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從省城回來第三天，大姑子趙彩霞跟姐夫李旺平一起，帶著兩個孩子回來了，今年年後趙彩霞發現自己懷孕了，夫妻兩挺高興，大丫二胖期待著家裏即將多一個弟弟或妹妹。
大丫想要個妹妹，她覺得二胖太調皮，總惹她生氣，二胖想要個弟弟，他特羨慕有兄弟的小夥伴，連打架的時候都能多個幫手。
“那姐，你想要男孩還是女孩啊？”
佳慧端了一張椅子給趙彩霞，讓她坐在陰涼的地方避暑。
“男孩女孩我是無所謂，隻是現在就想趕緊生下來，太受罪了。”
懷胎十月，血脈相連的孩子在肚子裏一點點變化，從芝麻大小長成一個圓溜溜的西瓜，身為母親，承受著生理與心理的各種變化，特別是中後期，為了保護孩子的安全，不僅行動受到製約，還要每天擔心受怕，怕有個意外什麽的。
“預產期是十月份？那時候生好，天氣不冷不熱的。”
“是啊，也快了。”
說話的時候，趙彩霞不自覺的將手放在腹部，臉上帶著笑，很有母性的光輝。
佳慧看著她，其實趙彩霞隻比趙東林大四歲，看上去卻像大了七八歲一樣，常年的勞動讓她的皮膚不再光滑細膩，眼角有了細紋，手也非常粗糙。
趙家兄弟姐妹四個，三人考上大學，現在也就大姐過的最為差強人意。
趙東林跟趙美香不提，一個有積蓄，一個已經參加工作，即便是趙東河，學習空閑之餘還在城裏打短工，掙些花用，倒也不是毫無進項。
“姐，你現在每天還去地裏上工嗎？”
“去啊，不過隊長挺照顧我的，沒讓我幹力氣活兒。”
除了上工外，她還得忙活家務活兒，一天三頓飯不能少，不過大丫長大了，懂事了，放學回來能主動伸手幫她做事，現在放暑假，大丫不用上學，趙彩霞也跟著輕鬆了不少。
“我聽媽說你生二胖的時候落了個腰疼的毛病，現在怎麽樣了？”
趙彩霞不自覺的輕歎了口氣，“還行，隻要注意不累著就好。”
可是哪能不累呢，還有孕後期的恥骨分離，晚上躺在床上連身都翻不了，最難受的時候疼的直掉眼淚，可想到孩子什麽苦什麽痛都得忍著。
佳慧笑著點了點頭，她心裏有些想法，可以幫大姑子找到一條改善生活的道路，不過現在還不是好時機，還得等一等再說。
大丫一來就找美香去了，十三歲的小姑娘，已經讀初中了，出落的亭亭玉立，長相隨了趙彩霞，文靜秀麗。
她在公社上初中，特別好奇縣裏的中學是怎樣的。
“學的內容都一樣，但縣裏課外活動挺多的，有時候會組織同學們一起看場愛國教育的電影，每年有春遊秋遊，逢年過節有文藝匯演，感覺縣裏的孩子比咱們這的更加自信。”
“那省城呢，是不是更繁華，什麽都有啊。”
她還沒出過勝利公社，她媽說小時候帶她去過省城一次，但她自己完全記不得了，以前沒想那麽多，但自從舅舅他們考上省城，帶著表弟表妹們去城裏生活後，大丫對外麵的世界開始好奇了起來。
“你要好好學習，以後像你舅舅舅媽小姨一樣考大學，去城裏過好日子。”
大丫本身就是一個挺要強的姑娘，表弟表妹們都搬到城裏去住了，寒暑假的時候他們從城裏回來，說了很多城裏的趣聞，大丫聽了非常羨慕。
原來城裏的小姑娘會穿連衣裙，會穿漂亮的白襪子，還有黑皮鞋，城裏還有很多好吃的。
“小姨，我能在這住幾天嗎？我想請你幫我補習作文。”
她數學挺好，作文是弱項，老師說她的作文缺乏想象力感染力，她不知道什麽叫想象力，寫作文不是應該真情實感，實話實說嗎？
“可以啊，你就跟姨一塊兒住唄，姨給你輔導功課。”
這天趙東林在院子裏做木工，村長突然上門來了。
“東林啊，在忙活啥呢？”
趙東林回頭看，竟然是村長，趕忙放下手裏的工具。
“村長，您怎麽來了？”
他迎上去跟村長握了握手，村長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來看看大學生，聽他們說你放暑假了，我來找你說說話。”
村長話說的很客氣，但趙東林知道，無事不登三寶殿，村長肯定是找自己有事說。
“村長進屋坐，喝口茶。”
村長點頭應了，背著手左右看了幾眼，指著樹下的蹺蹺板滑滑梯笑道，“這些都是你弄的？給孩子玩的吧？”
