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鄭月芬是真生氣,她認為董佳慧是故意跟她過不去。


    自己前一天剛說懷上了,董佳慧第二天緊跟著也說了,吃的還是自己昨晚上吃的酸湯麵,說董佳慧不是故意的她都不信!


    更氣人的是什麽,董佳慧這一懷上可好,自己連口吃的都撈不上。


    人在氣憤中智商情商直線下降,會做出很多不理智的事情,鄭月芬心裏想著婆婆偏心,嘴上沒過把門,直接把心裏想的話說了出來。


    “媽,你不能這麽偏心大嫂,我也懷著孕呢,怎麽就不能帶上我的一份,同樣的媳婦兒怎麽能兩樣心呢!”


    昨晚上那兩碗她壓根沒吃盡興,而且胃口這種東西,吃的好東西越多它就變得越好,反正嫁到趙家這幾年,鄭月芬的胃口已經被養刁了,偶爾回趟娘家,娘家的夥食她已經看不上眼了。


    鄭月芬壓根沒意識到,這句話對婆婆張巧兒來說,無異於誅心。


    張巧兒怎麽也沒料到,不過一頓麵條,老二家的竟然扯出了自己偏心的言語,天地良心,自己對老二一家掏心掏肺,事事為他們著想,論偏心也是偏心老二一家。


    再說今天這事,不是故意不給她做,是家裏實在沒有白麵了,老大家的懷孕她太高興,心疼老大家的昨晚沒吃上,嘴饞,這才讓美香給老大家的做。


    “月芬,你說話得憑良心,我這個做婆婆的什麽時候克扣過你的夥食?今天這頓麵條,因為家裏隻剩這麽些白麵,你昨晚上吃過一頓這才沒準備你的,再說了,你大哥從鎮上稱了肉回來,有肉吃還不行,你還鬧什麽?”


    去村裏隨便問問,誰家的夥食能跟自家一樣,每個月能吃上一兩次肉的,旁人家隻有過年過節才有的份。


    鄭月芬這會兒回過神來,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可她是個強的,就是錯了也不願意認,她正想當沒事發生一樣回自己屋,趙東河剛好從地裏回來,趙滿柱也背著一個裝滿青草的竹簍,身後跟著兩個小孫子,手裏拿著蘆葦杆子。


    趙東河一進院子就覺得氣氛不對,他走到井邊,邊洗手邊問,“怎麽了這是?”


    趙滿柱也放下竹簍看過來。


    張巧兒的氣本就沒消,再看老二媳婦那毫無悔改之意的樣子,她轉頭跟老二說,“東河,你這媳婦現在越發不像話了,今天為了碗酸湯麵跟我較勁,說我不公平,我倒想問問,怎麽樣才叫公平,是全家好吃好用的都緊著她一個還是怎的?她進門這些年,我這個做婆婆的還沒享到她什麽福,倒裏外不是人了。”


    趙東河聽的雲裏霧裏,雖說不知道鄭月芬又幹了什麽好事,但能讓他媽這麽好性子的人生氣,顯然不是小事。


    趙東河看了鄭月芬一眼,後槽牙都跟著緊了起來。


    “媽,你別生氣,氣壞了身子不值當,我剛回來,也不知道發生了啥事。”


    張巧兒懶得開口,側頭喊廚房裏正在擀麵條的閨女過來。


    “美香,你來說,跟你二哥說一遍。”


    美香應了,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聽到佳慧也懷了孕,趙東河跟趙滿柱都聽意外,畢竟大家都以為佳慧不能生,當初那事趙東林隻跟張巧兒說了,家裏其他人並不知曉。


    美香說的時候,中間鄭月芬想開口為自己辯解,被趙東河嗬斥著住了嘴。


    “媽,這事是她不對,鄭月芬,你怎麽回事,還不過來跟媽道歉。”


    趙東林原本跟佳慧一起在房裏,從鄭月芬回來嚷嚷上,他就已經聽到,一直皺著眉站在窗邊。


    在他的認知中,男人不該跟女人起衝突,他無法做出跟女人吵架鬥嘴的事,是以很多時候,即便對方不講道理,他也不屑去爭辯。


    可現在,事情並沒有因為自己的退讓,媳婦的退讓而有所緩解,反而越來越糟糕,這讓趙東林產生了不滿。


    院子裏,趙東河讓鄭月芬道歉,鄭月芬紅著臉,梗著頭就是不動彈,趙東河氣的想打人,顧忌著她好歹是個孕婦,又有點兒下不去手。


    張巧兒看老二家的這副樣子,心裏越發惱火,說了那種混賬話連個軟化都不肯說,簡直是無可救藥。


    “成,我算是看清了,有些人的良心被狗啃過,不管別人做多少都要受埋怨,今天看在你懷孕的份上不跟你計較,以後你好自為之?”


