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其實秦玲玲他們這次搬家，也不過是很輕鬆的把一些東西買了帶過去，就算住下了，出租房這邊，還依舊會住著的。
她這次沒有宴請很多人來，也不過是兄弟姐妹幾個吃吃飯，然後就是孤孤單單的李大爺，加上三哥章瑞鑫弟弟章瑞民，還有惠姐。
惠姐也是聽說章瑞鑫會去，所以也跟著去了的。
對章瑞鑫，隻要章瑞鑫一天沒有明確的拒絕自己，何月惠就覺得自己還有機會，再加上，兩家也算是世交了，加上生意上也有來往，自然欣然同往。
因為選的是周末，這樣大家都有空。
顧錚一早去買了酒回來，想著李大爺和三哥他們需要喝酒。
秦玲玲則和兩個妹妹去了菜市場，給買了海鮮，還有各種青菜肉類。
因為提前給了地址，所以這次何月惠來的早，還帶了不少禮物過來。
而顧錚買酒之後，就去秦家村接李大爺來了。
之前他們就說好要去接李大爺的，所以一大早，李大爺就準備好，然後等著顧錚來領他去。
顧錚還沒來的時候，李大爺一臉緊張的看著外頭，等著顧錚來接自己。
他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去省城了，早年的時候，他家是在北方的，後來遷移到了首都，在那邊定居下來，一次來粵省省城，遇到了妻子，兩人一見歡喜，後來就順理成章的結婚了。
那些年，每年他都會陪著妻子回娘家。
她的娘家在一個大山裏頭，妻子是女兒，家裏有兩個哥哥，家庭重男輕女有點嚴重，他雖然不喜歡妻子娘家的人，總覺得他們太苛待心愛的妻子，但是麵子上，還算是過的去的。
隻是妻子也不愛和家人有過多的往來，目的就是不想讓他受委屈，不想讓他為難，畢竟那樣的窮苦人家，嫁給他，在很多人眼裏，那就是妻子高攀了，所以她的娘家人總覺得他給他們帶來許多好處。
當然，他並不覺得妻子是高攀了自己，相反，他很愛妻子，一個特別自立自強的女人。
每年他們去探望了娘家的人，就直接去了省城，然後在省城的招待所住上兩天，帶領著妻子看風景，自己也想領略一番嶺南的風景，所以省城對他來說，算是很熟悉的了。
那一年，他本來也不想讓懷孕的妻子就這麽回家的，但是當時妻子的母親病重，他家裏又有事情纏身，妻子需要回去照看老母親，他也希望妻子遠離紛爭。
可哪裏想到，就這麽一次錯誤的決定，就讓他和妻子天人兩隔，孩子也說生下來就死了，但是後來卻有人說，其實被妻子的母親和哥哥他們弄失蹤的，還有人說，是他們把孩子賣了，故意不給回他的，當然，還有覺得，是孩子死了，而且和妻子娘家人有關，他們怕被怪罪，所以說孩子生下來就死了，埋了，至於埋哪兒，他們也不說，還倒打一耙說他做丈夫的不好，沒照看好妻兒，才會讓他們一屍兩命。
當年他也是據理力爭過的，千裏迢迢跑來找尋，可最後隻有失望。
後來家裏出事，接踵而來的事情，讓他根本沒有太多的時間再來找尋孩子的下落，再後來，整個家都散了，他真的就變成一無所有了。
想到省城是自己和妻子曾經甜蜜過的地方，現在再回去，他心裏有些難受。
腦海都被年輕時候的美好記憶占據著，而記憶越美好，現在卻越痛苦。
顧錚過來的時候，遠遠就看見李大爺立在不遠處，像一尊雕塑一樣，渾身散發著孤獨的氣息。
他很孤獨，顧錚知道。
活了可以說是“三輩子”的他，看所有的事情，都比別人通透，李大爺有心思，很沉重的心事。
而想到李大爺的遭遇，顧錚大概能想到，是因為什麽事情，才讓他那麽悲傷。
他走了上前，親切的喊了聲，“李叔。”
自從關係漸好之後，秦玲玲和顧錚對李大爺的稱呼也從最初的李大爺變成了李叔，少了一個字，言語間卻親密了不少。
秦玲玲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有爹也跟沒有爹一樣，秦父於她來說，就是一個隻會打著親情旗號吸血的陌生人，至於顧大順這個公公，雖然現在關係好了，但是也不過是當作一個比較愚昧的長輩，而不是父親那種讓人敬仰的角色。
倒是李大爺，相處之下，有種爸爸的感覺。
雖然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並不算很愉悅，這個大叔的脾氣也很古怪，可相處下來之後，卻能感覺到他的真性情，真心相對，換來的也是對方的真心相對。
至於顧錚，和秦玲玲也差不多。
上輩子他曾經尊敬過顧大順的，也將他當過一個父親，即便知道這個父親並沒有那麽高大偉岸，但是到底和媽媽一起養大了他，給了他生命，但是後來他死後所看見的那些事情，卻讓他對這個父親失望透了，這就是一個完全迂腐愚昧的男人。
再次活過來，對顧大順這個養父，他沒有做到真正的斷絕關係，已經算是對的起他了，至於要讓他再拿對方當一個敬仰的父親，他也是做不到的。
相反，和李大爺相處的時候，反而更加愉快輕鬆。
說起來，顧錚和李大爺見麵的次數很少，相處的時間更不是很長，但是對李大爺，他卻總是能產生一種說不出的親切感。
他想，應該是李大爺見識廣，說話還算幽默的原因，讓他和對方說話的時候，感覺不到累，像朋友，又像長輩那樣教誨著他，教了他很多做人的道理。
李大爺剛才還回憶著以前的事情，看他走來，連忙斂了剛才無意中散發的悲傷氣息，笑著道：“來了？”
“嗯，走吧，我接您過去。”
“嗯，好。”顧錚是騎著自行車過來的，李大爺坐在後座，顧錚在前頭蹬著腳踏。
路上，李大爺看著顧錚那寬大的後背，莫名的再次想到了自己的孩子。
他想，這孩子要是男孩，應該就顧錚這個年齡了吧？當然，要是女孩子，可能也已經結婚了，現在孩子估計也不小了。
“顧錚，我聽說你並不是你父母親生的？”半道上，李大爺突然問道。
這事情李大爺也是偶爾一次聽顧國強說起的。
顧國強經常去找李大爺拿貨的，他這人和李大爺熟了，也沒當外人，一次不小心給李大爺透露了，後來李大爺詢問之後，又說了些，李大爺才知道，原來顧錚和顧家兄妹是沒有血緣關係的。
