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163.番外:鄭八郎夢前世(終)


    鄭梓睿看見宣月寧眼裏的光熄滅,心都跟著痛起來。


    他特別想叫醒夢中的自己,讓他趕緊多關注一下接回來的阿妹,多關心她一二。


    不要讓她在自己家中還小心翼翼。


    將她接回鄭府沒過多久,就到了宣月寧和鄭亦雪的生辰,他瞧見自己給兩個妹妹都精心挑選了生辰禮,放下心來,甚至還期待著宣月寧收到禮物時開心的模樣。


    他看見自己被鄭亦雪叫住,纏著自己詢問要送什麽禮物給她,自己哪裏是癡纏的阿妹對手,便將準備的禮物提前交給了她。


    鄭亦雪歡呼一聲,十分喜愛那個禮物的模樣,轉而聽她問自己,給宣月寧送了什麽。


    見她那般好奇,自己便將要給宣月寧的禮物拿出來給她一觀。


    鄭梓睿皺起眉頭,不在當中場景,隻單獨這般看去,總覺得鄭亦雪是別有用心。


    尤其他見到鄭亦雪回了房,便把自己送的金釵隨手扔在一旁,一點都沒有喜歡的意思,那種焦慮達到了頂峰。


    他的阿妹,竟這麽早就已經不是從前的她了?


    還是他從來沒有了解過她。


    不管鄭亦雪是如何,他更關心宣月寧收到禮物的樣子。


    他送給宣月寧的也是一支金釵,金釵十分精美,不俗氣,正配她這位小娘子,而用此禮物,也能展現他鄭八郎對阿妹的關心。


    看到這,他微微放了心,原來自己,也是會替月寧考慮的。


    果然,月寧收到金釵時,十分欣喜,對金釵愛不釋手,就連自己看見她那般開心都展顏一笑,直接送了她一首詩,被她小心珍藏起來。


    他想再多看看月寧,便沒有跟著自己,可接下來的事情就出乎了他的意外。


    鄭亦雪來了,她手腕上戴著母親送的碧玉鐲子,親熱地拉住了宣月寧,特意讓她瞧見鐲子,而後說道:“阿妹你瞧,這是阿兄昨日送我的生辰禮,是不是十分好看?”


    那鐲子在陽光下透徹清涼,是十分貴重的物件,宣月寧當即就點頭應是。


    鄭亦雪眼睛一轉,又瞧到了宣月寧頭上的金釵,說道:“阿妹怎麽戴起金釵來了,多俗氣啊,阿兄從不會送我這些東西。”


    一句阿兄不會送她,讓宣月寧白了小臉。


    她捂著唇笑:“阿妹,你跟我說說,阿兄送了你什麽生辰禮,我都告訴你了,你也得告訴我才是。”


    宣月寧苦澀地摸摸頭上的金釵,幹巴巴說:“阿兄也沒送我什麽,比不得阿姊的鐲子。”


    鄭亦雪一副生氣的模樣,“罷了,阿妹既然不願同我說,沒拿我當阿姊,就當我白來一趟。”


    “哎,不是這樣的阿姊。”宣月寧小跑跟在她後麵,硬是沒拉住鄭亦雪,隻能看著她哭著跑出去。


    路上,鄭亦雪遇見鄭八郎,什麽也不說,頭一扭就紮回了房,她身邊婢女就同鄭八郎說十一娘好心去尋十二娘玩耍,也不知兩人說了什麽,十一娘就跑了出來。


    一位是真嫡女,一位是假嫡女,假的那位天生弱勢,這般哭著跑回去,反倒像宣月寧欺負了她。


    他看著是自己的鄭八郎,皺著眉頭去見宣月寧,隻見到了將金釵摘去,怏怏不樂的小娘子。


    自己好心被辜負,他送的東西阿妹不喜歡也不戴,臉上神色更冷了。


    問她發生了何事,隻得到宣月寧迷茫地搖頭,認定她是故意在自己麵前遮掩,甩袖離去。


    鄭梓睿看到這裏,忍不住在自己耳邊將事情全講了一遍,奈何這裏麵的每一個人都不受他控製,他們看不見他,也聽不見他說話。


    他隻能看著鄭亦雪人前討好宣月寧,背後使勁在自己和父親母親麵前裝可憐,一副回來的真嫡女容不下她的模樣。


    而宣月寧傻愣愣的被鄭亦雪騙的團團轉,還想和她姊妹相稱做真正的姊妹。


    他看著自己愈發偏疼鄭亦雪,從而慢慢冷落了宣月寧。


    看見宣月寧小小的在自己房間裏抽泣的模樣,當真是心都要碎了。


    這夢裏的自己,怎能如此糊塗!