趙東林無奈的笑了，“可不是，我愛人看我在家閑著沒事幹，讓我練練手當木匠。”
“挺好，生活就是要這樣才有趣味。”
兩人進堂屋後坐下，趙東林給村長倒了杯茶。
“還挺安靜，家裏人都出去了？”
“是，早上涼快，有什麽事趁著現在做，一天之際在於晨。”
佳慧跟美香下河摘菱角，趙滿柱張巧兒帶著小孫子去上工了，能掙一個工分就掙一個工分，至於黑蛋他們，約著上山打麻雀。
村長點頭，轉了轉水杯喝了口茶。
“你是學經濟的，去年鳳陽縣小崗村搞起來的‘大包幹’你聽說了沒？”
原來村長找他是為了這個，趙東林心裏有數了。
“聽說了，去年年底，小崗村十八戶人家，因為窮的吃不上飯，簽了‘生死契約’分田到戶，中央都被驚動了。”
這件事被看作農村改革的序幕，小崗村的生產隊隊長還因此受到了表揚。
村長點頭，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煙，抽了一根遞給趙東林，自己也拿了一根，趙東林取火給兩人點上。
“前天公社開會說了這事，讓各村各生產隊回來認真思考，開動腦筋，說別人已經大步往前走了，咱們不能原地踏步，不進步那就是退步了。”
這就叫“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公社領導說的也有道理。”
村長歎了口氣，“我知道有道理，可這事情怎麽整呢，也沒人拿個章程出來，這不，你是大學生，還是學經濟的，我就過來找你聊聊，看看你能不能給我出個主意。”
趙東林吐了口煙圈點頭，堅毅的眉眼在煙霧中有種無法形容的味道。
他也沒有立刻回答，畢竟他現在不在村裏做事，說什麽話怎麽說都的斟酌一二。
“前幾天我看報紙，中央正式批準兩個沿海省份在對外經濟活動中實行特殊政策、靈活措施，這就說明咱們國家的經濟政策發生了改變，要加快經濟建設，小崗村的土地承包製度也給了大家啟發，那就是如何調動農民生產積極性，達到生產效率最大化。”
趙東林在省城生活了一年多，知道整個社會環境正在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在上河村之外，甚至是勝利公社之外，很多事物悄然發生著變化。
七八年他們去省城，佳慧借著電影院的場地做起了生意，是城裏第一撥擺攤的，當時他們也害怕相關部門找麻煩，事實上，一切安然無恙，特別是生意交給朱老板後，隻有工商局的人督促辦了相關手續，並沒有人出來製止。
過了幾個月，有人開始模仿他們的生意，朱老板找佳慧買了幾個方子，生意越做越紅火，上次遇到朱老板，他坦誠已經賺了幾萬塊，正準備開一家小吃店。
他還挺不好意思，覺得那六千塊錢少給了。
當然，這些都是次要的，趙東林之所以想起這些，是因為從這些事中可以看出整個社會正在發生著巨變，這個變化是點滴間積累的，是與人們的生活息息相關的。
村長仔細咀嚼著趙東林的話，皺著眉問，“你的意思是，咱們也搞大包幹？”
趙東林笑著點了下煙灰，看著院子裏那顆棗樹，前幾年快“病”起了，後來把壞的枝丫鋸掉，嫁接了新的枝丫，這才煥發了新的生機。
經濟或許也是如此，將壞的部分摒棄，做一些恰當的改變，一定能出現意想不到的變化。
但這些話他不能直接說出來，他現在的身份隻是一位學生，隻能點到即止。
“這隻是我的淺見，咱們村的發展規劃，還得由村長您來費心。”
村長聽後哈哈大笑兩聲，拍著趙東林的肩感慨道，“你還是沒變啊，說話做事都這麽謹慎，不過今年跟你聊了幾句，我收獲挺大，回去就寫份材料到公社找鍾主任去，到時候你跟我一起去啊，鍾主任還經常提起你呢。”
趙東林笑著應下了。
村長說完話就告辭離開，趙東林送他出院門，剛好遇見摘了菱角回來的佳慧跟美香。
“哎，村長？您怎麽來啦？”
“我來找東林說幾句話。”
村長看著兩人，笑的一臉和顏悅色。
“美香，聽說你畢業了，在縣城教書了。”
美香笑著點頭。
“好啊，學有所成，你們都是咱們村的優秀年輕人。”
說完，村長揮手離開，佳慧留他吃飯他也婉言謝絕了。
跟趙東林談了四十來分鍾，他腦子裏有了不少想法，得趕緊回去寫下來。
