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幾人拿著雪團圍攻晏三郎一人,紛紛揚揚的大雪中,女郎鼻尖凍得紅紅的,好像晏安送給她的那隻小兔子,眉眼也彎成了月牙兒,雪粒浮在上麵,眸子濕漉漉的,惹人憐愛。


    溫柔的大掌將薑嬈的素手緊緊包裹,感受到薑嬈的雙手有了暖意,晏安拉著她回到書房。


    軒窗外寒風凜冽,屋內薑嬈正在插花,有盈盈暗香浮動,哪怕換上了冬衣,也絲毫不顯得臃腫,長長的裙裾在女郎的腰間收束,露出她嫋娜娉婷的身姿。


    “嬈兒,姑父姑母再過四五日就要到開封了。”薑侯爺和晏氏的信先一步到達晏府,晏安將信遞給薑嬈。


    恰好已插好了花,薑嬈接過信立即看起來,她唇畔浮起嫣嫣的笑。


    晏安在一旁看著她,不由得清雋的麵上也湧現笑意。


    他穿著銀白的錦袍,領袖處紅絲鑲邊,這一抹紅倒是相得益彰,越發顯得晏安眉眼俊美,風雅慵懶,如山水般清明朗秀。


    薑嬈收起信,盈盈笑意浮現,“冬日趕路,父親母親可是辛苦了,等到了府上,可要好好休息一番。”


    她熟門熟路的用晏安書房裏的筆墨,給薑侯爺和晏氏回了一封信,在信中約好屆時在城門口接應他們二人。


    看著薑嬈娟秀卻顯風骨的字跡,晏安唇角又浮起一抹笑,這大半年來,嬈兒經常臨摹他的字跡,如今兩人的字跡倒是有了三分相似。


    等薑嬈將信交給小廝送出去,晏安出聲,“嬈兒,你的鋪子和酒樓準備的如何了?”


    “準備的差不多了,要不了幾日就要開張,剛好趕在冬天,在酒樓裏吃暖鍋倒是不錯。”


    晏安稱讚道:“嬈兒這麽能幹,長的好看,又會賺銀子,能與你在一起,表哥真是三生有幸。”


    薑嬈含嗔帶笑,“又在哄我開心。”


    趕在薑侯爺和晏氏未到開封之前,薑嬈買下的鋪子和酒樓挑選個黃道吉日,正式開張。


    俞昭、韓星憐等一眾貴女都去為她捧場,還有晏府的幾位郎君邀請各自交好的好友,為薑嬈宣傳。


    胭脂鋪子的各類脂粉,如桃花粉、含香丸、玉麵膏等,薑嬈和做胭脂的師傅實驗了許多次,力求做出最好的產品。


    而酒樓,裝飾的清雅別致,專門接待女客,在這裏,一眾女子在一起吃暖鍋,說說笑笑好不快樂。


    這是大祁第一家專門接待女客的酒樓,女子在這裏,不用過度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也不用擔心在男子麵前丟了麵,十分的悠然自在。


    開張前三日,胭脂鋪子和酒樓打了不少折扣,自是引來了不少顧客。


    好不容易歇下來,薑嬈為前來幫忙的郎君和閨女皆送上了謝禮。


    如今韓星憐已為人婦,薑嬈看她氣色不錯,看來在俞家的日子很是令她舒心。


    至於俞昭,薑嬈打趣的看著她,“昭昭最近格外忙碌,經常見不到你的人影,你有了意中人,就將我拋棄了。”


    “非也,非也,我最喜歡的,還是嬈兒。”俞昭笑著道。


    薑嬈狡黠一笑,“這話若是讓我大表哥聽到了,他豈不是會吃我的醋?”


