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我非常清楚,我的生命如今正處於其巔峰,可即使如此也幾乎沒有完全寧靜的時刻。我會死在深色地衣下麵的那個地方,在我的夢中,常常有一隻貪婪的鼻子不停地在那裏嗅來嗅去。"(卡夫卡《地洞》)


    我的家在地下四層最深處,鋼鐵與水泥之間的夾縫裏。每晚我爬出地洞,沿著通道的陰影,竄到黑暗的超市中覓食。通常每周隻去一次,每次囤積足夠多的食物。你們知道我不需要吃太多東西,多數時間都在地洞裏思考人生。


    4月1日。星期日。夜,點19分。


    暈,我幹嗎要記你們人類的時間呢?


    地洞裏已塞滿食物,我在修建更牢固的防禦工事--老鼠是我的敵人。


    那種煩躁不安是從未有過的。我一度想逃出地洞,穿過下水管道,到另一座大廈底下另覓新家。可我已用了幾年時間,費盡心機挖掘了這地洞,每一個轉角與台階,每一個迷宮般的出入口,都含有我的心血,我怎麽舍得拋棄自己的家園?


    果然,災難發生了。


    事態並沒有想象中嚴重,我最熟悉大樓的結構,無論地基還是承重牆都沒問題,這麽一棟堅固的鋼鐵大樓,怎會在一夜之間倒塌?


    很多人來到地下四層,在我的地洞出口附近,堆滿人類的屍體。樓上發生了什麽事情?


    不,我絕不離開地洞,離開這裏我將是一無是處的廢物,暴露在人類與貓的麵前任其宰割。


    我討厭人類。


    隻有一個例外。住在地下三層的流浪漢,怎麽說也是樓上樓下的鄰居。他常怔怔地瞪著我,說出我的語言--他對我說起他暗戀的女孩,我說你不要白費心思,就像公老鼠隻能找母老鼠交配,任何物種都隻能尋找自己的同類,你這輩子都別想泡上人家。比如像我這樣的可憐蟲,終日生活在地洞裏,那就永遠別想找到心愛的異性。


    我羨慕野外的同類,它們可以自由自在地覓食,選擇心愛的對象--但也冒著很大風險,比如鄉村的野貓、天上的老鷹、農民的捕鼠夾,還有專愛破壞我們地洞的小屁孩們,每天過著朝不保夕提心吊膽的生活,哪像我現在這麽舒舒服服,隻要守住洞口就沒有危險。


    什麽?你說我是老鼠?可不要侮辱我!


    三天後,我看到一具新的屍體被扔下來,是個穿著西裝卻被捅滿窟窿的年輕人。


    這天晚上,當我在地洞裏睡覺,頭頂響起亂糟糟的聲音。我把頭探出地洞一看--有個男人壓在女孩的身上,還用黑布把女孩的眼睛蒙了起來。


    我已成年,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可我無能為力。


    幾小時後,眼前多出六具新屍體,其中四個身上綁著繃帶,另有個女孩胸口全是血,最後一個年輕男人的胸口幾乎被壓扁了。


    又過兩天,有人搬來一具中年女人的屍體,被刀子捅死的。


    不久,有個年輕人背著一具女孩屍體下來。


    地下四層的發電機停止了運轉,再也不用聞那刺鼻的柴油味了,但屍體的腐臭越發強烈。我終年在地洞裏生活,必須不斷與各種腐爛屍體打交道,漸漸也就對毒氣免疫了。隻是囤積的食物越來越少,擔心有一天終將要餓死。


    隔天清晨--雖然沒有光,但我的生物鍾卻能清楚地知道地麵上的每個時段--有個年輕人的屍體被放在我麵前,他的容貌是那樣俊美,細碎黑發下是挺拔的鼻梁,要是睜開眼睛一定能迷倒許多少女。


    可惜,他成為了一具屍體,傷口在後背心位置--他是被人從背後刺死的。


    還是這一天,我看到一個男人拖著一具屍體扔進了屍體堆。那個死人真臭,不是腐爛的臭味,而是身上的屎尿味--我都不想去看他是怎麽死的。


    最後,我看到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戴著口罩,獨自來到屍體堆前。


    出乎意料的是,他直接走進屍體堆,推開那些爬滿蛆蟲的屍體,鑽到屍體堆的中心。


    他瘋了嗎?


    終於,好奇心戰勝保守,促使我鑽出地洞。我隻想爬到這個活人身邊,看看他的眼睛,看看他在想什麽。為什麽要鑽到死人堆裏?是不是有某個不可告人的陰謀?還是偉大的哲學家要體驗死後的世界?哇塞!你太牛逼了,我一定要到你的麵前,知道你這麽做的原因是什麽。


    於是,我爬到了他的身上。


    這個男人驚慌地喊了起來,為自己的舉動而追悔莫及,真沒勁!


    我爬到他的臉上,他的眼睛再也閉不上了。


    他死了。


    抱歉,你是被我嚇死的嗎?唉,我長得有這麽嚇人嗎?怪不得許多鄉村的恐怖傳說裏都有我們的影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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