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半,李策抵達渝州。


    此時這座城市卻還大半掩在凜冬的濃霧之中,也難怪別名霧都。


    抬眼望去,長江邊上,青苔石堤,少婦洗衣。古韻小巷,木色閣樓,蜘蛛結網。


    許多棒棒軍在大冬天裸露著精壯的胳膊,用方言大聲吆喝生意。


    鄉土人情,撲麵而來。


    李策和郭破兩人,又兜兜轉轉一個多小時,才到葉天青下葬的墓園。


    看著葉天青的墳,李策變得無比沉默。


    墳前是一個數百平米的廣場,廣場上豎著葉天青的雕像。


    雄偉英武,氣概淩雲,栩栩如生。


    葉天青死時,為天策師副師座,軍銜隻是大校,死後追封,也僅僅擢升少將,並沒有資格立雕像。


    這座雕像,是大半年前渝州地方上給葉天青立起來的。


    那時李策率十萬天策兒郎,在捕魚兒海大破拓跋軒轅八十萬大軍,打出了一場國朝八百年未有大捷,克複北境。


    此戰彪炳史冊,此戰閃耀千古。


    也正因為此戰,本就隱隱有當世第一名將呼聲的李策,徹底被推上神壇。


    絕代將星,亙古唯一。


    戰後論功行賞,大皇帝陛下除了擢升李策為北境兵主,封鎮國大將,還要封他為鎮北公,食十萬戶,世襲罔替。


    帝國自七王之亂後,再不冊封異姓王,“公”已經是非皇族能夠獲得的最高爵位,李策卻是拒絕。


    轉而要求大皇帝陛下,將“鎮北公”這個爵位,封給已經死去四年多的葉天青。


    此事自然不合體製,引起朝野上下諸多非議,不過大皇帝陛下,最終還是允了李策。


    如此葉天青才有了資格豎立雕像,供後人瞻仰。


    葉天青也是國朝八百年來,唯有一個死後還不斷加官進爵,自區區從四品一路封到正一品的。


    在打莽蒼山那場絕戶戰之前,李策跟葉天青承諾過,如他戰死,他李策日後獲得的一切榮光,都將分給葉天青一半。


    天策軍的副帥,也將永遠都是葉天青。


    他都做到了。


    可又有什麽意義?


    做的再多,天青也不能再活過來。


    這五年,李策無數次想來祭拜葉天青,卻一直沒有成行。


    不是他薄情寡義。


    而是始終無法去麵對。


    打那場絕戶戰的人,本該是他。


    是葉天青替他去死的。


    “哥,來看你了。”


    李策撫摸著葉天青的墓碑,目光蒼涼。


    郭破在旁看著,鼻子忍不住發酸。


    他能夠體會到,此刻先生心中,有多麽悲傷。


    他們是軍人。


    軍人死社稷,理所當然。


    但軍人也是人。


    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兄弟,死在自己麵前。


    前一刻還勾肩搭背、插科打諢的人兒,下一秒就是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又怎會不難受?


    戰友情,應該是世上最淳樸、也最經得起考驗的感情。


    郭破鼻翼傳來冰涼的感覺。


    他抬頭望天,是在下雪,漫天白色的花,颯颯而下。


    郭破連忙撐開一把黑傘,要給李策打上。


    李策擺擺手,示意不必。


    雪花很快就落滿他身上。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葉天青死後,他在這世間,再無兄長。


    ……


    自葉天青雕像立起來後,渝州之民,便陸陸續續來參拜。


    渝州放在偌大帝國,不算什麽大地方,不如蜀州人傑地靈,曆史上出過那麽多大人物。


    葉天青這個死後還能不斷加官進爵,最終獲封一等鎮北公的天策軍副帥,已是渝州數百年來,戰功最煊赫的傳奇將領。


    李策祭拜完葉天青後,又去看他的雕像。


    雕像前擺滿鮮花和祭品。


    他心中多少有些欣慰。


    天青才情天賦,絕不弱於自己。


    死時卻隻是區區大校,遠遠稱不上名震天下。


    死後能夠讓他受到萬民敬仰。


    是李策為數不多能為這位兄長做的事。


    “先生,快來看,居然有人在天青副帥雕像後麵刻字!!!”


    郭破突然說道。


    臉上是被極度侮辱後的盛怒。


    李策蹙眉。


    功勳將領的雕像,神聖不可褻瀆,誰那麽大膽,還敢在葉天青的雕像後麵刻字?!


