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月色如水般清澄,來往行人、亭台樓榭皆浸潤其中,前段時日的陰涼一掃而光,晚風吹起郎君與女郎的衣袂,沿著木製台階上去,薑嬈與晏安到了摘星台。


    摘星台有三層樓高,站在上麵,恍若離天又近了一步,抬眸可看漫天燦亮的星辰,眺望時金碧輝煌的開封城盡收眼底,沁怡的秋風吹拂過麵,依稀可以聽見不遠處稚嫩輕快的童聲。


    微風輕輕揚起薑嬈細肩的雲鬢,風姿綽約的女郎兩靨瑩潤生輝,她笑吟吟看著晏安,“表哥近日朝堂事忙,今日恰逢你的生辰宴,帶表哥到這裏,也是希望你可以放鬆一下。”


    晏安錦袍寬袖,玉冠束發,腰間懸玉佩,頎長的身姿立在那裏,清朗如鬆下風,站在這高高的摘星台上,說不盡的出塵俊逸、玉人之姿。


    那一雙勾人的桃花眼最是勾人,柔和的墨眸中裝著麵前明眼動人的女郎,他勾唇淺笑,“有嬈兒在,表哥哪還會覺得累呢?”


    薑嬈眸中閃過狡黠的光,“表哥,你現在這裏等著,我去去就來。”


    說完這話,她匆匆的下去摘星台,不知要去拿什麽東西。


    晏安笑看著她離去的背影,這也算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的經曆,第一次有女郎這麽用心的為他準備生辰禮。


    薑嬈取了個木匣,她又去到外麵,外麵圍著一些稚童和女子。


    那些小孩子一見她過來,趕忙圍過來,一個個圓滾滾的小團子,脆生生的道:“薑姐姐,你放心吧,不會出差錯的。”


    這些孩子便是那些被遺棄的孩子,有些是打出生就被父母拋棄了,有些是家破人亡無處可去。


    自打薑嬈通過晏安向祁宣帝提出了安置遺棄孩童的建議,朝廷很快便將這些孩童安排起來統一照顧,薑嬈時不時的去看望這些孩子。


    “好。”薑嬈彎著身子,摸了摸麵前那個小團子的腦袋瓜,“那姐姐先上去了,待會兒將東西升空後,你們不能亂跑,省得晚上受了涼,跟著周嬸回去,姐姐派人給你們送糖葫蘆吃。”


    那些小團子乖巧的點頭,“姐姐,我們知道了,今個是大哥哥的生辰,希望大哥哥和薑姐姐早早的在一起,再有幾個可愛的小娃娃。”


    看著這群可愛的小團子,薑嬈不禁笑出聲。


    不多時,薑嬈懷中抱著木匣,踩著木階又上來摘星樓,她笑盈盈的朝著晏安走去,將木匣遞給晏安,“這個呢,是第一件禮物,我畫藝一般,表哥你不要嫌棄。”


    晏安接過來,木匣裏麵是一本畫冊,修長的手指翻開,第一幅畫圓月高懸,晏安在竹林旁,這正是薑嬈第一次見到晏安的模樣:第二幅畫晏安提著燈在墨翠的竹林裏,是他們二人的第二次見麵:第三幅是從南陽來開封的路上,流民圍攻,晏安騎著駿馬護在薑嬈身前……


    一頁一頁翻下去,每一頁的畫上是不同場景中的晏安,這幅畫冊,等於是薑嬈選取了一些她與晏安的經曆,從第一次見麵,到逐漸感情加深,將這些美好的回憶用畫的形式複原了出來。


    雖然筆墨勾勒比不上名家的傑作,可透過這一幅幅畫可以看出來,作畫之人是將自己的真情傾注在這些畫中的。


    晏安這才明白,難怪前一段時日經常看到薑嬈在繪畫,原來她早就在準備這些東西了。


    薑嬈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釋道:“我與你初見、相識到今日,將表哥畫下來,以後等你和我都老了,皺紋加深了,這些畫便是我們的回憶。”


    晏安墨色的眸子蕩漾著笑意,這是他收到過的最特別的東西,他合上畫冊,語氣輕柔,“這個禮物,我很喜歡,不過,畫裏麵缺了一個人。”


    薑嬈有些不解,“缺人?”