    說完,張巧兒就回屋了,實在是氣的心發慌。


    鄭月芬聽了婆婆的話不僅不緊張,還有些暗自得意,她早就知道,隻要自己肚子裏有孩子,別人肯定不會對她如何,婆婆今天生氣,過兩天就該好了。


    趙東林搖了搖頭,想到昨晚上自家媳婦嘴饞隻能忍著,這弟妹就顯得過於跋扈。


    他雙手插著口袋走出去,站到了二弟身側。


    “東河,家裏整天這麽吵吵鬧鬧也不是個辦法,不管弟妹心裏有什麽不滿,對父母最起碼的尊重還是要有。另外,弟妹要是對家裏的夥食有意見,不如另外砌個灶台,想吃什麽自己做,媽的工作我來做,以後你們的口糧跟收入都交給你們自己分配,這樣應該不會再有意見了。”


    趙東河一聽這話心裏驚了一驚,這是他哥第一次跟他說這麽重的話,分灶跟分家嚴格說起來根本沒什麽區別。


    鄭月芬也驚了,口糧跟收入都給他們,可他們兩口子的口糧收入並不多,起碼跟大伯哥一個月六十五塊錢的工資比起來根本不算個啥。


    沒錯,一年後趙東林的工資漲了三塊,現在已經是六十五塊錢的月薪了,去年全家幹了一整年的收入也不過二百來塊!


    “哥,你別生氣,她就是腦子不好使,這會肯定知道錯了。”


    說著,趙東河瞪向鄭月芬,眼裏透著嚴肅和警告的意味。


    “鄭月芬,你看你整天閑的沒事把家裏弄的烏煙瘴氣,把媽和大哥氣成什麽樣了,趕緊道歉。”


    鄭月芬這時候回過味來,知道大伯哥是真的生了氣,要是真的把他們分出去那多不劃算,以後別說紅燒肉酸湯麵了,恐怕吃飽飯都是個問題,自己肚子裏還有一個呢,多養一張嘴就多一份支出。


    “大哥,是我不好,我不該計較兩口吃的,大嫂懷孕了是好事,我也為她感到高興。”


    趙東林一個男人,跟自家弟弟說重話也就罷了,實在不好跟弟妹一番見識,他看了鄭月芬一眼,盼著她真的知錯消停下來,否則剛剛那番話,他也不是說說而已。


    趙東林聽過不少兄弟不和的例子,年少時沒什麽,特別是彼此成家立業後,會產生各種各樣的矛盾。


    以前,他認為自己跟東河絕對不會走上那條不合之路,這輩子他就東河這一個兄弟,自己過好了也不能看著東河過不好,可現在,他產生了懷疑。


    趙東河拉著鄭月芬回屋,關上門後狠狠甩下鄭玉芬的手臂。


    “你幹什麽,我之前是不是跟你說過讓你消停些,把媽跟大哥弄的不高興對你有什麽好處?就你這好吃懶做的性子,能把日子過好?”


    趙東河不傻,相反,他是個非常聰明的男人。


    村裏但凡家裏有兄弟的,有一半分了家,特別是結婚生了孩子的,在一個鍋裏吃飯的很少。


    到現在為止,他哥還把錢交給媽管,其實這個家裏大半的支出花的都是大哥的工資,他這個做兄弟的沾的是大哥的便宜。


    趙東河有這個自覺,可鄭月芬偏偏沒有,不知感恩就算了,還常常惹是生非,不過就是碗酸湯麵,家裏要是有能跟她計較?美香都說了沒白麵,何況還有紅燒肉呢,她嚷嚷著不公平,是給誰難看呢?


    “鄭玉芬,我對你真的太失望了,你別以為懷孕了我就不能把你怎麽樣,我最後再警告你一次,再鬧事,你就直接回娘家,我倒要問問鄭家,是怎麽教閨女的。”


    好話歹話他全都說了,這一次,她要是再不知悔改,絕對沒完。


    東廂,趙東林進屋就見媳婦對著他笑。


    “怎麽了,高興成這樣?”


