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他腳尖一挑,那柄落到地上的軟劍便回到了他手中。


    前後支援的大軍終於靠著人海戰術剿死那群擋路的刺客,王荊憂心忡忡朝著蕭玨奔來。


    瞧著對麵蕭元慶一幹人手中有攻城弩,王荊神情頗為凝重,對方在高出,地勢上占了優勢。若是再用箭雨戰術,他們不一定能扛得住。


    為今之計,隻有讓騎兵不斷衝鋒,牽引對方的主要火力,再派人從山的兩側包抄過去。


    王荊向蕭玨請示:“陛下,咱們人多勢眾,便是耗也能耗死這波反賊!卑職這就帶將士們殺過去!”


    蕭玨沒說話,反而那邊的蕭元慶大喝一聲:“放箭!”


    他們的弓箭手現在退離比較遠,射程到不了這裏,可攻城弩射出的箭卻是能抵達的。


    蕭玨一雙淩厲的鳳眸中,全是翻湧的殺氣。


    他隻冷聲留下兩字:“爾等留在原地。”


    話落身形便如離弦之箭一般朝著蕭元慶的方向掠去。


    王荊嚇得大喊:“陛下!”


    他自然不會真的待在原地,立馬吼著手中將士,讓他們衝過去支援蕭玨。


    卻見一群身著玄色鬥篷的人直接越過了他們,緊隨蕭玨身後。


    一個騎兵約莫是頭一次見到一群人飛簷走壁,忍不住問王荊:“王統領,那些人好本事啊!輕功比咱們騎馬都快!”


    王荊心知那是跟隨在蕭玨身邊的龍騎衛,一向來無影去無蹤,神秘至極。他跟龍騎衛的頭領也隻打過幾次照麵。


    不過這些東西他自然不會告訴下麵的人,隻冷冷瞪了那騎兵一眼。


    騎兵也知曉自己問了不該問的,連忙禁聲。


    蕭玨輕功了得,五隻弩箭齊齊朝著他射去,他迎頭直上,一點閃躲的意思都沒有。


    王荊駕馬在後麵看著,都為他捏了一把冷汗。


    卻見蕭玨手中軟劍如靈蛇一般直接纏上那支直逼他麵門的弩箭,軟劍絞緊,那隻弩箭直接被絞為碎木,隻剩一個閃著金屬寒光的箭頭掉落在地。


    第二支射來的弩箭直接被那柄薄如蟬翼的軟劍劈成了兩半。


    餘下的弩箭被跟在他身邊的龍騎衛解決。


    眼見蕭玨就要殺過來了,蕭元慶這才有些慌神,隻顧衝著手底下的大喊:“弓箭手!放箭!射死他們!”


    給攻城弩裝弩箭得耗費些許時間,餘下的刺客便在這空擋口再次拉弓射普通箭簇。


    奈何這群鬥篷人人麵對箭雨,當真如同走在細雨中一般容易。


    蕭元慶幾乎都沒見他們怎麽格擋,可就是沒一支箭能射到他們身上去。


    不過瞬息,蕭玨已經帶著那群玄衣人殺到了刺客中央。


    玄衣人手中的朔雪刀白亮得驚人,所過之處,無一不是血流成河,仿佛那刀本就是靠著鮮血滋養起來的。


    第二波弩箭還沒來得及射出,負責攻城弩的刺客皆已沒了性命。


    蕭元慶見此紅了眼,操起自己的兩個尖錐鐵錘跳出來,衝著蕭玨大喊:“聽聞我父王是被你用亂箭射死,皇帝你卑鄙!今日即便沒能叫你萬箭穿心,我也用我這霸王錘,把你給錘成肉泥!”


    一名龍騎衛提刀就要砍了他的頭顱,蕭玨嘴角冷峭一勾,血戾逼人:“放著,好歹是蕭氏皇族的人,朕自己來。”


    那名龍騎衛遲疑片刻,還是收刀退下。


    龍騎衛殺人的速度,跟割草似的,放眼望去,除了蕭元慶,整個山頭都隻剩刺客的屍體。王荊帶人趕過來,刺客沒誅殺幾個,就開始收拾戰場。


    蕭元慶隨了安王,生得甚是高大,兩個大錘子拎在手中也毫不費力,甚至還示威一般舉雙錘相撞,發出極為沉悶的金屬聲。


    他露出一個極為欠揍的挑釁表情,撇著嘴巴,眼睛幾乎要翻到天上去:“大爺這一錘下去,就能把你腦漿給砸出來!”