    晏安清潤的聲音響起,“缺了你啊,這幅畫沒有你,表哥一個人孤零零的,多可憐啊!”


    薑嬈不禁露出笑,“好,以後每年,咱們兩都留一副畫像。”


    薑嬈話音落下的那一刻,上百盞孔明燈緩緩放飛在半空,微黃的燭光照明黯淡的夜幕,也照亮著摘星台,猶如九天繁星落到人間,熠熠生輝,入目一派絢爛。


    漫天孔明燈飄著,上麵寫滿了祝福語,希望二表哥平平安安、希望二表哥無憂無慮、希望二表哥多笑一笑……


    每一句都是薑嬈所寫,她將對晏安最真摯的祝福寫了下來,孔明燈帶著她的祈福升空,希望老天爺可以看到,滿足她的願望。


    一盞盞孔明燈明明亮亮,越升越高,猶如星河點點,飛流直下摘星台,來到薑嬈與晏安二人的麵前。


    晏安仰頭看向這些孔明燈,明燦的光盡數躍入他的雙眸。


    當然也吸引了不少旁人的注意,不少人停下腳步、抬頭看著天空,“這麽多孔明燈,可真好看啊!”


    俏皮的孩童驚呼著,伸出小手指著天,“娘,你看,好多孔明燈,亮晶晶的。”


    燦爛的孔明燈隨風飄蕩,這一幕璀璨奪目,又很是震撼,深深留在晏安的腦海中。


    薑嬈水盈盈的眸子看著晏安,“表哥,這是第二個生辰禮。”


    “表哥很喜歡你的禮物,也很高興。”晏安對上薑嬈的碧眸,這一夜所發生的一切,還有那絢爛的漫天孔明燈,會一輩子讓他難以忘記。


    “表哥喜歡就好。”薑綰唇角噙笑,特意拉長了調子,“過了今夜,表哥可就又大了一歲,表哥有什麽願望啊?”


    晏安拉上薑嬈的素手,熾熱的眸光看著薑嬈,“我的願望,那便是希望你能一直留在我身邊,希望趕快將你娶回來。”


    在漫天的孔明燈下,在高高的摘星樓上,他抬起薑嬈的下巴,漸漸貼近她溫軟的唇。


    等從摘星樓下來的時候,路上的行人稀稀疏疏,偶或幾個嬉鬧的小童到處跑著玩捉迷藏。


    踏著月輝,薑嬈與晏安朝著晏府走去,他們二人說著閑話,薑嬈隨意往一旁的巷子裏掃了一眼,突然看見幾個黑衣人。


    這幾人悄悄的沿著巷子深處的陰影往前走,一身黑,蒙著大半臉,讓人看不清長相,手裏拿著的刀劍泛著冷光,一看就不是什麽正經人。


    薑嬈不動聲色的拉了拉晏安的衣袍,晏安循著她的動作看過去,兩人不再出聲,就當沒有看到一樣,繼續朝前走去。


    等到了下一個路口,已看不見那些黑衣人的影子。


    薑嬈眉頭微皺,“這些黑衣人鬼鬼祟祟的,開封府就在附近,看他們的架勢,也是奔著開封府去的,難不成是要劫獄?”


    晏安輕輕頜首,“我也是這般想的,再者不管他們要做什麽,黑衣蒙麵帶著刀,就很可疑了。走,咱們去開封府通知一聲。”


    開封府前麵是辦公受理案件的地方,後麵則是關押犯人的大牢。


    他們二人換了另一條路,匆匆趕往開封府,將見到黑衣人的事情說了出來,提醒這些衙役做好防備。


    這些衙役趕忙稟告了開封府尹封策,不多時封策便穿著常服趕來,製定了應對之策安排下去。


    封策是個盡職盡責的好官,自打他擔任開封府尹,一切都按律法辦事,不再出現前任開封府尹包庇顧家人的那種情況。


    通知到了封策,薑嬈與晏安這才放心回府。


    夜色沉沉,一片靜謐,為了不打草驚蛇,開封府所有的衙役和侍衛表現的和以往一樣,一部分人打盹著兒,一部分人自然的喝著茶聊天。


    突然,一個麵容普通的男子衝進開封府,扯著嗓子道:“失火了,失火了,我家著火了,妻兒老小都在屋裏麵,還沒救出來呢,各位官爺幫幫忙吧。”