顧錚不是顧家親生的事情是事實，所以在聽到李大爺詢問的時候，顧錚也不驚訝，應了聲，“嗯，我是爸媽從山裏撿來的孩子。”
以前顧錚對自己是撿來的孩子這個話題還是有些排斥的，沒有人想做無父無母的孩子，即便有了養父母，這也證明自己是被拋棄過的。
可現在，他倒是放開了，不管是不是額比拋棄過，至少現在他過上了想要的生活，有疼愛自己自己也愛著的妻子，至於拋棄自己的父母，他也不打算去計較，也許，他們是有自己的苦衷的吧，就當作他和他們沒有緣分罷了。
李大爺聽到他這麽說，倒是替顧錚心疼。
想想那麽好的一個年輕人啊，長的俊俏好看，又為什麽會被父母丟棄在山裏呢，這是為什麽呢？難道他們就不愛自己的孩子嗎？
這父子情母子情，有今生沒來世，這麽大的緣分才讓他們相遇，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呢？
這讓李大爺想到了自己的孩子，他又忍不住寬慰顧錚，“也許你的父母並不是想拋棄你的，也許有別的原因。”
顧錚聞聲，應了聲，“嗯。”
不管是什麽原因，他都已經不計較了，反正過好眼下的生活就好。
要真說起來，其實他很小的時候，爸媽也給他找過親人的，雖然是私底下找的，但是也算是找了好些年的，不過這事情他並不知道，父母在還沒有找到他的親生父母的時候，並沒有告訴他，他並不是家裏親生的，直到有一次，他從養父顧大順口中得知，原來他們當年也曾經是尋找過的，隻是尋找不了，妻子趙娥才選擇放棄，也讓他別告訴顧錚，不是他們的孩子。
相反，比起素未謀麵的親生父母，對顧錚來說，最大的恩情，還是那個已經去世的養母。
不過，顧錚的那一聲應答，顯然是對親生父母有些失望的，李大爺忍不住的拍拍他的後背，寬慰著他，“我這是說真的，天底下沒有幾個狠心的父母，會真的把孩子丟掉，特別是生你的母親，十月懷胎，要是真的不喜歡，不可能承受十月之久的磨難把你生下來。”
李大爺一邊說一邊想到了自己，“我曾經也有家庭有孩子，你也應該知道的。”
顧錚沒應答，但是沉默已經說明了一切。
“當年家裏出了事，我的妻子，就回了娘家，後來生孩子，說是一屍兩命，兩人沒保住，大夏天的，我趕過來的時候，說已經入殮了，我那嶽母把妻子孩子都埋了，我連最後一麵都沒見到，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他們說是男孩，但是也有人說是女孩，沒生下來就死了。”
“後來啊，我才聽人說，孩子沒死的，他們不知道弄哪裏去了，失蹤了，不敢承認，所以才會說孩子死了。我媳婦的哥嫂都不是人，向來隻鑽進錢眼裏去了，我苦苦找尋也找不到。當年我也想過給他們點壓力的，但是千山萬水來這裏，家庭又出了事，想要辦一件事情困難重重。”
李大爺說著，又重重的歎著一口氣，“我希望如他們所說的那樣，孩子沒死，單純就是失蹤了，不見了。我那孩子要是還在，應該也跟你這麽大了，所以每次看見你啊，我也不知道怎麽的，就莫名會想到那孩子，覺得親切。”
顧錚依舊沒說話。他其實看著李大爺也覺得親切的，這老大叔人挺好的，命運也坎坷，他很同情。
他甚至也想過，自己也許就是他那失蹤以為死了的孩子，但是又總覺得這樣的想法很荒謬。
所以，他選擇了不說。
見顧錚沒說話，李大爺小心翼翼的問道：“怎麽了，是我說的你不愛聽……”嗎？
李大爺話還沒說完，顧錚連忙說道：“不是，我沒這個意思，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你？我嘴比較笨。”
聽他這麽一說，李大爺反而輕鬆多了，笑著，“不用安慰，別人給我的安慰其實挺多的，我也活了大半輩子了，什麽風浪沒見過，那孩子想必也是和我沒緣分吧，隻希望他要是活著，能一生平安順遂，要是早早的就跟著他媽媽走了，隻希望他下輩子，能投胎到好人家家裏去，這樣就不用受苦受難了。”
李大爺的話，仿佛就像是在對顧錚說的。
顧錚想到自己的親生父母，也許，他們也是這麽想的吧？
許久之後，他應道：“他會的，你放心吧！”
“嗯，會的。”
這麽說了一路，兩人的之間的氣氛倒是好了不少。
李大爺甚至還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對他說：“要不，我認了你當兒子吧……”
隻是剛說完，李大爺又連忙否決，“不行，不行，我這樣的人，認了你，也沒什麽好的給你，就這樣吧！”
相反，在李大爺否定的時候，顧錚卻反而覺得，這個想法好像不錯。
他直接回答了兩個字：“可以。”
李大爺以為自己耳朵聽錯了，連忙的問道：“你剛才說什麽，你說……”
“我說，認你當爸，是可以的。”
對李大爺，他也有種莫名的親切感，如果認他當幹爸，也挺好的，正好也能名正言順的孝敬著他。
可李大爺卻連忙說不行，“不行，不行，我這身份，不該當你爸，你要認了我當你幹爸，那會對你的前途有影響的，我成分不好，會影響你的，還是算了吧。”
李大爺這話倒是不假，他是個老師，十年前的事情，直接讓他從教書育人的傳播者跌落下來，家裏被人抄了，什麽都沒了，閨女也不知道去了哪裏，他成了孤家寡人，沒少被批。
一直到後來，他遇到了村支書，他偷偷把他帶到了粵省，才免受了後麵的災難，在這粵省那麽多年，他都已經不想去想當年發生的那些事情。
這事情，其實顧錚也聽說過的，畢竟村支書把李大爺的事情大概的都跟秦玲玲說了，而秦玲玲也跟他提過，所以他知道李大爺“成分”不好。
可是，李大爺哪裏知道，那隻是以前的所謂成分不好，現在他這樣的身份，很多人都已經平反恢複了。
“高考恢複之後，像你這樣的大學老師，很多都已經回去任教，已經反回來了，你沒有回去，所以並不知道這事情吧？”
李大爺沒回答。
其實這事情他也是聽說過的，但是他也不好回去，離開那麽多年，家也沒了，就算真的能平反，他也不想回去。
不過因為住在鄉下，這些事情也算閉塞的，所以他也隻是聽過，也沒再仔細打聽，村支書也跟他說過，不過他也說了，不用去理會那些事情，他並不在乎了。
