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天乾十三年,京城。


    陸重淵和蕭知一行人從西北來,他們並不趕路,自然也不著急,原本半個月的路程,一路賞山玩水,硬是讓他們拖到了三個月。


    眼見快進城了。


    蕭知聽到外麵的笑聲,忍不住伸手掀開車簾朝外頭喊道,“陸慕蘿,你給我進來!”


    騎在小馬駒上的女孩梳著鞭子,看起來也就六歲的樣子,穿著一身豔麗的紅衣,聽到聲音不僅不怕,還轉過笑道:“我才不要進去打擾你和爹爹說話。”


    “哥哥,我們快些進城,我要看看這個京城和西北有什麽不同的”


    說完。


    她就把手中的馬鞭一揚,夾著馬肚,跟一陣風似的往前方竄。


    蕭知看她這幅樣子,嚇得那顆心都快跳到喉嚨口了,喊了幾聲也不見人聽,反倒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年騎著馬兒過來與她說,“阿娘別擔心,妹妹從小就愛騎馬,她的馬術是西北的勇士都誇讚的,不會有事的。”


    看到自己的兒子。


    蕭知心裏那股緊張的情緒倒是少了許多,眼見那個瘋丫頭已經瞧不見了,便歎了口氣,與自己的長子陸清和說道,“也罷,你且去看著你妹妹一些。”


    “她自幼在西北野慣了,也不知過會會折騰出什麽事。”


    雖說有護衛跟著,但她還是擔心。


    “是。”


    陸清和笑著應了一聲,也揚了馬鞭往城門的方向。


    兄妹兩人連帶著一大批護衛都離開了,蕭知伸著脖子還想再看,就被人攬住了腰帶到自己懷中,“有清和在,慕蘿也鬧不出什麽。”


    “外頭風大,別受寒了。”


    男人聲音磁啞,語氣關切,等到簾子放下,陸重淵又握過蕭知的手,觸及那邊的涼意便皺了眉,他也不說話,隻捂著他的手,給她取暖。


    蕭知倚在人的懷裏,又被人搓著手,剛才受得那股子寒意也早就消散了。


    不過想到自己那個女兒的瘋樣子,還是忍不住怪人,“我剛才訓慕蘿的時候,你怎麽一句話都不說話,當初我就不想讓她學騎馬,你倒好,不僅不攔著,還特地給她找了個師父。”


    莫名被妻子訓一通的陸重淵簡直無辜極了,當初慕蘿要學騎馬,她也沒反對呀。


    不過深諳妻子性子的他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為自己辯解,他抱著人,輕聲哄道,“是怪我,等回頭我就去罰她,給你消氣。”


    眼見蕭知的氣性消了一些,才又說道:“不過剛才慕蘿有句話說的不錯。”


    “什麽?”


    陸重淵就抱著人,附在她的耳廓,壓著嗓音說道,“我是不想讓她進來打擾我們。”


    說完,還十分委屈的給自己補了一句,“她要進來,你滿心滿眼肯定是她了。”


    蕭知本來還以為陸重淵要跟她說什麽正經話,哪裏想到會聽到這個,臉一紅,好半天才嗔道:“陸重淵,都一大把年紀了,你羞不羞呀。”


    “我和自己的妻子說私房話,為什麽要羞?”


    陸重淵看著她,十分坦然的笑道。


    蕭知說不過他,隻好瞪他一眼。


    不過被他這麽一鬧,心裏那股子氣的確是平了,想到剛才陸重淵說要罰那個丫頭,猶豫了下,還是說道:“你待會罰慕蘿,別太狠,她還小。”


    “算了。”


    她咬咬牙,“你還是別罰她了。”


