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葉卿和房嬤嬤臉色皆是一變。


    “什麽時候的事?”葉卿追問。


    “聽說是昨個夜裏起夜,路過浣洗衣物的水池時不小心跌下去了,今晨被人發現時,屍首都泡得發白了。”紫竹想起自己看到的玉珠的屍體,還有幾分心有餘悸。


    “確定是玉珠?”房嬤嬤問了一句。


    紫竹重重點頭:“奴婢親自去看了的,是玉珠沒錯。”


    好不容易找出的一點線索又這麽斷了。


    幕後之人遠比葉卿想象中的心思縝密。


    她突然覺得深宮當真是個吃人的地方。


    房嬤嬤許是看出了葉卿的心事,道:“娘娘別擔心,既然是小鬼,總會露出馬腳的。”


    葉卿點頭,心中還是有幾分沉重。


    想安安靜靜當一條混吃等死的鹹魚,怎麽就這麽難?


    因為這件事,昭陽宮不免有些陰雲籠罩,不過這陰雲在傍晚安福過來時就消失得一幹二淨。


    準確來說,是紫竹等一竿昭陽宮的下人喜笑顏開,葉卿陰雲籠罩。


    安福帶來的,是一道侍寢的口諭。


    葉卿臉色黑如鍋底,皇帝不帶這麽過河拆橋的!


    她白天還在太後麵前幫他說話來著,他就是這麽以怨報德的?


    這道口諭讓一直繃著臉的房嬤嬤都麵露笑顏。


    整個昭陽宮的下人像打了雞血一樣,個個走路都帶風,笑容都快裂到耳根去了。


    葉卿被紫竹推搡著去了浴池,用溫湯牛乳混合著沐浴,沐浴以後又抹了香膏。


    葉卿覺得自己好像是一塊洗刷幹淨可以直接下鍋了的肥肉,慫得一比。


    房嬤嬤是宮廷老人,見葉卿眉宇間還一團孩子氣,心中憐惜她,怕她吃苦頭,便叫了幾個宮女給她按摩,活絡脛骨。


    葉卿本就尷尬,幾個宮女按照房嬤嬤的指示給她做了按摩退下去後,房嬤嬤還提點了她一些行房需要注意的事情。


    哪怕骨子裏是個現代女青年,母胎單身二十多年的葉卿還是臉紅得快滴血。


    都到了這時候,她還在努力想理由搪塞過去。


    “嬤嬤,我月事可能要在這幾天來了。”葉卿懷抱著一丁點希望。


    房嬤嬤道:“娘娘莫要緊張,我找紫竹看過娘娘的月事簿子了,娘娘的月事還有十多天才來。”


    葉卿默默低下頭,扒拉了一下自己的首飾盒,找出一根分外鋒利的簪子插自己發髻上。


    雖然皇帝長得是人模狗樣,但到時候若自己還是膈應得不行,大不了就同歸於盡吧。


    葉卿跟等著下油鍋似的,坐立難安等到了月上柳梢。


    一頂十六人抬的奢華大轎停在昭陽宮門前,轎前掛著兩盞紅燈籠,這是侍寢的象征。


    宮裏的規矩,後妃頭一次侍寢,都要去皇帝的寢宮昭德殿,妃子坐四人抬的轎輦,嬪以下則是二人抬的小轎。


    皇後乃一國之母,不用遵循這規則。


    也正因為這份體麵,才讓不少嬪妃擠破了頭都想爬上皇後的位置。


    安福親自前來迎葉卿,神色十分恭敬:“邊關不穩,國事繁忙,陛下實在抽不出空過來,特命老奴過來接皇後娘娘前去昭德殿。”


    春寒料峭,夜裏涼意重。


    紫竹跟房嬤嬤給葉卿挑選的衣衫好看是好看,就是穿著有點冷。


    葉卿裹著厚厚的披風,在紫竹跟房嬤嬤的滿臉笑容裏,哆哆嗦嗦坐上了轎子。


    房嬤嬤是宮裏的老人,在這等事上也豁的出去臉麵,塞給安福一個鼓鼓的荷包,“勞煩安公公了。”


    “應該的應該的。”安福把荷包推了回去。他跟房嬤嬤曾經都是太後跟前伺候的,當年房嬤嬤沒少提點他。後來他跟了皇帝,二人交集雖少了,但情義一直在。


    轎夫腳力極好,葉卿都沒感受到什麽顛簸就到了昭德殿。


    小宮女領著葉卿進了大殿,到了內殿門口就停下了。


    “陛下寢宮我等不可進入,娘娘自行進去即可。”小宮女恭敬道。


    不讓宮女進殿?葉卿隨口問了句:“那陛下平日的起居是誰伺候?”


    “回皇後娘娘,是和順公公和手底下的幾個小太監伺候。”小宮女答。


    這個答案,讓葉卿有幾分意外。


    她屏退宮女自己進了寢殿,皇帝的寢殿沒有她想象中那般奢華,入目便是一張大床和一方小幾,小幾上放著一疊點心,小幾後麵是貼牆的一排書架,書架上堆滿了書。


    皇帝都有禦書房了,怎麽還在自己的寢殿裏也辟了這麽大一塊地方放書?


    葉卿雖然好奇,但害怕蕭玨一會兒進來,沒敢過去看。


    她瞧了一眼大床,跟個新娘子似的正襟危坐在床沿上。


    坐上去了才發現這床硬邦邦的,一點不舒服。


    皇帝不至於這麽虐待自己吧?