    提起晏池,俞昭麵上有了些女兒家的羞意。


    俞昭和晏池彼此有意,這出乎薑嬈的意料。


    俞昭不如其他女子那樣柔弱溫婉,非常的獨立颯爽:而大表哥溫潤如玉,飽讀詩書,是典型的讀書人。


    按理說,俞昭心儀的郎君應是英勇善戰的郎君,而晏池喜歡的女子應該如小橋流水般柔和。


    可沒想到,性格迥異的兩個人,竟然走在了一起。


    俞昭麵上的笑意柔和,“和他一起,非常的舒坦放鬆,他不介意我做男子打扮,尊重我的習慣和生活方式,我們倆也能聊在一起。我們倆既可以聊詩詞歌賦,也可以暢談天南地北,有說不完的話,和他在一起,一點兒也不無聊。我覺得,就是他了。”


    能說出這樣的話,薑嬈可以看出來,俞昭和大表哥應該能夠繼續走下去。


    俞昭能與晏池在一塊,薑嬈自是很高興,“在你未出現之前,大表哥恍若沒開竅似的,並不著急。在你回到開封之後,你們倆便看對眼了。可見,因緣是強求不得的,你們倆,是天生的緣分。”


    “母親,兒子有心上人了。”晏池下定決心,對著阮氏道。


    阮氏麵上沒有什麽意外的表情,這段時日,大郎臉上的笑就沒下去過,她為人母,也能看出自己的兒子身上的變化,心裏大致有數,“母親盼了這麽久,可算盼到大郎有心儀的姑娘了,是哪家女郎?”


    晏大郎道:“俞家姑娘,俞昭,表妹和昭昭也互相認識,關係不錯。”


    “俞姑娘?”阮氏自然不陌生,“你可想好了?”


    晏池篤定應道:“就是她了,還請父親母親為兒子提親吧!”


    俞昭雖然行為舉止不是傳統的開封貴女,但阮氏挺欣賞這樣的女郎,俞府一門長年駐守西北,忠肝義膽,俞昭也是非常正直的姑娘。


    最重要的是,大朗喜歡俞姑娘,強扭的瓜不甜,兩人走在一起,需得彼此有意,這才是最難得的。


    阮氏的動作很利索,和晏仲和晏老國公商量後,第二日就讓媒人去俞府提親。


    俞大將軍對晏池也很是滿意,他之前還擔心自己女兒和晏池性格差異太大,再著,大祁武將地位比不得文官,日後難免兩人會感情受損、矛盾叢生。


    可他跟晏池相處幾次後,便打消了這樣的念頭。


    晏池溫柔體貼,沒有讀書人的迂腐孤傲,反倒是非常體貼尊重俞昭,對待他們這些武將,也沒有一點兒看不起。


    眼看著大郎和二郎婚事已定,阮氏心裏十分舒坦,她眼下最盼著的,便是薑侯爺和晏氏來到府上。


    “姐姐,我去裴大哥那裏看一看,看看他有什麽缺需的。”薑綰對著薑嬈道。


    薑嬈應下,叮囑一句,“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薑綰給裴柯做了幾件衣衫,他一個人照顧自己難免有不妥之處,身旁又沒有女子為他料理。


    裴柯一人獨住,薑綰叩門幾下,沒聽見有所回應。


    薑綰嘀咕著,“裴大哥不在嗎,可門怎麽沒有上鎖?”


    她猶豫片刻,推開門進了院子裏。


    這不是薑綰第一次來到這裏,等她進去屋子,“裴大哥,你在嗎?”


    屋子中沒有火盆,刺骨的寒風透過軒窗灌進屋子裏,薑綰不禁打個了顫。


    等她繞過屏風,徑直映入眼簾的便是裴柯裸露的勁瘦的胸膛,還有腰間流淌著血跡的傷痕。


    裴柯聽到動靜,抬眼一看,不禁愣在那裏,隨即他反應過來,趕忙穿上寢衣。


    “裴大哥,你又受傷了?”薑綰顧不得害羞,十分擔憂。


    “無妨,小傷而已,很快就好了。”裴柯衝她淺淺一笑。


    “你騙人,這才不是小傷呢!”薑綰澄淨的眸子蘊著晶瑩的淚珠,“流了那麽多的血。”


    “我來給你包紮。”之前裴柯在莊子上養傷的時候,薑嬈便曾為他包紮過。


    薑綰動作輕輕的,為他塗抹上藥膏,鼓著嘴在傷口處輕輕吹了吹。


    女郎的手指細長又白皙,按在傷口處輕滑細膩,裴柯突然覺得傷口處的疼痛減輕了不少,有些酥癢。


    包紮過傷口,薑綰望著軒窗處灌進來的冷風,又看了一眼穿著單薄的裴柯,沒來由的湧上一股怒意,“你不冷嗎?”