    都說父親疼女兒,他家卻不是。


    陸重淵這個做父親的,平日裏該寵的時候也寵,可每每要責罰的時候一點都不管對方是兒子還是女兒,想到之前慕蘿同她吵架,被陸重淵罰跪了一天一夜,她就有些擔心。


    陸重淵見她這麽一會就變了個樣,也是習以為常,挑了挑眉,沒有多說。


    馬車繼續往城中駛去。


    當初他雖然辭官卸任,但定國公的名號還在,京中的宅子自然也還保留著,這會陸重淵就擁著自己的妻子,又說了一會話的時辰,馬車就停下了。


    慶俞在外頭說,“五爺,夫人,到了。”


    他如今還跟著陸重淵。


    如意也是。


    當年他們去了西北,原本蕭知是打算給如意擇一門好的婚事,沒想到慶俞跑到她麵前要求娶如意,本來三棍子都打不出一句話的男人,那天卻跪在她的麵前,磕磕巴巴說了一大堆。


    她見如意紅了臉,知她也是滿意的,也就應了。


    如今他們的兒子慶延也有十歲了,比清和小,比慕蘿大,平時就跟在慕蘿身邊,剛才慕蘿跑出去的時候,最先跟上的就是慶延。


    沒讓丫鬟扶。


    陸重淵率先走下馬車,然後朝蕭知伸出手。


    進去的時候,幾個孩子還沒回來,蕭知望了一眼也沒說什麽,左右清和在,她也不擔心,便同陸重淵說起話,“明日我進一趟宮。”


    這些年她和秦嘉一直保持著書信往來。


    想她如今一個人在宮中,難免孤獨,以前她在西北沒有辦法,如今回來了,自然是要去看看人的。


    陸重淵對此並沒有多說什麽。


    他是不喜歡顧珒,但對秦嘉和顧承,卻沒有什麽意見。


    蕭知要去,自然隨她。


    宅子裏一直都是留著人的,前幾日,如意又早他們一步率先過來吩咐人清掃一通,換了蕭知和陸重淵照常用的那些。


    蕭知舟車勞頓那麽久也累了,見過老仆,就和陸重淵說,“我去歇息一會,等清和他們回來再喊我。”


    “好。”


    陸重淵雖然不困,不過還是陪她走了進去,陪著她睡了一會,見她還沒醒也沒喊她,洗漱一番就握著本書坐在靠近拔步床的軟榻看。


    等到門悄悄被人推開一條小縫,露出一張明豔的小臉,他才挑眉抬頭。


    “爹”


    陸慕蘿剛想進來,被人眼神製止,又撇了撇嘴,把自己還未邁進來的腳收了回去。


    陸重淵也沒說話,放下手中的書起身,走得時候,他還特地看了眼蕭知,見她睡得十分好便放下床帳,又替人蓋好錦被才往外走。


    “跟我出來。”


    “哦”陸慕蘿本來還想著自己爹娘在一處,她跟阿娘撒個嬌,這事也就過去了。


    可現在阿娘還睡著,就爹爹


    看了看自己的膝蓋,她覺得今天她這雙小膝蓋又得受苦了,早知道就讓如意姨給她做副護膝了,唉,想想又覺得自己命苦。


    別人家,爹爹都是把女兒捧到掌心的,含著怕化了,捧著怕摔了。


    她家呢?


    她爹除了寵阿娘,對她和哥哥是一丁點憐惜都沒有!


    陸慕蘿覺得自己太可憐了,她垂著自己的小腦袋,一點都沒有剛才騎馬時的神采飛揚了,眼見前麵高大的身影已經在院子裏的椅子上坐下了,她忙跑到人麵前,二話不說就跪下了。


    順帶還接過身旁如意遞過來的茶,討好的遞了過去,“爹爹用茶。”


    陸重淵瞥她一眼沒說話,倒是受用了她這杯茶,淡淡道:“知錯了?”


    “知錯了!”


    陸慕蘿忙道,她早已經習慣這一套流程了,甚至不需要陸重淵問,就繼續說道:“我不該讓阿娘擔心,更不該氣阿娘。”


    “等阿娘醒來,我就同她認錯。”


    陸重淵“唔”一聲,還算滿意,讓人起來,又問,“你哥呢?”


