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葉卿的確是被這話給驚住了。


    她還沒回過神來,隻聽屋外傳來一道冷厲的嗓音:“若是不知曉自己該說些什麽,不該說些什麽,你這舌頭留著又有何用?”


    劍氣破開緊閉的房門,蕭玨帶著王荊和一眾侍衛出現在葉卿視線中。


    這些侍衛沒有佩甲,皆是一身玄衣,腰間別著三尺來長的朔雪刀,個個殺氣凜然。


    刀未出鞘,空氣裏似乎就已經彌漫上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朔雪刀皆為最上乘的鐵匠大師用精鐵鍛造而成,刀身亮白若雪,因此而得名。不過朔雪刀雖稱之為刀,但劈斬可當大刀使,直刺也可做長劍用。融合了刀劍的長處,堪稱殺敵利器。


    而今朝廷對兵器管控嚴格,別說民間,江湖中也難見一把朔雪刀。


    那人眼中閃過幾分懼意和不甘:“龍騎衛?”


    他扭頭又看了一眼被兩個武婢護在中間的葉卿,把心一橫,直衝葉卿而去。


    墨竹瞳孔一縮,手中的暗器當即扔了出去,那人身形極其靈敏的躲過,眼看就要抵達葉卿跟前,膝蓋卻突然一軟,就這麽直直跪了下去,雙手也脫力垂在身側,原本拿在手中的短刃和瓶子掉在地上發出“叮”的脆響。


    鮮血慢慢從他衣袍下方暈開,兩隻手也從手臂上方緩緩流出血線。


    不過一招,手腳皆已被廢。


    一把朔雪刀打著旋兒回到了蕭玨左側那名龍騎衛手中。


    “錚”的一聲,刀入鞘,殺氣卻未收,腳下塵土四散,周身衣擺飛揚。


    葉卿注意到他的服飾跟其他龍騎衛有所不同,玄衣的肩頭袖口皆有麒麟暗紋,應當是這批龍騎衛中的領頭人。


    想要劫持葉卿的人看了看自己毫無知覺的雙腿,瞳孔放大,眼神驚懼,他抬起頭,緩緩看向屋外:“是我小瞧了你,大翰曆代帝王皆無法驅使龍騎衛,你竟收服了這群人間惡鬼?今日誘我入局,不過是一場甕中捉鱉的好戲!”


    甕中捉鱉?


    這人還挺有自知之明?


    葉卿腦回路素來比較清奇,這危急關頭,她注意力全落在他最後這一句話上了。


    “押下去,問完要問的話後,割舌。”蕭玨壓根沒理會他方才說的那番話,冷冷下達了命令。


    龍騎衛首領做了個手勢,當即有兩名龍騎衛進門來提起那人的雙臂往外拖。


    落在龍騎衛手裏,就沒有他們撬不開的嘴。


    想起自己曾經接觸過的那些被龍騎衛審訊過的犯人,那人心中恐懼疊加,衝著蕭玨喝道:“我才是烏崖子的親傳弟子!和你母親使出同門,解你身上的狼荼蠱,我比方易回那老不死的有把握!”


    蕭玨眸色愈冷,突然轉身,抽出就近一名龍騎衛腰間所佩的朔雪刀,刀鋒回轉,直刺那人心肺:“聒噪。”


    王荊神色微變,他們之前得到消息安王招攬了烏崖子如今這唯一的親傳弟子,這人若是落網,不僅能得到更多關於安王那邊的信息,還能找到解蠱之法。所以他們才故意讓府上的防守露出漏洞,叫他混進來。


    方神醫和邪醫烏崖子皆為醫穀傳人,不過方神醫專研的是醫術,烏崖子專研的是蠱術。這師兄弟二人鬥了一輩子,也沒分出個高低。


    直到二十多年前烏崖子的女弟子研製出了狼荼蠱,方神醫窮極一生也沒想到解蠱之法,一直都隻能想辦法壓製。近兩年才找到了興許能徹底解蠱的法子,不過那味最重要的藥材又絕跡了。