    “還好。”裴柯薄唇吐出兩個字。


    他習慣了屋子裏冷冰冰的,是冷是熱又如何,反正屋子裏隻有他一人,沒人陪著他。


    聽到裴柯輕描淡寫的回答,薑綰心頭的怒火非但沒下去,愈發更甚。


    她繃著臉關上軒窗,點上火盆,屋子裏瞬間有了熱意,又為裴柯倒杯熱茶,接著去灶房為他煎藥、煮飯。


    裴柯感受到屋中融融的暖意,和方才那冰涼刺骨的屋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恍若薑綰一來到他身邊,就如和煦的春風吹拂著他,吹走了寒冷,吹散了他身上的傷痛。


    薑綰端著湯藥進屋,將藥碗遞到裴柯手裏,唇抿得緊緊的,一言不發。


    裴柯敏銳的注意到這一點,抬起漆色的眸子,注視著薑綰。


    女郎的唇色很淺,如櫻花般粉嫩,平日與他在一起,梨渦中總是洋溢著蜜般的笑意,可這會兒,小臉兒繃得緊緊的,櫻唇也抿成了一條線。


    裴柯意識到,綰綰在生氣,他隱約有種感覺,是因著他,薑綰才不高興的。


    裴柯並不急著喝藥,他試探的問出聲,“綰綰,你不高興?”


    薑綰不搭理他,直直的盯著桌麵,恍若沒有聽到他的話似的。


    她當然不高興,裴大哥這個大傻瓜,總是將自己搞的傷痕累累,她與他認識的時間不算久,便碰到他受了兩次傷。


    裴大哥是個大混蛋,他總是不會照顧好自己,受傷了還穿的那麽單薄,屋子也是冷冰冰的,絲毫不為自己著想,讓她也跟著擔憂、跟著難過。


    女郎小小的一團,今日恰好穿著粉梅色的衣衫,而這會兒背著身子對著裴柯,宛若一個小花苞般嬌憨可愛。


    裴柯眸色變得柔和,帶著點點笑意,他走到薑綰身旁,挨著她坐下,語氣低柔,“方才隻有我一個人,我覺得很冷,傷口處也很痛,可你一來,傷口處也不痛了,身子也不冷了。”


    薑綰神色有所緩和,但她仍背著身子不看裴柯一眼,輕輕嘀咕了一句,“我又不是什麽靈丹妙藥,哪有這麽大的威力!”


    裴柯語氣仍是低柔醇厚,“我好久沒見到你了,方才便打算,處理好傷勢後,就去晏府找你,沒想到,你先來了。綰綰,見到你,我很高興。”


    裴柯雖然沒有與其他女郎相處過,卻無師自通哄薑綰開心。


    聽到這話,薑綰唇角不禁揚起,她極力壓著唇角,佯裝一副繃著臉的模樣,轉過身子看著裴柯,“你受傷了,不好好養傷,去見我做什麽?”


    裴柯漆色的眸子總是冷冰冰的,可對著薑綰,卻是柔柔的,“不為什麽,隻是我想見你。”


    “唰”的一下,薑綰麵色泛紅,再也繃不著,抿成的唇鬆開。


    她收斂心神,清澄的眸子直直的望著裴柯,“為什麽想見我?”


    裴柯並沒有回答她。


    薑綰也不在意,她接著問道,“那,除了想見我,你還想要去見其他姑娘嗎?”


