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川滿城的血汙與屍體,一夜之中,就被清理幹淨,大雪覆蓋之後,一切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天亮之後,網絡恢複,通信恢複,電力恢複。


    城外沒了浩蕩的私軍。


    城內沒了刺史的音信。


    上層人士多半仍沉浸在當晚的驚心動魄之中,下層百姓,誰知此中駭然,小日子依舊,開始走親訪友,四下拜年。


    隻是這往年濃烈的年味,似乎因昨晚的動蕩,被衝淡了不少。


    畢竟,有一批人,要被發往漠北荒地了。


    也有一部分人,徹底喪失了反抗的念頭,就等三月二十八,引頸斷頭,共赴黃泉為秦仲達當牛做馬了。


    秦未央在那晚之後,便就與林意晚窩在了別墅之中,每日一起做做飯,一起看看書,一起下盤棋,一起畫個畫,一起練練字。


    日子雖說恬靜,卻格外明媚。


    幸福的滋味,在其中發酵。


    林意晚的臉上,笑容似乎從沒消失過,她的男人在那落雪之夜橫空殺出,成了西北的王,往日的嘲諷,往日的所謂廢物稱呼,煙消雲散。


    即便她不愛慕虛榮,對錢財名利看的很淡,她也感到了無比的自豪與高興。


    因為她的男人,終於不用被低看了。


    兩隻小狗,在別墅之中充當孩子,不時叫兩聲,讓恬靜的生活,更多了幾分生趣。


    外麵,立在露天處,時刻保護主子兩人的鐵塔與青鸞,並肩而立,看著別墅之中的一切。


    風吹來,鐵塔打了一個哈欠。


    “沒睡好?”


    青鸞問了一句。


    鐵塔點頭,“猜對了。”


    “不是說心寬體胖嗎,你還能睡不著?”


    “拜托,我這是壯,不是胖,請注意措辭。”


    “好吧,請問壯漢,為何失眠?”


    “可能,被子太輕,壓不住想你的心吧。”


    “你可以閉嘴了。”


    “你沒感覺,我說情話的神態,更自然柔和了一些嗎?”


    “滾!”


    “……”


    幾日之後,在家裏窩了許久的秦未央與林意晚,去了福利院,陪著一群孩子玩泥巴,拚積木,做飯聚餐,還去了遊樂場。


    期間休息,秦未央去了一邊樹下抽煙。


    煙抽到一半,鐵塔過來了。


    “有事?”


    秦未央道。


    “龍江洲被少帝大洗盤,上層領導都換掉了,四萬私軍隻留了五千,其餘都就地解散了。”


    鐵塔說道。


    秦未央點頭,“沒用的娃娃兵,留著也是浪費軍餉,勞民傷財,不如解散。”


    “盛都皇城年宴,請來了周遭十八大望族,以及諸多權臣,但少帝故意冷落了帝統手下的老臣。”


    “手段太刻意了,但鋒芒畢露,卻又最適合鎮壓那些見風使舵的人。”


    “另,還有一件事涉及到了主子您。”


    “說。”


    “少帝心腹李雲烈,故意提及玉龍大司馬任期將滿,引得年宴之上的人,都極為心動,更是傳的滿城風雨。”


    鐵塔說完,朝主子看去。


    玉龍大司馬之職,事關西北防務大事,哪能輕易替換?


    一旦替換,邊境之外的群雄妖魔,定要躁動起來,生靈塗炭的戰事,怕是不遠了。


    秦未央繼續抽煙。


    仿佛一個局外人,風輕雲淡入耳,輕描淡寫看待。


    待剩下半支煙抽完,丟在地上,抬腳碾碎,才道:“主少國疑,若換掉我,能為少帝贏來幾分聲望,多幾分震懾朝堂的手腕,我倒是可以配合,畢竟這盛世太平,來之不易,我哪能因為自己,置天下於不顧。”


    說完,秦未央朝那群歡快的孩子走去。


    鐵塔則陷入了沉思。


    對即將登基,接替大統的少帝,心中隱約有了幾分不滿。


    環顧天下,誰人能比主子更適合玉龍大司馬?


    主子仁愛,卻不代表西北百萬昆侖軍能接受,若主子被換掉,五色軍旗之下,怕是要生亂了……


    十五鬧完元宵,年味就到了尾聲。


    這天夜裏,秦未央叫著林意晚,還有福利院的孩子,在郊外五裏坡空地上,燃放了一場空前絕後的煙花。


    長空燦爛,傾倒夜色。


    就如十載前赴後繼的將士。


    就如十載豪氣崢嶸的邊疆烽火。


    無數兒郎,扛命而往,為的不就是此時的盛世,如你所願,國泰民安。


    秦未央哪能看不透少帝的心。


    諸王吸血,主少國疑。


    當需一把斬伐天地的大刀,橫劈而下,破滅王侯。


    此刻的他,在少帝的眼中,無疑就是那把大刀,即便少帝對他存有疑心,存有芥蒂,普天之下,也唯有他,此刻適合當那把大刀。


    來日,諸王滅。


    了卻君王天下事。


    收刀藏鞘。


    結局定然淒苦。


    然他秦未央,十載戎馬,何曾為了一己私欲,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才是他的大願。


    若為此故,無怨無悔,甘獻出項上人頭。


    陸陸續續,絕望之中的秦白趙三家,開始朝國外藏匿族中子孫,隻可惜整個臨川都在秦未央一人掌控之中,鳥都飛不出,人豈能飛出?


    護照失效,原籍遣返。


    最終如入籠的鳥,心驚肉跳,煎熬等死。


    慢慢熬過年,日子不知不覺,已入了三月。


    枝頭抽出了嫩芽,風兒有了暖意,春雨也從天漫撒而下。


    距離秦仲達的忌日,還有區區二十天。


    原以為大年夜那場霸絕的大戲之後,臨川便已窮盡了爭鬥,不會再有風波了,卻沒想,那場年夜大戲,不過是正餐之前的開胃菜罷了。


    你方唱罷,我方姍姍而來。


    攜風雨,驚天雷。


    隻為拜會西北王……


    這日晴空萬裏,春風和煦,福利院來了一位貴客,是臨川東輝傳媒有限公司的,欲要邀請小朋友們前去大漢寺,參加漢文化節。


    有精致的漢服穿,有節目看,有好吃好玩的。


    這等活動,自然迎來了小朋友們的高呼回應,於是院方立即同意了,東輝還給出了十名保安,保護這些小主。


    鶴館內,正在調教兩隻小狗的秦未央,聽到鐵塔的匯報後,眯眼之中,伸個懶腰,道了句:“準備一下,我也去看看吧。”


    自林意晚上班之後,他的日子頗有些蕭索冷清。


    倒不如出去走走。


    興許,還能在這柳絮如煙,繁花似錦的春光之中見到……


    自遠方而來的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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