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柳氏一聽,又罵了柳成幾句,才搖著團扇道:“哪個葉家?家業大不大?若是對方來頭不小,就好生把人安頓著,送些禮道個歉,到時候把這事兒推給建棚子的那些官差就是了。若是小門小戶的,敲打一番也就罷了。”


    柳成討好一笑:“我這是這般打算的,不過那小子恁不知好歹,先前還在施粥的大棚鬧過一遭,說是葉家送來的怎會是陳米,被官差轟走了。這兩天倒是自己在旁邊支了個棚子施粥,還帶著郎中給那些患了病的災民看病,瞧他幹的這些事,就是個愣頭愣腦的傻子,一點不知變通,我就怕他油鹽不進。到時候他若是真鬧到了妹夫跟前,妹子,你可得幫我說說話。”


    “行了行了,你是我親兄長,你要真出了事,我能不幫你嗎?不過這節骨眼上,你也收斂點。”柳氏斥道。


    柳成滿口應是,像是想起了什麽,他又問:“聽聞今個兒有一隊官兵進城?是妹夫回來了?”


    柳氏瞟他一眼:“你問這個做什麽?”


    柳成搓著手笑道:“你也知道,今個兒突然出了塌棚這事兒,我這心裏慌得厲害。”


    知道自己這個兄長也就這點出息,柳氏喝了一口茶道:“夫君還沒回府,不過宋婉清那邊倒是神神秘秘的接待了一位夫人,不知是搞什麽鬼。”


    說到這裏,柳氏又氣憤了起來:“我不過就是去看看,那老婆娘竟然命人綁了我,還罰我跪祠堂。她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她在韓府算哪根蔥?進門五年也沒見她下個蛋,還妄想拿捏我。”


    柳成聽說韓夫人神神秘秘接待了一位夫人,那眼珠子就滴溜溜的轉,不知在思量些什麽,柳氏說完了這番話,他便附和道:“妹子你別怕那毒婦,你有兒子傍身,妹夫也對你寵愛有加,她也就占著個正室的名頭罷了。”


    柳氏佯裝辛酸的歎了口氣:“我給人當妾也不容易,哪怕是個正室的名頭,她憑著這點,也一直騎在我頭上。將來她若是也有了兒子,夫君待我們母子或許就沒這麽好了。我娘家就你這麽一個兄長,你爭氣些,我在韓家才能立住腳跟。”


    “我省得,我省得。”柳成答得有些心不在蔫:“妹子,我這邊事先給你打個招呼,那邊施粥大棚還有事,我就先回去看著了。”


    說完他就急急忙忙走了,柳氏從旁邊的果盤裏撿了顆脆棗邊吃邊抱怨:“也不知成天在忙些什麽。”


    柳成前腳才離開韓府,後腳就有下人稟報到了韓夫人耳朵裏。


    韓夫人平日裏是不怎麽管府上事宜的,從葉尚書住進府起,她對府上來往的人才謹慎起來,到處安插了眼線,就怕出什麽亂子。


    “這個時候,柳姨娘的兄長進府來做什麽?”韓夫人手中拈著一串金絲楠木佛珠,她這幾年信佛,把自己的居所也差不多變成了半個佛堂。


    “有派人跟著嗎?”韓夫人追問,府上有貴人在,她對任何風吹草動都異常敏感。


    “派了看守角門的王婆子家的兒子跟去了。”韓夫人的奶娘答道。想起下人稟報的另一件事,她猶豫片刻,還是說給韓夫人了:“您前腳綁了柳姨娘跪祠堂,她後腳就派人去給大人遞信了。”


    聽到這句,韓夫人拈動佛珠的手一頓,嘴角揚起一絲苦澀的笑意:“隨她。”


    不出片刻,跟蹤柳成的小廝就回來了,得出的消息卻讓韓夫人大吃一驚,那柳成出了韓府,竟然是直奔揚州太守孫明義府上去了。


    孫明義在揚州這幾年做的那些魚肉百姓的事,韓夫人自是再清楚不過,韓刺史家風清廉,自然是不屑與那等人為伍。所以這些年他們府上跟孫府也從無往來,柳姨娘的兄長卻突然跑孫府去了,韓夫人怎麽想都不對勁兒。