    “哥哥和一個書呆子在一起。”


    說到“書呆子”的時候,她還撇了撇嘴,一臉不高興的樣子。


    陸重淵察覺有異,剛要問她,屋內就傳來了一陣聲響,他耳朵尖,知道是蕭知起來了,也顧不得和陸慕蘿說什麽,放下茶盞就進去了。


    走得時候,不知想到什麽,轉頭看了一眼陸慕蘿,沉聲道:“去你的房間,不許跟過來。”


    陸慕蘿眨眨眼,十分乖巧的“哦”了一聲。


    不過她要是這麽乖巧也就不會讓蕭知那麽頭疼了,眼見自家爹爹轉進房間,她對著如意輕輕“噓”了一聲,然後就和以往一樣踮起腳尖,悄咪咪的靠了過去。


    剛剛靠到房門口,就聽到自己一向嚴厲的爹爹正在柔聲哄著阿娘。


    那聲音溫柔的


    陸慕蘿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聽不下去了,走到院子和對著她笑的如意,人小鬼大的說道,“如意姨,我爹我娘每天這樣不覺得膩歪嗎?”


    “你啊”


    如意輕輕撫了下她的頭,然後牽著她的手,“走吧,廚房給你做了糕點,我帶你去吃。”


    “好嘞!”


    翌日。


    宮中。


    陸慕蘿百無聊賴的坐在樹幹上,她進宮已經半天了,阿娘去跟太後說話,她覺得無聊就直接跑出來了,又覺得那些太監宮女太煩了,索性就和他們“捉起了迷藏”。


    本來看他們著急撩火的找人,還有點意思。


    現在見他們不知道跑哪去了,她一個人坐在樹上,又覺得沒什麽意思了。


    托著腮。


    她歎了今天的第十八次氣。


    剛想拍拍屁股跳下樹,就看到不遠處有個穿著緋色官袍的男人正朝這邊走來,男人看起來比爹爹要年輕幾歲,眉眼之間還有幾分相似。


    她眨了眨眼,突然朝那邊喊了一聲。


    “喂!”


    女孩的聲音又嬌又蠻。


    陸承策聽覺好,很快就從一大片樹中尋到了她的身影,不過他這個角度看過去隻能看到一片紅色的身影,宮中突然多了個小女孩,他雖然覺得奇怪,卻也沒想多管。


    恐怕是哪家命婦帶來的孩子吧。


    剛想轉身離開,女孩的聲音又過來了,“噯,你站住,我下不來了。”


    這句熟悉的話語讓陸承策的腳步一頓,他的臉上似乎閃過一絲怔忡,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人這樣和他說過話,不知道是因為這句話還是別的,他竟然真的循聲走了過去。


    陸慕蘿見他過來,笑得十分開懷。


    她晃著腳坐在樹幹上,眉眼彎彎的,等他走近了才收起這幅樣子,扮得十分可憐的模樣,“噯,我跳下來,你要接住我哦。”


    “你要是不接住我,我就找我阿爹打你,我阿爹打人可疼了。”


    果然是孩子。


    陸承策扯唇笑笑,抬眸伸手,可目光在觸及那張臉的時候,神色突然一變這張熟悉的臉,有那麽一刹那讓他以為回到了過去。


    “阿蘿”


    他啞著嗓音,近乎呢喃的喊道。


    陸慕蘿雖然小,耳朵卻很尖,一聽到他的話就愣住了,“你認識我嗎?”


    話音剛落。


    不遠處就傳來一道女聲,“陸慕蘿!”


    蕭知已經看到她的身影了,見她又爬在樹上,臉一沉,“你給我死下來,誰讓你爬那麽高的!”