    不光自己,就連父親母親都對月寧沒了耐心,本就不是在膝下長大的,中間有著隔離,現下就更深了。


    他母親重規矩,而鄭亦雪知道這點,每每都在母親麵前將月寧比了下去,久而久之,母親看向月寧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塊朽木。


    等他母親受不了時,就給月寧請來了教導嬤嬤,嬤嬤對宣月寧很嚴厲,那兩個月,她連飯都沒吃飽過。


    看到這裏,他縱然心疼,也知道這是為月寧好,還能強迫自己說,等她學會就好了。


    尤其是月寧不是沒有基礎,隻是一見到母親就開始害怕,生出瑟縮之意。


    可等她學會了,嬤嬤剛表示出月寧的優秀,就又被鄭亦雪打斷了。


    送走嬤嬤又迎來了女先生。


    女先生更為喜歡鄭亦雪一些,裴家家道中落,月寧自然也沒有再跟著學習,和有才女之名的鄭亦雪在一起,她總是挨訓的那人。


    但夜深人靜之時,他瞧著宣月寧偷偷拿著裴寓衡給她寫的信練字,總有一種熱淚盈眶,說不出之感。


    他的阿妹,不笨的,他的阿妹,不是什麽都不會。


    怎麽所有人都覺得他阿妹是鄉野出身,比不得鄭亦雪呢?


    等他再觀察兩天,就品出來了,這一切都是鄭亦雪故意在府裏散播的謠言,目的自然是不想她這個嫡女占了自己的位置,害怕自己會失去這一切。


    他似乎是又重新將鄭亦雪看透了一層,這豈止惡毒,她簡直快要將月寧摧毀了!


    最讓他痛心的是,麵對不喜歡她的父母兄長,月寧眼中的失望越來越多。


    她變了,她開始變得爭強好勝,她好疑惑,有時會在自己房間反問自己,“我不才是父母的親生女兒嗎?為什麽他們那麽不喜歡自己?我明明沒有欺負十一娘,怎麽所有人都覺得我在針對她?”


    “不,不是的,月寧,你的阿兄是喜歡你的!”他大聲回答,但月寧聽不見。


    她像是在賭氣一般,不是都說我容不下鄭亦雪嗎?


    好啊,我就是容不下她!


    她開始處處和鄭亦雪作對,從得到母親誇獎開始,到女先生上課於繪畫一道碾壓鄭亦雪。


    剛開始,她經常會被鄭亦雪反擺一道,而後她吸取經驗,也能收拾鄭亦雪一二。


    可這樣的她,對鄭亦雪的敵意表現的太明顯了。


    而鄭亦雪給她使絆子,向來都是瞧不出來的陰招。


    看在大家眼中,柔弱的時常哭一場的鄭亦雪,被她欺負慘了。


    她開始頻繁遭到母親訓斥,後來就連父親也加入其中,對她十分失望的模樣。


    自己倒是沒有說她,可偏幫的愈發明顯,常常鄭亦雪哭一哭,他就自動覺得是月寧又找鄭亦雪麻煩。


    鄭亦雪在他麵前掉淚,“我看我還是回宣家好了,月寧這般不喜我,我又占了她位置,我還是走吧,將一切東西都還給她!”


    他歎了一句,“你又何必這樣想,你也是我的阿妹。”


    等從鄭亦雪那出來,他看向宣月寧的目光愈發寒涼起來。


    宣月寧受不了他的目光,怒道:“我何時又欺負她了?何時說讓她離開鄭府?為何你們從來不相信我說的話?”


    “你自己做過什麽自己心裏清楚。”


    “她不清楚!鄭八郎你醒醒,好好看看你阿妹,都是她在背後搞的鬼啊!”