他都這麽說了，村支書也沒再說。
現在顧錚提起來，李大爺才算又想起來。
顧錚說：“你如果需要平反回來，寫封信，我可以幫你交上去，等上麵審核好，您就恢複好成分了，像您這樣的老師，是受人尊敬愛戴的，不應該屈在山村裏頭。”
顧錚的話語楚楚透著關心，不過李大爺卻笑著拒絕了，“不用，不用，這事情我也聽說過，就不了，就這麽算了吧，反正就算平反了也不能怎麽樣，家都沒了，我要這些沒用的名頭也沒用，至於當老師教書育人，我都不知道多少年沒拿過書本，早就忘記了。”
李大爺話都說到這個份上，顧錚倒沒有繼續堅持說下去。老大叔見識比他多，想的也比他多，既然他不願意，那他也隻能作罷。
兩人到的時候，屋子裏頭已經坐了人了。
冬天天冷，坐了一屋子人的客廳，倒是暖和的很。
李大爺進來的時候，裏頭的人都看了過來。
雖然好些人都不認識李大爺，但是看是顧錚接的人，大概也知道，這是秦玲玲說的那位李叔，一個雕刻木工一流的老大叔。
顧國強見過李大爺，見他進來，連忙拿了凳子過去，“李叔，來來，這邊坐。”
李大爺點點頭，雖然第一次上門，倒是沒有那種謙卑膽怯，相反，是大大方方走進來的。
章瑞鑫兄弟倆，和何月惠這三人，李大爺是完全不認識的，雙方在顧錚的介紹下打了招呼。
等坐下後，生意場上健談的章瑞鑫，直接朝李大爺開了話題，“聽玲玲說，李叔雕工一流。”
李大爺聞聲，連忙笑著擺手，“這是她誇的，我就是愛好擺弄點小玩意而已，也沒什麽本事。倒是你，玲玲去找我的時候，提過你，她三哥，可厲害了。”
經過介紹，李大爺自然也認識章老首長家的三孫子，一個看著年輕，卻很能耐的人。
章家不管是誰，都不簡單，這次顧錚專門給他介紹了章瑞鑫，想必也是有了自己的用意。
被李大爺誇了嘴，章瑞鑫倒是笑著道：“我這妹妹嘴巴就是甜。”
“可不是。”有章瑞鑫章瑞民在，李大爺跟他們說話，也不會覺得尷尬，氣氛剛好。
李大爺本來以前就是個健談的人，性格好，在學校教書的時候，總被學生說是最好的老師，後來脾氣變得古怪，也不過是對這個世界沒了活下去的動力，對任何人和事都不上心。
但是在這短短的兩三個月，他卻變了不少，雖然不能說完全恢複來以前的健談，但是對身邊對他好的人，整個人還是變化挺大的。
人有點多，秦玲玲做了五菜一湯，他們粵省人就愛喝湯，不管是夏天冬天，餐桌上就愛有湯。
天氣幹燥，秦玲玲準備的是螃蟹冬瓜生地湯，味道一流，蟹的鮮味徹底煮了出來。
李大爺這算是頭一次吃到了秦玲玲做的飯菜，入口的時候，就讚不絕口。
特別是其中一個麻婆豆腐，他很喜歡。
李大爺本身就是北方人，從小就愛吃辣的，來了粵省之後，稀裏糊塗的活著，吃的也簡單，根本就沒那麽多講究，口味也淡了許多，至於辣椒這些玩意，也沒怎麽接觸過。
再次嚐了這辣辣的麻婆豆腐，李大爺沒少誇讚。
顧國強在一旁應道，“我嫂子做飯一向好吃的，李叔，你可得吃多點，以前在家，我就愛往嫂子那邊跑，就算是簡單的青菜啊，她都能做的很好吃，可不像我媽還有春花，做的難吃死了，全是鹽巴，鹹的要死。”
對麵躺槍的顧春花直接賞他一個白臉，說道：“那也比你不會做飯的強，你自己差點把房子都燒了。”
被妹妹提了窘事，顧國強臉一陣紅一陣白，很不好意思。
李大爺笑著，“沒想到你小子還有這本事。”
這一頓飯，吃的賓主盡歡。
因為李大爺在秦家村住，所以秦玲玲提議讓李大爺今天在這邊住一天，正好顧國強那邊也能睡，到時候還能領著他轉轉。
李大爺不願意，說出來吃頓飯就行了，還得趕回去。
“你們忙的話，就不用送我回去的，我能自己回去。”
秦玲玲哪裏能讓他一個人回去啊，連忙說顧錚能送的。
所以吃完飯，大家坐了會說了話之後李大爺要走，又讓顧錚去送了。
章瑞鑫在秦玲玲家坐的久一些，除了他，還有何月惠。
等李大爺走了，章瑞鑫才開口詢問，“這就是你之前說過那位幫忙找人的李大爺？”
秦玲玲點頭，“嗯，是他。”
之前秦玲玲從村支書那裏了解了李大爺的情況之後，就有幫忙找過，也跟三哥說過。
三哥畢竟認識的人多，人脈廣，他身邊有很多朋友，如果真的能幫忙找找李大爺的孩子，那是再好不過的。
而章瑞鑫也願意幫忙，不單止因為秦玲玲之前幫著姑姑找回了表妹，更因為現在他也是把秦玲玲當作自己妹妹了，雖然不是親的，但是和親的也沒什麽區別。
不過，可惜的是，已經過去了將近三十年了，那個年代更加的亂，孩子失蹤，想要找更難，而且從了解到的情況來看，有人隱瞞了實情的。
臨走的時候，章瑞鑫跟秦玲玲說，“你擺脫我的事情，我會盡量幫你去找的，希望能給李叔找回孩子吧！”
秦玲玲十分感謝三哥的幫忙，一路送出門，還讓三哥有空過來坐，給他做好吃的。
三哥這人剛開始接觸的時候，雖然禮貌但是卻有距離，像一個生意場上和人談生意的夥伴，但是了解之後才發現，這個哥哥，其實挺好的，很護著她，每次她有點什麽事情，三哥都是知道，一次兩次也就算了，不可能次次都知道，這顯然是哥哥在關心著她這個妹妹。
大概是上輩子沒有兄弟姐妹親人，這輩子麵對這些雖然沒有血緣關係的親人，她也依舊很親近，很喜歡。
爺爺奶奶好，三哥很好，章瑞民這個小弟也很好，就連比較少見麵的大哥二哥，隻要見麵了，他們對她這個沒有血緣的妹妹，也是很好的。
何月惠是跟著章瑞鑫一起出去的，林蘇說的事情，何月惠也表示會出一份力。
秦玲玲謝過對方的幫助，看著她小跑著跟上三哥的步伐。
章瑞鑫知道身後何月惠在跟著，他並沒有停下腳步。
何月惠快步的上前兩步，等走到了章瑞鑫身邊，才放慢腳步，並肩而走。
她扭頭看向章瑞鑫，問道：“我們等會去喝杯咖啡吧？”
章瑞鑫腳步沒停，直接搖頭說道：“不喝了。”
“為什麽呀？你不是不忙嗎”
章瑞鑫腳步停了下來，朝她說道：“不想喝咖啡。”
“那咱們去吃糖水？”
章瑞鑫一邊搖頭一邊繼續走。
何月惠也急了，“那你想吃什麽，喝什麽？我請你？”
章瑞鑫依舊是搖頭，“都不想喝，不想吃，我想先回家。”
聽著他那麽冷漠的聲音，和剛才對待秦玲玲這個妹妹的語氣完全不同，何月惠心裏挺難過的。
