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太醫給顧硯山診脈後得出的結果並不樂觀。


    眼見出征在即,蕭玨親去顧府探望顧硯山。為表皇家對顧硯山的看重,葉卿也一道去了。


    顧家也是真刀真槍在戰場上打拚下來的,府門前擺放了一對威武的石獅子,進門去便是一條夾道,兩座三進的宅子對立修建,並成了東西二院。


    顧硯山夫婦一同在大門處來迎接帝後二人,葉卿下馬車後一瞧,便能看出顧硯山精神氣色都不太好。


    蕭玨此番出宮,除了探望顧硯山,應該還有軍事上的事要同顧硯山商議,二人便往書房去了。


    顧夫人領著葉卿往東院去招待。


    顧硯山除了一妻,並無妾侍,東院住著顧硯山夫婦,西院聽說原是備給顧臨淵成親用的。不過現在顧臨淵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個死人,這西院也就空置了。


    葉卿有孕的事,除了昭陽宮的下人和葉家人,還沒有外傳,因此顧夫人也不知葉卿有孕。丫鬟奉上茶點後,二人客套幾句便再也找不出話題。


    按理說,有身份尊貴的客人上門來,應該把家中小輩都叫出來一見,但顧夫人想顯然沒有叫顧臨昭出來見葉卿的意思。


    她不起這個話頭,葉卿自然不能貿然去問,隻一個勁兒誇府上的茶好喝。


    “這茶,還是淵兒在的時候,在後院種的茶樹上采的……”顧夫人想起戰死沙場的兒子,不免悲從中來,捂著帕子淚流不止。


    這叫葉卿有些納悶,莫非顧硯山並未告知發妻,顧臨淵還活著的事?


    還是顧家覺得皇家應該不知道顧臨淵還活著,想瞞天過海?


    葉卿覺得後者的可能性不大,畢竟當時顧臨淵就是葉建南的人去救回來的,又是蕭玨派人尋的大夫。


    既然顧夫人不知顧臨淵還活著的事,葉卿斟酌了一下,她也不好在此時捅破,便道:“顧少將軍少年英雄,乃大翰之福。”


    顧夫人還是啼哭不止:“蒼天無眼啊,我顧家滿門忠烈,我就淵兒這麽一個兒子,老天爺怎麽就把他給收去了!”


    “顧夫人節哀,莫要哭壞了身子。”葉卿嘴上安慰著,心中卻有些納悶。


    顧夫人是三品誥命夫人,在京城一眾貴婦中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說話做事自然是拿捏得好分寸的,怎麽今兒個似乎一個勁兒的在她跟前賣慘?


    葉卿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她不想顧硯山負傷去戰場,希望蕭玨能收回成命。


    若真是這般,葉卿的確是有些無能為力,她雖為後,卻也左右不了朝中大局。


    更何況打仗這種牽一發而動全身的事,顧硯山一再堅持讓蕭玨出戰,就是怕軍心動搖。


    顧夫人哭了一會兒,才哽咽著對葉卿道:“小女前些日子上大昭寺為她爹爹祈福,豈料那天有賊人入寺,小女受了驚嚇,而今渾渾噩噩的,看了好些個大夫都沒起色。臣婦也不敢叫她見娘娘,怕衝撞了娘娘。”


    這算是解釋了她為何沒讓顧臨昭出來見葉卿。


    葉卿想起那天大昭寺刺殺那和尚的妹紙,覺著那妹紙也不像是個紙糊的啊,她道:“怎不讓宮裏的太醫看看?文竹,你拿本宮的牌子,去太醫院請醫正過來給顧小姐看看。”


    葉卿是真怕那妹紙情緒起伏太大,出了什麽事。


    顧夫人一見這情況,連連擺手:“不用請太醫,不用請太醫!娘娘好意臣婦心領了,但是太醫院醫正事多如牛毛,老用我們家的事麻煩人家也不好。”


    “顧夫人此言差矣,顧將軍乃國之棟梁,您府上的小姐身子不利落,讓太醫院的人過來看看,哪算得上麻煩?”葉卿覺得顧夫人的態度有些怪怪的,不由得多打量她兩眼。


    顧夫人也是個吃齋念佛的,她身形偏瘦,一張臉看起來和善可親,隻不過下顎骨微高,讓她看起來多了幾分嚴苛。


    感受到葉卿打量的目光,顧夫人眼神閃躲了一下,道:“臣婦請了法師上門做法,法師說小女這是被嚇跑了魂,做幾場法事,喊喊魂,這病也就好了。”


    人家不願,葉卿也沒再強求,跟顧夫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時間倒也過得飛快。


    蕭玨那邊,他同顧硯山進了書房後,顧硯山就屏退了左右的人,書房外甚至加了一倍的府兵看守,王荊和安福和守在外邊。


    別人的書房牆壁上都習慣掛幾副名家的字畫,但顧硯山書案後邊,隻掛了一幅山河圖。


    蕭玨進門後,就一直盯著那副上河圖看。


    顧硯山道:“老臣隻盼著有生之年,能替大翰收回所有疆土。”


