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金鎖事發一


    大病初愈本就是喜事,宣夫人四十的年紀,上身著雲紋交領寬袖襦襖,下麵係著一條素色的六幅石榴裙,頭上隻簡單插了跟木釵,纏綿病榻絲毫沒有影響她的風采,頗有英氣。


    這個堅強的女人,一路護著四個孩子從長安走到越州,可見其能力。


    她的話一出,雖問的是裴寓衡,可站在門口迎接她的宣月寧和兩個孩子卻直麵她的威壓。


    裴璟昭和裴璟驥再伶俐不過稚童,聽自己母親問話,下意識就抬頭去看宣月寧。


    就連裴寓衡都暗暗看了她一眼,發現她臉色難看,不禁懷疑起那金鎖出處,轉而一想,這錢全花在了他們裴家身上,自己不該用如此齷齪的想法去看待她。


    難得的開口解圍道:“阿娘,先進屋吃飯,月寧給你做了一桌子菜呢,吃完飯,再詳說。”


    宣夫人何等老辣,宣月寧那小嘴抿地快成一條縫,兩個孩子直勾勾看著她,就連寓衡都在替她說話,便衝宣月寧伸出手,“月寧,過來扶著姑母,你阿兄也是個不體貼的,哪有你香香軟軟。”


    宣月寧鬆開咬到沒有血色的下唇,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她從不悔自己典當金鎖,神情放鬆之下,快走兩步攙起宣夫人的另一條胳膊。


    “姑母,月寧的手藝大漲,做的都是你愛吃的菜,要是不好吃,你可不能告訴月寧。”


    宣夫人恩了一聲,便由著裴寓衡和宣月寧將她扶進了門,“那姑母要好好嚐嚐,嚐完,再算賬。”


    裴寓衡輕笑,“阿娘,你身子還未好,這些事不急於一時。”


    宣月寧繞過宣夫人,拉拉裴寓衡的衣袖,在他看過來的時候,感激一笑隨即搖搖頭,有些話,還是要說的。


    “你們兩個在我背後做什麽呢?當年讓你們訂親,一個個的死活不同意,現在就別當著我的麵東拉西扯的了。”


    嗖地收回手扯著裴寓衡袖子的手,她嬌嗔道:“姑母,你說什麽呢!”


    裴寓衡的才名始終伴隨著他的病秧子,長安的貴女們不可能嫁給一個短命鬼,而她又是個無父無母被抱錯的孤兒,宣夫人為了他們著想,就欲給兩人定親。


    但當時的她,寄居在姑母姑父家如履薄冰,裴寓衡又是個“嬌生慣養”的,打小就看不起她,兩個人都不同意,宣夫人也就將這件事壓下不提,誰知她在現在拿出來打趣。


    偷偷瞧上一眼,裴寓衡一張臉板的就差直白的寫上生氣兩個大字。


    一頓飯除了宣夫人吃的香,所有人都如鯁在喉,宣月寧更為心不在焉,越在乎越怕失去,上一世沒能好好孝順宣夫人,是她心裏永遠的痛。


    怕她被責罰,兩個孩子繞著宣夫人一左一右地捏肩捶腿,就連裴寓衡都沒走,細細跟她說房間擺設,桌椅被褥,都是宣月寧一人布置。


    宣夫人坐在椅子上,“行了,你們幾個,我還能把她吃了,說說看,這錢到底是怎麽來的,可有用不正當的手段?”


    宣月寧先是給了一個裴寓衡不要插手的目光,才站在宣夫人麵前道:“沒有。”


    “可是不義之財?”


    “不是。”


    “啪”地一聲脆響,宣夫人一掌拍在桌子上,“既然都不是,那你為何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宣月寧我教養你八年,你倒是說說看,讓我知道知道,我教養出的是什麽東西?”


    冷聲質問,怒氣翻湧,裴璟昭和裴璟驥被嚇得都不敢再動。


    宣月寧卻是眼都不眨,“砰”一聲,跪了下去,膝蓋實實在在砸在青磚上,聽的人都為她痛。


    宣夫人拍桌的手輕顫,“你可是賣身了?”


    裴寓衡收回在宣月寧身上探究的目光,無奈道:“阿娘,有我在,何須她賣身養家。”


    她舒出一口長氣,“不是便好,不然我怎麽跟她父母交代……”


    “我把金鎖當了。”


    宣夫人倏地睜大眼睛,一口氣憋到胸口,幾乎是抖著嗓子問:“你把什麽當了?哪個金鎖?”


    宣月寧死死閉了下眼,既而睜開,用頗為鎮定的聲音重新說道:“我把姑母包袱裏,我父母存放在姑母那,屬於我的金鎖當了。”


    “你,你怎敢?”


    宣夫人氣得猛地站起,又頭暈地跌回椅子,屋子裏頓時響起“阿娘”、“姑母”的驚叫聲。


    她被氣得狠了,手撐著額頭,扒拉開圍在她身邊的孩子們,“寓衡,去,把那金鎖給我贖回來,那個不能當!”


    宣月寧還跪在原地,“姑母,死當贖不回來,而且單據都被我撕掉了。”


    迎上宣夫人震驚的目光,她心裏抽搐地疼,“姑母,那金鎖算得了什麽,當也就當了。”


    “你們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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