    眼前這廝是烏崖子在他那女弟子死後新收的親傳弟子,對蠱術頗有研究,一心研製狼荼蠱,奈何迄今沒有成功。不過對於狼荼蠱的解蠱之法,他或許知道得比方神醫更多。


    蕭玨一連兩次發病,一早就猜到是這人在暗中搞鬼。王荊前往醫穀接方神醫前來也是蕭玨吩咐的,一則是為了叫這人自投羅網,二則也是為了請方神醫前來壓製身上的蠱毒。


    蕭玨原先不知葉卿食了曼羅果這個變數,隻推測這家夥肯定會盯上方神醫,對方神醫下手。畢竟方神醫一死,蕭玨身上的狼荼蠱就再也解不了。


    所以派了大批人手暗中保護方神醫,卻不想這家夥得知葉卿食過曼羅果,直接盯上葉卿了。


    蕭玨這才帶著人趕過來,好在沒有釀成大禍。


    眼下烏崖子的親傳弟子一死,他們所部署的這一切也都白搭了。


    王荊想說蕭玨這負氣一劍不值得,可他也深知蕭玨又多反感別人提起關於他母親的事。


    在宮裏久了,什麽秘辛都能聽上一耳朵。


    但關於帝王母妃的那個傳言,實在是駭人聽聞……


    異端解除,蕭玨不耐煩揮了揮手。


    龍騎衛帶著那具屍體退下,很快,連地上的血跡都給擦幹淨了。


    王荊也不敢在這時候呆在蕭玨身邊,識趣退了出去。


    蕭玨視線往墨竹三人身上一掃,三個宮女也悉數退下。


    葉卿坐在美人靠上,兩腿有點不聽話的發抖,為毛她覺得皇帝這像是要專門騰出地兒來殺她啊。


    蕭玨一步步走過來,步子懶散,像是閑庭信步一般,跟平日裏那個冷冰冰不苟言笑的他判若兩人。


    放置美人靠下方的地上有幾步台階,蕭玨就這麽坐在了台階上,輕輕把頭擱在葉卿膝蓋上。


    “你在發抖。”他笑,分不出是嗤笑還是自嘲。


    “臣妾有點冷。”葉卿覺得自己說的是真話,她現在覺得渾身都發冷。


    蕭玨“哦”了一聲:“你病了。”


    有好一會兒,他都趴在她膝蓋上一動不動:“傳太醫作甚?”


    “想知道曼羅果是什麽。”葉卿答。


    他笑了笑:“我告訴你吧,曼羅果其實就是一種能解毒的普通果子,生在南蠻地界,它的解毒效果甚微,當地的南蠻人主要用這類果子製成香料來驅蟲。山上的野狼偶爾會吃些這樣的果子,因為他們身體裏長蟲了,這類果子能殺死那些蟲子。”


    雖然不知蕭玨為何會突然告訴自己這些,但聽了這番話,葉卿還是分外不解:“這曼羅果也不是什麽奇珍異果,為何會找不到?”


    “有人為了毀掉所有的曼羅藤,燒了整個南蠻草原,此後就找不到了。”他聲音似乎有些疲憊。


    葉卿心頭一窒,不知再如何開口。


    許是見她許久沒有再搭話,蕭玨掀開眼皮看了她一眼:“怎不問了。”


    葉卿猶豫片刻,還是用手輕輕摸了摸蕭玨的頭發:“能找到的。”


    蕭玨意味不明的笑笑。


    他說:“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葉卿答:“好。”


    “從前有個南蠻巫女,她自幼被一個脾氣古怪的蠱師收養,長大後她想去中原闖蕩一番。在中原她結識了一個男子,那男子對她很好。她不懂中原禮法,亦不知三媒六聘,那男子說一輩子對她好,她就信以為真。有了身孕以後,男子帶她回家,她才知道原來他不是她一個人的丈夫,也不止她一人為他孕育了骨血。”


