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屋內空蕩蕩的一片,沒有留下有關裴柯的一絲痕跡,薑綰愣在那裏,晶瑩的淚珠順著臉頰滑落,“裴大哥……”


    案桌上的釉色茶盞猶在,隻是少了坐在那裏喝著茶、翻著書的郎君:軒窗半開著,也不再有郎君立在那裏眺望著窗外的一片青蔥翠色。


    薑綰心頭酸酸的,好像破了一個角,一瞬間所有難過的情緒都溢了出來。


    在裴柯第一次救了她的時候,郎君躍上瘋馬驍勇的身姿,已然印在了薑綰的心頭:在與裴柯相處的這大半個月,她窺得裴柯更多的一麵,她更是喜歡這樣的郎君。


    如今,裴柯徹底離去了,她沒有見到他的最後一麵,許是以後兩人也不會再見麵了。


    再過一兩年,她會嫁人,然後相夫教子,平淡的度過一生:裴柯也會遇到他喜歡的女子,成家立業。


    她與裴柯,隻是彼此人生道路上的一個過客,他們二人這半個月的交集,就像是一場朦朦朧朧的夢,天亮了,夢境就結束了,過不了多久,這場夢也會被遺忘,恍若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在莊子上的這半個月,好似偷得浮生半日閑一般,隨著裴柯的離去,點點滴滴美好的回憶隻能藏在心頭。


    侍女落水跟在身後,看著薑綰緋紅的眼眶,好似意識到了什麽,不由得出聲安慰,“小姐……”


    “別擔心,我無事。”薑綰聲音有些澀澀的。


    雙腿好像灌了鉛似的,薑綰腳步沉重的出了屋門,神色失魂落魄,來到了爬滿紫藤蘿的架子下。


    斑駁的日光透過枝葉的罅隙照下來,形成了一個個圓形的斑點,打在架子下的石桌上。


    沁朗的秋風拂過,平日她常與裴柯在這裏吟茶閑話,如今物猶在,人已去,少女的情懷,終究成了空。


    “落水,收拾好東西,咱們今日也回府吧!”


    默了片刻,薑綰出聲,哪怕裴柯沒有接受她的情意,她也生不起一絲怨懟,這是她第一次動心,第一次體會到感情的酸澀,她隻是有些難過而已。


    等回到了侯府,回到了薑侯爺與晏氏身邊,許是過不久,她便能釋然了。


    落水聲音輕快起來,想要讓薑綰跟著一道開心,“好的,小姐,侯爺和夫人這麽長時間沒見著小姐,見到您今日回去,一定特別高興。”


    薑綰柔柔嗯了一聲,“有關裴大哥的事情,記得不要告訴其他人,莊子上的人也不能對任何人提及。”


    落水又道:“小姐放心,下麵的人不會提起裴大哥的,管事的王叔已經再三交代過了。”


    裴柯出了莊子,徑直來到同伴落腳的客棧,趙時看到他的身影一愣,趕忙湊上去,“你這一段時間去哪兒了?大家很是擔心你,派出不少人手去找尋你,唯恐你落到三皇子那群人手中,卻找不到你的蹤跡。”


    裴柯麵上沒有什麽表情,言簡意賅,“前段時間在養傷,如今已無大礙,便來與你們匯合,東西已經拿到手了,不日即可回去開封。”


    “真的?”趙時欣喜萬分,聲音提高了幾個調,“裴柯你一出手,事情妥妥的就能辦成功。拿到三皇子的這幾封書信,這可是他招兵買馬、存有不軌之心的證據。對了,你受傷了,傷的怎麽樣?在哪裏養傷的啊?”


