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大人,安心上路。”


    李策一刀斬出。


    刀光清冷。


    徐邕整個身體都僵硬了,脖頸處就出現一道細線,鮮血噴湧。


    腦袋便從脖頸處分離。


    李策抓著他的腦袋,舉在半空,目光幽冷,逡巡一周:“還有誰?”


    視線所及,那些原本不可一世的勳貴們,便全都跪在地上,磕頭山呼。


    “少帥饒命!!!”


    “大都督開恩!!!”


    奴顏婢膝,醜態百出。


    ……


    李策祭出“蟒袍”和“天刀”,將渝州勳貴之首的定國公徐邕,格殺當場。


    本打算負隅頑抗的長信侯、關內侯等勳爵,完全嚇破了膽,齊刷刷跪在李策麵前,山呼饒命,磕頭求饒。


    有膽小的,直接屎尿失禁。


    丟盡祖宗臉麵。


    這些蠹蟲的祖宗——蘇定方、孫文遠、夏侯尚——當年可都是馳騁疆場、萬戰不敗的天下名將!


    李策心裏忍不住厭惡。


    通知林北玄進場,收拾殘局。


    剩下這些人,該如何處置,就由帝國律法說了算。


    他身上堪稱國朝八百年第一人的不世戰功,給了他許多特權,讓他可以近乎如神明般淩駕於眾生之上,甚至可以隨意剝奪他人的生命——哪怕這個人是一等國公。


    但他其實並不願意這麽做。


    隻是許多時候,都是不得已而為。


    這是最好的時代,這是最壞的時代。


    蟒袍加身,天刀在手,擁有近乎神明的力量,他又能斬什麽?


    割幾顆腦袋,便能改變這個世界?


    能改變世界的不是英雄,而是製度。


    真正的力量,不會淩駕於眾生之上。


    真正的力量,從來靜靜地流淌在血液裏。


    待林北玄帶著警察署許多外勤進場收斂殘局後,李策便帶著郭破悄悄離場。


    兩人回到酒店。


    李策直接回了房間。


    洗漱後,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卻是難以入眠。


    幹脆也就不睡了,起身拉開落地窗,俯瞰這渝州城的萬家燈火。


    他今天做了許多事,殺了不少人。


    可老秦頭終究是死了,人死了也就永遠不可能再活過來。


    這位倔強的老頭兒,他就靜靜躺在荒涼的西山墓園,聽著幾千年來都是那麽吹動的風,半夜時一定會有野狐狸在他耳邊鳴叫。


    六十載跌宕起伏,說與山鬼聽。


    抑製不住想起了剛參軍時,跟老秦頭的一番對話。


    “小子,叫什麽名字?”


    “李……李天策。”


    “喲,這名字好,天策啊,當年李世民的封號,聽你口音,蜀州的吧,咱也算半個老鄉,說說吧,為什麽當兵?”


    “保家衛國。”


    “那我問你,什麽是家國?”


    “沒……沒想過……”


    “家國,就是養育我們長大的地方,給我們注入魂兒的地方。”


    老秦頭那時候打開了一幅地圖,指給李策看。


    “老子這輩子去過很多地方……京城,平津,臨安,天府,蘭陵,瀘州,徐州,歸德,汴京,幽城……江山如畫啊……”


    “這兒,京城,爆肚,涮羊肉,皇城根兒……這兒,金陵,幹絲燒麥,秦淮河,胭脂井……這兒,海城,潤餅,蚵仔煎,花花世界,看得我直瞪眼……”


    “平津的麻花兒和狗不理,羊城的艇仔粥、血腸粉兒……旅順口有鹹魚餅子、地三鮮、白菜豬肉燉粉條……長沙火宮殿有鴨血湯、臭豆腐……”


    “大好河山,許多地方,我也沒去過,但我知道,他們跟我說著一樣的話,用著一樣的文字,流著一樣的血,這些地方都是我的家,加起來就是我的國。”


    “……如果敵人打過來了,這些東西,可就都沒了。”


    “這就是我們軍人拿槍上戰場的原因。”


    “假如我們不去打仗,敵人用刺刀殺死了我們,還要指著我們的骨頭說,快來看,這是奴隸……”


    老秦頭這番話,李策直到現在,都還清晰記得。


    就是這番話,改變了他的一生。


    讓他知道,自己為什麽當兵,口號裏的保家衛國,保護和守衛的,又究竟是些什麽。


    這很重要。


    從酒櫃裏取出一瓶酒,李策倒了滿滿一杯,對著天上的月亮。


    “倔老頭兒,一路走好。”


    一飲而盡。


    酒味辛辣,讓他眼眶抑製不住有些泛紅。


    他打算再在渝州逗留兩天,尋到學姐,看她一眼,也就走了。


    其實來渝州這趟,不過五六日,事情卻經曆不少。


    整個人都有些倦怠。


    不是身體疲憊。


    倦怠源於精神。


    李策雖說書讀不少,卻很少去思考一些深層次的問題——這個國家,到底怎麽了?!


