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盛粥不是什麽體力活,但是長時間重複同一個動作,難免手酸,葉卿額頭都浸出了點點薄汗。


    她隻顧著埋頭施粥,壓根沒注意到那邊的蕭玨,還是紫竹無意間抬頭看到了,她輕輕碰了碰葉卿的手:“夫人,大人在那邊。”


    葉卿聞言側頭一看,果然在牆跟處看到了蕭玨。他一貫喜歡穿深色的衣衫,今日不知為何,卻穿了一身月白的長袍,袍子上用的是暗繡,太陽光照在他身上,能看到衣襟上隱隱浮動的銀色繡紋。


    牆外一棵開花的石榴樹探了大半的枝葉進來,綠的葉紅的花,春意盎然。蕭玨雙手懷抱於胸前,懶散倚靠著牆根,不同於往常的冰冷深沉,乍一看,倒像是多了幾分少年氣。


    葉卿突然就想到了一句詩:積石如玉,列鬆如翠。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夫人,我來吧。”紫竹嘴邊抿著笑接過了葉卿手中的木勺。


    舀了這麽久的粥,葉卿的確有些手酸,就讓紫竹接替了她。


    她朝著牆根那邊走去,到了蕭玨跟前,卻又不知說什麽好,她跟他,一貫是沒什麽可說的。


    葉卿想了想,道:“今晨聽紫竹說爺巡視河道去了,怎這麽快就回來了?”


    “洪水還沒退完,隻能查看一些洪水消退的地方。”蕭玨答。


    葉卿點了點頭,又找不著話題了。


    “你方才是在施粥?”蕭玨問,在他印象裏,葉卿一直都是金貴又嬌氣的。


    聽他問起,葉卿便道:“我在府上閑著也是閑著,就四處走走看看,見這邊難民太多,施粥的仆婦們忙不過來,就過去幫幫忙。”


    馬上就要入夏,今日天氣有些大,葉卿方才一陣忙活,鼻尖兒都是汗珠。因為熱,她原本白皙的麵容蒙上一層淡淡的粉色,像是剛顫巍巍綻開花苞的薔薇花,嬌豔欲滴。


    葉卿樣貌沒隨她爹娘,反而有些像太後,五官端莊大氣,媚而不俗,豔而不妖,像極了一朵富貴牡丹,壓得下百花芳華。


    蕭玨不動聲色打量著她,眸色有些疲懶,但眸子深處卻是些他自己才能懂的東西。他想幫葉卿擦去她臉上的汗珠,卻想起自己身上沒帶帕子。


    他眉頭擰了擰,突然抬起手,葉卿條件反射性就想往躲,他輕聲嗬斥:“別動。”


    葉卿瞬間僵若木雞。


    蕭玨用袖子幫她擦去了臉色的細汗,擦到她鼻尖時,他改用拇指輕輕拂去,觸手一片溫軟細膩,他不由自主用指腹輕輕摩挲了兩下,心底升起從未有過的異樣。


    葉卿鼻尖肌膚柔嫩,被他摩挲得生疼,她躲開他的手,咕隆一句:“疼。”


    蕭玨自幼習武,手上本就有薄繭,後來又去了關外兩年,手指在關外時被凍得皸裂,開了好大的口子。現在傷口雖好了,但指腹那一片依然粗糙得不行。


    他收回手,把還帶著幾分酥麻的指尖掩在了廣袖之下,開口卻帶著幾分嫌棄:“嬌氣。”


    像是為了解釋自己方才之舉,他依然用帶著幾分嫌棄的口吻道:“臉花成這樣,髒死了。”


    聽他這麽一說,葉卿就把目光放到了他袖口上。這件月白的袍子,方才用來給她擦汗了,上麵的濕痕還十分顯眼。


    看樣子皇帝又是個愛幹淨的人,葉卿雖然在心中腹誹又不是自己要他擦汗的,但皇帝語氣裏的嫌棄都這般明顯了,她隻得道:“弄髒了爺的衣服,妾身一會兒幫爺洗幹淨吧。”


    蕭玨神色又意外了幾分,他盯了葉卿一會兒,說了句:“隨你。”


    草草用過午飯,蕭玨又出門去了,聽說是大水過後造成山體滑坡,把前往廬江的官道給堵了,韓刺史正在帶人疏通官道,蕭玨也過去看著。


    拿著蕭玨換下來的那件袍子,葉卿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她給自己找了件麻煩事幹。


    她一穿過來就是皇後,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還沒洗過衣服,也不知這古代洗衣服是怎麽個洗法,畢竟這裏沒洗衣粉也沒洗衣液。


