椅子上的最多也就是以千織為模型做的人偶而已。我能想象得到。莉伽雅大概是打算吃安眠藥自殺的。抱著以姐姐為模型人偶,永遠的睡著。這大概才是“幽靈列車”最初的構思。


    此時,莉伽雅在無人車站的月台見到了我,便把我當成新道具放進“幽靈列車”裏。


    這個特殊的構思就是讓我殺了她自己。過去的莉伽雅都是作為被動的一方,被千織拉著走。所以,即使在“幽靈列車”裏,把主導權交給我才更接近莉伽雅的理想。


    想更加更加接近千織的死法——為了實現這個理想,才有這壯美的行為藝術。


    這既是再現千織的傷痕,同時也承擔起“切割線”的作用。沒錯,莉伽雅現在明確地希望著。


    希望我沿著“切割線”,揮舞手中的斧子。


    啊……為什麽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呢?


    我隻是單純地想作為莉伽雅作品的一部分而獻上自己的生命。


    我是一個味覺障礙且月經不調,還討厭男人的自殺誌願者。一個被放蕩母親在浴室裏不小心排出來的排泄物。一個既沒有才能也沒有運氣,成績馬馬虎虎,隻能鬱鬱寡歡地住在在鄉下的無趣女生。這就是我。反正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還能有什麽在等著我呢?


    令我費盡心思的智子醬的問題,姑且有辦法解決了。但是,即便如此,我還沒有能幹到能徹底顛覆之前的生活方式。


    那麽最起碼,讓我為名為莉伽雅這名天才少女的創作作品而獻身,我也能稍微感到我活在這個世界還是有點用的。


    所以,我決不


    原諒現在的狀況。絕對,不原諒。


    莉伽雅殺了我是沒關係。希望她能跨越我的屍體,前往更高的地方。在雜誌的訪談記錄裏,莉伽雅不是這樣回答的嗎。


    ——咱做給你看。更加,更加偉大的作品。


    難道這句話裏沒有蘊藏著莉伽雅的真心嗎?但是,莉伽雅用她如此稀有的才能,創造了自己的葬身之地。


    我思考著。


    我絕對不會允許莉伽雅的人生在此終結。


    對啊。


    既然莉伽雅有如此的才能。


    創造一條屬於自己的活路不是輕而易舉的嗎?


    我不會帶莉伽雅離開。


    我要帶莉伽雅回來。


    沒錯,要帶回來。


    ——回到這個世界。


    ◇


    “來吧……姐姐。快點……快點把我切碎。”


    莉伽雅張開雙手朝我逼近。回過神來,我正一點一點地後退著。莉伽雅的雙眼已經失神。眼裏早已沒有我,隻有她的偶像裏穀千織而已。莉伽雅明顯已經不正常了。不對,從她失去她最愛的姐姐那一刻開始,莉伽雅早就舍棄了正常。連千織被軋斷的身體上的裂紋都記得如此清楚,實在是太異常了。莉伽雅肯定是去偷看過的……躺在靈柩中的姐姐的屍體。


    所謂偶像,對於崇拜的人,那就是整個世界。關於這點,我深有感觸。


    “咱呢,想刻上跟姐姐一樣的痕跡……”


    莉伽雅以前跟我說過的。


    ——你在浪費自己的美貌與價值。


    這句話我原句奉還。莉伽雅被千織的詛咒所束縛的結果就是,在這類似世界的盡頭之地,結束自己的生命以及才能。這除了叫做浪費還能叫什麽。


    現在,我手裏有一把斧子。


    它的手柄此時第一次讓我感到如此可靠。


    沒錯。現在這家夥就是我的同伴。


    我卷起裙擺,舉起斧子。此時莉伽雅的臉上充滿歡喜與陶醉。她筆直的眼神急切地渴望著千織,也就是現在的我。這雙眼睛裏孕育著無底深淵,稍有不慎就會被吞噬進去。


    我壓上全部的體重,將厚實的斧刃揮了下去。


    ——向著右邊的車窗。


    隨著一聲響亮的破碎音,盛夏中顯得清涼的冷風吹了進來。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莉伽雅抱頭尖叫起來。不管莉伽雅的表情是如何悲痛欲絕,我都無視。莉伽雅不會原諒我的,不過,我也不需要她的原諒。我推開像木偶一樣站起來的莉伽雅。失去平衡的莉伽雅踩在自己撒的金平糖上摔倒在地。