看著男人的背影，她忍不住的問道：“章瑞鑫，你是不是還沒忘了她？”
男人往前走的腳步再次停了下來。
他並沒有回答何月惠的話，也沒有回頭去看她。
何月惠著急了，急忙的上前，再次的詢問道：“你是不是還沒忘記她？楚……彤！”
何月惠一字一句的說道。
她……
那個她。
章瑞鑫有些恍惚了。
這個名字已經好多年沒聽過了吧？
何月惠從很小就認識章瑞鑫了，何章兩家算是故交，他們一起上學，一起讀書的。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她就喜歡章瑞鑫了，隻是自己向來高傲，這樣的心思從不願意隨便表現出來。
但是，關於章瑞鑫的一切，她比誰都清楚，比他的家人都清楚。
早年她也曾經妄想過，章瑞鑫以前對自己的好，是因為喜歡自己，她等著章瑞鑫跑來告訴她，對她的喜歡。
可等來等去，並沒有等來對方的喜歡，相反，反而在青蔥歲月那幾年，兩人不過是世交家的兩個孩子。
後來她工作了，才逐漸又接觸上章瑞鑫，並且時常出現在他麵前，和他有生意上的來往，有其他方麵的交集。
楚彤，一個多年都沒有再提過的名字，從何月惠的口中說出來，其實有些陌生的。
就連章瑞鑫也有些陌生了。
他站定在那好一會，之後卻快步離開，並沒有給何月惠繼續詢問的機會。
回到家裏，章瑞鑫把自己關在屋子裏。
這房子就他一個人，平時也就請了個阿姨前來打掃一二，其他時候，隻有他一個人。
他把自己關在書房，四周安靜的仿佛一根針掉落在地上都能聽到。
他閉上眼，想起了多年前的事情。
那個她，多年前就已經失蹤了。
章瑞鑫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已經自己已經把她給忘了，可現在提起這個人，記憶卻是曆曆在目。
很多人都不知道楚彤的存在，他從沒有跟人提起過那段荒謬卻短暫快樂的時光。
何月惠能知道，是因為她見過楚彤。
隨著又一場寒流下來，天氣更冷了，不過顧國強賣的衣服反而更好賣。
而秦玲玲這些日子則是一直窩在家裏，用她買來的縫紉機，將自己設計的衣服一件件的趕製出來。
這些衣服都是她用來練手的，自從手頭上寬裕了些，做什麽生氣，都方便多了，就是布票不多。
不過幸好有何月惠那邊提供了布的原料，總體來說，秦玲玲還算輕鬆的。
等到了年底，秦玲玲已經趕製出了幾件衣服，不過款式都是夏裝的，卻是不能穿的。
服裝廠都是這樣，夏天做冬裝，冬天做夏裝，隻有這樣，才能在下一個季度的時候投放市場。
秦玲玲製作的衣服，都是夏裝，款式簡單穿在身上卻很好看，至少兩個小姑子是很喜歡的。要不是因為是冬天，他們都想讓秦玲玲給他們做多兩件穿在身上。
有一次顧春花還忍不住問她，“嫂子，天氣暖和一點，這長裙子能穿吧？”
顧春花說的是最近秦玲玲做的長裙，算是夏裝款的，畢竟布料用的都是比較涼快的布。
不過看顧春花那麽喜歡，秦玲玲卻說道：“其實要是熱一點，你想穿的話，也是可以的，不過要加個打底的就行。”
“打底？”
“嗯，弄個打底褲。”
“嫂子說的是絲襪嗎？”
“對，根據冷暖來選擇穿的厚一點還是薄一點。”
“嗯嗯。”看顧春花那麽喜歡，秦玲玲又給她說道：“那你這條裙子就拿去吧，送給你了，你到時候天氣暖和了，想穿就穿吧，正好可以打打廣告。”
秦玲玲這些裙子都是她自己設計的，簡單大方，穿在身上都好看。
因為太久沒有摸索這些機器了，加上自己以前也不是專業做衣服的，所以速度是和那些做了多年縫紉的工人是不一樣的。
又過了兩天，顧錚單位也放假了。
今年一家人不打算回去了，就在省城過年，顧大順那邊打了電話過來，詢問說不回家過年，夫妻倆有些失望的。
不過，沒多久，秦玲玲那邊又開口說道：“你們兩人到城裏過年吧！一家人齊齊整整才好。”
顧大順一聽，頓時激動起來了。
連忙問接電話的兒子，“國強，你嫂子說的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啊，你和我媽要不要來，不來的話，你們自己在家裏過年得了。”
“要要要。”顧大順連忙說道。
他可不想留在這村子過年啊！
幾個孩子都去了省城之後，他們兩人在村子也算是抬起頭來，平時也沒少在鄰居麵前說起在省城幾個孩子的事情。
畢竟都是普通人，有點虛榮膨脹也是正常的。
他們也給村裏的人說了，今年這幾個孩子賺的盆滿缽滿的回來，甚至還有人希望他們給顧錚和秦玲玲說說，明年讓他們那些孩子也去省城工作。
顧大順知道這個家不是自己做主，倒是不敢應答下來，不過也說了會盡量爭取的，還說他們過年就會回來，到時候讓他們過來好好說說，要是願意，他和李大妮也沒二話的。
當聽說秦玲玲他們都不回來過年了，顧大順覺得自己誇下的海口要沒法兌現了，而且他還在那麽多人麵前炫耀過呢，要是和妻子留在村子兩人孤零零的過年，那不是打他們這半年的臉嗎？
這不，一聽說要去省城和兒子女兒過年，激動的差點要跳起來。
等掛斷電話，顧大順就趕緊的讓李大妮收拾收拾，說要去城裏過年，甚至是差不多挨家挨戶的去跟別人說，兒子兒媳婦叫他們到城裏過年呢。
不得不說，顧大順這麽出去一說，又收了更多的羨慕。
他們早年在村子的名聲不大好，人品也不怎麽樣，沒少讓人嫌棄，現在倒不一樣了，改了不少，兒子女兒都聽話孝順，眾人沒少羨慕，這倒讓村子裏頭不少人家教育孩子都更盡心了，這孩子教好了，以後孝順，他們日子也好過，非打即罵是要不得的。
顧大順他們要來省城住，是秦玲玲提出來的，她倒不是嫌棄什麽，隻是村子畢竟交通不便，各種不方便，現在在城裏安定下來，顧錚又在身邊，她就覺得沒必要再回去，再加上弟弟妹妹都在城裏，還不如把李大妮和顧大順他們接過來在城裏過年。
雖然她對這對夫妻也沒多少好感，但是好歹也是顧國強和顧春花的爸媽，顧大順又是顧錚名義上的養父，也算她的長輩，隻要他們好好做人，不出幺蛾子，自己也是會看在他們是長輩的麵子上，對他們客客氣氣的，以後陪著顧錚給他們過好日子，如果他們作死，她自然也不會管著他們。