    裴柯薄唇動了動,“沒有其他女子。”


    “那你說,你為什麽隻願意去見我?”薑綰循循善誘。


    為什麽?當然是因為心裏裝著你,裴柯望著薑綰,在心裏這般想著。


    與薑綰分開的時候,他總是想著薑綰,想著她一顰一笑,想著她喚著的每一句“裴大哥。”


    “又不回答?”薑綰作勢起身,“你不願與我說話,那我走了?”


    “別走。”裴柯一把攥著她的皓腕,因動作太大牽扯到腰間的傷口,他卻像沒事人似的,眉頭一皺也不皺,緊緊的握著薑綰不放。


    薑綰鼓著腮幫子,“你不讓我走,我問你話,你又不願回答,我留在這裏做什麽?”


    “喜歡你。”就在薑綰以為裴柯仍不會回答的時候,他突然出聲,“我想見你,是因為我喜歡你。”


    掩蓋情意是一件很苦難的事情,裴柯想要勇敢一回,不再自欺欺人,將自己的情意說出口。


    薑綰愣在那裏,她終於聽到這句話了。


    她鼻尖酸酸的,眼眶微紅,晶瑩的淚珠流下。


    不知為什麽,她就是很想哭。


    看著薑綰落淚,裴柯有些手足無措,溫熱的指腹擦去薑綰臉頰上的淚珠。


    是自己太唐突了嗎?他懊惱的道:“對不起,綰綰。你若是介意,就當我沒說過這句……”


    “你再說一遍。”薑綰打斷他的話,抹去眼角的淚,兩靨帶著盈盈的笑,“你再說一遍,我還想聽。”


    裴柯一愣,忍不住笑出聲,原來是自己誤會了。


    他目光誠懇的看著薑綰,不摻雜一點兒虛情假意,“綰綰,我喜歡你,在莊子上養傷時,就喜歡你了。”


    “我也喜歡你。”薑綰輕快的道,“喜歡你很久了。哪怕你之前拒絕過我一次,可我還是沒出息似的,忘不掉你。”


    看著這樣的薑綰,強忍著不落淚訴說自己的情意,裴柯突然覺得揪心的痛。


    是他太混帳了,以前總是將薑綰推開,不敢接受她的情意,是他辜負了她。


    裴柯握著薑綰的手,目光柔旖,“對不起,綰綰,以前是我太混帳,是我不敢接受你的情意,是我覺得自己配不上你。”


    薑綰搖搖頭,“裴大哥,你很好,沒有什麽配的上、配不上一說,你不必任何人差,在我心裏,你比其他郎君都要好。”


    女郎的話撫平裴柯心頭最深處的自卑,他總是擔憂自己無法給薑綰一個美好的未來,擔心自己不能給薑綰最好的一切,所以總是躲著她,不敢回應她的情意。


    可薑綰方才一番話,讓他覺得慚愧,又覺得開心。


    裴柯表明心跡,“我孤身一人,無父無母,沒有顯赫的家世,又沒有官職在身,不敢對你有任何覬覦。你是個好姑娘,會遇到比我更好的郎君。而我行蹤不定,之前還害得你被三皇子手下的人綁架。所以我不敢回應你的情意。”


    “可一個人的感情是無法欺騙的,我知我心裏有你,放不下你。”


    裴柯鄭重道:“這次我完成了太子交給我的一項任務,太子舉薦我成為從七品的左武郎,我會慢慢努力的。隻要你不嫌棄,我會好好待你的,給你更好的生活。”


    薑綰這麽好,他不忍心讓她跟著自己吃苦受累。


    “所以,你是為了完成任務受的傷?”薑綰心中流過一股熱流,暖暖的,又摻雜著心疼,“你知道嗎?在我心中,最重要的,是看到你平安無恙,我才會高興。”


    裴柯將薑綰攬入懷中,“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將女郎攬入懷裏的那一刻,裴柯一下子覺得踏實圓滿。


    自從裴父裴母去世後,他一個人孤單太久了,如今有薑綰陪著他,他才會覺得高興,他再也不會孤獨。


    薑綰心怦怦跳的很快,裴大哥的懷抱溫暖又有力量,這麽巍峨的郎君,原來也是喜歡自己的。


    她麵上的笑意越發濃,宛若小花苞盛開了一樣,“裴大哥,你知道剛剛我為什麽生氣嗎?”


