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真慢啊。我都等到不耐煩羅。」


    川崎巫婆蹺著腳,坐在破魔的保時捷駕駛座上,舔咬著一支細雪茄。


    「涉、涉柿大姐,你怎麽會在我車上呢?」


    破魔拚命抑製心中的驚懼。


    涉柿多見子並沒有立刻回答破魔的問題,隻是調高了車內音響的音量。


    瑪丹娜?是她的懷念老歌〈宛若處女〉。


    瑪丹娜年輕時甜美的歌聲,回蕩在停車場的水泥地上。


    「不要隨便拿cd到我車上放好嗎?」


    破魔口氣平穩,但太陽穴已經爆起青筋。他肯定在心底呐喊:「弄得我車上都是老太婆臭味!快給我滾下車!」


    川崎巫婆竟然會在這個節骨眼出現……


    現在為了追上健哥逃亡用的假警車可是分秒必爭,卻碰上最惡劣的程咬金。


    看來不是碰巧的。


    我心中感到猛烈的不安,往停車場望了一圈。不知何時已經有五個穿著黑西裝的男人圍在保時捷附近了。他們是涉柿多見子的保鏢,每個人都壯得像猩猩,就算破魔再怎麽殘暴也贏不了吧。


    涉柿多見子知道搶銀行的事情。是修告的密?還是巫婆用魔力嗅到這件事?


    無論如何,我跟破魔都被逼上了絕路。保鏢們慢慢縮小包圍網。


    情況雖然萬分危急,瑪丹娜的〈宛若處女〉卻讓人感覺這一切都是夢。


    別恍神了,搞清楚!我現在正麵臨人生最大的危機啊!


    「你知道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是什麽嗎?」


    涉柿多見子總算開口了。


    這是哪門子問題?怎麽會聊起美食來?


    「請先回答我的問題吧。為什麽要坐在我車上?」破魔死瞪著涉柿多見子,看來他已經下定決心,不願退縮。


    「我想坐,就坐上來啦。」


    涉柿多見子故意把雪茄的煙灰彈在保時捷的副駕駛座上,向破魔挑釁。


    「隻要你說一聲,我隨時以帶你去兜風啊。不過不好意思,今天我很忙,改天好不好?」


    「真開心,你找我約會呢。不過我喜歡女人多過男人,要我跟你玩,我不如找她玩。」


    涉柿多見子一雙蟒蛇般的眼睛盯著我瞧。


    打死都不要!但我的身體就像鬼壓床,動也不能動。在這老太婆麵前,我根本無力演戲,隻能暴露本性。


    果然是個巫婆。


    「可以把音樂關掉嗎?我討厭瑪丹娜。」


    「為什麽?我很喜歡呢。每星期一、三、五,我拿瑪丹娜來自摸。另外二、四、六搞的是女神卡卡。禮拜天是瑪麗蓮夢露喔。」


    別講了啦!惡心!你都七十好幾了還每天自摸啊?


    「這些都是賤貨啊。別看我這樣,我比較喜歡淑女。」


    「哦~~」渉柿多見子從鷹勾鼻噴出雪茄煙,露出奸笑:「原來你怕女人啊?」


    破魔的臉突然一陣抽搐。


    「怕女人還當什麽酒店老板?」


    「就是怕女人,才拿女人做生意呀。看著女人為了錢搖尾巴,你才能放心吧。或許世界上九成男人都怕你,但是啊,暴力嚇不倒女人的。女人力氣小,所以靠著男人沒有的東西跟男人對抗啊。」


    「什麽東西?趁這機會讓我學學吧。」


    「心臓大顆啊,小弟弟,記清楚羅。」


    我多少能夠體會涉柿多見子在說什麽。女人從小就習慣不穩定的生活,比方說月經,每個月來的日子都不一樣。女人必須不斷刷新記憶來應付新的環境與意外。所以女人對往事不屑一顧。


    至於男人,可是記仇記得凶。我交往過的男人都是這樣。隻要一吵架,就會拿我好幾年前的言行舉止來翻舊帳,但我幾乎都不記得。男人們看了反而更火大。


    「心臓大顆的男人也不少喔。」


    破魔挺起厚實的胸膛,想說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這些人不是心臓大顆,是神經大條。他們不是承受痛苦,而是逃離痛苦。如果不甘心,就生個小孩來看看啊。我這肚子生過八個小鬼。