其實秦玲玲他們這次搬家，也不過是很輕鬆的把一些東西買了帶過去，就算住下了，出租房這邊，還依舊會住著的。
她這次沒有宴請很多人來，也不過是兄弟姐妹幾個吃吃飯，然後就是孤孤單單的李大爺，加上三哥章瑞鑫弟弟章瑞民，還有惠姐。
惠姐也是聽說章瑞鑫會去，所以也跟著去了的。
對章瑞鑫，隻要章瑞鑫一天沒有明確的拒絕自己，何月惠就覺得自己還有機會，再加上，兩家也算是世交了，加上生意上也有來往，自然欣然同往。
因為選的是周末，這樣大家都有空。
顧錚一早去買了酒回來，想著李大爺和三哥他們需要喝酒。
秦玲玲則和兩個妹妹去了菜市場，給買了海鮮，還有各種青菜肉類。
因為提前給了地址，所以這次何月惠來的早，還帶了不少禮物過來。
而顧錚買酒之後，就去秦家村接李大爺來了。
之前他們就說好要去接李大爺的，所以一大早，李大爺就準備好，然後等著顧錚來領他去。
顧錚還沒來的時候，李大爺一臉緊張的看著外頭，等著顧錚來接自己。
他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去省城了，早年的時候，他家是在北方的，後來遷移到了首都，在那邊定居下來，一次來粵省省城，遇到了妻子，兩人一見歡喜，後來就順理成章的結婚了。
那些年，每年他都會陪著妻子回娘家。
她的娘家在一個大山裏頭，妻子是女兒，家裏有兩個哥哥，家庭重男輕女有點嚴重，他雖然不喜歡妻子娘家的人，總覺得他們太苛待心愛的妻子，但是麵子上，還算是過的去的。
隻是妻子也不愛和家人有過多的往來，目的就是不想讓他受委屈，不想讓他為難，畢竟那樣的窮苦人家，嫁給他，在很多人眼裏，那就是妻子高攀了，所以她的娘家人總覺得他給他們帶來許多好處。
當然，他並不覺得妻子是高攀了自己，相反，他很愛妻子，一個特別自立自強的女人。
每年他們去探望了娘家的人，就直接去了省城，然後在省城的招待所住上兩天，帶領著妻子看風景，自己也想領略一番嶺南的風景，所以省城對他來說，算是很熟悉的了。
那一年，他本來也不想讓懷孕的妻子就這麽回家的，但是當時妻子的母親病重，他家裏又有事情纏身，妻子需要回去照看老母親，他也希望妻子遠離紛爭。
可哪裏想到，就這麽一次錯誤的決定，就讓他和妻子天人兩隔，孩子也說生下來就死了，但是後來卻有人說，其實被妻子的母親和哥哥他們弄失蹤的，還有人說，是他們把孩子賣了，故意不給回他的，當然，還有覺得，是孩子死了，而且和妻子娘家人有關，他們怕被怪罪，所以說孩子生下來就死了，埋了，至於埋哪兒，他們也不說，還倒打一耙說他做丈夫的不好，沒照看好妻兒，才會讓他們一屍兩命。
當年他也是據理力爭過的，千裏迢迢跑來找尋，可最後隻有失望。
後來家裏出事，接踵而來的事情，讓他根本沒有太多的時間再來找尋孩子的下落，再後來，整個家都散了，他真的就變成一無所有了。
想到省城是自己和妻子曾經甜蜜過的地方，現在再回去，他心裏有些難受。
腦海都被年輕時候的美好記憶占據著，而記憶越美好，現在卻越痛苦。
顧錚過來的時候，遠遠就看見李大爺立在不遠處，像一尊雕塑一樣，渾身散發著孤獨的氣息。
他很孤獨，顧錚知道。
活了可以說是“三輩子”的他，看所有的事情，都比別人通透，李大爺有心思，很沉重的心事。
而想到李大爺的遭遇，顧錚大概能想到，是因為什麽事情，才讓他那麽悲傷。
他走了上前，親切的喊了聲，“李叔。”
自從關係漸好之後，秦玲玲和顧錚對李大爺的稱呼也從最初的李大爺變成了李叔，少了一個字，言語間卻親密了不少。
秦玲玲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有爹也跟沒有爹一樣，秦父於她來說，就是一個隻會打著親情旗號吸血的陌生人，至於顧大順這個公公，雖然現在關係好了，但是也不過是當作一個比較愚昧的長輩，而不是父親那種讓人敬仰的角色。
倒是李大爺，相處之下，有種爸爸的感覺。
雖然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並不算很愉悅，這個大叔的脾氣也很古怪，可相處下來之後，卻能感覺到他的真性情，真心相對，換來的也是對方的真心相對。
至於顧錚，和秦玲玲也差不多。
上輩子他曾經尊敬過顧大順的，也將他當過一個父親，即便知道這個父親並沒有那麽高大偉岸，但是到底和媽媽一起養大了他，給了他生命，但是後來他死後所看見的那些事情，卻讓他對這個父親失望透了，這就是一個完全迂腐愚昧的男人。
再次活過來，對顧大順這個養父，他沒有做到真正的斷絕關係，已經算是對的起他了，至於要讓他再拿對方當一個敬仰的父親，他也是做不到的。
相反，和李大爺相處的時候，反而更加愉快輕鬆。
說起來，顧錚和李大爺見麵的次數很少，相處的時間更不是很長，但是對李大爺，他卻總是能產生一種說不出的親切感。
他想，應該是李大爺見識廣，說話還算幽默的原因，讓他和對方說話的時候，感覺不到累，像朋友，又像長輩那樣教誨著他，教了他很多做人的道理。
李大爺剛才還回憶著以前的事情，看他走來，連忙斂了剛才無意中散發的悲傷氣息，笑著道：“來了？”
“嗯，走吧，我接您過去。”
“嗯，好。”顧錚是騎著自行車過來的，李大爺坐在後座，顧錚在前頭蹬著腳踏。
路上，李大爺看著顧錚那寬大的後背，莫名的再次想到了自己的孩子。
他想，這孩子要是男孩，應該就顧錚這個年齡了吧？當然，要是女孩子，可能也已經結婚了，現在孩子估計也不小了。
“顧錚，我聽說你並不是你父母親生的？”半道上，李大爺突然問道。
這事情李大爺也是偶爾一次聽顧國強說起的。
顧國強經常去找李大爺拿貨的，他這人和李大爺熟了，也沒當外人，一次不小心給李大爺透露了，後來李大爺詢問之後，又說了些，李大爺才知道，原來顧錚和顧家兄妹是沒有血緣關係的。
顧錚不是顧家親生的事情是事實，所以在聽到李大爺詢問的時候，顧錚也不驚訝，應了聲，“嗯，我是爸媽從山裏撿來的孩子。”