    佳慧豎起了大拇指,“你剛剛氣場可強了,帥的不得了。”


    她也是第一次見趙東林這樣,他雖然外表看似冷峻,其實是個心腸極軟的人,也很有包容心,別人犯點小錯他從不計較,今天說了這麽嚴重的話,可見是真的生氣了。


    不得不說,看到鄭月芬吃癟,佳慧心情巨好無比。


    這一年多來,自己從不與她計較,秉持著與人為善的行事作風,不是她性子軟,而是一種為人處事的小心機。


    如果每次為了點小事就跟她計較,自己在別人眼中也成了一個不知禮不和善的人,這對自己的形象不利,稍稍忍讓,不僅不吃虧,還能落個好名聲,惹婆婆丈夫心疼自己,何樂而不為?


    她不是什麽聖母,也從沒把鄭月芬當什麽親戚,上河村隻是她人生的一個驛站,今後不論是什麽機會,她肯定是要離開這裏的。


    世界那麽大,機遇那麽多,誰耐煩整天跟一個腦子抽的妯娌爭長短呢。


    現在看來,自己這步棋走的是對的,鄭月芬越作妖越顯得自己受委屈,家裏人自然會偏向自己這邊。


    當然,佳慧也沒自戀到認為自己有多重要的份上,這次,如果不是自己恰好懷了孕,還真沒什麽勝算,但無論如何,人這一輩子,不能計較一時得失,得著眼全局方能笑到最後。


    美香煮完酸湯麵給佳慧送到了房裏,還端了一小碗紅燒肉。


    “嫂子,麵條我做好了,你先吃,今天的飯有點晚,媽怕你餓了,讓我先送過來。”


    佳慧心裏一暖,這個家裏,最心善最單純的就是這個小姑子了。


    “美香,真是辛苦你了,今天是例外,明天我還跟你一起做飯。”


    美香噗嗤一下笑了,“沒事的大嫂,咱家的日子已經夠好了,不過就是做做飯而已,我又不是什麽千金小姐,哪有那麽金貴啊。”


    佳慧拉著美香的手,發自內心的感歎道,“美香,你是個特別好特別好的姑娘,我覺得一般的男孩子真的配不上你,你再等等,以後讓你哥給你找個好的。”


    不說其他的,反正村裏的男孩子看下來沒人配得上她的,美香最好的出路就是考大學,她聰慧又認真,隻要考上大學,未來就能擁有光輝燦爛的生活,比在無盡的家族中蹉跎歲月的強。


    “哎呀嫂子,幹嘛突然說這個,讓人怪不好意思的。”


    年輕小姑娘臉嫩,不管聽誰提到說人家的事總能別扭一陣子。


    一大碗的酸湯麵,佳慧隻吃了半碗,肉也沒怎麽動,最後,她剩下的全丟給了趙東林。


    “你說鄭月芬這次能學乖嗎?要是再犯病怎麽辦?”


    佳慧撐著頭看趙東林吃飯,他吃飯迅速但不粗魯,是部隊裏養成的習慣。


    佳慧提這個就是給趙東林打預防針,鄭月芬這種人,永遠見不的別人比她好,今天鎮壓下來,安靜不了幾天就要重蹈覆轍,遺憾的是,佳慧絕對會越過越好,她心裏再不平衡也無可奈何。


    趙東林三口兩口喝完麵湯擦了擦嘴,其實他不大愛吃這種酸味道的食物,饅頭配鹹菜吃了才帶勁,但他是個經曆過苦日子的人,知道食物的珍貴,因此從來不挑食,哪怕不愛吃的也不會浪費。


    “放心,話我已經說出來了,再有下次,不會輕饒。”


    這也是自己給東河的最後一次機會,一個男人,敬重妻子可以,但絕對不能無原則的縱容,一旦縱容,就有亂家之象。


    ……


    趙東河警告了鄭月芬幾句後就出了屋子,他這會兒心情不佳,不願意跟鄭月芬待在一起。


    鄭月芬一人在屋裏咬牙,跟佳慧預料的一樣,她根本沒有悔改之心,不過是在趙東林分灶言論的壓力下暫時低頭。


    “她竟然也懷上了,簡直走了背運……”


    想到這裏,鄭月芬頓了頓,怪不得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呢,不是說董佳慧不能生嗎,怎麽突然懷上了?


    她倒沒有懷疑佳慧懷孕是假消息,而是生起了一股八卦之心,一個離過婚不能生的女人突然懷孕了,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探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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