    裴柯並沒有一一回答趙時的問話,他不願讓旁人知道薑綰的存在,簡單的道了一句,“找了一處農家養傷,我先回房了。”


    趙時點點頭,“好,你去休息吧,眼下也沒什麽事情,將一切布置好之後,咱們過不了幾日便出發。”


    望著裴柯上台階的背影,趙時疑惑的摸了摸鼻子,他總有種莫名的感覺,裴柯此次回來好像比以往更加冷漠了,好像有點不開心。


    以前的裴柯,冷冰冰的,話很少,雖不會讓人覺得難相處,但也很少有人能進入他的心,他早已在心中規劃好了界限,不喝酒,不去風月場所,除了完成交給他的任務,剩下的時間便用來習武,冷漠的不像一個十八歲的少年郎君該有的氣息。


    總而言之,在他身上,很難有什麽情緒波動。


    可今日的裴柯,在趙時看來,他是有些疲憊的,有些遲疑的,有些隱隱的落寞和沮喪,很少能在他麵上看到這種情緒。


    “也不知這臭小子出了什麽事?”趙時嘀咕了一聲,很快便把此事拋在腦後,大步去告訴其他人裴柯回來的消息。


    ——


    開封城,一處隱蔽的房舍裏,兩個小眉小眼的人圍在破口大罵著,鼻青眼腫的,衣衫上還有幾道血跡。


    一個叫倪趨四的人粗著聲音,“他奶奶的,就這還是王爺的女兒呢,沒想到竟如此歹毒,派人來殺我們滅口。陳二狗,找到三弟的蹤影了嗎?”


    那個叫陳二狗的人道:“找遍了整個開封城,都沒有看到三弟,他會不會拋棄我們,自己離開開封享福去了?還是說,那個王府小姐拿不出銀子,不願付尾款,所以才派人殺我們?”


    倪趨四白了陳二狗一眼,為有這樣的殺手同伴而頭痛,他們二人口中的三弟便是當日刺殺薑嬈的那個殺手。


    他們三人都是懷著雄心大誌的殺手,因緣結為義兄弟,弄了個殺手排行榜,刺殺薑嬈的那個殺手在這三人中武藝最次,因此被稱為殺手排行榜的第三名,外號“胡三刀”。


    前不久,一個有些陰柔的中年男人找上門,聲稱隻要他們殺了一個叫薑嬈的女子,便給他們這些殺手每人幾百金,還護送他們離開開封,去往蜀地,吃香的喝辣的,無限美好的生活在向他們招手。


    他們自是接下了這樁生意,有錢不賺白不賺,隻是處理一個柔弱的女郎而已,用不著倪趨四和陳二狗出手,刺殺的任務就落在了胡三刀頭上。


    胡三刀混入晏府,成了馬夫,每個環節都密謀的非常縝密,恰逢當日又下了暴雨,簡直是老天爺都在幫助他們。


    倪趨四和陳二狗則負責在城門口接應著胡三刀,隻等事情結束,他們三人拿了銀子就離開開封,天高皇帝遠的,誰也不知道是他們動的手。


    可惜中途不知出了什麽紕漏,他們兩人在城門口盤旋了幾日,也不見胡三刀的影子,昨日又突然來了另一批殺手謀害他們二人,意圖殺他們兩個滅口。


    他們倆好不容易突出重圍,找了這處偏僻的地方躲藏起來養傷。


    倪趨四皺著眉,“自那日起,你我一直守在城門口,若是三弟一個人出城了,沒有理由咱們看不到他。再加上有殺手來刺殺咱們倆,估摸著事情沒有成功,三弟已經落在晏府人手中,很有可能連性命都沒有了。”


    “為防事情敗露,將掏錢買凶的主顧拉下水,所以才會要滅我們的口。”


    陳二狗驚愕的張大嘴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原來是這樣,我就說呢,咱們的主顧是王府小姐,不可能拿不出銀子付尾款,我還以為她舍不得掏銀子要跑票呢!”


    倪趨四無語的看著他,“這是重點嗎?重點是她要滅我們的口。”


    陳二狗有些驚慌道:“大哥,這可怎麽辦?咱們總這麽躲著不是辦法,人家是王府小姐,很快便能找到咱們倆的藏身之地。咱們隻有兩個人,一大批刺客正在查找咱們倆,到時候咱們倆肯定沒有好下場。”


    倪趨四沒有立即吭聲,他眯著眼思忖了一會兒,“若是落在那個王府小姐手中,你我肯定是沒命了:若是主動投誠,告訴晏府這件事,估計你我也沒有什麽好下場。你選哪一個?”


    “這還需要想嗎?”陳二狗道:“那個王府小姐這麽心狠手辣,先是讓我們刺殺那位薑姑娘,接著又派人滅我們的口,若是落在她手裏,咱們倆能留有一具全屍嗎?”


