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殺了楚若蘭?回答!是?或者不是?"


    "是。"


    "算你還是個男人。"


    "你想殺我嗎?"


    "我......"半坍塌的電影放映機房裏,葉蕭戴上手套,從地上撿起一片碎玻璃,鋒利的破口發出寒光,耳邊響徹拉布拉多犬的狂吠,"為這一天,我已等待將近一年了。"


    那一年,我十八歲。


    我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夾克衫,白條紋的藍色運動褲,一雙垃圾桶裏撿來的舊球鞋。透過街邊理發店的櫥窗,我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臉,有一雙大而沉默的眼睛,原本白皙的皮膚稍稍曬黑了些,烏黑的頭發因為經常用冷水衝洗,並非雜亂無章也沒有散發臭味。我的個頭比許多城裏孩子更高,雖然從小沒吃過任何有營養的食物,就連牛奶的滋味都沒怎麽嚐過。矮小瘦弱的養父母,一直猜想我的親生父母肯定是身材高大形象俊美,說不定還是"藝術工作者"。


    那是個深秋的下午,陽光穿過梧桐樹葉,灑在理發店的玻璃門上。當我癡癡地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擺出街邊廣告裏吳奇隆的表情,那扇門卻突然打開,走出一個少女。她剛理完頭發,似乎隻是稍微修剪了一下,紮著長長的馬尾。她穿著一件白色的大毛衣,冷冷地看著我的眼睛。幾秒鍾後,我才意識到自己擋住了她的路。我害羞地低頭,退閃到一邊輕聲說:"對不起。"


    "沒關係。"


    她看起來很有禮貌與教養,匆匆打我身邊走過。等到我抬頭看她,沒想到她也回頭來看我,兩個人的目光撞到一起,我看出了她心裏的疑惑--這個人怎麽穿得像個鄉巴佬,可長得倒挺像城裏人?幹嗎要站在理發店門口照鏡子?是不是變態?不過,他挺帥的......


    她並未走遠,而是來到一家街邊的租書店,摸了半天口袋,才發現所有的錢都在理發店用完了。老板說那是最後一本,很快就會被別人借走。當她失望地要離去時,我衝到她麵前,從兜裏掏出最後一枚硬幣,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借給你......"


    她警覺地後退半步:"你是誰?"


    "我......不是......壞人......"


    我那一口標準普通話在這座城市頗為罕見,這麽漂亮的少女為此而害怕也很正常。她盯著我看了片刻,大概是從我的眼裏發現了某種異常的單純,她接受了:"謝謝。明天會還給你的。"


    於是,她借到了那本《七龍珠》。


    那天晚上,我連半塊大餅都買不起了,餓著肚子在橋洞下過了一夜。


    第二天,同樣的時間,我又來到租書店門口,特別把頭發整理了一下,把衣服清理幹淨,裝作玉樹臨風地站在那裏。


    她來了。


    還是那麽漂亮,頭發不再紮成馬尾,而是披散在肩上。但她不是一個人。


    她的身邊跟著兩個男生,看起來像她的同學,都是高高瘦瘦惹女孩喜歡的樣子。其中一個男生掏出一塊錢,塞到我手裏說:"謝謝你。"


    隨後,另一個男生用異樣的目光盯著我,一半出於懷疑,一半又出於同情。


    他輕聲對那個男生說:"葉蕭,你說這個人奇不奇怪?"


    "嗯,是住在橋洞底下的人吧。"


    而少女拉住他們的手說:"周旋,葉蕭,你們陪我去遊戲機房好嗎?"


    他們三個人肩並肩走了,而我永遠記住了這兩個名字。


    那一年,這座繁華的大都市裏還有許多老房子,還能看到開闊的天空下飛過的鴿群,還有小巷間裏坊中屋簷下放學的高中生們。這附近沒有垃圾場,每天都有環衛工人來收垃圾。而我如果要收廢品,起碼要有十幾塊的本錢,可我連廢紙箱都收不起。我原本準備離開,去郊外的廢品場生活,卻決定無論如何都要留下來--為了每天都能看到那個少女,看她天蒙蒙亮就背著書包去上學,看她跟那兩個男生一起放學,看她回到家亮起燈複習功課,看她半夜熄燈前窗簾後的身影。


    我很快知道了她的名字--若蘭。


    可是,我仍然沒有賺到一分錢,每晚忍著饑餓睡覺,去飯店後門撿吃剩下的也越發困難。直到有一天,我餓得實在無法忍受,悄悄摸進一個忘記關門的人家。這家的門口沿著巷子,牆外有塊水泥墩台,躺在屋簷下可以不受風吹雨淋,我時常躲在這裏,癡癡地看著天空。我發現這戶人家房子很小,但有個超大的冰箱,拉開門掏出一堆熟食,蹲在牆邊狼吞虎咽起來。然而,主人聽到動靜跑了出來,將我拎起來一頓暴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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