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怎麽看溫鈞竹?這句話問住了趙瑀,她小心看了李誡一眼,暗自揣測他的用意。


    成親第一日,妻子前未婚夫就來堵門,任何人都會惱火。別看他嘻嘻哈哈和自己說頑笑話,好似毫不在意,其實心裏還不定怎麽膈應。


    他一準兒不喜溫鈞竹。


    然而溫家百年望族,溫鈞竹的父親是內閣首輔,朝野上下頗有威望,與其交惡顯然不是明智之舉。


    李誡的脾氣她也看出來了,眼裏心裏隻有晉王爺一人,其他人一概不當回事兒,若真惹怒了他,他才不看對方是誰,定然對著幹。


    她不能讓李誡去和溫家這座大山硬碰硬。


    所以她斟酌著說道:“我與他不是很熟,具體也不知如何說,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是個君子。”


    前一句話李誡聽了挺高興,後一句就有些吃味了,“君子能幹出逼人和離的事情?”


    他果然恨上溫鈞竹了!趙瑀忙笑道:“溫公子年輕氣盛,從小又順風順水的沒遇到過什麽挫折,乍然生變,一時亂了分寸也是有的。不過他溫文爾雅,行事一貫坦蕩,是高風亮節的君子,也是值得一交的朋友,你別和他起了間隙才好。——再者,他說他的,我也沒答應他啊。”


    她沒口子誇溫鈞竹,李誡渾身不自在,又不願意讓她看出來,正別扭著,忽聽到最後一句,頓時滿腹不悅消散大半。


    李誡笑道:“我不是小肚雞腸的人,不會因此和溫鈞竹結怨,你放心,我也是有分寸的人。”


    趙瑀微微放下心,“那就好,我雖不懂官場上的往來,卻也知道朋友越多越好,俗話還說一個好漢三個幫呢,你若能與他化幹戈為玉帛,往後官場上也有個照應。”


    李誡隻應付似地笑笑,沒有接她的話頭,思忖片刻,覷著她的臉色問道:“你……對他沒點兒別的想法?”


    趙瑀坐直身子,袖子下的手握了起來,“此話怎講?”


    “那個,我是說……你別多心啊,我就是不放心問問。”李誡有點心虛,又有點惴惴,訕笑道,“你們議過親,如果不是王府宴會那場意外,你應該是他的媳婦兒。呃,我看你對他也挺欣賞的,如果你對他有念想,直說就行。”


    趙瑀萬沒想到他竟會猜疑自己,心頭一點點發涼,許久未曾有的淒涼無助的心緒又襲了過來,仿若被人拋棄在荒野古廟之中,闃無人聲,隻聽見外頭夏蟲的哀鳴聲。


    此時她連歎息也沒有,隻木然看著李誡,嘴唇嚅動,“原來你也認為我是水性楊花不守婦道的女子。”


    李誡臉色驟變,從椅子上一躍而起,“砰”一聲膝蓋磕到桌角,疼得他不住倒吸氣。


    他呲牙咧嘴揉著膝蓋,慌慌張張說:“沒有,我絕對沒那意思,我說錯了話,你別當真!”


    趙瑀神色黯然,眼中一片蒼涼,“你是好人,我知道的,無心之言,我也知道的,可往往這種無心之言,才更能顯露出人真實的想法。”


    她聲音平靜得好似一潭死水,毫無波瀾,卻在李誡心中掀起軒然大波。


    “我真的半點說你不好的意思,我就是怕你覺得嫁給我委屈,才想問問你是不是對溫鈞竹餘情未了。如果你喜歡他,咱們大可和離你去嫁他,如果你不喜歡他,咱們就踏踏實實過日子。”李誡急得滿頭冒汗,不停解釋,“哎呀,你別哭,我就是拿不準你的心思才問你的。”


    趙瑀聽了更加失望,“你就是對我生了疑心,我早就說過我願意嫁你的,為什麽你不信?我明明白白告訴你我拒絕了他,你卻還懷疑我和他有染?不住試探我,你這是在羞辱我啊!你不是拿不準我的心思,你分明是信不過我,或者說,你一開始就沒相信我這個人。”


    李誡怔住了,她似乎說得很對,又似乎哪裏不對,但他無法反駁,他腦子亂極了,心裏像打翻了五味瓶,口中都泛著苦澀酸意。


    總之他是辦了件極其愚蠢的事。


    李誡看她隻是默默流淚,壓抑著不肯放聲大哭,心裏更不是滋味,歎一聲,擰了濕帕子給她,“擦擦吧,是我的不是,你別惱,我再也不問了。”


    哭了一場,趙瑀心裏舒緩許多,人也冷靜下來,“你於我恩義深重,我卻對你發脾氣,該說對不住的人是我。”她起身握拳在腰,屈膝給李誡行了個常禮,“你別介意。”


    李誡扶額苦笑。


    “不過有句話,就算沒臉我也要說出來。”一層淺淺的紅暈慢慢爬上趙瑀的臉頰,皓齒咬得嘴唇發白,仿佛下了多大決心似地說,“李誡,我沒有喜歡過任何人,請你不要再妄自猜測。”


    李誡的嘴角向上揚起,一想不對又強行扯下來,“好好,我不會了,以後都不會了。”


    趙瑀籲口氣,索性一吐為快,“趙家對女子管教極其嚴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便是我從小的處境,我每日不是看女誡烈女傳,就是針黹女紅,別說外男,就是族中兄長見的也少。這般情形下,我如何與溫鈞竹互生私情?你那麽聰明的人,怎麽想不到這點呢?”