以前顧錚對自己是撿來的孩子這個話題還是有些排斥的，沒有人想做無父無母的孩子，即便有了養父母，這也證明自己是被拋棄過的。
可現在，他倒是放開了，不管是不是額比拋棄過，至少現在他過上了想要的生活，有疼愛自己自己也愛著的妻子，至於拋棄自己的父母，他也不打算去計較，也許，他們是有自己的苦衷的吧，就當作他和他們沒有緣分罷了。
李大爺聽到他這麽說，倒是替顧錚心疼。
想想那麽好的一個年輕人啊，長的俊俏好看，又為什麽會被父母丟棄在山裏呢，這是為什麽呢？難道他們就不愛自己的孩子嗎？
這父子情母子情，有今生沒來世，這麽大的緣分才讓他們相遇，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呢？
這讓李大爺想到了自己的孩子，他又忍不住寬慰顧錚，“也許你的父母並不是想拋棄你的，也許有別的原因。”
顧錚聞聲，應了聲，“嗯。”
不管是什麽原因，他都已經不計較了，反正過好眼下的生活就好。
要真說起來，其實他很小的時候，爸媽也給他找過親人的，雖然是私底下找的，但是也算是找了好些年的，不過這事情他並不知道，父母在還沒有找到他的親生父母的時候，並沒有告訴他，他並不是家裏親生的，直到有一次，他從養父顧大順口中得知，原來他們當年也曾經是尋找過的，隻是尋找不了，妻子趙娥才選擇放棄，也讓他別告訴顧錚，不是他們的孩子。
相反，比起素未謀麵的親生父母，對顧錚來說，最大的恩情，還是那個已經去世的養母。
不過，顧錚的那一聲應答，顯然是對親生父母有些失望的，李大爺忍不住的拍拍他的後背，寬慰著他，“我這是說真的，天底下沒有幾個狠心的父母，會真的把孩子丟掉，特別是生你的母親，十月懷胎，要是真的不喜歡，不可能承受十月之久的磨難把你生下來。”
李大爺一邊說一邊想到了自己，“我曾經也有家庭有孩子，你也應該知道的。”
顧錚沒應答，但是沉默已經說明了一切。
“當年家裏出了事，我的妻子，就回了娘家，後來生孩子，說是一屍兩命，兩人沒保住，大夏天的，我趕過來的時候，說已經入殮了，我那嶽母把妻子孩子都埋了，我連最後一麵都沒見到，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他們說是男孩，但是也有人說是女孩，沒生下來就死了。”
“後來啊，我才聽人說，孩子沒死的，他們不知道弄哪裏去了，失蹤了，不敢承認，所以才會說孩子死了。我媳婦的哥嫂都不是人，向來隻鑽進錢眼裏去了，我苦苦找尋也找不到。當年我也想過給他們點壓力的，但是千山萬水來這裏，家庭又出了事，想要辦一件事情困難重重。”
李大爺說著，又重重的歎著一口氣，“我希望如他們所說的那樣，孩子沒死，單純就是失蹤了，不見了。我那孩子要是還在，應該也跟你這麽大了，所以每次看見你啊，我也不知道怎麽的，就莫名會想到那孩子，覺得親切。”
顧錚依舊沒說話。他其實看著李大爺也覺得親切的，這老大叔人挺好的，命運也坎坷，他很同情。
他甚至也想過，自己也許就是他那失蹤以為死了的孩子，但是又總覺得這樣的想法很荒謬。
所以，他選擇了不說。
見顧錚沒說話，李大爺小心翼翼的問道：“怎麽了，是我說的你不愛聽……”嗎？
李大爺話還沒說完，顧錚連忙說道：“不是，我沒這個意思，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你？我嘴比較笨。”
聽他這麽一說，李大爺反而輕鬆多了，笑著，“不用安慰，別人給我的安慰其實挺多的，我也活了大半輩子了，什麽風浪沒見過，那孩子想必也是和我沒緣分吧，隻希望他要是活著，能一生平安順遂，要是早早的就跟著他媽媽走了，隻希望他下輩子，能投胎到好人家家裏去，這樣就不用受苦受難了。”
李大爺的話，仿佛就像是在對顧錚說的。
顧錚想到自己的親生父母，也許，他們也是這麽想的吧？
許久之後，他應道：“他會的，你放心吧！”
“嗯，會的。”
這麽說了一路，兩人的之間的氣氛倒是好了不少。
李大爺甚至還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對他說：“要不，我認了你當兒子吧……”
隻是剛說完，李大爺又連忙否決，“不行，不行，我這樣的人，認了你，也沒什麽好的給你，就這樣吧！”
相反，在李大爺否定的時候，顧錚卻反而覺得，這個想法好像不錯。
他直接回答了兩個字：“可以。”
李大爺以為自己耳朵聽錯了，連忙的問道：“你剛才說什麽，你說……”
“我說，認你當爸，是可以的。”
對李大爺，他也有種莫名的親切感，如果認他當幹爸，也挺好的，正好也能名正言順的孝敬著他。
可李大爺卻連忙說不行，“不行，不行，我這身份，不該當你爸，你要認了我當你幹爸，那會對你的前途有影響的，我成分不好，會影響你的，還是算了吧。”
李大爺這話倒是不假，他是個老師，十年前的事情，直接讓他從教書育人的傳播者跌落下來，家裏被人抄了，什麽都沒了，閨女也不知道去了哪裏，他成了孤家寡人，沒少被批。
一直到後來，他遇到了村支書，他偷偷把他帶到了粵省，才免受了後麵的災難，在這粵省那麽多年，他都已經不想去想當年發生的那些事情。
這事情，其實顧錚也聽說過的，畢竟村支書把李大爺的事情大概的都跟秦玲玲說了，而秦玲玲也跟他提過，所以他知道李大爺“成分”不好。
可是，李大爺哪裏知道，那隻是以前的所謂成分不好，現在他這樣的身份，很多人都已經平反恢複了。
“高考恢複之後，像你這樣的大學老師，很多都已經回去任教，已經反回來了，你沒有回去，所以並不知道這事情吧？”
李大爺沒回答。
其實這事情他也是聽說過的，但是他也不好回去，離開那麽多年，家也沒了，就算真的能平反，他也不想回去。
不過因為住在鄉下，這些事情也算閉塞的，所以他也隻是聽過，也沒再仔細打聽，村支書也跟他說過，不過他也說了，不用去理會那些事情，他並不在乎了。
他都這麽說了，村支書也沒再說。
現在顧錚提起來，李大爺才算又想起來。