    裴柯含笑道:“因為我讓你擔心了,對不對?”


    薑綰叭叭的數落道:“我一進來,就看到你受傷了,然後寒風灌進屋子裏,你還穿的那麽單薄,我氣你一點兒都不會照顧自己。”


    “好,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不再你擔心。”


    裴柯利落的應下,他望著嬌花似的女郎,漆色的眸子越發深邃,低下頭朝著薑綰的櫻唇靠近。


    就在即將貼上去的那一刻,薑綰一把推開他,俏皮的朝著門外跑去,“灶上的飯要糊了。”


    女郎的身影消失在門外,裴柯好笑的搖搖頭,不禁身上暖和了,他的心也暖起來了。


    ——


    “綰綰,你回來了?”薑綰的身影甫一出現在門口,薑嬈便注意到了,她放下手中的書籍。


    薑綰應了一聲,“姐姐還沒歇下?”


    薑嬈倒了杯熱茶給她,讓薑綰抱著暖手,“明天父親母親就到開封了,我方才去清暉院檢查了一番,看看有沒有不妥當的地方。又想著你還未回來,便等著你。”


    清暉院是晏氏未出閣前住的院子,這次她和薑侯爺來到晏府,自然還住在這個院子裏。


    盡管這麽多年晏氏沒有回到開封,清暉院卻一直有人打理,家具擺設、牆壁地麵一塵不染,定時有婆子專門去打掃。


    “讓姐姐擔心了。”


    薑綰坐在她身旁,“方才經過遇樂院時,看著燈還亮著,我想著姐姐應是未歇下,特意進來看一眼。姐姐果真還沒有睡下。”


    薑嬈清甜的道出聲,“我不困,便想等著你回來。”


    “姐姐最最最好了。”薑綰挽著薑嬈的臂膊,依靠在她肩膀,撒著嬌道。


    薑嬈撫著薑綰的青絲,“真是個小可愛。”


    “姐姐,我今天很高興。”裴柯向她表明心跡,薑綰心裏像吃了蜜一樣甜,迫不及待的想要和薑嬈一起分享這份喜悅。


    薑嬈將視線移到薑綰麵上,看著她滿足的笑意,了然於心,“姐姐猜一猜,是不是和裴柯有關?”


    “姐姐真聰明。”薑綰從薑嬈的肩上離開,直起身子,咬著唇有些羞意,“姐姐,裴大哥說,他也喜歡我。”


    “我們綰綰這麽好,他怎麽可能會不喜歡呢?”薑嬈笑著道。


    “姐姐這麽誇讚我,我都要飄上天了。”薑綰道。


    薑嬈又期冀的看著薑嬈,“不過,姐姐,等父親母親來到開封後,勞煩姐姐多多為裴大哥說些好話。”


    薑嬈自是應下,“他若待你好,姐姐支持你的決定,姐姐也相信你的眼光,你放心吧。”


    “行了,時辰不早了,你快回去睡下吧,明日還要早起去接父親母親呢!”薑嬈叮囑道:“對了,外麵天寒地凍的,記得喝碗烏雞湯再回去,暖暖身子。”


    第二日清早,薑嬈、薑綰還有晏安,去城門口迎接薑侯爺和晏氏。


    “父親、母親。”等到薑府的馬車進了城,薑嬈和薑綰徑直迎上去。


    薑嬈看到薑侯爺和晏氏除了眉宇間有些倦意外,神色還不錯,她這才放心。


    “嬈兒,綰綰。”薑侯爺和晏氏看著兩個如花似眷的女兒,許久不見,頗是想念。


    晏安在一旁道:“天氣冷,姑父、姑母先上車,有什麽話,咱們車上說。”


    晏氏笑著點點頭,這麽幾個侄子中,她本就最欣賞晏安,如今晏安又成了她的女婿。


    俗話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更別提晏氏本來就欣賞晏安。


    薑侯爺打量了晏安一眼,心中有些不得勁,自己的寶貝女兒來開封不過半年,就被天子賜婚給晏安,他可舍不得呢!