    話音剛落,他腹部就狠狠挨了一腳。


    蕭元慶直接倒飛出去,重重砸在地上,手中鐵錘都握不住了。


    他伸手在沙地上一陣摸索,才摸到了自己的兩個大錘子,撐著錘柄勉強站起來。


    隻是還沒站直身體,就哇的吐出一口血來。疼痛從腹部一路蔓延,胃裏翻滾,幾乎要擠碎五髒六腑。


    他盯著站在前方的那道人影,腹部的痛叫他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日頭耀眼,光線折射下,蕭玨身上那用金線繡上去的龍紋燁燁生輝,仿佛是金龍活過來了一般。


    “你……偷襲!”蕭元慶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


    蕭玨眼中全是冰冷和諷刺:“依你的意思,朕還得等你擺好架勢說完大話?”


    他麵上多了幾分嘲弄:“早些送你下去,讓你們父子早日團聚不好麽?”


    蕭元慶受不了這番羞辱,當即就扯著嗓子大吼一聲,拎著雙錘就朝蕭玨奔來,牙齒間都全是鮮血,看著也是異常慘烈。


    他揮舞著雙錘一頓亂砸,皆被蕭玨輕鬆躲過,蕭玨再一次避開他的鐵錘後,直接後背狠狠踹了他一腳。


    蕭元慶直接踉蹌著倒地,許是後背那一腳傷了他心肺,他口鼻都湧出了鮮血,眼皮半垂,隻有眼珠還在勉強轉動。


    蕭玨走近,一隻腳踏在他後背,半彎下身子,周身的殺意和戾氣半點不加收斂:“把人綁在馬上,一路拖回京城。”


    傷了他的人,死得太痛快就便宜這蠢貨了。


    哪怕重傷讓蕭元慶意識不清,可聽了這刑罰,麵上依然露出驚恐之色。


    此乃大翰酷刑之一,把犯人用繩子綁住雙手,繩子另一端綁在馬鞍上,鞭打戰馬讓馬匹瘋跑,犯人則在地上被拖著走。


    聽說被這樣罰的犯人,最後半邊身體的血肉都在地上給磨沒了,光是想想都瘮人。


    兩名龍騎衛拖著蕭元慶下去,蕭玨卻沒有回去的意思。


    他不走,餘下的龍騎衛也不敢走。


    蕭玨目光如冰刀一般從每個龍騎衛臉上刮過,最後點了一個人的名字:“喬邦。”


    一名玄衣鬥篷人出列,他服飾上的紋路明顯比其他龍騎衛複雜,是這群人的統領。


    “回京後自己去領罰三十鞭。”蕭玨嗓音裏壓抑著薄怒。


    喬邦應了聲是,仿佛是個沒有自己思想的人偶。


    蕭玨厲聲道:“皇後若是遇險,爾等當像對朕一樣對皇後。”


    他自然知曉一開始那隻箭是射向自己的,他沒有去管那支箭,便是知曉龍騎衛會替他解決,卻不想葉卿瞧見了,直接傻傻推開他,把自己置於險地。


    龍騎衛隻會保護帝王的安危,若是沒有帝王的命令,不會救其他人。


    對於蕭玨的話,龍騎衛沒有一人應聲,皆是沉默。


    蕭玨鳳眸一抬,眼中似凝了一層霜雪:“怎麽,朕已命令不動你們了?”


    龍騎衛的頭領喬邦率先說了一聲:“遵旨。”


    餘下的龍騎衛見了,便整齊劃一回道:“遵旨。”


    蕭玨這才讓他們悉數退下。


    等他回到車隊中時,葉卿已被送進馬車裏。為了根治蕭玨的病,方神醫是一路隨行的,前兩天還為郭夫人看診過。


    他聽說帝後遇刺,連忙從車隊最後麵趕了過來,等他過來時,刺客差不多也清理完了,他便隻為葉卿看診。


    馬車空間小,蕭玨便在馬車外邊等著,他那隻被擦掉皮肉的手依然血淋淋的。


    王荊見了,大驚失色,道:“陛下,先讓太醫把您的手包紮一下吧。”


    蕭玨神情陰鬱,有些心事重重的樣子,隻道了句:“不礙事。”


    “陛下!您當珍重龍體啊!”王荊滿臉焦慮。


    蕭玨冷冷看他一眼,“你若是太閑,便把安王一黨的尾巴掃幹淨!下去!”