顧錚說：“你如果需要平反回來，寫封信，我可以幫你交上去，等上麵審核好，您就恢複好成分了，像您這樣的老師，是受人尊敬愛戴的，不應該屈在山村裏頭。”
顧錚的話語楚楚透著關心，不過李大爺卻笑著拒絕了，“不用，不用，這事情我也聽說過，就不了，就這麽算了吧，反正就算平反了也不能怎麽樣，家都沒了，我要這些沒用的名頭也沒用，至於當老師教書育人，我都不知道多少年沒拿過書本，早就忘記了。”
李大爺話都說到這個份上，顧錚倒沒有繼續堅持說下去。老大叔見識比他多，想的也比他多，既然他不願意，那他也隻能作罷。
兩人到的時候，屋子裏頭已經坐了人了。
冬天天冷，坐了一屋子人的客廳，倒是暖和的很。
李大爺進來的時候，裏頭的人都看了過來。
雖然好些人都不認識李大爺，但是看是顧錚接的人，大概也知道，這是秦玲玲說的那位李叔，一個雕刻木工一流的老大叔。
顧國強見過李大爺，見他進來，連忙拿了凳子過去，“李叔，來來，這邊坐。”
李大爺點點頭，雖然第一次上門，倒是沒有那種謙卑膽怯，相反，是大大方方走進來的。
章瑞鑫兄弟倆，和何月惠這三人，李大爺是完全不認識的，雙方在顧錚的介紹下打了招呼。
等坐下後，生意場上健談的章瑞鑫，直接朝李大爺開了話題，“聽玲玲說，李叔雕工一流。”
李大爺聞聲，連忙笑著擺手，“這是她誇的，我就是愛好擺弄點小玩意而已，也沒什麽本事。倒是你，玲玲去找我的時候，提過你，她三哥，可厲害了。”
經過介紹，李大爺自然也認識章老首長家的三孫子，一個看著年輕，卻很能耐的人。
章家不管是誰，都不簡單，這次顧錚專門給他介紹了章瑞鑫，想必也是有了自己的用意。
被李大爺誇了嘴，章瑞鑫倒是笑著道：“我這妹妹嘴巴就是甜。”
“可不是。”有章瑞鑫章瑞民在，李大爺跟他們說話，也不會覺得尷尬，氣氛剛好。
李大爺本來以前就是個健談的人，性格好，在學校教書的時候，總被學生說是最好的老師，後來脾氣變得古怪，也不過是對這個世界沒了活下去的動力，對任何人和事都不上心。
但是在這短短的兩三個月，他卻變了不少，雖然不能說完全恢複來以前的健談，但是對身邊對他好的人，整個人還是變化挺大的。
人有點多，秦玲玲做了五菜一湯，他們粵省人就愛喝湯，不管是夏天冬天，餐桌上就愛有湯。
天氣幹燥，秦玲玲準備的是螃蟹冬瓜生地湯，味道一流，蟹的鮮味徹底煮了出來。
李大爺這算是頭一次吃到了秦玲玲做的飯菜，入口的時候，就讚不絕口。
特別是其中一個麻婆豆腐，他很喜歡。
李大爺本身就是北方人，從小就愛吃辣的，來了粵省之後，稀裏糊塗的活著，吃的也簡單，根本就沒那麽多講究，口味也淡了許多，至於辣椒這些玩意，也沒怎麽接觸過。
再次嚐了這辣辣的麻婆豆腐，李大爺沒少誇讚。
顧國強在一旁應道，“我嫂子做飯一向好吃的，李叔，你可得吃多點，以前在家，我就愛往嫂子那邊跑，就算是簡單的青菜啊，她都能做的很好吃，可不像我媽還有春花，做的難吃死了，全是鹽巴，鹹的要死。”
對麵躺槍的顧春花直接賞他一個白臉，說道：“那也比你不會做飯的強，你自己差點把房子都燒了。”
被妹妹提了窘事，顧國強臉一陣紅一陣白，很不好意思。
李大爺笑著，“沒想到你小子還有這本事。”
這一頓飯，吃的賓主盡歡。
因為李大爺在秦家村住，所以秦玲玲提議讓李大爺今天在這邊住一天，正好顧國強那邊也能睡，到時候還能領著他轉轉。
李大爺不願意，說出來吃頓飯就行了，還得趕回去。
“你們忙的話，就不用送我回去的，我能自己回去。”
秦玲玲哪裏能讓他一個人回去啊，連忙說顧錚能送的。
所以吃完飯，大家坐了會說了話之後李大爺要走，又讓顧錚去送了。
章瑞鑫在秦玲玲家坐的久一些，除了他，還有何月惠。
等李大爺走了，章瑞鑫才開口詢問，“這就是你之前說過那位幫忙找人的李大爺？”
秦玲玲點頭，“嗯，是他。”
之前秦玲玲從村支書那裏了解了李大爺的情況之後，就有幫忙找過，也跟三哥說過。
三哥畢竟認識的人多，人脈廣，他身邊有很多朋友，如果真的能幫忙找找李大爺的孩子，那是再好不過的。
而章瑞鑫也願意幫忙，不單止因為秦玲玲之前幫著姑姑找回了表妹，更因為現在他也是把秦玲玲當作自己妹妹了，雖然不是親的，但是和親的也沒什麽區別。
不過，可惜的是，已經過去了將近三十年了，那個年代更加的亂，孩子失蹤，想要找更難，而且從了解到的情況來看，有人隱瞞了實情的。
臨走的時候，章瑞鑫跟秦玲玲說，“你擺脫我的事情，我會盡量幫你去找的，希望能給李叔找回孩子吧！”
秦玲玲十分感謝三哥的幫忙，一路送出門，還讓三哥有空過來坐，給他做好吃的。
三哥這人剛開始接觸的時候，雖然禮貌但是卻有距離，像一個生意場上和人談生意的夥伴，但是了解之後才發現，這個哥哥，其實挺好的，很護著她，每次她有點什麽事情，三哥都是知道，一次兩次也就算了，不可能次次都知道，這顯然是哥哥在關心著她這個妹妹。
大概是上輩子沒有兄弟姐妹親人，這輩子麵對這些雖然沒有血緣關係的親人，她也依舊很親近，很喜歡。
爺爺奶奶好，三哥很好，章瑞民這個小弟也很好，就連比較少見麵的大哥二哥，隻要見麵了，他們對她這個沒有血緣的妹妹，也是很好的。
何月惠是跟著章瑞鑫一起出去的，林蘇說的事情，何月惠也表示會出一份力。
秦玲玲謝過對方的幫助，看著她小跑著跟上三哥的步伐。
章瑞鑫知道身後何月惠在跟著，他並沒有停下腳步。
何月惠快步的上前兩步，等走到了章瑞鑫身邊，才放慢腳步，並肩而走。
她扭頭看向章瑞鑫，問道：“我們等會去喝杯咖啡吧？”
章瑞鑫腳步沒停，直接搖頭說道：“不喝了。”
“為什麽呀？你不是不忙嗎”
章瑞鑫腳步停了下來，朝她說道：“不想喝咖啡。”
“那咱們去吃糖水？”
章瑞鑫一邊搖頭一邊繼續走。
何月惠也急了，“那你想吃什麽，喝什麽？我請你？”
章瑞鑫依舊是搖頭，“都不想喝，不想吃，我想先回家。”
聽著他那麽冷漠的聲音，和剛才對待秦玲玲這個妹妹的語氣完全不同，何月惠心裏挺難過的。
看著男人的背影，她忍不住的問道：“章瑞鑫，你是不是還沒忘了她？”
男人往前走的腳步再次停了下來。