    在馬上上,晏氏噓寒問暖,問了薑嬈和薑綰的現狀。


    一手握著薑嬈,一手握著薑綰,晏氏覺得空落落的心突然被填充完整了,“瘦了,瘦了,你們倆都瘦了。”


    估摸著世間所有母親都是這樣,總是覺得自家孩子又瘦了。


    薑嬈笑吟吟的寬慰道:“母親,女兒沒瘦,自打天冷,女兒便甚少出去,還胖了一些呢。倒是母親和父親趕路辛苦了,等到了府上,好好歇息一番。”


    薑綰也應了幾句。


    晏氏笑著道:“看見你們,為母便不覺得累了。”


    她透過馬車車壁上的窗格往外打量,感歎道:“十五年了,開封城變化可真大。我還記得,以前可沒有這麽熱鬧,這裏也沒有這麽多小攤和鋪子。”


    “那時我最愛和你們的幾位舅舅去一家餛飩攤子上吃東西,攤主每次一見到我們幾個,便會多給我們放些吃食。這麽多年過去了,這些攤主都不是以前的老麵孔了。我和你們父親也都老咯!”


    薑嬈俏皮的出聲,“母親年輕著呢,我們走在一起,不少人將您當成女兒的大姐姐呢!還有父親也是,一點兒也不顯老。”


    “你這孩子,哪有你說的這麽誇張。”晏氏眼角湧現笑意,笑的合不攏嘴。


    被薑嬈這麽一誇讚,她內心的悵惘一掃而光。


    晏氏又道:“自打嬈兒去到開封,你這是第一次離母親這麽遠,好在母親知道我的嬈兒很厲害,在哪裏都可以生活的很好,這麽一想,母親也就稍稍放心了。”


    她又將視線移到薑綰身上,眼眶裏閃著淚光,“當時你被歹人抓走,為母寢食難安,又焦急又擔憂,我寧願拿我的一條命,換你和嬈兒平平安安。所幸,你最後安然無事。”


    聽到晏氏這麽說,薑綰眼眶微紅,“母親,是綰綰讓你擔憂了。”


    薑嬈拿著帕子輕輕擦拭掉晏氏的淚珠,“母親,您放寬心,我和綰綰不會有事的。最重要的是,您要養好自己的身子。”