    “好。”聽到這話,倪趨四下定了主意,“反正都是死,也不能死在那個狠毒的女人手中。”


    “你是幹什麽吃的,連個事情都辦不好!”蜀王府中,祁瑜陰鷙的看著跪著的太監總管,抄著案桌上的茶盞砸過去,剛好砸在那太監總管的眉頭上,殷紅的血漬順勢留下來。


    祁瑜語氣不耐,“刺殺薑嬈,沒有成功,除去那幾個殺手,還是沒有做到。這麽簡單的事情,你都辦不好,你還能做什麽?還妄想著讓我在父親、母親麵前為你美言、提拔你。”


    殷紅的血漬沿著眉頭滴在地麵上,跪在地上的太監總管眉眼閃過一絲狠毒,他雖是個下人,可被祁瑜這麽毫不留情的對待,著實讓他難堪。


    那太監總管垂著頭,看不清楚他麵上的神色,“小姐,再給小的一次機會,小的這次一定將事情辦得妥善。”


    祁瑜冷哼一聲,“你下去吧,這事用不著你管了,你做不好,自有別的人接替你。”


    那太監總管眉眼間的狠毒越發明顯,用完了就將他扔過去,哪有那麽好的事情。


    真把他逼急了,兔子也是會跳牆的,大不了來個魚死網破。


    ——


    “小姐,外麵有人送來一封信,是給您的。”遊玉進了屋,將信封遞給薑嬈。


    “倪趨四?你去死?”薑嬈拆開信輕輕念出聲,這個名字倒是挺特別的。


    匆匆瀏覽一遍,薑嬈濃長的睫毛眨了眨,她沒看花眼吧,竟然是當日刺殺她的那個殺手同伴寫的信。


    信中道,胡三刀刺殺薑嬈與他們二人無關,他們願意告知背後的主顧,隻要晏府能放他們倆人一條生路。


    這可能是古往今來第一個主動向受害者自首、還想要獲得受害者庇護的殺手吧。


    這一段時間晏府的侍衛也在私下裏查探此事,隻不過還沒有什麽太多的頭緒,如今倒好,瞌睡了自然有人遞枕頭,省了他們的功夫。


    “將這封信拿去給大舅舅,那兩人現在在哪裏?”薑嬈道。


    背後之人,她要揪出來,放這兩人一條生路,那也是不可能的。


    遊玉道:“就在外麵。”


    “將他們領進來,讓護衛看管好。”薑嬈邊起身,邊道,“走,咱們去找大舅舅去。”


    不多時,薑嬈的三個舅舅、舅母、晏老國公,還有薑嬈的七位表哥,統統聚在了一起。


    看著這麽多人,倪趨四和陳二狗不由得瑟瑟發抖,好像兩隻弱小的小鵪鶉一樣。


    薑嬈問道:“你就是倪趨四?”


    “小的正是。”倪趨四趕忙應聲,自己的名字從別人口中出來怎麽怪怪的。


    晏三郎晏研故意恐嚇道:“將你們知道的都說出來,別耍什麽花招。”


    倪趨四和陳二狗撲通跪在地上,忙磕幾個頭,這才道:“各位老爺、公子、小姐,我和二弟不曾參與此事,也無意謀害樂安縣主,這一切都與我們倆無關。我們隻是稍稍聽到了一些事情,這幾日愈發後悔,不欲再包庇那歹毒之人的罪行。所以今日前來自首,隻要事後樂安縣主放過我們兄弟倆,我們願意將一切事情說出來。”


    薑嬈看了二人一眼,滿不在意道:“你們如今在晏府,說還是不說,我不也勉強你們,反正早晚都能查出來。你們要是拿捏著什麽條件,那我也就不聽了,直接將你們送去開封府,讓那些衙役來審問。”


    聽到薑嬈這一番話,倪趨四眼一閉心一橫,知道今日是撈不到什麽好處了,若非實在是走投無路,橫豎都是死,他也不會主動自首。


    他躊躇片刻,麵色灰白,長歎一口氣,終是吐露一切,“小的說,小的什麽都說,是蜀王府的太監總管找到了我們兄弟倆還有胡三刀,他說隻要除去樂安縣主,我們每個人便可以得到三百金……”。


    每人三百金?薑嬈輕笑,感情自己價值千金呢!