    甭管刻什麽內容,都不應該吧。


    他走到雕像後麵,看到了刻字內容。


    “時無英雄,遂使豎子成名。葉天青是個什麽東西?也配立像供萬民瞻仰?三年之內,吾必取而代之,偌大渝州,無一可恃者,可恃者唯我!”


    神武盟,顧惜朝。


    “天策軍,僥幸打了幾場勝仗,也敢稱什麽天下第一強軍?那李天策有什麽厲害的,給咱盟主提鞋都不配。葉天青就更加不堪,早晚有一天,少爺拆了這破雕像,換成咱神武盟沈盟主的雕像!”


    神武盟,晏小山。


    “少爺是個文盲,刻不來什麽字,不過少爺我剛在這雕像上撒了泡尿,感覺很爽。”


    神武盟,劉天賜。


    類似這樣的刻字,還有許多條。


    都來自同一個組織——神武盟。


    可以想象,這些個神武盟的成員,曾齊聚在此,做了許多侮辱葉天青雕像的事,然後集體刻字留名。


    神武盟李策倒是知道。


    近十年才發展起來的,勢頭卻極為生猛,區區十年,就成了帝國武道界最大的組織。


    盟主叫沈天君,實力極強。


    十年前曾在京城擺下擂台,連勝百場,打下無敵威名。


    這個組織為什麽崛起這麽快,李策倒是知道一二。


    是朝中某些大佬刻意扶持起來,用來掣肘他天策軍的。


    帝國尚武,武道修行,入了“明勁”,能以一敵百,才有資格稱為武者。


    武者最集中的兩個地方,一個是軍隊,一個是武道門派。


    軍中武者,時刻掙紮在生死邊緣,武道不求花哨,但求殺人,幹淨利落,凶狠彪悍。


    門派武者,則講究演法和練法,循序漸進,修身養性。


    兩種路子,涇渭分明,南轅北轍,誰也瞧不起誰。


    天策軍作為天下第一強軍,軍中武者極多。


    神武盟在朝中某些陰謀家刻意扶持下,把沈天君推到前台,這些年也招攬了許多貪戀榮華富貴名望的門派武者,空前鼎盛。


    那些陰謀家,起的心思,倒是簡單。


    若哪天,天策府真尾大不掉,要剿滅時,神武盟便可以用來消耗天策軍中的精銳武者。


    沈天君此人,確實是個練武奇才,還曾給李策下過一封戰書。


    這家夥首先名字就很囂張,天君天君,天上之君,倒顯得自己比神武帝這個人間之皇都要顯貴。


    戰書自然不可能寫的謙虛。


    此人先是自我吹噓一番。


    “近在咫尺、我可敵國。”


    “天不生我沈天君,武道萬古如長夜。”


    “橫盡空虛、山河大地一無可恃、可恃惟我。”


    又狠狠挑釁李策。


    “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十步之內、殺你如殺雞。”


    諸如此類。


    半文不白,狗屁不通。


    以至於李策看了,都生不起氣。


    隻罵了句“二貨”,便把這封戰書扔進火塘裏,當成添柴取暖。


    郭破、小高這倆小子看不慣了,這什麽沈天君,名字取得這麽霸氣側漏就很過分了,還敢來挑釁他們家先生?


    當時兩人便想偷摸殺到神武盟,會一會此人。


    十步之內,殺我家先生如殺雞?


    高人屠和郭瘦虎都想看看,誰殺誰如殺雞!


    最終未能付諸行動,是被李策察覺端倪,製止了他們。


    沈天君擺明是個二貨。


    他犯二我們憑什麽陪著他犯二?


    什麽阿貓阿狗挑釁我們,我們都要回應?


    行軍打仗很累的。


    至於題字侮辱天青的什麽顧惜朝、晏小山、劉天賜,李策壓根就沒聽過,絕對都是無名小卒。


    他看著雕像上那囂張無比的刻字,溫潤眼瞳,蘊上一抹冷色。


    葉天青,他的兄長,堂堂天策軍副帥,世襲罔替一等鎮北公,居然被幾個無名小卒,刻字侮辱?!


    葉天青用自己二十四歲的年輕生命,換來的不世榮耀,容得被這般折辱?!


    這豈止是在侮辱葉天青?


    分明是在侮辱天策軍三十萬熱血男兒!


    郭破冷冷道:“先生,神武這些年,行事作風,是越來越囂張了,現在一個武盟的無名小卒,都敢這麽侮辱天青副帥,這口氣,我可忍不下去。”


    “神武盟……”


    李策眯起了眼。


    郭破忍不下去,他其實也忍不下去。


    那又何必忍?


    李策:“小郭,你現在想幹什麽?”


    郭破:“先生,殺人。”


    李策:“那便去殺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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