    “完了”


    陸慕蘿看到自己阿娘過來,小臉都皺在一起了,阿娘平時雖然好說話,但要是真的生氣,誰都哄不好,怕自己的膝蓋又要受苦,剛才還十分嬌弱爬不下樹的她順著樹幹就下去了。


    然後跑到蕭知麵前,撒嬌道,“阿蘿知錯啦,阿娘別生氣,生氣就不美了哦。”


    蕭知看她這幅樣子,又氣又好笑。


    抿了半天唇,也隻能伸出指尖輕輕點了下她的腦門,斥道:“回頭就跟你父親去說。”


    母女兩人旁若無人的說著話。


    而原本站在樹下出神的陸承策早在聽到女人聲音的時候就回過神了,他轉頭,循聲看去,就在不遠處,有個身穿大紅衣裙的女人正牽著那個女孩的手。


    阿蘿


    陸承策眼神微動,袖下的手也輕輕打起了顫。


    她今年應該也有三十多了,偏偏歲月卻仿佛格外厚待她,明明是兩個孩子的娘了,她卻還是跟記憶中一樣,跟個小姑娘似的。


    陸承策想,她應該生活的很好。


    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嘴角也是翹著的,就連那雙杏兒眼也還是那麽清亮比留在京中,留在他身邊的時候,還要好。


    心下情緒難坳,眼眶也有些酸澀。


    陸承策看了她良久,最終卻沒有驚動她,轉身朝小道走去,就這樣吧,他這一生原本不就是希望她能平安喜樂,幸福順意嗎?


    如今。


    她有兒有女,還有疼愛她的夫君,又何必再去打擾她?


    “義父?”


    不遠處走來一個少年,他看到陸承策似乎有些驚訝,眼角卻帶了一些笑,走過來朝人恭恭敬敬拱手一禮,抬首的時候,似有濡沫之情。


    “義父今日怎麽還在宮中?”


    陸承策低頭望他,他這一生未再娶妻,前些年出任務公幹的時候在路邊撿了個孩子,後來便記到了陸家的族譜中,延續陸家的香火。


    這些年,他一直留在宮中,當顧承的伴讀。


    如今見他,想到先前那個孩子,他這個兒子也不過比那孩子大幾歲,卻沒有她的活潑,輕輕歎了口氣,他抬手,“今日你生辰,我接你回家。”


    “走吧。”


    他主動伸出手。


    少年似乎愣了下,等握住陸承策的手,眼睫微顫,溫潤的臉上也露出一抹笑,要走的時候,他聽到身後的聲響,回頭看了一眼。


    看到被女人牽著的女孩,輕輕咦了一聲。


    “怎麽?”


    “啊,沒事”


    同一時間。


    陸慕蘿看著那顆樹,輕輕咦了一聲。


    “怎麽了?”


    蕭知問道。


    “剛才那邊有個人呀”陸慕蘿牽著蕭知的手走過去,找了半天也沒找到,“那個人和爹爹長得十分相似,很是好看,不知道去哪了?”


    聽到這話。


    蕭知手上的動作一頓,和陸重淵長得十分相似


    是。


    他嗎?


    她抬眸,朝前方看去,卻不見人。


    不知想到什麽,她輕輕歎了口氣,隻是這道歎息很快就隨風飄散了,等到垂眸的時候,她眼中的悵惘也早已消失不見。


    “走吧。”


    蕭知和她說,“你阿爹和哥哥都在等我們回家呢。”


    “好”


    陸慕蘿也沒再去糾結那個消失的人,牽著蕭知的手往宮外走,邊走邊還說,“阿娘,我剛才又看到那個書呆子了。”


    “他好討厭呀,偏偏哥哥昨天還覺得他厲害。”


    “哼”


    “他哪裏厲害了,比不過爹爹比不過舅舅,連哥哥都比不過。”


    女孩嘰嘰喳喳的聲音伴隨著一路,蕭知時不時附和一聲,雁兒飛過天際,她們也坐上馬車,出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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