    「你知道我為什麽要生這樣一大串?因為每生一次,就會忘記一點生小孩的痛苦啊。有人說男人體會到生小孩的痛,就會休克而死。女人可是痛過就不當一回事呢。」


    我聽了涉柿多見子的話,不禁點頭同意。


    「如果要比生小孩,男人確實贏不了啦。」破魔不甘心地皺眉歪嘴。


    「你也體會一下怎樣?」


    涉柿多見子把還沒熄的雪茄彈了出去,劃過破魔的臉頰,在水泥地上撞出幾點火花。


    「……什麽意思?」


    「體會一下怎麽生小孩啊。」


    「不、不可能吧。」


    破魔臉色大變。連我都能清楚感受到,涉柿多見子不是在開玩笑。


    「出生前的胎兒平均體重是三公斤。我想在你肚子裏塞顆保齡球,你看怎樣?簡簡單單就可以當孕婦羅。手術交給我們,蒲田有不錯的地下醫生喔。」


    個保鏢走向保時捷旁邊的黑亮賓士,打開行李箱,真的拿出了一顆保齡球。這應該是特地從保齡球場裏挑出最重的一顆吧。原色是黃色,但看來年代久遠,黑黑髒髒的。


    這種東西塞進肚子裏還得了……


    不僅內臓會被壓爛,還有衛生問題。肯定馬上就會感染細菌病毒什麽的。


    「少唬人喔!」


    破魔口氣突然凶惡起來,從我的手拿包(剛剛被他搶去)裏掏出冰鑿。


    「拿那個玩具是想怎樣?要找我麻煩?」


    「死老太婆,別老是作威作福!我早就看你不爽啦!現在就把你幹掉!」


    他真的說了,沒機會回頭了。


    另一個保鏢立刻站到保時捷駕駛座前,護著涉柿多見子。


    「真可惜呀。」涉柿多見子牽著保鏢的手,身段優雅地走下駕駛座。「如果你乖乖聽話,總有一天也是會當上川崎帝王的說。」


    「是啊……計劃全都亂啦!」


    破魔緊握冰鑿,保鏢們把手伸進西裝內袋,小心保持距離。


    要在大街上開槍嗎?不對,就算開槍也不會被警察抓,所以才叫巫婆。我在甜心兔聽說過很多次,連警察也不敢隨便對涉柿多見子出手。


    「小弟弟,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把甜心兔的經營權交給我,那我可以饒你不死。偷拍生意當然也由我接手啦。」


    「裏麵有屍體你也要?」破魔自暴自棄地笑說:「如果能幫我處理屍體,那可是幫大忙啦。」


    但涉柿多見子聽了隻是溫柔微笑,就像教會裏的聖母像。


    這女人也會有這種表情……?


    看她突然換了一張臉,我不禁打了個寒顫。如果涉柿多見子去當演員,肯定也會成為傳奇。


    我的能量實在差她太多。


    我輸了。我心底最後剩下的某些東西,被扯出來砸得粉碎。我隻是個二流女演員,這輩子也不想再站上舞台了。看了涉柿多見子的微笑,讓我痛徹心扉。


    「甜心兔裏根本沒屍體呀。」


    「當然有,修造、小島跟尾形三個人就死在裏麵。我親眼看到金森大叔宰了他們。」


    「你眼睛瞎啦?」


    「你說什麽?」


    「眼見不一定為憑。因為看得見而輕忽大意,總是要吃大虧啊。小弟弟。」


    不會吧?修他們沒死?


    我和破魔麵麵相觀。破魔的眼神錯愕,我還是第一次看他如此慌張。


    「茉莉亞,這怎麽回事?」


    「不可能……」


    「什麽不可能!」


    破魔把


    冰鑿對準了我,氣到手抖個不停。


    「唉呦,看來小妹妹的腦筋比較靈活喔。你就簡單說明給破魔小弟弟聽吧。」


    破魔氣得滿臉通紅,用沒拿冰鑿的另一隻手抓住我的手腕。


    「告訴我!甜心兔裏發生什麽事啦!」


    我大受打擊,拚命想揮去腦中的一片迷霧。


    不,我得冷靜下來分析狀況。因為修肯定是坑了我。


    「那三個搶銀行的人,一直都在演戲啊。」


    我好不容易才擠出這句話,而看戲的觀眾就是我和破魔。


    「演什麽戲!?」


    破魔猛力一抓,差點把我的手腕捏爛。我想他多少也察覺自己被騙,隻是打死都不想承認罷了。


    「就是鬧內哄的戲。『被狙擊手盯上』應該也是修亂說的。」


    「那,金森大叔一個人也沒殺?」


    我點頭,信心十足。


    修他們完全抄襲了我在銀行用的招數。


    「健哥把警察製服藏在甜心兔廁所裏,也是有修幫忙?」


    「而且你拚命想追的人不是金森健喔。」涉柿多見子突然插嘴。


    「尾形是吧!」破魔額頭上爆出大量青筋。「所以金森大叔才會關掉總開關!」


    修他們現在已經搶了裝滿真鈔的波士頓包,逃逸無蹤。我們兩個笨蛋,被他們三人逼真的演技給騙出了大樓外。


    「是男子漢就老實認輸吧。」


    涉柿多見子的一句話,沉沉地壓在破魔肩上。


    車內音響似乎設定了重複播放,〈宛若處女〉已經放了第三次。


    「吵死了……」


    破魔嘟囔一句,放開了我的手,跪倒在水泥地上。


    「那,我要跟茉莉亞回甜心兔去羅。」


    這次換涉柿多見子用冰冷的手抓住我的手腕。


    「為什麽要回去?」


    「回去之後你就知道啦。」


    涉柿多見子伸出血紅的舌頭上下抖動,舔了我的臉一下。


    ……這什麽臭味啊!


    涉柿多見子嘴裏冒出濃烈香料的香味與腐敗海產的臭味。我好想一拳揍飛她,但被持槍的保鏢盯著,我也隻能忍住。


    「我應該沒有權利拒絕吧。」


    「聰明的孩子。」涉柿多見子溫柔地摸摸我的頭。「如果不聽話,這男人會把你的頭蓋骨砸爛當拚圖喔。」


    我身後站了個保鐮,手上還拎著一顆保齡球。


    肯定逃不掉了。但非逃不可。至少要知道為什麽得回去甜心兔。


    「甜心兔裏應該什麽也不剩了。去了沒意義吧?」


    「我要去把錢拿回來呀。」


    「可是修他們不是已經逃了……」


    不誇張,涉柿多見子的眼睛真的在發亮。


    「你也認識若槻吧?他正拿著真槍押住那三個人呢。」


    這女人未免太貪了!不隻搶走甜心兔,還毫不猶豫地出賣修他們……


    「你跟若槻是一夥的吧。」


    「說這什麽話?若槻是我可愛的孫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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