從省城回來第三天，大姑子趙彩霞跟姐夫李旺平一起，帶著兩個孩子回來了，今年年後趙彩霞發現自己懷孕了，夫妻兩挺高興，大丫二胖期待著家裏即將多一個弟弟或妹妹。
大丫想要個妹妹，她覺得二胖太調皮，總惹她生氣，二胖想要個弟弟，他特羨慕有兄弟的小夥伴，連打架的時候都能多個幫手。
“那姐，你想要男孩還是女孩啊？”
佳慧端了一張椅子給趙彩霞，讓她坐在陰涼的地方避暑。
“男孩女孩我是無所謂，隻是現在就想趕緊生下來，太受罪了。”
懷胎十月，血脈相連的孩子在肚子裏一點點變化，從芝麻大小長成一個圓溜溜的西瓜，身為母親，承受著生理與心理的各種變化，特別是中後期，為了保護孩子的安全，不僅行動受到製約，還要每天擔心受怕，怕有個意外什麽的。
“預產期是十月份？那時候生好，天氣不冷不熱的。”
“是啊，也快了。”
說話的時候，趙彩霞不自覺的將手放在腹部，臉上帶著笑，很有母性的光輝。
佳慧看著她，其實趙彩霞隻比趙東林大四歲，看上去卻像大了七八歲一樣，常年的勞動讓她的皮膚不再光滑細膩，眼角有了細紋，手也非常粗糙。
趙家兄弟姐妹四個，三人考上大學，現在也就大姐過的最為差強人意。
趙東林跟趙美香不提，一個有積蓄，一個已經參加工作，即便是趙東河，學習空閑之餘還在城裏打短工，掙些花用，倒也不是毫無進項。
“姐，你現在每天還去地裏上工嗎？”
“去啊，不過隊長挺照顧我的，沒讓我幹力氣活兒。”
除了上工外，她還得忙活家務活兒，一天三頓飯不能少，不過大丫長大了，懂事了，放學回來能主動伸手幫她做事，現在放暑假，大丫不用上學，趙彩霞也跟著輕鬆了不少。
“我聽媽說你生二胖的時候落了個腰疼的毛病，現在怎麽樣了？”
趙彩霞不自覺的輕歎了口氣，“還行，隻要注意不累著就好。”
可是哪能不累呢，還有孕後期的恥骨分離，晚上躺在床上連身都翻不了，最難受的時候疼的直掉眼淚，可想到孩子什麽苦什麽痛都得忍著。
佳慧笑著點了點頭，她心裏有些想法，可以幫大姑子找到一條改善生活的道路，不過現在還不是好時機，還得等一等再說。
大丫一來就找美香去了，十三歲的小姑娘，已經讀初中了，出落的亭亭玉立，長相隨了趙彩霞，文靜秀麗。
她在公社上初中，特別好奇縣裏的中學是怎樣的。
“學的內容都一樣，但縣裏課外活動挺多的，有時候會組織同學們一起看場愛國教育的電影，每年有春遊秋遊，逢年過節有文藝匯演，感覺縣裏的孩子比咱們這的更加自信。”
“那省城呢，是不是更繁華，什麽都有啊。”
她還沒出過勝利公社，她媽說小時候帶她去過省城一次，但她自己完全記不得了，以前沒想那麽多，但自從舅舅他們考上省城，帶著表弟表妹們去城裏生活後，大丫對外麵的世界開始好奇了起來。
“你要好好學習，以後像你舅舅舅媽小姨一樣考大學，去城裏過好日子。”
大丫本身就是一個挺要強的姑娘，表弟表妹們都搬到城裏去住了，寒暑假的時候他們從城裏回來，說了很多城裏的趣聞，大丫聽了非常羨慕。
原來城裏的小姑娘會穿連衣裙，會穿漂亮的白襪子，還有黑皮鞋，城裏還有很多好吃的。
“小姨，我能在這住幾天嗎？我想請你幫我補習作文。”
她數學挺好，作文是弱項，老師說她的作文缺乏想象力感染力，她不知道什麽叫想象力，寫作文不是應該真情實感，實話實說嗎？
“可以啊，你就跟姨一塊兒住唄，姨給你輔導功課。”
這天趙東林在院子裏做木工，村長突然上門來了。
“東林啊，在忙活啥呢？”
趙東林回頭看，竟然是村長，趕忙放下手裏的工具。
“村長，您怎麽來了？”
他迎上去跟村長握了握手，村長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來看看大學生，聽他們說你放暑假了，我來找你說說話。”
村長話說的很客氣，但趙東林知道，無事不登三寶殿，村長肯定是找自己有事說。
“村長進屋坐，喝口茶。”
村長點頭應了，背著手左右看了幾眼，指著樹下的蹺蹺板滑滑梯笑道，“這些都是你弄的？給孩子玩的吧？”
趙東林無奈的笑了，“可不是，我愛人看我在家閑著沒事幹，讓我練練手當木匠。”
“挺好，生活就是要這樣才有趣味。”