    她吩咐道:“派人前去尋夫君,跟他說柳姨娘兄長的事。”


    韓刺史帶著蕭玨先看了幾處災情比較嚴重的地段,見蕭玨臉色不好,韓刺史更加小心翼翼伺候著。回了州府,看著滿滿幾大倉的發黴陳米,帝王一張臉冷若冰霜。


    韓刺史跪地不起:“都是臣的失職,是臣沒能第一時間察覺到糧食被調換了。”


    揚州城的大小事宜,真正掌權的是太守孫明義,韓刺史隻是起一個督查的作用很多東西,孫明義若是想瞞天過海,韓刺史還真查不到。


    帝王沒有說話,隻帶著隨從往外走去,韓刺史忙起身跟上。


    韓刺史的的親隨先是見到了柳氏派去打小報告的小廝,親隨知道柳氏如今正得寵,不敢怠慢,當即報給了韓刺史。


    韓刺史原以為府上出了什麽事,一聽又是自己那妻妾在鬥法,他如今政事正忙,自然是抽不出空子搭理,順帶把自己滿腔的火氣發在親隨和那小廝身上。


    柳氏的小廝灰頭土臉被罵走,親隨也被韓刺史罵了個狗血噴頭。


    沒過多久,韓夫人派去的小廝又來了,親隨不敢再貿然報給韓刺史,問了那小廝前來所謂何事。小廝說與親隨聽後,親隨一聽又是講柳姨娘和她那兄長的,隻當這是韓刺史府上兩個女人鬥法,沒敢再拿這事去煩韓刺史。


    彼時蕭玨也得知災民臨時住宿的大棚突然倒塌,還有不少災民受傷,內行人一眼就能看出那大棚是偷工減料蓋起來的。


    韓刺史冷汗連連,他之前還同蕭玨吹噓,說雖然水災嚴重,但災民如今已有了能住宿的地方。


    蕭玨冷聲詢問:“這大棚是哪個府衙負責搭建的?”


    今日天氣陰涼,韓刺史後背的衣衫卻全叫冷汗濕透了,他弓著腰,嗓音不由自主有點發顫:“是……是下官命人搭建的。”


    蕭玨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韓刺史抹了一把額前的冷汗,把頭更垂低了幾分。


    大棚旁邊還有一個棚子,棚前聚集了不少災民,蕭玨開口詢問:“那是做什麽的?”


    韓刺史這幾日不在廬江,自然也不知曉這邊的事,還是他手底下一個小官回答的:“稟大人,那是葉家的施粥大棚。”


    “葉家?”蕭玨詫異挑眉。


    那小官並不知蕭玨就是皇帝,雖然也覺得蕭玨身上氣息迫人,但膽子到底還是大了幾分,恭敬答道:“先前葉尚書負責治水一事,後來葉尚書在洪水中不知所蹤,聽說是葉尚書的公子從京城找過來了,到了這邊,發現還有大批災民喝不上粥,病了沒地方抓藥,就在旁邊又蓋了一個大棚,還請了大夫坐堂,給風寒發熱的災民施粥施藥。”


    蕭玨道:“過去看看。”


    一行人走進,災民們見他們身著官服,就自動讓開一條道來。


    蕭玨一路走過去,見災民手中端的粥碗,碗裏粥湯參半,但都是好米。有的災民躺在臨時搭建起來的架子床上,旁邊還有人端著藥碗喂藥。


    行至坐堂大夫跟前,大夫正在給一個老嫗看病,哪怕蕭玨到了他跟前,他並未起身,隻道一句:“大人見諒,人命大過天,小人沒法給大人見禮了。”


    蕭玨道:“無礙。”


    他給了王荊一個眼神,王荊便問:“老先生是得知江南水患後自願前來揚州的?”