    王荊不敢再多嘴,拱手退下。


    他回頭看了一眼蕭玨血肉模糊的手,自己都數不清這是第幾次盼望著,安公公在此就好了。不過現在最有用的似乎是——皇後能早些醒來就好了。


    王荊歲數不小了,不過一直沒有成家,他接觸過不少宮女和宮妃。


    自問美人還是見過不少,不過他不覺得一個女人能影響些什麽。這也是他弄不懂,為何蕭玨會突然把皇後看得這般重的原因。


    當年對蘇妃是純粹的交易和利用。那蕭玨如今對皇後,是真的情麽?


    “情”這個字出現在蕭玨身上,似乎有些可笑,作為帝王的禁軍統領,他是不信蕭玨會有那東西的。


    他更願意相信蕭玨待皇後這般是因為葉太後,因為葉家,因為皇後的血能解蠱毒。不過如今的一切,明顯都告訴他這些理由都不成立。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帝王變了呢。


    “情”之一字,又是何物?


    王荊失笑,自己為何也琢磨起這東西來了。


    檢查車隊走過前方馬車時,瞧見一臉煞白被人扶著走向馬車的墨竹,墨竹手上和腹部都裹著一層紗布。


    他眯了眯眼。


    受傷了?臉也更白了,襯著嘴角那顆小黑痣,更像一顆點了黑芝麻的湯圓。


    “王統領。”畢竟都是在宮裏當差,在這裏碰見他,墨竹還是跟他打了個招呼。


    扶著墨竹是文竹。


    之前葉卿想吃酸梅幹,紫竹想讓帝後多些單獨相處的時間,便親自去取。放酸梅幹的匣子在隊伍最後麵的馬車裏,紫竹取了酸梅幹還沒來得及回去,刺客便來了。


    她陰差陽錯躲過一劫也算是幸事。等刺客都落網之後,紫竹便在那邊照顧葉卿,文竹則帶著墨竹過來讓太醫包紮傷口。


    “受傷了?”王荊開口。


    “謝統領關心,不過是些皮外傷。”墨竹跟王荊沒甚接觸,方才那聲打招呼純粹是出於禮貌,不過她當暗衛時也聽說過王荊凶殘的名聲。對於王荊的突然多話還有些莫名其妙。


    “這是禁軍裏用的金創藥,治刀劍的傷,還是這個好些。”王荊遞了一個小瓷瓶過去。


    墨竹跟文竹麵麵相覷,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最終還是文竹笑著替墨竹接下了:“多謝王統領。”


    “皇後身邊缺不得人,這一路上還得有勞二位了。”王荊說完這句便離去。


    文竹瞧著王荊走遠了才調笑道:“這還是頭一回聽說王統領送姑娘東西。”


    墨竹倒是一臉淡然:“許是擔心我傷好得慢,娘娘身邊少了個保護的人。”


    文竹擠眉弄眼道:“真是這般麽?”


    墨竹正了臉色:“文竹,別忘了我們自己的身份。”


    此言一出,文竹也瞬間收斂了麵上的嬉笑。


    真正的宮女到了一定的年齡還可以出宮出家。但她們,是永遠沒有自由的。


    馬車裏,蕭玨望著一直昏睡的葉卿,神情變化莫測。


    方神醫已經給葉卿看過了,言葉卿隻是被砸傷幾處,修養幾天就能好。至於昏迷不醒,許是受驚過度。


    望著她依然蒼白的睡顏,蕭玨習慣性的伸出右手想摸摸她的臉,看到自己被紗布纏成一個球球的手,遲疑片刻又縮了回去。


    “醒來後,你會是誰呢?”這話輕的像是一聲呢喃。


    會稱呼他為“玨哥哥”的,是他記憶中的皇後無疑了。


    他能重生一次,所以他也相信這世上其他的玄妙之事。


    如果是他真正的皇後跟他一樣重生過來了,那麽之前呆在那具軀殼裏的人又會去哪兒?


    他該去哪裏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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