兩人進堂屋後坐下，趙東林給村長倒了杯茶。
“還挺安靜，家裏人都出去了？”
“是，早上涼快，有什麽事趁著現在做，一天之際在於晨。”
佳慧跟美香下河摘菱角，趙滿柱張巧兒帶著小孫子去上工了，能掙一個工分就掙一個工分，至於黑蛋他們，約著上山打麻雀。
村長點頭，轉了轉水杯喝了口茶。
“你是學經濟的，去年鳳陽縣小崗村搞起來的‘大包幹’你聽說了沒？”
原來村長找他是為了這個，趙東林心裏有數了。
“聽說了，去年年底，小崗村十八戶人家，因為窮的吃不上飯，簽了‘生死契約’分田到戶，中央都被驚動了。”
這件事被看作農村改革的序幕，小崗村的生產隊隊長還因此受到了表揚。
村長點頭，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煙，抽了一根遞給趙東林，自己也拿了一根，趙東林取火給兩人點上。
“前天公社開會說了這事，讓各村各生產隊回來認真思考，開動腦筋，說別人已經大步往前走了，咱們不能原地踏步，不進步那就是退步了。”
這就叫“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公社領導說的也有道理。”
村長歎了口氣，“我知道有道理，可這事情怎麽整呢，也沒人拿個章程出來，這不，你是大學生，還是學經濟的，我就過來找你聊聊，看看你能不能給我出個主意。”
趙東林吐了口煙圈點頭，堅毅的眉眼在煙霧中有種無法形容的味道。
他也沒有立刻回答，畢竟他現在不在村裏做事，說什麽話怎麽說都的斟酌一二。
“前幾天我看報紙，中央正式批準兩個沿海省份在對外經濟活動中實行特殊政策、靈活措施，這就說明咱們國家的經濟政策發生了改變，要加快經濟建設，小崗村的土地承包製度也給了大家啟發，那就是如何調動農民生產積極性，達到生產效率最大化。”
趙東林在省城生活了一年多，知道整個社會環境正在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在上河村之外，甚至是勝利公社之外，很多事物悄然發生著變化。
七八年他們去省城，佳慧借著電影院的場地做起了生意，是城裏第一撥擺攤的，當時他們也害怕相關部門找麻煩，事實上，一切安然無恙，特別是生意交給朱老板後，隻有工商局的人督促辦了相關手續，並沒有人出來製止。
過了幾個月，有人開始模仿他們的生意，朱老板找佳慧買了幾個方子，生意越做越紅火，上次遇到朱老板，他坦誠已經賺了幾萬塊，正準備開一家小吃店。
他還挺不好意思，覺得那六千塊錢少給了。
當然，這些都是次要的，趙東林之所以想起這些，是因為從這些事中可以看出整個社會正在發生著巨變，這個變化是點滴間積累的，是與人們的生活息息相關的。
村長仔細咀嚼著趙東林的話，皺著眉問，“你的意思是，咱們也搞大包幹？”
趙東林笑著點了下煙灰，看著院子裏那顆棗樹，前幾年快“病”起了，後來把壞的枝丫鋸掉，嫁接了新的枝丫，這才煥發了新的生機。
經濟或許也是如此，將壞的部分摒棄，做一些恰當的改變，一定能出現意想不到的變化。
但這些話他不能直接說出來，他現在的身份隻是一位學生，隻能點到即止。
“這隻是我的淺見，咱們村的發展規劃，還得由村長您來費心。”
村長聽後哈哈大笑兩聲，拍著趙東林的肩感慨道，“你還是沒變啊，說話做事都這麽謹慎，不過今年跟你聊了幾句，我收獲挺大，回去就寫份材料到公社找鍾主任去，到時候你跟我一起去啊，鍾主任還經常提起你呢。”
趙東林笑著應下了。
村長說完話就告辭離開，趙東林送他出院門，剛好遇見摘了菱角回來的佳慧跟美香。
“哎，村長？您怎麽來啦？”
“我來找東林說幾句話。”
村長看著兩人，笑的一臉和顏悅色。
“美香，聽說你畢業了，在縣城教書了。”
美香笑著點頭。
“好啊，學有所成，你們都是咱們村的優秀年輕人。”
說完，村長揮手離開，佳慧留他吃飯他也婉言謝絕了。
跟趙東林談了四十來分鍾，他腦子裏有了不少想法，得趕緊回去寫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