    葉卿心頭疑惑,耐著性子坐了半個時辰,這古代的半個時辰相當於現代的一個小時,她隻覺得脖子都酸了。


    葉卿小弧度動了動脖子,往門口的方向望了一眼,外邊靜悄悄的,一點沒人進來的跡象。


    又枯坐了約莫一刻鍾,她脖子酸背也酸,肚子還餓得呱呱叫。


    因為被這侍寢一事糟心的,葉卿晚膳都沒吃幾口。


    房嬤嬤說怕她在這邊晚上起夜,水也沒讓她多喝。


    當個皇後能當到這苦逼的份上,葉卿覺得自己也是夠慘了。


    她眼巴巴望了一眼對麵小幾上的糕點,那啥,吃一塊應該不會被人發現吧?


    最終饑餓戰勝了理智,餓膽邊生的葉卿把爪子伸向了桌上的糕點。


    偷吃這種事情,有了第一塊點心,就會有第二塊點心。


    到後麵,葉卿直接在書架上找了一本書邊吃邊看。


    這書架上的書大多是關於治國之道的,還有幾冊兵書的孤本。


    葉卿自問情操還是沒這麽高雅,隻挑了本野史看得津津有味。


    一邊看書一邊吃東西的後果就是——把點心吃光了還不自知。


    葉卿瞅了瞅隻剩些點心渣的碟子,覺得這昭德殿的總管也太不懂事了些。


    就這麽一個小碟子,裝這麽丁點的東西,她都隻夠塞牙縫,皇帝若是餓了,能吃飽才怪。


    葉卿看著這空碟子十分礙眼,想找地方藏起來吧,但這碟子雖小,還真沒地方能藏。


    若是明日被小太監們收拾東西翻出來,在這裏過夜的除了皇帝,就隻有她,那她麵子裏子都得丟光。


    若是讓碟子就這麽擺著吧,葉卿自己看著都覺得尷尬。


    思來想去,她隻得頂著一臉高貴冷豔的表情走出內殿。


    “皇後娘娘有何吩咐?”守在門口的宮女見她出來,立即恭敬問道。


    “陛下殿中的點心甚和本宮胃口,命人重上一碟。”說完這句葉卿就扭頭回了內殿,隻留給宮女一個高貴冷豔的背影。


    不多時,就有小太監進來重上了一碟點心,又把之前的空碟子撤了下去。


    不愧是皇帝跟前伺候的人,見此情形,小太監臉上除了恭敬,半點其他情緒也沒有。


    葉卿十分滿意,覺得這裏的宮人都這般懂事,她吃了一碟點心的事應該不會傳到皇帝耳朵裏的。


    與此同時,昭德殿偏殿中,帝王正挑燈批閱奏折。


    安福候在旁邊,瞧了一眼天色,想起還在寢殿等著的皇後,大著膽子提了一句:“陛下,已經子時了,明日還要早朝,歇息吧。”


    “邊關告急,這些奏折耽誤不得。”蕭玨眼底已有血絲,他疲憊揉了揉眉心,吩咐道:“安福,給朕上一杯濃茶。”


    “這……”安福猶豫再三,還是提醒道:“陛下莫不是忘了,今日是皇後娘娘侍寢的日子。”


    蕭玨落筆的手一頓,帶著幾分興味開口:“皇後那邊怎麽樣了?”


    “聽伺候的人說,讓傳過一次點心,別的倒是沒什麽。”安福答道。


    “點心?”蕭玨覺得這個答案挺稀奇。


    他這麽久沒過去,那女人不該想方設法的跟人打探他的消息麽?


    嘖,那女人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


    擱下朱筆,蕭玨道:“過去看看。”


    雖然隻是這樣一句話,但安福已經喜笑顏開。


    葉卿捧著一本野史,盤腿坐在椅子上,整個人困得不行,腦袋小雞啄米一樣點啊點。


    蕭玨進來時沒讓宮人通報,踏進內殿便瞧見這樣一幕。


    他嘴角扯出一個不太明顯的弧度。


    原本打瞌睡的葉卿許是睡沉了,手一鬆,捧在手中的書掉在了地上。


    這動靜立馬驚醒了葉卿,看著站在門口的皇帝,她嚇得一骨碌爬下椅子。


    隻是因為盤腿坐太久,腿麻了,她整個人癱坐在地上,痛得她恨不得把自己給擰成麻花。


    丫的,這下好了,丟人丟到姥姥家!


    蕭玨臉上又出現了葉卿無比熟悉的嫌棄表情,他大步走過來,強迫她伸直腿,伸手在她幾處穴位點了一下。


    腿麻的痛感瞬間消散了不少。


    葉卿感激涕零:“多謝陛下!”


    她努力以一個優雅的姿勢站起來,隻是在看到自己一個屁墩兒把那本野史坐得滿是褶皺時,葉卿就優雅不了了。


    皇帝有一個勉強算得上優點的優點——愛書如命。


    看著蕭玨瞬間陰沉下來的臉色,葉卿撿起那本野史,努力用手壓了壓,還是恢複不了原狀,她試探著道:“臣妾……臣妾十分喜愛陛下這本書,不如陛下把這本書贈與臣妾,臣妾另為陛下尋一本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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