    而另一輛馬車上,是晏安和薑侯爺二人。


    相比於薑嬈所在馬車上的母女情深,晏安和薑侯爺之間的氣氛有些莫名。


    說實在的,在晏安沒有與薑嬈定親前,薑侯爺自是非常看重晏安,似他這樣才貌雙全、穩重踏實的少年郎君,整個開封城無出其右。


    可自打晏安與薑嬈有婚約後,薑侯爺心裏有些不得勁,他雖然沒有兒子,可一點兒也不羨慕那些有兒子的人家。


    有薑嬈和薑綰這兩個知書達理、懂事孝順的女兒,他引以為傲。


    他曾經打算,在南陽城找一個靠譜的郎君,當做女婿,這樣子女兒離他離得近,也不會受欺負。


    可一切和他設想的不一樣,自己這個侄子長的未免也太好看了些,好看的郎君大多不靠譜。


    然除了這一點外,他上下打量著晏安,想要挑一點兒錯,可偏偏,挑不出一點兒錯,這更讓他心裏不對勁了。


    晏安早早的在馬車上備好了吃食,說出的話題句句是薑侯爺感興趣的,不冒進又穩重,任憑誰見了晏安都要誇他一聲好。


    關鍵是晏安和自己的大女兒在一起,兩人皆容顏出眾,看上去天作之合、格外相配。


    這麽一來,薑侯爺更抑鬱了,得,自己的掌上明珠,真的是要到晏安手裏了。


    等到了晏府,下去馬車,晏氏看著門口兩個威武的石獅子,還有朱紅的門楣,府中的一草一木、亭台樓閣,都是那麽的熟悉,她一時間感慨萬千。


    時隔十五年,她終於有機會回到娘家了。


    一切和她記憶中的一模一樣,唯獨府上的人老了許多,下一輩長大了,挺拔如竹如鬆,現在是他們年輕人的天下了。


    俗話說,近鄉情更怯,她是晏府的姑娘,可在南陽城紮根了十五年,有了疼愛她的夫君,有兩個這麽好的女兒,故鄉早已變成了他鄉,如今重新回到故鄉,心頭思緒萬千複雜。


    晏安出聲,“姑母,進去吧,祖父還有父親他們,在等著你呢!”


    薑侯爺拍拍晏氏的手,“走,咱們進去吧。”


    等晏氏看見晏老國公的一刹那,她忍不住淌下幾行淚,以前那個意氣風發、巍峨如山的晏國公,如今兩鬢斑白、額上有了深深的皺紋,好在精神矍鑠,看上去還算康健。


    “父親,是女兒不孝。”晏氏跪在晏老國公身旁,泣不成聲。


    肅厲端正如晏老國公,看見自己唯一的女兒,也不禁哽咽難以出聲。


    薑嬈的三個舅舅,亦忍不住落下淚來,“小妹,地上涼,快起來。”


    長久的分別換來一時的重逢,此情此景,薑嬈也不禁紅了眼眶。


    晏安悄悄的握了一下她的手,薑嬈抬眸看他,“我不會哭的,表哥放心。”


    侍女拿來帕子給晏氏和晏老國公幾人淨了麵,晏氏恢複了心境,一大家子坐在一起,說起閑話來。


    晏三郎活躍著氣氛,“姑母,可還記得侄兒?”


    晏氏笑道,故意逗弄他,“讓姑母猜一猜,你是四郎?”


    “不對,不對,姑母猜錯了,我是三郎。”晏三郎佯裝嗚嗚嗚哭幾聲,“姑母心裏裝著四郎,沒有三郎。”


    晏氏被他這般模樣逗笑,“姑母騙你的,姑母知道你是三郎,這個是四郎,這個是五郎,剩下的兩個,是六郎和七郎。”


    “姑母未出嫁時,大郎、二郎還有你們幾個小的,一個個小團子,走路還走不穩呢,一晃眼,你們也要成家立業咯。”


    晏三郎趁機告狀,“姑母,你不知道,祖父和父親可凶了,說是若侄兒考不上科舉,沒有什麽出息,就不讓侄兒成親。”


    晏氏朗聲笑起來,“真的?那姑母可幫不了你,姑母聽你祖父的話。”


    有晏三郎這個活寶活躍氣氛,一掃方才的悵惘悲傷,一大家子人熱熱鬧鬧的在一起。


    晏安送來兩件上好的狐裘,一件是給晏氏的,另一件事給薑侯爺的,“侄兒偶得這兩件狐裘,特意等著姑父、姑母來,穿上這狐裘,暖身正好。”


    “二郎有心了。”晏氏十分滿意。


    薑侯爺亦點點頭,雖然他心裏還是有些不得勁,但他也不得不承認,晏安確實是個好郎君。


    見到多年不見的家人,又看到了女兒和未來女婿,晏氏心情十分舒暢,她如今沒有太多所求,隻希望家人、親人身體平安,女兒的親事順順利利。


    雁魚燈散發著微黃的光,是這清冽冬季中的一抹暖意,晏安揉了揉薑嬈的鬢發,“嬈兒可要多在姑父、姑母麵前,說些表哥的好話。”


    薑嬈眼眸靈動,“表哥,你在擔心啊?”


    “是,我迫不及待的,想要將你娶回來。”


    晏安墨眸含笑,和煦的燭光照在他麵上,襯得他眸子亮燦如星,裏麵倒映著薑嬈姣好的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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