    我從一邊開始一塊又一塊地砍碎車窗。我要破壞,破壞一切。這種東西,已經不是藝術品了。這隻是一個體現莉伽雅瘋狂的惡心裝置而已。


    “不要,快住手,快住手吧!”


    無視莉伽雅的悲鳴,我繼續揮舞著斧子。敲碎所有車窗後,打碎擺在路中間的鏡子,把它踹倒。


    接下來是人偶。我首先盯上的是坐得離我最近的綾野萬裏亞。吃我一記橫劈斬。哐啷。隨著一聲沉悶的聲音,斧刃砍進頸部的球型關節裏了。就這樣不斷砍著,十秒不到的時間,綾野萬裏亞就身首異處了。


    下一個。接下來是誰。在我猶豫的一瞬間,莉伽雅飛奔到了我身後。


    “住手!姐姐,快住手吧!”


    都這時候了,莉伽雅還叫我姐姐。


    “快住手!住手啊!好、好討厭啊!嗚啊啊啊!”


    不知不覺,莉伽雅開始退化成幼兒了。莉伽雅用平時絕對想不到的撒嬌口吻說道,同時就這樣裸體蹲在地上,邊擦眼淚邊抽泣。


    會不會我越是破壞這個地方,支配莉伽雅內心的偶像就越增大呢。我突然害怕起這種事情來了。難道說,我做的事情毫無意義可言?我這樣一直破壞下去,是沒辦法將莉伽雅從詛咒中解放出來的嗎?。


    即便如此,我也無所畏懼。


    我更快的揮舞斧子,連續破壞了三個人偶,砍飛了它們的手腳。中間好幾次失手,把座椅都砍裂了。人偶身體被砍成兩截,假眼也飛了出來。


    “莉伽雅!”


    我朝向莉伽雅叫到。


    “因為我是你的新娘啊!”


    我用手拿起白色烏鴉像,隨手摔在地上。烏鴉像瞬間支離破碎。兩隻假眼也從眼窩中掉了出來。轉瞬之間,狗雕像也被這樣弄碎了。


    喂,莉伽雅?


    我,就在這裏哦?


    來給你做新娘了。


    ◇


    純白的婚紗翻了起來。


    我把所有人偶都破壞了。


    徹底破壞了。


    剩下的隻有徹底的寂靜。


    “莉伽雅?”


    沒有回應。不知何時,哭聲也停止了。我有不好的預感,轉頭朝莉伽雅看去。嚇死我了,莉伽雅竟然用顫抖的雙手拿起了鏡子碎片。


    “呃……啊啊啊啊啊!”


    莉伽雅尖叫著。高舉雙手打算把這如同匕首的尖銳碎片刺進自己的脖子裏。我扔掉了斧子,連忙跑了過去。


    莉伽雅雙手高舉著碎片,渾身顫抖著。在她短暫猶豫之際,我賭上一切在這滿地都是金平糖的地麵上奔跑起來。雖然踩到裙擺摔倒了,但我還是滾到了莉伽雅的身邊,緊緊抓住她的雙手。剛想著終於趕上了,莉伽雅開始拚命掙紮起來。我們互相爭奪著鏡子的碎片。莉伽雅的手流出了血,碎片從她手中滑落下來。我沒有放過這個機會,終於把沾血的碎片奪了過來。幸好,我戴了手套而沒有被劃傷。


    但是還不能大意。現在滿地都是鏡子和車窗的碎片。莉伽雅還在尋找著合適的碎玻璃。頸部的熒光塗料活生生地照出莉伽雅因悲痛而扭曲的表情。總之,一定要抑製住莉伽雅的衝動。突然,莉伽雅向我撲來。我狼狽地一屁股摔在地上。不過幸好碎片被我坐在屁股下麵。


    “拜托讓咱死吧!因為咱的錯害死了那麽多人!不止姐姐跟那個庸醫,還有無辜的七名乘客!是咱殺了他們的!”