    憑什麽,有人生來高貴,有人生來就是低賤?


    憑什麽,士族和勳貴,不需要奮鬥就可以掌握一切資源?


    寒門子弟再怎麽努力,也很難完成階級跨越,便是成功跨越了,頂天就是和光同塵、成為新的士族和勳貴。


    偶有不願意同流合汙的——譬如義父。


    在成為蜀州首富後,就一直試圖損害四大家族為首士族的利益,給蜀州八千萬生民謀福祉,最終死於非命,屍骨無存。


    李策覺得,這個世界不該是這個樣子的。


    他想去改變,卻又不知如何改變。


    士族和勳貴們把持天下,以皇權為中樞,以血脈為紐帶,以規則和法律為刀劍,奴役億萬庶民。


    他要怎麽去做,才能真正讓大多數人獲得他所理解的公平?


    最可笑的是,他李天策自己,也是士族和勳貴的一員。


    若真想去改變,是不是要先得把自己給辦了?!


    這個命題太大。


    他才剛開始想,就頭疼的要命。


    實在睡不著,便掏出手機,給南水兒撥過去電話。


    很快就接通。


    “李大傻子,還知道跟本小姐打電話?!”


    裏麵傳來某人明顯很生氣的聲音。


    哄女朋友……李策哪裏擅長。


    隨便給囫圇過去,又問南水兒在幹什麽。


    南水兒回答在想你呀李大傻子。


    兩人說了些話。


    李策心情也就好上許多。


    承諾她兩天後便回來,會給她許多許多好吃的,某國民禦姐才饒了他這個超級不稱職的男朋友。


    ……


    第二天李策便讓燕南天去查探學姐的住址。


    有姓名,有年齡,以他手中權柄,要找到一個人,太簡單不過。


    調出戶籍資料排查。


    結果排查半天之後,燕南天來拜見李策,卻告訴他,沒有找到人。


    “怎麽可能?”


    李策皺起眉。


    晚秋是渝州人,李策更不會弄錯她的年齡和姓名。


    哪怕她已經去外地居住、甚至出國移民,也不可能查不到。


    “少帥,卑職排查了好幾遍,確實沒有……除非……”


    燕南天有些猶豫。


    “除非什麽?”


    “除非少帥您要找的這位姑娘……已經……已經不在了,被……被銷掉了戶籍資料……”


    “你胡說八道什麽?晚秋才多大,怎麽可能不在了?”


    “少帥……少帥息怒……卑職隻是……就事論事。”


    李策深吸了一口氣,心中已經有了很不好的預感。


    他此次渝州之行,太不順了,來祭奠天青,發現天青雕像被人侮辱,父母被那對狗男女逼死,遺孤流落在外……


    想找老秦頭敘敘舊喝幾盅,得到的卻是老秦頭早就在兩月前被人活生生打死……


    最後一件心事,是找到晚秋,遠遠看她一眼。


    若她真如燕南天所言……已經……


    李策不敢細想下去。


    他是天策少帥,國朝八百年來的第一戰神,在別人眼中,他似乎強大到永遠不可能被擊倒。


    但他其實也是人。


    一個二十五歲的年輕人。


    少年從戎,七年戎馬,得封鎮國大將……


    風華正茂,權傾天下。


    但是他失去了太多至親。


    兄長在五年前殉國。


    義父在三年前罹難。


    師父在兩月前慘死。


    晚秋……


    那個身上少女氣耀眼如星辰、曾驅散他心中所有的黑暗和陰霾,照亮他的少年時代的姑娘,若也不在……


    李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承受得住。


    一個小時後,燕南天無比惶恐,給李策送來一份資料。


    李策打開,上麵的字句,觸目驚心。


    “夏晚秋,女,漢族,生於帝國八百零一年十月二十四日,死於帝國八百二十四年十二月三十三日。”


    名字,籍貫,年齡,生日,全都對上。


    他清楚記得她生日,十月二十四日,二十四節氣中的寒露。


    寒露過後、便是霜降。


    她出生在秋天的末尾。


    晚秋的名字,由此而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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