    打盹的衙役瞬間清醒,說話的侍衛也不吭聲了,他們對視一眼,仍舊佯裝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好,將兄弟們都叫去滅火,留下兩個人在這裏看著就好了。”


    一群衙役跟著那人後麵,拿著水桶和滅火的濕布,離開了開封府。


    與此同時,偷偷摸摸的兩個黑衣人來到大牢麵前,沒了巡邏的衙役,他們很快便打開了大牢的大門,偷偷溜了進去。


    “大哥,那群衙役可真笨,隨便編個借口就能將他們引去。”身形稍矮的黑衣人有些得瑟。


    “阿二,先別得意的太早,將人救出來,咱們才算完成任務。”


    他們便是蜀王妃找來的殺手,那位被稱為大哥的名字是阿大,負責引走衙役的那個叫阿三。


    他們沿著大牢走了一遍,最後在關著祁瑜的牢房前停下。


    阿大朝牢房裏打量幾眼,嘖,以往高貴的王府小姐,如今躺在枯草堆上,頭發幹巴巴的纏成一團團,臉色枯黃,看上去一點都不像貴女。


    阿大利落的撬開鎖,祁瑜聽到動靜立馬睜開眼,壓低聲音道:“你們是母親派來救我的嗎?”


    阿大道:“不錯,王妃讓小的將小姐送出去開封,城門外會有人接應小姐,陪著小姐前往蜀地。王妃特意交代,等出了開封,還望小姐低調行事,不要在外人前暴露身份。”


    祁瑜陰沉的雙眼放亮,“這是自然,快,咱們快出去吧。”


    他們這一番動靜,不免引來其他牢房裏犯人的注意。


    一個犯人搖搖頭,“哎,這真是命啊,有些人就是命好,王府小姐坐牢了,還有人將她救出去。”


    還有些犯人直直的看著阿大和阿二,“你們行行好,也將我救出去吧,不然,我現在就將那些衙役喊來。”


    祁瑜迫不及待的急著出去,哪還管這些犯人說的話,她充斥著菜色的臉色露出了笑意,眼裏閃著欣喜若狂的光,終於離開這個不是人待的地方了,她要好好泡個澡,好好睡一覺,開封這邊自有母親在打點,即便劫獄,想必也不會露出什麽馬腳。


    等她回去蜀地,她照樣還是高高在上王府小姐。


    “哎,你們別走啊,將我們也救出去吧!”有些犯人仍舊不死心,胳膊從牢房的鐵柵欄裏伸出來,揮著手道。


    相比於祁瑜的欣喜,阿大和阿二舉著刀謹慎的望著四周,大牢裏竟然一個守值的衙役都沒有,這一場劫獄實在太過順利了,順利的讓人難以相信。


    兩人心跳如鑼,不敢掉以輕心,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等快走到大牢門口的那一刻,祁瑜吐出一口濁氣,趾高氣揚道:“有些人啊,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身份,還妄想從這大牢裏出去。”


    她翹著下巴,拍了拍囚服上的灰塵,高傲的邁著步伐,走出大牢的大門。


    等踏過這個門,她還是以前的祁瑜,還是那麽的高高在上。


    下一息,抬起的腳還未落下,祁瑜麵上的笑意便凝在唇角,雙眸瞪眼,不可置信的看著麵前的人,身子僵硬的立在那裏一動不動。


    衙役將大牢的大門圍起來,封策站在最前麵,看見祁瑜和阿大、阿二出來的身影挑了挑眉,沒有絲毫驚訝神色,“來人,將他們三人抓起來。”


    “不,不可能,你們怎麽發現的?”祁瑜突然發了狂,她尖銳的叫出聲,滿心懷喜的以為就要離開大牢了,誰知道一切都是空歡喜,祁瑜徹底失去了理智。


    封策看她一眼,“怎麽發現的不重要,進了開封府的大牢,等時候一到,自然能出去,祁小姐何必呢?”


