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威不是秦嵐,自然不明白秦嵐的心思。


    秦嵐之所以會在可以擺脫煉魂勵心曲的情況下還要接受磨礪,原因有二。


    第一個原因很簡單,即便道心已經堅若磐石,秦嵐還是想要再做提升,畢竟道心的提升玄之又玄,每提升一絲都是十分難得的。


    第二個原因很單純,道心的磨礪就是讓人直麵那些讓他們覺得無法麵對的事情,秦嵐心中隱藏著的不想麵對的事情很多,秦嵐想要借助煉魂勵心曲來解開心結。


    因此,常威話音落地以後,秦嵐就直接放開了心神,任憑煉魂勵心曲的曲音入侵他的內心深處。


    那短短的一瞬間,秦嵐的雙眼就徹底的失去了神光,他雙目之中一片茫然,變的與其他人一般無二,心念沉入了他的內心世界,幻境將其完全包裹。


    秦嵐的心念隻覺得眼前一陣突兀的明暗變化,整個人就像是在穿梭空間一樣,等到他眼前再次明亮過來的時候,已經身處於另外一片天地之中。


    山清水秀,鳥語花香,地球上特有的現代建築排成了很長的一趟,很多現代人悠閑的在村頭巷尾穿梭,看起來喜氣洋洋。


    那些人栩栩如生,音容笑貌都和真人沒什麽區別,很多人都讓秦嵐覺得陌生,可更多的人卻是帶給了秦嵐一種熟悉入骨的錯覺,那些人與秦嵐的記憶逐漸重疊,不同的是比記憶中的人看起來要更為蒼老。


    秦嵐突然之間心裏便是一痛,雙目之中熱淚盈眶,他哪裏能記不清這是何地。


    魏陽縣清河村,秦嵐從小到大一直生活的地方。


    盡管村子的變化與記憶中已經有些不同,可應該擁有的輪廓仍舊擁有,估摸著應該是他重返炎夏以後再入修仙界的那段時間。


    秦嵐心中激動不已,沒想到透過這種方式真的能夠彌補一些他永遠都不可能彌補回來的痛苦。


    站在村口的他連忙邁步走入村中,迎著那些讓他熟悉的人走了過去。


    他臉上掛著濃鬱的化不開的笑容,每看到一個讓他覺得熟悉的麵孔,口中都會蹦出一個理所應當的名字。


    可是,當他走進村子,當他叫出了那些人的名字,當他開心無比的和那些人打著招呼的時候,那些人看到他卻都是敬而遠之,連連避開,躲著他就像是在躲瘟神一樣。


    而且還不單單是這樣,等到他們躲開了一段距離,確定秦嵐即便發飆也不能對他們如何的時候,各種無法入耳的難聽言語一股腦的溜了出來,讓秦嵐那顆滿懷喜悅的心頓時就受到了十分巨大的刺激,如同有刀在割一般。


    “看啊,是我們村那個不孝子回來了!他父親秦老三辛辛苦苦將他拉扯這麽大,一把屎一把尿的多不容易,這些年來秦老三受的苦我們可都看在眼裏,可這個不孝子呢,一朝發達怕是連他姓什麽都不知道了,連他父親秦老三的葬禮都沒有趕回來!”


    “是啊,真是太不孝了,我們這個村一向都民風淳樸,怎麽可能出現這種人,我們還是將他趕出去吧,讓這種人進我們村子對我們來說實在是一種侮辱!”


    “你這個不孝子還有臉回來啊,趕緊滾,我們這個村子不歡迎你!”


    ……


    傳入秦嵐耳中的言語字字誅心,讓秦嵐隻覺得一陣呼吸困難,他很想開口辯駁,很想要解釋他沒有回來的原因,可望著那些讓他覺得熟悉的麵孔他實在是不知道應該如何解釋。


    一種錐心刺骨的疼痛在他心頭彌散開來,讓他整個人都蹲了下去,蜷縮在一起,瑟瑟發抖,看起來不知道有多麽讓人心痛,有多麽無助。


    原來他看到的幻境是秦老三死去以後,他為清河村做了那麽多事,那些人居然如此看待他,他真的如那些人所說,是一個不孝子嗎?


    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事情他也不想的啊!


    他也不知道蹲在地上多久,顫抖了多久,委屈了多久,捫心自問了多久。終於,他抬起了腦袋,站了起來,目光平靜的掃視著身周的一切,十分淡漠的麵對著那些殺人不見血的言語。


    不過在他那平淡的視線下,卻是隱藏著一對隨時都有可能留下血淚的雙眼。


    他自嘲一笑,鄭重其事的對著那些人點了點頭:“大家說的不錯,於父親來說,我的確是一個不孝子,我應該接受大家的指責!”


    “哢嚓!”