    大夫開了一劑方子給身後的小童讓他拿去照著煎藥後,才道:“慚愧慚愧,小人隻在京城陋巷開了個小醫館,便是有這份心,也拿不出這麽多供給災民的藥草。是葉家公子找上小人,懇請小人前來揚州治病救人的。”


    王荊看了蕭玨一眼,繼續問:“那這藥錢,都是也葉家出的。”


    大夫點頭:“正是,京城那邊有名氣的大夫都不願來,葉公子一路上找了些名氣不大的大夫,別的咱們不敢保證,但治些風寒傷熱的本事還是有的。”


    蕭玨看了一眼這大棚,對韓刺史道:“葉家的這棚子搭得不錯,那邊塌掉的棚子,也交給葉家人搭建吧。”


    韓刺史臉上紅了青,青了白,最終隻恭敬應了聲“是”。


    帝王這是不再信任他?還是在敲打他?妄韓刺史在官場多年,眼下也拿不懂蕭玨的意思了。


    王荊本以為蕭玨還會去見見葉家大少,但蕭玨隻問了坐堂大夫幾句,就轉身離去了,王荊有些不解,卻也不敢多問。


    待蕭玨一行人走後,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廝才跑去棚子旁邊的偏棚,對躺在一張長凳上,麵上蓋著荷葉的男子道:“少爺,欽差大人走了。”


    躺在長凳上的年輕男子單手伸了個懶腰,他另一隻手上還掛著夾板,顯然是受傷了。不過手指骨節分明,竹節一般修長,看起來倒是十分養眼。


    他身上的衣衫因為這些天一直往泥地裏淌,早就髒的看不出原來的色澤。


    男子扶著桌子坐了起來,蓋在臉上的荷葉也跟著掉落,露出一張過分清逸的臉,五官甚至能用精致來形容,劍眉星目,朗若清風。就是麵上的神色有些吊兒郎當的,帶著幾分痞子氣。


    “走了?看來這個欽差倒也不笨。”葉建南吐掉銜在嘴裏的草根,一雙桃花眼眼尾上挑,目光有幾分懶散。


    他的貼身小廝硯台不明所以:“少爺,欽差大人走了,那咱們花這麽多錢做的這一切,可不就白費了?”


    葉建南踹了硯台一腳:“蠢的你!咱們建棚子,隻是為了接濟災民,打聽老頭子的消息,你還指望官府給你送個掛紅綢的牌匾過來?”


    硯台被葉建南這麽一說,也恍然大悟。


    他們之前到這地兒尋葉尚書,沒找到,卻發現賑災的全是陳米。


    葉建南當即調動江南一帶的葉家米鋪,讓他們運米過來施粥,又請了大夫過來看診。


    之前災民還怨聲載道的,不少人說葉尚書貪享治水官銀,但如今大多都是在說葉家的好話。他們都不用再去千方百計打聽葉尚書的消息。這麽多災民,從那個旮旯角出來的都有,很快就能問出他們在哪裏見過葉尚書。一些身強體壯的,甚至還自願加入了幫他們尋找葉尚書的隊伍。


    這樣比起他們京城帶來的那幫人,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跟無頭蒼蠅似的亂找來得有效得多。


    而且葉建南把大棚搭在官府的棚子旁邊,本就是在給揚州官府示威。


    你們能調換葉家運來的米糧,他葉家還能再運米糧來。若是有朝廷欽差過來查視,第一反應肯定是誇讚葉家高風亮節。


    今日這欽差大人隻問了幾句話就走,可見不是個蠢蛋,一眼就看出了葉建南真正的目的。


    葉建南隻盼著這欽差能再能耐一些,發現葉家米糧被掉包的事。


    “少爺,咱們都尋了這麽多天了,還是沒老爺的消息,還繼續找嗎?”硯台小心翼翼問道。


    葉建南反手就是一個暴栗敲了過去:“找,怎麽不找?”


    硯台捂著頭再不敢多言。


    葉建南平日跟葉尚書說不上半句話就會吵起來,葉尚書甚至好幾次揚言要把他趕出門去。


    他們當下人的,也一直以為這父子兩不和。這次隨著葉建南下江南找葉尚書,一路上遇上不少事,他們找了葉尚書這麽久也沒個音訊,大多都猜測葉尚書許是已經遭遇了不測。葉建南嘴上什麽都沒說,可已經好幾晚沒合上眼了。


    硯台是真心為自個兒主子覺得委屈。


    硯台說的那些,葉建南自然也清楚,但既然還沒有發現葉尚書的屍體,那就說明他可能還活著。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找葉尚書。


    教訓完小廝,他瞥了一眼自己手上的夾板,正忖思著要不要拆掉。


    一道嬌俏的女聲就傳了過來:“原來你跑這兒來了,可叫我好找!”