    鄭梓睿看著宣月寧回了房間痛哭的樣子,心都糾在一起了。


    “月寧,阿兄對不住你,是阿兄識人不清,月寧,不要哭了。”


    他想伸手為她擦眼淚,手卻直接落了個空,這個時候他才發現這都是夢。


    對,這都是夢,月寧可不是愛哭的人,她不喜歡鄭家,要不是鄭家逼她,她都沒有考慮過回來,她可是亭主,女帝的義女,這些都是假的,全是假的。


    他開始不滿足於隻在月寧身邊轉悠,隱隱的,他覺得自己應該知悉更多的東西才對。


    很快,蕭府的人來提親了。


    他一向極有野心的父親,要將兩個嫡女的婚事換了,十一皇子已經暗中聯係過他,欲要娶鄭亦雪。


    不管是鄭亦雪還是宣月寧,雖然都是他的女兒,但他對兩個人的關注十分有限。


    他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朝堂上,後院全交給了自己母親打理,除了親自教導的自己和他極其疼愛的鄭十九郎,其他孩子,他隻謀算誰能給他帶來更大的利益。


    很顯然,用一個從鄉野找回來,處處不得大家歡喜的真嫡女,去換一個皇子的示好,太劃算了。


    宣月寧得知這個消息,將自己整整關在房裏三天。


    鄭梓睿擔心極了,也不出去了,圍著她轉,勸她至少用些飯。


    她先是抱著自己蜷縮在床上呆愣了一天,而後任由自己默默流淚。


    最後開始自己動手收拾東西,收拾的全是裴寓衡給她寄來的信件,她的眼中,再無情緒,很乖順的同意了換婚約一事。


    吹鑼打鼓,嫁衣披身,她嫁給了蕭子昂。


    在她上花轎那一刻,他驟然區分開了夢境和現實。


    宣月寧那天剪掉一頭青絲,同鄭家斷絕聯係時,她說:“父親認我當女兒不過是迫於世俗壓迫,若是真假嫡女之事沒有被宣揚出去,憑十一娘才能,父親怎會將我認回來,隻怕要一頂小轎將我接進府,對外說我是鄭家養在鄉下的十二娘,而後將利益最大化,拿我換十一娘的婚事,又不會和蕭家鬧翻臉……”


    這些話,竟然和夢境全然重合。


    “夫君,夫君你醒醒,夫君。”


    鄭梓睿被吳桃兒叫醒,整個人如同在水裏打撈上一般,“夫人,那些怎麽可能是真的呢?”


    可那天被他牢牢記在眼中的,月寧那悲戚的神情,若不是經曆過,怎麽會說出這種話?簡直一字不差,他當時還疑惑,她憑什麽用那般篤定的話語來訴說。


    難道,她經曆過夢中的一切?


    她經曆過全家視她為麻煩,用她來交換鄭亦雪和十一皇子的婚事,她經過被誤解,被訓斥,被不理解。


    他的月寧,他的阿妹啊。


    鄭梓睿將自己最柔軟的一麵給吳桃兒看了,夫妻兩人感情倒是又親切了,等他冷靜下來的次日,他就直接剝脫了他母親掌管中饋的權利,讓他母親和父親頤養天年。


    而後每天晚上他都緊張的早早入睡,又期盼能繼續夢見月寧,又害怕夢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他還記得,月寧那句已經償還過,她是用什麽還的?


    可越緊張,他越夢不到。


    吳桃兒見他神情太過緊繃,讓大夫給了開了安神藥。


    沒想到一碗藥下去,他竟又做夢了。


    時間就接著上次月寧嫁給蕭子昂而繼續,而後他每晚都喝一碗安神藥,斷斷續續將夢做了下來。


    時間飛逝,在夢裏,他父親已經將家主之位讓給他,但他始終把控著自己,自己也察覺出不對了,鄭家根已經爛掉,尾大不掉,但奈何已經深陷其中,無法離開。


    而這些年,在他父親的教導下,自己應對朝堂愈發出色,曾經的青澀郎君,已然可以遊刃有餘處理朝堂之中各種事。


    甚至被他父親影響,他對後宅之事也愈發不上心起來,將宅院丟給夫人就不再管了,自然也不知道夫人在他不在的時候,被母親如何磋磨,甚至差點掉了一個孩子。


    這樣的自己,對宣月寧自然也是愈發冷淡,發展到兩人一年都碰不見一麵,除了她的生辰禮,自己給鄭亦雪挑選時,也會順帶將她的準備出來,再無交集。


    鬱結於心的宣月寧在蕭府病的愈發重了,可他們聽信鄭亦雪的片麵之詞,認為她是想如同閨閣時期,欺騙他們過去看她,竟沒有一人去蕭府。


    大雪紛飛這日,嫁給十一皇子的鄭亦雪邀他們一家參加她的生辰禮,他們自然全都去了。


    鄭家已經和十一皇子綁在了一起,豈能不給十一皇子麵子,尤其鄭亦雪十分得十一皇子喜愛。


    鄭延輝時常說,用宣月寧換了鄭亦雪的婚事換對了,不然哪能有這從龍之功。


    冷眼旁觀的鄭梓睿真想打醒真在迷霧的自己,快睜開你的眼睛看看吧!