    “在那個大的驚人的宅院裏,她莽撞、她愚昧、她無禮,她被他其他妻妾排擠恥笑……她以為她的丈夫還會像從前一樣護著她。可惜他懷中擁著新人,多看她一眼都想嫌厭煩。她丈夫的新寵妾失足跌落荷花池,三個月的身孕沒了。所有證據都指向她,哪怕她身懷六甲,也依然被丟進一座廢宅。”


    “她不是金貴的人,在廢宅裏也活了下來,下人送來的飯菜是餿的,她就自己烤老鼠吃、烤蛇吃,送飯的下人偶然看見了被駭得不輕,風言風語一傳,都說她是妖物,喜食人肉。”


    “懷胎滿十月,她在廢宅裏生下了孩子,一大一小都是怪物,竟然在那地方活了下來。有一年大旱,田地裏顆粒無收,所有人都說是她作祟,她一定是妖邪。她曾經的丈夫終於又想起了她,走進那個院子,卻不是為了接她回去,而是想下令燒死她。也是那時候,他才知道,那蠢笨的女人給他生了一個兒子。他的丈夫落荒而逃。”


    “妖孽生的子嗣,可不還是妖孽麽?不知她丈夫聽了哪個寵姬吹的枕邊風,最終決定下令把那對母子都燒死。那處廢宅在一個深夜化為一片火海,她折了一條腿才把自己兒子救出去。從那以後,那個大宅院裏的人都找不到她,他們以為她死了,隻剩她生的小怪物還苟延殘喘活著。”


    “小怪物是那個男人的子嗣,那些人不敢輕易要他的命,但他活得跟條狗又有什麽區別呢?或許,狗都比他命好,畢竟他跟狗搶吃的,還會被那些女人的兒子一邊嘲笑一邊用石頭追著砸。你說,那小怪物若是那時候就死了多好,省的受苦。”


    一滴眼淚毫無征兆的砸了下來,葉卿怔怔的聽著,下意識握緊了他的手。


    蕭玨低低的笑,聽不出悲傷,也聽不出怨恨,繼續講訴:“沒人知道,那個女人沒死,她在準備最瘋狂的報複,一年後,她扮作舞姬回到了那個地方。在她曾經的丈夫被她迷得神魂顛倒時,給他種下了這世上最毒的蠱蟲狼荼。隻要他的丈夫再寵幸其他女人,蠱蟲就會發作,她的丈夫會失控咬死自己寵幸的女人。蠱蟲每發作一次,他的丈夫若是碰了女人,身體就會衰敗一部分,直到死亡。不要小瞧了女人的報複心,她的丈夫從沒珍視過她的孩子,那她就讓那個男人斷子絕孫。他丈夫的所有孩子,都被她種下了狼荼蠱,包括她自己生下的小怪物。小怪物身上流著那個男人的血,同樣叫她憎恨。”


    “為了讓那個男人找不到解藥,她一把火燒了南蠻之地所有生長藥草的地方,自己也死在火海裏。狼荼之毒,每半年都會自然複發一次,那個男人死去的子嗣越來越多,他自己也油盡燈枯時,把位置傳給了小怪物……”


    “嗬,他以為那女人生下的怪物就不會死麽?可笑!”


    說到故事的結局,蕭玨依然高高揚著嘴角,仿佛當真隻是在講述一個別人的故事。


    葉卿眨了一下眼,模糊她視線的水珠從眼眶滾落之後,眼前的一切終於又變得清晰起來。


    她從美人靠上滑下去,同他一樣坐在台階上,抱住了他。


    蕭玨沒反應,葉卿撩起自己的袖子,露出一截白生生肉乎乎的手臂。她骨架太細,哪怕手臂肉肉的,看起來也半點不胖。


    她慷慨就義一般把手臂送到他嘴邊:“你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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