    他懶洋洋往後一瞥,就見他之前在大棚救下的那個姑娘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藥跑了過來。


    葉建南頓時覺得頭疼:“姑奶奶,怎麽又是你!”


    那女子一襲黃衫,看得出布料十分金貴,五官嬌俏可人,是個美人胚子,就是眉宇間的驕橫之氣重了些,正是黎婉婉。


    黎婉婉把那藥碗往桌上一放,抬著下巴道:“你為救我而受傷,本小姐怎麽能丟下你不管,等我家人找過來,我一定會讓他們重賞你的。”


    黎婉婉之前被韓刺史手中的官兵解救,因為從江南回西陵路途遙遠,怕再出什麽紕漏,她沒敢一個人上路,隻讓人幫自己帶信回西陵,讓人前來接她。韓刺史一行人回廬江,她自然也隻能跟著過來。


    如今府衙正忙,不可能給她找個舒適地方,隻讓她跟這些災民同吃同住。


    黎婉婉從小就沒吃過苦,哪裏願意過這樣的日子,寧肯餓死也不想去吃那些粗劣的粥水。但餓了一天多,她實在受不住,隻得去廬江這邊的施粥大棚看看,不巧大棚那時候就塌了下來,一根橫柱倒下來正砸向她。


    若不是葉建南推開她,以她這小身板,怕是不死也得殘。


    黎婉婉也不是個不知好歹的,葉建南救了他,她不知葉建南身份,看他髒兮兮的,把他也當成了災民。排了好久的隊才讓大夫給她開了一劑治療外傷的藥。


    煎藥的人手不夠,這藥還是她自己煎的。


    葉建南見識過這姑奶奶有多纏人,他知道自己今天不喝這碗藥,怕是她不得罷休。他單手端起那碗黑乎乎的藥汁,送到鼻尖聞了聞。


    硯台知道自家少爺是在聞藥裏有沒有加其他東西,卻見葉建南臉色變了變,硯台以為是藥有問題,看黎婉婉的眼神不由得帶了幾分敵意。


    卻聽葉建南道:“這藥你是煎糊了好幾次又重新加水的?”


    黎婉婉一張臉瞬間就漲紅了,她一把奪過葉建南手中的藥碗,有些尷尬道:“我讓大夫給我重開一副藥再煎給你。”


    說完這句她就頭也不回的跑了。


    原是虛驚一場,硯台笑道:“這姑娘看起來嬌蠻,心腸倒是挺好。”


    葉建南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眼底多了幾分黯然,他突然道:“你說,當初老頭子要是沒有送阿卿去那地方,阿卿是不是也會跟這姑娘一樣?”


    硯台不知怎麽回葉建南這話,隻道:“少爺,小姐成了天下最尊貴之人,這是福氣。”


    葉建南像是在嗤笑:“你看老頭子那股窩囊勁兒,她在那吃人的地兒便是真受了什麽氣,老頭子能給她撐腰麽?”


    他又躺回了長凳上,頭枕著手臂,倒望著遠處的天際:“我也沒本事,不能為她撐腰。”


    硯台杵在一旁,不知該說什麽。


    遠處的長街上,一隊官兵急速朝著一個地方奔去。


    這邊的棚子剛好對著那邊的長街,葉建南偏頭瞧見了,眉峰一蹙,吩咐道:“硯台,去打聽打聽,那隊官兵是去哪兒的。”


    硯台領命退下,很快就得了消息回來:“少爺,聽說那是孫太守府上的官兵,這個方向……看樣子是要去韓刺史府上。”


    “那老匹夫又要整什麽幺蛾子?”葉建南來了興致,一個空翻從長凳上騰了起來,“走,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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