他並沒有回答何月惠的話，也沒有回頭去看她。
何月惠著急了，急忙的上前，再次的詢問道：“你是不是還沒忘記她？楚……彤！”
何月惠一字一句的說道。
她……
那個她。
章瑞鑫有些恍惚了。
這個名字已經好多年沒聽過了吧？
何月惠從很小就認識章瑞鑫了，何章兩家算是故交，他們一起上學，一起讀書的。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她就喜歡章瑞鑫了，隻是自己向來高傲，這樣的心思從不願意隨便表現出來。
但是，關於章瑞鑫的一切，她比誰都清楚，比他的家人都清楚。
早年她也曾經妄想過，章瑞鑫以前對自己的好，是因為喜歡自己，她等著章瑞鑫跑來告訴她，對她的喜歡。
可等來等去，並沒有等來對方的喜歡，相反，反而在青蔥歲月那幾年，兩人不過是世交家的兩個孩子。
後來她工作了，才逐漸又接觸上章瑞鑫，並且時常出現在他麵前，和他有生意上的來往，有其他方麵的交集。
楚彤，一個多年都沒有再提過的名字，從何月惠的口中說出來，其實有些陌生的。
就連章瑞鑫也有些陌生了。
他站定在那好一會，之後卻快步離開，並沒有給何月惠繼續詢問的機會。
回到家裏，章瑞鑫把自己關在屋子裏。
這房子就他一個人，平時也就請了個阿姨前來打掃一二，其他時候，隻有他一個人。
他把自己關在書房，四周安靜的仿佛一根針掉落在地上都能聽到。
他閉上眼，想起了多年前的事情。
那個她，多年前就已經失蹤了。
章瑞鑫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已經自己已經把她給忘了，可現在提起這個人，記憶卻是曆曆在目。
很多人都不知道楚彤的存在，他從沒有跟人提起過那段荒謬卻短暫快樂的時光。
何月惠能知道，是因為她見過楚彤。
隨著又一場寒流下來，天氣更冷了，不過顧國強賣的衣服反而更好賣。
而秦玲玲這些日子則是一直窩在家裏，用她買來的縫紉機，將自己設計的衣服一件件的趕製出來。
這些衣服都是她用來練手的，自從手頭上寬裕了些，做什麽生氣，都方便多了，就是布票不多。
不過幸好有何月惠那邊提供了布的原料，總體來說，秦玲玲還算輕鬆的。
等到了年底，秦玲玲已經趕製出了幾件衣服，不過款式都是夏裝的，卻是不能穿的。
服裝廠都是這樣，夏天做冬裝，冬天做夏裝，隻有這樣，才能在下一個季度的時候投放市場。
秦玲玲製作的衣服，都是夏裝，款式簡單穿在身上卻很好看，至少兩個小姑子是很喜歡的。要不是因為是冬天，他們都想讓秦玲玲給他們做多兩件穿在身上。
有一次顧春花還忍不住問她，“嫂子，天氣暖和一點，這長裙子能穿吧？”
顧春花說的是最近秦玲玲做的長裙，算是夏裝款的，畢竟布料用的都是比較涼快的布。
不過看顧春花那麽喜歡，秦玲玲卻說道：“其實要是熱一點，你想穿的話，也是可以的，不過要加個打底的就行。”
“打底？”
“嗯，弄個打底褲。”
“嫂子說的是絲襪嗎？”
“對，根據冷暖來選擇穿的厚一點還是薄一點。”
“嗯嗯。”看顧春花那麽喜歡，秦玲玲又給她說道：“那你這條裙子就拿去吧，送給你了，你到時候天氣暖和了，想穿就穿吧，正好可以打打廣告。”
秦玲玲這些裙子都是她自己設計的，簡單大方，穿在身上都好看。
因為太久沒有摸索這些機器了，加上自己以前也不是專業做衣服的，所以速度是和那些做了多年縫紉的工人是不一樣的。
又過了兩天，顧錚單位也放假了。
今年一家人不打算回去了，就在省城過年，顧大順那邊打了電話過來，詢問說不回家過年，夫妻倆有些失望的。
不過，沒多久，秦玲玲那邊又開口說道：“你們兩人到城裏過年吧！一家人齊齊整整才好。”
顧大順一聽，頓時激動起來了。
連忙問接電話的兒子，“國強，你嫂子說的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啊，你和我媽要不要來，不來的話，你們自己在家裏過年得了。”
“要要要。”顧大順連忙說道。
他可不想留在這村子過年啊！
幾個孩子都去了省城之後，他們兩人在村子也算是抬起頭來，平時也沒少在鄰居麵前說起在省城幾個孩子的事情。
畢竟都是普通人，有點虛榮膨脹也是正常的。
他們也給村裏的人說了，今年這幾個孩子賺的盆滿缽滿的回來，甚至還有人希望他們給顧錚和秦玲玲說說，明年讓他們那些孩子也去省城工作。
顧大順知道這個家不是自己做主，倒是不敢應答下來，不過也說了會盡量爭取的，還說他們過年就會回來，到時候讓他們過來好好說說，要是願意，他和李大妮也沒二話的。
當聽說秦玲玲他們都不回來過年了，顧大順覺得自己誇下的海口要沒法兌現了，而且他還在那麽多人麵前炫耀過呢，要是和妻子留在村子兩人孤零零的過年，那不是打他們這半年的臉嗎？
這不，一聽說要去省城和兒子女兒過年，激動的差點要跳起來。
等掛斷電話，顧大順就趕緊的讓李大妮收拾收拾，說要去城裏過年，甚至是差不多挨家挨戶的去跟別人說，兒子兒媳婦叫他們到城裏過年呢。
不得不說，顧大順這麽出去一說，又收了更多的羨慕。
他們早年在村子的名聲不大好，人品也不怎麽樣，沒少讓人嫌棄，現在倒不一樣了，改了不少，兒子女兒都聽話孝順，眾人沒少羨慕，這倒讓村子裏頭不少人家教育孩子都更盡心了，這孩子教好了，以後孝順，他們日子也好過，非打即罵是要不得的。
顧大順他們要來省城住，是秦玲玲提出來的，她倒不是嫌棄什麽，隻是村子畢竟交通不便，各種不方便，現在在城裏安定下來，顧錚又在身邊，她就覺得沒必要再回去，再加上弟弟妹妹都在城裏，還不如把李大妮和顧大順他們接過來在城裏過年。
雖然她對這對夫妻也沒多少好感，但是好歹也是顧國強和顧春花的爸媽，顧大順又是顧錚名義上的養父，也算她的長輩，隻要他們好好做人，不出幺蛾子，自己也是會看在他們是長輩的麵子上，對他們客客氣氣的，以後陪著顧錚給他們過好日子，如果他們作死，她自然也不會管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