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殺了我的丈夫?


    一個剛滿七歲的男孩,整天關在黑屋子裏幻想,認為存在一個叫"小明"的好朋友--這個孩子說的話,你信嗎?


    我是玉田正太的媽媽,我叫玉田洋子,今年三十歲。很多人都說我看起來像二十五歲,但我分得清哪些是真心話,哪些又是恭維話。客觀公允地說,當我每次洗完澡麵對鏡子,仔細端詳身體的每個細節,看著皮膚上的水珠,更像一個還沒生過孩子的二十七歲少婦。


    其實,我叫鬆川洋子。


    但我已經習慣於玉田洋子這個姓名--第一,這是我兒子正太的姓,是他永不更改的姓氏,盡管我並不愛我的丈夫玉田英司;第二,我討厭鬆川這個姓氏,於我而言,鬆川絕非什麽榮耀,而是恥辱。


    你們知道,我的丈夫去年被日本大海嘯卷走,我獨自帶著兒子正太,生活在中國東部沿海這座城市。我的生活來源是丈夫留下的存款,以及身為大企業社長的公公每月從日本匯來的津貼。我還給日本的報紙寫關於中國社會與文化的專欄,我已在中國生活多年,漢語水平稱得上一流。最近半年,我每夜埋頭翻譯一部中國懸疑小說,希望明年能在日本出版。


    4月1日。星期日。夜,點19分。


    這是一個春天的晚上,卻在打雷下雨,我帶著正太來到未來夢大廈,地下二層的卡爾福超市。你問為什麽要到晚上超市快要關門才來購物?因為,我的兒子隻能在夜間出沒。


    所有人第一次見到正太,都會被他蒼白的膚色嚇到。有人會聯想到僵屍,也有人聯想起吸血鬼,偶爾也有缺乏常識的白癡認為他是混血兒。正太當然是純粹的日本人,也是我的丈夫玉田英司唯一的兒子,繼承了日本戰國名將與幕府時代三十萬石譜代大名的血統,未來還將成為玉田家的家督。


    七年前,我回日本生下正太時,就發覺這個嬰兒膚色不正常。出於對遺傳的擔心,我不敢抱著兒子出門,家裏拉著厚厚的窗簾,直到丈夫強行把孩子送去檢查。


    果然,檢查結果是正太患有先天性紅斑狼瘡。


    這種病聽名字就很可怕吧?一種自身免疫性疾病,通常臉上在紅斑基礎上發生萎縮、瘢痕、素色改變,像被狼咬過一樣,因此得名。係統性的紅斑狼瘡還會損害身體各係統及髒器。紅斑狼瘡病人不能曬到太陽,因為紫外線會使皮膚的脫氧核糖核酸變性,造成對身體的嚴重損害。有些病人甚至都不能照月光,因為月光也是太陽光的反射。


    醫生給正太判決了無期徒刑--這孩子一輩子都不能照到陽光,否則很可能引發髒器衰竭猝死。


    正太得的是極其罕見的紅斑狼瘡的變種,身上不但沒有通常的紅色斑塊,相反生下來就呈現毫無血色的慘白,如同人死後的膚色。


    這種病在母女間遺傳幾率很高,但正太的紅斑狼瘡,是從他外公那裏遺傳下來的。


    我的父親,日本推理小說大師--鬆川古月,是一個秘密的紅斑狼瘡患者。


    這件事除了最親近的家人,沒有任何外人知道,連我的丈夫也一無所知。父親的膚色沒有正太那麽蒼白。他從不參加簽售之類的公眾活動,向來隻在夜間出門,每次與出版社編輯見麵、接受記者采訪,都在半夜的小酒吧裏。無論晝夜,他都必須拉著厚厚的窗簾,在家裏點著蠟燭寫小說。


    但是,紅斑狼瘡不一定會遺傳,通常家族患病幾率在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二。我就完全沒有被遺傳,一度認為既然我是安全的,那麽我的孩子也不會有問題--卻忘了自然界還有隔代遺傳這回事。


    兒子降生以後,丈夫開始冷落我,大概覺得玉田家這樣的名門貴族,到正太這一輩竟患上如此怪病,罪責全在於我這個媽媽。丈夫作為家族企業的繼承人、中國區總經理,必須常年在中國工作。正太也是在中國長大的,但他成長在一個沒有陽光的世界,家裏不分白天黑夜,永遠拉著厚厚的黑色窗簾,窗外還裝了鐵欄杆。


    剛開始丈夫還能忍受,後來就有越來越多的抱怨。他是一個喜歡運動的人,每年都會去夏威夷或巴厘島度假,享受熱帶陽光與海灘。但隻要跟我和正太生活在一起,他就隻能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因此,他總是以各種理由住在外麵,比如去中國各地的工廠視察,去美國或者歐洲開會。


    一年前,我聽說日本有家私立醫院開發出最新的治療紅斑狼瘡的技術。我拖著丈夫帶兒子回國看病。醫院位於太平洋沿岸的風景區,距離海岸線有十幾公裏。當醫生為正太檢查時,這個孩子預感到了災難發生,拉著我爬上醫院屋頂,果然海嘯洶湧而至,將整個醫院淹沒。我的丈夫在洪水中失蹤了,這家醫院也被毀滅了,加上日本發生了核泄漏,我迅速帶著兒子回到中國。


    我想這座城市應該是最安全的。當然,如果遇到世界末日,那就另當別論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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