    你的父親竟敢參與到皇位之爭中,而女帝身體康健,你們這是在找死。


    就在宴會照常進行時,蕭家小廝尋了過來,同他們說鄭夫人病危,還望鄭家人去見她最後一麵。


    鄭亦雪當時聽到這話就不高興了,“阿妹這是何意,明明知道現在是我的生辰禮,故意用自己要病故尋我晦氣不是,她就這麽不喜歡你們來參加我的生辰禮,非要到她那裏去是不是?”


    鄭梓睿聽到宣月寧病危恨不得立刻過去,可不知為什麽,平常他都能走動,現在卻動都動不了。


    好似是因為自己不再過多關注月寧,所以在自己的夢中,他也不能過去了。


    他心急如焚,卻隻能眼睜睜看見自己在十一皇子也明確表示不高興時,說了句:“讓她莫要鬧了。”


    蕭家小廝愕然領命回去。


    “你會後悔的。”


    他跟自己這樣說。


    他好像已經知道之後會發生何事了,不知道為什麽,他眼睛怎麽如此之酸。


    宴會後期,一身素服的蕭家小廝又來了,宣月寧真的亡故了。


    這般大的事,蕭府不會開玩笑。


    她孤零零,身邊沒有任何親人,在她生辰禮這日,亡故了。


    他看著自己不敢置信,看著自己的母親打翻了茶杯,看著自己父親愕然的模樣,又瞧見了有些得意的鄭亦雪。


    他們連宣月寧最後一麵也沒有見到。


    在她病危時,他們全部都圍在鄭亦雪身邊為她慶生,甚至他自己今年的生辰禮還沒有送出去,本是想等參加完鄭亦雪的宴會,再派人送過去的。


    現下也不用送了,因為沒有人會再拆禮物了。


    原來她說的病重都是真的,她從來沒有欺騙過他們,是他們誤會了她。


    他們一家人匆匆往蕭府趕,卻被已經成了宰相的裴寓衡攔下了。


    他不讓他們進去吊唁,認為他們不配!


    “不當蕭家婦,不做鄭家女!”


    這是宣月寧的臨終之言,她得多難受,才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她得對自己的親人多麽失望,才能說出不做鄭家女來!


    “看看你們都做了什麽!”他衝他們大吼,覺得自己氣都要喘不過來了。


    你們竟然生生將月寧推走了,你們竟然從沒給過她父母親情,就連自己都不是個好阿兄。


    原來,她說自己已經償還過了竟然是這個意思,是用她自己的性命償還過了!


    “怎會如此?!”


    “怎能如此?!”


    “月寧,啊!”


    他從睡夢中驚醒,一口血噴了出去。


    “啊!”吳桃兒驚叫,“夫君,你莫要嚇我,你這是怎麽了?怎麽吐血了?”


    “來人,去找大夫!”


    他一把扣住吳桃兒的手,吳桃兒手足無措,他的神情太過悲慟,他已經控製不住自己,流了滿臉的淚,“夫人,我該怎麽辦啊?如果是真的,我該怎麽辦?”


    “什麽是真的?你剛剛是在做夢?”


    “什麽夢能這般真實,真實到這就是他們能做下的事情!怎能那般對月寧,她何錯之有?”


    “月寧?”吳桃兒準確捉住了這個字眼,她也是知道夫君有個當亭主,卻斷了聯係的阿妹的,她夫君時常想讓阿妹認祖歸宗,一心惦記這個事。


    她安慰道:“阿妹一定會同意回來的。”


    “不,她不會回來了,”他死死攥住夫人的手腕,“我怎麽配讓她回來!”


    “不當蕭家婦,不做鄭家女!哈哈,哈哈,我們錯的何其離譜。”


    吳桃兒聽不明白他說的什麽意思,但知道他現在神情十分不對,“不怕,”她把他的頭抱在懷裏,“是做錯事了嗎?做錯事了我們改,我陪你。”


    “是,做錯事了,但也無法改了!無法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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