    隨著秦嵐的話語出口,他身前的一切轟然炸裂,如同玻璃一般破碎開來,他所看到的一切頃刻之間煙消雲散,化作了虛無。


    秦嵐靜靜的看著這一切消失,心知肚明所有的一切都是幻境,可他還是希望那些幻境能夠多存續一段時間,至少這樣會讓他心裏好受一些。


    有些事情,不管擁有什麽理由,不對都不可能變成對,秦老三的事情是他心裏永遠的痛。


    沒有緊閉心扉的秦嵐又一次聽到了悠揚的琴聲,他眼前場景又是明暗一變。


    依然是熟悉的清河村,比他先前經曆的清河村看上去要簡單了一些。


    他站在一棟別墅外,別墅內一陣陣悲哀沉重的嗩呐聲如同空氣一樣不可抗拒的鑽入了他的雙耳。


    黑白雙色,刺人眼眸,不停的有人走入別墅,臉上盡皆掛著沉痛之色。


    秦嵐心頭陡然一凜,某一塊柔軟的地方被悍然觸動,然後劇烈的一抽,鑽心的痛感傳入了他的五髒六腑。


    他哪裏能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情況,他父親秦老三死了,這是秦老三的葬禮。


    秦嵐不顧一切的發出了一聲大叫,刺痛人心的聲音傳到了別墅之中:“父親!”


    那些帶著沉痛情緒走入別墅的人頓時駐足回頭,看向了秦嵐,一個老的不成樣子的老嫗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量,快速走到了秦嵐身邊,一把抓住了秦嵐的手臂,接下來便是一陣痛哭流涕。


    秦嵐看的很清楚,他不會認錯,那名老嫗正是他的大媽劉翠花。


    劉翠花拉著他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著,向秦嵐展露著他心裏的悲傷:“小嵐,你可算是回來了,你父親他……他沒能堅持住已經走了,你回來了就好,去看看你父親的遺容,瞻仰他最後一眼吧!”


    秦嵐一把睜開劉翠花的手臂,瘋魔一般的衝入了別墅,進入別墅的那一瞬間,秦老三的遺照清晰的映入了他的眼簾。


    他雙腿一軟,直接跪在了秦老三的棺木前,眼淚不要命的滑落了下來:“父親,孩兒不孝,孩兒回來晚了,孩兒連您最後一麵都沒能見到,都是孩兒的錯!”


    秦嵐感覺到身邊圍攏了很多人,有秦雨,有唐婷,還有很多他的舊識。


    那些人不停的說著話,他聽不清那些人再說什麽,自顧自的起身走向了秦老三的棺木,打開棺木,看到了躺在棺木之中的秦老三。


    棺木打開的那一刻,秦老三十分詭異的從棺木中坐了起來,他雙臂抬起,如同厲鬼,惡狠狠的掐住了秦嵐的脖子,像是在向秦嵐索命。


    秦嵐閉上眼睛,開口發出了一聲輕歎,像是沒了魂一樣的呢喃道:“如果你真是我的父親秦老三,就算是我做了再大的錯事也不可能如此對我,父子哪有隔夜仇啊,幻覺終究隻是幻覺,不管多麽相像,都是假的!”


    “哢嚓!”


    秦嵐所處的世界再次如同玻璃一樣炸裂開來,一陣光陰變換,秦嵐回歸了現實。


    他雙目緊閉,仍舊還沉浸在先前的幻覺之中,不是沒有清醒,而是不願清醒。


    緊接著,又是一陣呢喃自語從他口中傳出,讓人不禁呼吸一窒,悲從中來:“就算隻是幻覺,也算是幫到了我,父親身死,沒能趕回去為父親扶靈,一直都是我心中難以忽視的痛,這種痛在先前的幻覺中也算是得到了一些彌補,就當是自欺欺人吧,有總好過無。”


    長舒出一口氣,秦嵐的麵色看起來比先前還要平淡,他心底深處隱藏起來的傷疤得到了極大的淡化,讓他整個人都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他那顆早已堅若磐石的道心在這個時候自然是變得更加堅固,無可轉移,即便是天翻地覆也難以將之動搖。


    而道心的提升讓他的修為也隨之穩固了下來,他的修為在兩個月前才剛剛突破,竟然就再次有了突破的征兆。


    先前還未穩固的金仙境中期修為隻要他願意,隨時都能夠再次破境。


    秦嵐按耐住了破境的衝動,環顧起身周眾多年輕修士,比他更早從幻境中醒來的人有不少,在他醒來以後,仍舊沉浸在幻境之中的人則更多。


    他身周便有一些人像是瘋了一樣,又哭又笑,大叫連連,顯然將幻境當真,沉浸在其中有些難以自拔。


    那些清醒過來的人則一個個都是一副誌得意滿的模樣,現在在煉魂勵心曲的磨礪下大有收獲,多多少少都得到了一些好處。


    就在這時,五行仙尊彈奏的煉魂勵心曲戛然而止。


    五行仙尊收起了瑤琴,臨立在高台上環顧著無數年輕修士的反應,之後還算是滿意的點了點頭。


    沒有了琴聲的牽引,那些沉浸在幻境中難以自拔的人全都自動走出了環境,他們雙目無神,仍舊有些茫然,怕是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夠徹底恢複清醒。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所有人幾乎都清醒了過來,站在高台上的五行仙尊這才再次有所行動。


    她一揮袍袖,一股柔和而又不可抗拒的力量十分驚人的籠罩了整個闌幹城中央廣場。


    在那股驚人的偉力之下,先前沉浸在煉魂勵心曲營造出來的幻境之中難以自拔的年輕修士都被輕柔的推出。


    一眨眼的功夫,參加問道盛會的年輕修士便被分成了兩個涇渭分明的陣營,度過了煉魂勵心曲考驗的年輕修士在內,沒有讀過煉魂勵心曲考驗的年輕修士在外。


    很明顯,外圍那群修士已經沒有了繼續參加問道盛會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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