    “這,這是……”


    我無言以對。是啊,我忘記了最關鍵的東西。由於莉伽雅建造的石製烤爐,千織選擇了死亡。其結果引起了列車脫軌,導致了七名乘客遇難。當然,這不可能給莉伽雅扣上殺人的罪名。就算莉伽雅本人去自首,也絕不可能有成為直接證據的東西。但不可否認,莉伽雅行為是所有事件的開始。雖然法律上是無罪的,但是莉伽雅自身卻一直被罪惡感所譴責。莉伽雅到底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將這七個人偶做出來的呢?


    “咱真的不該再活在這個世界上!早就應該和姐姐一起死在那裏了!”


    莉伽雅又抓起了新的碎片。尖端快要刺破莉伽雅的喉嚨之際,我又撲了上去。兩人又開始爭奪碎片。莉伽雅抓住一片碎片,我把它打落。莉伽雅又撿起一片新的碎片,我再奪下來。如此不斷反複。


    我開始思考。


    該怎麽辦呢?


    該怎樣才能製止莉伽雅呢?


    快想到!


    快讓我想到啊!


    該怎麽辦呢……


    這時,由布子店長的話像神的啟示一般在我內心蘇醒。


    ——那時候的千夏,看上去痛苦不堪。吃不進任何東西……在大人們都手足無措之時,千織突然用嘴喂給她吃金平糖。


    ——自那以來,兩人間開始流行一種奇怪的遊戲。


    ——一種兩人一起用舌頭夾著金平糖直到融化的遊戲。


    沒辦法……現在隻有靠這個傳言了。說真的,我還是很抵觸。因為這也是在扮演千織的替身。但是,要讓現在的莉伽雅冷靜下來,我已經想不到別的方


    法了。


    隻能拚了。


    我靠近站起來尋找碎片的莉伽雅。


    雖然很抱歉,還是把她脖子裏的玻璃瓶奪了下來。


    “啊……”


    與千織的羈絆被奪走之後,莉伽雅的視線開始動搖了。我把瓶中的金平糖取出幾顆含在嘴裏。然後把自己的唇印上了想要過來奪回瓶子的莉伽雅的唇。


    “——唔!”


    從莉伽雅的喉嚨深處傳來一絲呻吟。我的舌尖帶著金平糖撬開了莉伽雅緊閉的雙唇。剛開始,莉伽雅還是頑固地拒絕著,但是,當她自己的舌頭接觸到金平糖的瞬間,就不做抵抗了。我輕輕地把自己的手指扣上莉伽雅的手指。在舌頭與舌頭的間隙中間傳來金平糖滾來滾去的觸感。


    “嗯……”


    突然,在我口中,原本早已遺忘的東西突然蘇醒了。


    非常令人懷念的砂糖味道。


    就像從來沒有過味覺障礙一樣。


    啊……多麽甜啊。


    甜。好甜。都快把我甜得融化了。


    這絕不僅是金平糖的甜味。


    也有和莉伽雅親嘴的甜蜜。


    我很感謝莉伽雅現在緊閉著雙眼,因為她這樣就看不到劃過我臉頰的眼淚。


    正如過去千織與莉伽雅做過的那樣。


    我和莉伽雅一邊一起用舌尖撥動著金平糖,一邊等待著直到它完全融化——


    喂,莉伽雅。


    雖然千織已經不在了。


    但是我在這裏哦。


    ——我們開始了漫長、漫長的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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