    聽過倪趨四的那一番話,晏安淡淡出聲,“來人,將這二人送去開封府,向開封府尹稟明此事,就說是蜀王府的祁瑜意圖刺殺樂安縣主,這兩人便是人證。”


    晏府的侍衛很快便帶著倪趨四和陳二狗去往開封府。


    阮氏搖搖頭,“那祁瑜看著是個柔柔弱弱的姑娘,沒想到竟然如此心腸歹毒,買凶殺人這種事情都做的出來,著實可怕。平日偽裝的倒是好,竟不知內裏是這樣的心狠手辣。所幸如今有了人證,倒是可以將她揪出來了。”


    晏三郎義憤填膺,“不少郎君喜歡祁瑜那樣的姑娘,讚她溫婉淑雅。沒想到她竟然敢刺殺表妹,一定不能放過她,當日若不是二哥及時趕到,後果簡直無法想象。”


    薑嬈也有些訝異,那日從那殺手身上搜出了路引,她第一時間便想到了祁瑜,可是並沒有確切的證據,她也無法篤定欲謀害她的那個人就是祁瑜。


    如今真相大白,反而有些令人唏噓,她與祁瑜唯一的矛盾,就是晏安,除此之外,她從不曾招惹祁瑜。


    為了一個男人,竟這般鬼迷心竅、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當真是讓人難以理解。


    上首的晏老國公見過不少人人事事,倒是不曾有什麽神色,那日薑嬈與晏安遇險的事情一直瞞著他,直到第二日晏安的父親晏仲才向晏老國公告知此事。


    晏老國公拄著鳩杖,“大郎,二郎,還有老大,你們父子三個立即去見陛下,趕在蜀王的前頭,將事情向陛下說清楚。”


    晏安點點頭,“祖父說的是。”


    他換上官袍,走到薑嬈麵前,語氣柔和,墨眸含笑,“嬈兒,你在府上等著表哥,我去覲見陛下。”


    薑嬈淺淺一笑,輕快的擺擺手,“二表哥快去吧,嬈兒可就等著二表哥替我在陛下麵前討回公道啦!”


    開封府尹封策最近幾日正是悠閑,之前的開封府尹因包庇顧家被罷了職,自打封策上任後,便兢兢業業,連帶著開封的治安都好了不少。


    猛然看到晏府的護衛揪著兩個人來了,他精神一振,等聽過了整個事情的過程,神色不禁認真起來。


    人證有了,再加上有晏府提供的屍體和物證,此事可謂是板上釘釘、水落石出。


    此事牽扯到樂安縣主和蜀王的愛女,一方背後有晏府支撐,另一方又是陛下的親侄女,那一方都得罪不起。


    封策先派人將倪趨四和陳二狗收押大牢,然後帶著衙役,去了蜀王府。


    “你們這是幹什麽呢?”蜀王府的侍衛攔在門前,不讓封策進去。


    封策不為所動,揮揮手,身後的衙役闖進了蜀王府,直奔祁瑜的院子。


    這一番動靜自然驚動了蜀王妃,她匆匆趕來,嚴肅的喝道:“封大人,您這是做什麽,為何無故闖進王府?”


    封策拱了拱手,“蜀王妃息怒,下官不是無憑無據闖進蜀王府的,乃有正事要辦。蜀王妃您的小女祁瑜,買凶殺人、謀害樂安縣主,如今人證物證具在,小官是要將祁小姐帶走查案的。”


    蜀王妃冷笑一聲,恍若聽到了什麽笑話似的,“瑜兒平日連螞蟻都要放生,連一枝花都不忍采擷,怎麽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封大人,你可不能血口噴人。”


    封策脾氣很好的笑了笑,“下官不會汙蔑每一個好人,當然也不會放過每一個壞人。人證物證都有,蜀王妃若是不信,自是可以去開封府一看。謀害樂安縣主,這不是什麽小事,下官一切依照律法行事,還望蜀王妃理解並支持。”


    說完這話,他輕輕一擺手,“來人,將祁瑜抓起來,帶回開封府。”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表妹多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杜卿卿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杜卿卿並收藏表妹多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