    祁瑜崩潰的搖著頭,“我要離開這裏,我要離開這裏。”


    衙役朝著阿大和阿二走去,他們二人對視一眼,齊齊舉起刀,反抗起來。


    然而沒過多大一會兒,兩人便被衙役揍的倒地,鼻青臉腫的抓起來被扔進了大牢裏。


    其他牢房裏的犯人看著被關進來的祁瑜、阿大和阿二,個個驚訝的合不攏嘴,估摸這是古往今來最悲慘的越獄了。


    感情衙役早就發現了,隻不過貓抓耗子一樣,樂得陪他們做戲,故意在臨門那一腳等著他們,真是太慘了。


    重新關進大牢的祁瑜發狂的大喊大叫,神情陰陰沉沉,時而尖銳的叫出聲,時而咯咯笑起來,在這陰森的牢房裏,顯得格外滲人。


    她以為要徹底離開大牢,誰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她承受不住這個打擊,徹底發瘋了。


    封策連夜審問阿大和阿二,用了不少手段,終於從他們二人手中套出話。


    他們兩個是蜀王府的侍衛,一直在幫蜀王和蜀王妃暗中辦事,他們兩人受不住刑,不僅交代了劫獄這一事,還交代了有關蜀王私下裏招兵買馬、挪用銀子等一係列事情。


    封策看著這份口供神情沉重,一夜未睡,第二日一大早,趕在早朝前,覲見祁宣帝,將這份口供呈了上去。


    祁宣帝看著這些口供,怒火衝天,眉頭鐵青,“砰”的一聲,大掌拍在禦桌上,喘著粗氣道:“這可真是朕的好弟弟啊,朕以為他豁達灑脫,不慕權勢,沒料想偽裝的這般好,招兵買馬、訓練軍隊,看來他是想要將朕這個兄長取而代之啊!”


    祁宣帝緊緊攥著這一份口供,深深吸了幾下氣,“大理寺、刑部聯合起來徹查此事,此事未查清楚之前,不準蜀王府任何人出府一步。”


    這便是變相的軟禁了,祁宣帝氣的罷免了早朝。


    蜀王府中,蜀王陰鷙的看著王府門口的金吾衛,他滿臉怒意,一腳踢開蜀王妃的屋門,緊緊掐著蜀王妃的脖頸,手掌力道越來越緊,雙眸赤紅,“本王多年謀劃,你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你私自派人劫獄,壞了本王的好事。本王若是倒下了,絕不會饒過你的命。”


    蜀王妃麵色蒼白,漸漸呼吸不上來,在她即將倒下的那一刻,蜀王鬆了手,摔袖出門。


    蜀王妃猛嗆幾聲,身子抖的厲害,大口吸著氣,剛剛那一瞬間,她以為自己要沒命了。


    她謀算的天衣無縫,隻是想要將自己的女兒救出來,沒曾想到頭來自食其果,蜀王若是真的倒下了,她可怎麽辦?她還有命活嗎?


    不過一上午的時間,像晏府這樣的權貴之家便已知曉了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


    聽到遊玉提起這事的時候,薑嬈濃長的睫毛眨了眨,感情自己和晏安昨晚看見的,便是蜀王妃派去劫獄的侍衛,然後順著下來,又牽扯出了蜀王謀逆的事情。


    她就是那麽隨口知會了開封府一聲,竟然牽扯出來這麽多的事情,果然,祁瑜討厭自己不是沒有理由的,祁瑜和她可能是真的氣場不合。


    大理寺和刑部聯合查案,沒過多久,便查清楚了蜀王暗中做的所有事情。


    他意圖謀篡,在蜀地那裏囤積了不少兵馬武器,還挪用蜀地百姓繳上去的賦稅貪圖享樂,蜀王妃派人劫獄、藐視王法。


    祁宣帝因為這事氣的生了一場重病,他狠狠的處置了蜀王府眾人。


    蜀王、蜀王妃從皇室族譜除名,貶為庶人,家產抄歸國庫,所有參與此事的侍衛一道砍頭。


    而蜀王、蜀王妃與祁瑜流放西北蠻荒之地,充入軍籍,永生不得回到開封,其後代子孫也不得踏入開封一步。


    囂張跋扈、權貴滔天的蜀王,就此倒台。


    蜀王的風評在民間一慣是不怎麽樣,看著蜀王倒台,不少百姓放炮竹慶祝。


    而薑嬈和晏安因為事先發現黑衣人並趕快通知了開封府,在此事中立了不小的功勞,祁宣帝給他們二人賞賜了不少好東西。


    薑嬈托腮看著這些上等的玉石珠寶、金燦燦的金子,不禁思忖著,要不以後趁晚上的時候多出去走一走,萬一再撞見幾個黑衣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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