    李誡暗道,還不是被你的閨中密友誤導了!


    然知曉趙瑀對溫鈞竹無感,壓在心上的一塊大石頭終於挪開了,他仍是輕鬆許多。有心再問問她對自己的想法,但見她淚痕未幹,神色懨懨,實在不是追問的好時機,隻得把困擾又吞了回去。


    反正她沒喜歡的人,自己與她朝夕相處,有的是機會。


    院門被人扣響,王氏上門。


    趙瑀訝然道:“母親,可是出了什麽急事?”


    王氏一眼看出女兒剛剛哭過,以為小兩口吵架了,暗叫糟糕,強笑說:“沒事我就不能來了?原本早上就來了一趟,誰知你們去王府請安沒碰上。也沒什麽大事,我就是想你,過不了兩天你就出遠門,母親想著能多陪陪你就多陪陪你。”


    李誡知道她們有私房話要講,指個借口避了出去。


    王氏等姑爺走了,小心將門窗掩上,回身和女兒說道:“溫鈞竹有沒有找過你?你和姑爺是不是因為他吵架了?”


    “我們沒吵架。”趙瑀說,“溫公子早上來了一趟,硬讓我和離嫁他。”


    王氏馬上慌得團團亂轉,“壞了壞了,這下相府肯定要恨上咱家了。你答應他沒?”


    “沒有。”


    “沒有還好,不然成咱家耍著人玩兒了,行,我走啦。”


    王氏風風火火趕回去報信,本以為趙老爺聽了會放心,結果趙老爺反問道,“你說溫鈞竹還想娶瑀兒?”


    “嗯,不然幹嘛叫瑀兒和離呢。”


    趙老爺捋著胡子,半天沒言語。


    到底是共同生活多年,王氏對他也有幾分了解,遲疑問道:“老爺,你是不是另有打算?”


    趙老爺目光陡然一閃,低聲說:“如果溫鈞竹真對瑀兒情深義重,和離也不是未嚐不可。”


    王氏大驚,“萬萬不可,瑀兒都嫁人了,不說李誡對瑀兒的恩情,就憑他身後是晉王爺,咱們也得罪不起!”


    “我剛收到消息,晉王失了聖心!他後晌進宮遭皇上一頓大罵,卸任所有差事,皇上還想降他爵位,讓溫首輔勸住了。”


    “啊?怎麽回事?”


    “晉王要推新政,改稅賦……唉,說了你也不懂。”趙老爺不耐煩揮揮手,叮囑王氏,“不能把溫家這條路堵死了,你想辦法把瑀兒留在京城,不要讓她跟著李誡上任。”


    王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聲叫道,“老爺你要幹什麽?當初是老太太硬逼著孩子去死,是人家李誡救了她,瑀兒也願意跟著他走,你留下她算怎麽回事?莫非……”


    她顫著聲音說:“莫非你想製造機會,讓瑀兒和溫鈞竹相好?”


    趙老爺冷哼一聲,“大驚小怪。”


    王氏一顆心直直地墜下去,不甘心地勸道:“老爺三思,溫家不喜歡瑀兒當媳婦,否則當時也不會同意退親,瑀兒不可能再嫁到溫家去。”


    “誰說讓瑀兒嫁到溫家?”


    “那你為何……”王氏忽然明白過來,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你要拿瑀兒吊著溫鈞竹?”


    天下沒有不偷腥的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趙瑀留在趙府,就是最好的籌碼,晉王成事,憑借李誡,趙家可以搭上晉王一派;晉王不成,憑借溫鈞竹和趙瑀的私情,必可保趙家平安。


    就怕趙瑀不聽話,先前老太太把她逼得太狠了,這丫頭對趙家已是厭惡至極,不好控製,須得想個法子讓她甘心聽使喚才行。


    趙老爺眉頭緊鎖,看向一旁的王氏。


    王氏頭皮猛地一炸,時到今日她才發現自己從未看清過這位枕邊人的麵目。


    趙老爺勸道:“咱們不止有瑀兒一個孩子,還有奎兒和玫兒,想想奎兒,你總該為他鋪一條路出來。”


    王氏隻是搖頭。


    妻子如此抗拒,目中竟然還流露出驚恐的神色,趙老爺眼神微閃,隨即寬和一笑,“不願意就算了,不妨事。”


    隔日,趙家早早開了大門,等待趙瑀回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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