    以前看電視倒是看到許多婦人用洗衣棒在河邊一直用棒子捶打衣服。


    骨子裏作為一個現代人,葉卿不覺得那樣就能洗幹淨衣服,她隻得去問了紫竹。


    紫竹得知葉卿是要給蕭玨親自洗衣服,一邊欣慰她家娘娘終於又開竅了,一邊又有些心疼。這一路南下,衣食住行樣樣簡陋,她是真覺得苦了葉卿。


    紫竹找今晨給她們送飯的婦人要了皂角,又問了附近哪裏可以洗衣服,這才帶著葉卿前去了。


    原本這鎮上的人洗衣做飯也可取用井水的,但水患一發,喝的水尚且不夠,洗衣服之類的,就沒人再取用井水。如今水患當前,葉卿也不好例外。


    為了保護葉卿的安全,她外出身邊就跟了十六個護衛。


    洪水已經過去了好幾天,如今有了消退的樣子,所以她們去的那個河邊,河水倒是清澈,沒有葉卿想象中那般渾濁。


    河岸邊上有一片光滑的石板,應該是經常有婦人來這邊洗衣。


    葉卿在紫竹的指導下把衣服放進水裏泡濕,再拎起來在石板上用洗衣棒捶打。紫竹把皂角剝開,取出裏麵的皂豆,裹進衣服裏,讓葉卿對著包有皂豆的地方捶打。


    葉卿這才惶然大悟,她就說電視裏古代人洗衣服怎麽在河邊拿著一根棒子亂捶,原來是衣服裏裹了皂豆。


    這皂豆就差不多就是古代人的洗衣粉了。


    蕭玨這件袍子本就沒怎麽髒,葉卿洗幹淨也沒費多少力氣,她倒是覺得嚐試一下古人洗衣服的方法,還怪有趣的。


    江南自古以來就是個引人向往的地方,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


    哪怕前不久才經曆過一場洪災,但洪水退去後,這裏依然青山綠草,生機盎然。


    回劉府葉卿也是閑著,她打算沿河岸走走。


    許是職業病犯了,沿路看風景時,這條河的河幅、河岸坡度,她就估出了個大概,就是水深和流速沒有測量工具,葉卿不太敢打包票。


    這條河太窄了些,不像是江南的主河道。葉卿問了隨行的一個護衛,護衛是揚州人,所答果然不出葉卿所料。


    “這河是濉河的一個分支,旱年因為有濉河那邊的水過來,倒也從來沒幹涸過。就是一旦碰上暴雨,河水就漲得厲害,這條河上的橋,年年都被大水衝毀,年年都得重建。”


    葉卿聽得這番話,所有所思。


    她目測這河岸寬度有八十來米,若是建造拱橋,河岸太寬了些,拱橋下麵沒有支撐,橋麵承重力不大,很容易橋塌。但若是造梁橋,這個河麵寬度又短了些,在河床打橋段,反而會影響橋的泄洪能力。


    造這兩種橋,都比較花錢。這隻是揚州城的一個小鎮,這條河在小鎮尾巴上,鎮上富裕人家不多,沒人願意為修建一座橋投入這麽多錢。


    這麽想著的時候,就看到前麵有一隊官兵在修橋。


    河岸兩側還有零零散散的碎木,不難想象之前發大水時,河麵上的橋幾乎是瞬間被衝毀的。


    竟是用的木橋?


    葉卿盯著那些碎木看了一會兒,問隨行的侍衛:“這裏一直都是修的木橋?”


    侍衛不知葉卿為何對這橋這般感興趣,恭恭敬敬答道:“這座橋連通的是河對麵幾個村子,平日裏也隻有村民會走這橋到鎮子上來,早些年官府也修過石橋,但還是被大水給衝垮了,後來就改修木橋,這樣重建時也方便些,還能省下不少銀子。”


    葉卿看了看河麵,突然道:“在這裏修一座浮橋倒是可行。”


    紫竹知道葉卿說的是橋,但到底是什麽橋,她就一頭霧水了,問:“夫人,您說的浮橋是什麽橋?”


    葉卿看了一眼一臉茫然的紫竹,想了一個通俗易懂的解釋:“就是浮在水麵上的橋。”


    浮橋在葉卿原來的世界裏,早在周朝的時候就出現了,後來甚至被用於軍隊水戰。


    浮橋的搭建也很簡單,一般是用舟船或浮動木箱代替橋墩,橫排於河中,以船身作橋墩,上鋪梁板作橋麵。橋與河岸之間用栰板連接,以適應河水的漲落。舟船係固於由棕、麻、竹、鐵製成的纜索上,或者用鐵錨、銅錨、石錨固定於江底及兩岸,也可索錨兼用。浮橋可適應江河水位起落,隨時調節。


    江南應該還有不少這樣的地方,葉卿覺得造浮橋的話,的確是比較省時省力。


    原皇後生來就在宮裏,肯定不懂這些,她也不知道這個世界有沒有浮橋,不敢貿然提出來。


    葉卿思來想去,覺得要是這個世界還沒有浮橋的話,找到葉尚書後,倒是可以把浮橋一事告訴葉尚書,讓他吩咐手底下的人修建浮橋。


    就是不知道她那便宜老爹有沒有作死,如果葉尚書真的犯了不可饒恕的大罪,葉卿對這個便宜老爹也沒啥感情,但是本著為原主盡一份兒女孝道,她也隻能求皇帝饒他不死。


    一想到皇帝,葉卿的目光就落到了紫竹端著的木盆上。


    也不知道皇帝今天突然吃錯了什麽藥,竟然給她擦汗?


    可能是她反射弧太長了,她之前都沒覺得難為情的,現在才覺得臉頰燒得有些厲害。


    回到韓府迎麵就碰上了韓刺史,昨夜葉卿是被蕭玨抱著回房的,但路過院子時她還是注意到了他,因此也不至於認不得人。


    葉卿貴為一國之後,自然不能先向臣子行禮。


    韓刺史見了她,麵上倒是有幾分慌張之態,似有什麽難言之隱,躬身作揖:“下官見過夫人。”


    葉卿心中雖詫異,但也沒放心上,回了句“不必多禮”,轉步就要往房間去。


    “夫人留步!”韓刺史有些失態喊了一聲。


    葉卿停下腳步,正想開口詢問,就聽見房間裏傳出一聲茶盞墜地的聲響,跟著就傳出一聲女子的啼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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