    蕭玨拍了拍顧硯山的臂膀,眼中浮現出幾分傲氣:“朕便等著那一天了。”


    君臣二人雖說是相差了幾十歲,但這份君臣情誼,彼此都心知肚明。


    蕭玨用筆蘸了朱砂,在那副山河圖上圈出幾個地方,顧硯山不明所以。仔細看了看,發現正好是雁門關附近的幾處稱不上要塞的地方。


    蕭玨道:“將軍帶兵到了關外,切忌守住這幾個地方。丟了城都無所謂,但這幾處天險不能丟。”


    論行軍打仗,顧硯山比蕭玨有資曆,他看了半響道:“這並非要緊關口,死守下來,咱們軍隊也隻會彈盡糧絕。”


    蕭玨聽出顧硯山的猶豫,但是眼下他也解釋不了,上一世,便是忽視了那幾個天險,死守城池,最後導致整個雁門關門庭大開。


    他如此決絕的要發動這一戰,也是知曉西羌人的弱點在哪裏。隻要在隆冬之前守住這幾處天險,哪怕西羌人打進了城,他們再往前打還是天險,易守難攻,往後也是天險,便會陷入夾擊之中。


    屆時阻斷他們的糧草供給,等雁門關外隆冬的雪一下,天寒地凍,又沒了糧草,等餓個三五天大翰軍再發起進攻,砍人頭就跟下地理割白菜一樣。


    蕭玨望著顧硯山:“將軍若信朕,便放手一搏,按照朕所言去做。”


    顧硯山神色間還是有些猶豫:“陛下,戰場上變數無窮,是沒有個絕對的。”


    蕭玨又在山河圖上畫了一個圈:“但朕知道,這一仗,一定會贏。”


    看到蕭玨劃下的最後一個圈,顧硯山神色凝重起來,緩緩點了一下頭。


    蕭玨這才坐到了書案後邊的那張金絲楠木圈椅上,神情看似倦怠,卻又藏著鋒芒:“將軍身上有傷,到了戰場上,莫要逞強,你隻管在幕後運籌帷幄,衝鋒陷陣的事,你軍中應該不缺猛將。”


    “老臣謝陛下關心。”顧硯山拱手謝恩。


    蕭玨把那隻蘸了朱砂的毛筆扔回筆筒中,興致缺缺問了句:“顧臨淵上戰場嗎?”


    聽到這句,顧硯山瞬間就跪下了:“陛下,老臣……惶恐!”


    嘖,似乎另有隱情?


    蕭玨垂下眼皮:“怎麽了?”


    顧硯山似乎羞於開口,痛心疾首道:“那逆子……說自己看破紅塵,要去當個遊僧。揚州一別之後,老臣再也沒見過他,老臣也隻當顧家沒出個這個逆子!”


    這個答案挺讓蕭玨意外的,他眸子眯了眯,起身拍了拍顧硯山的肩膀,沒再說話。


    顧硯山老淚眾橫,對著蕭玨重重一叩首道:“老臣……愧對陛下啊!”


    蕭玨趕緊上前一步扶起他,“將軍這是作甚?將軍於朕有著救命之恩,此番出征,朕也還得仰望將軍。”


    顧硯山神情難堪:“老臣……也隻有把這一身老骨頭都留在戰場上,才對得起陛下大恩了。”


    ……


    帝後二人並未在顧府用午膳,坐上回宮的馬車時,蕭玨見葉卿臉色不是很好,把她攬了過去:“身體不舒服?”


    葉卿搖搖頭:“陛下,顧夫人,似乎不希望顧將軍出征。”


    蕭玨隻笑了笑:“人之常情。”


    葉卿想說還有很多地方讓她覺得奇怪,不過她又說不個所以然來,隻當是自己多疑了,隧沒再跟蕭玨提起。


    帝後二人離開後,顧夫人就急急忙忙去書房找顧硯山,進門的時候,顧硯山正扶著書案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顧夫人趕緊幫他順了順氣,嘮叨道:“你瞧瞧你,病成這樣,我都怕你還沒到雁門關就病死在路上!”


    顧硯山就著顧夫人的手喝了兩口茶,喉嚨才舒服了些,他歎道:“你再這麽天天咒我,我若真死在關外了,你和臨昭怎麽辦?”


    一提起女兒,顧夫人就滿麵愁容:“老爺,今兒個陛下跟皇後都來了咱們府上,我這心底啊,始終不踏實。”


    因為那夜帝後二人被困大昭寺是秘密,不能外傳,所以顧夫人也不知顧硯山是怎麽受傷的,隻當他是前去捉拿賊子被暗算傷到了。


    顧硯山看了發妻一眼:“有什麽不踏實的?”


    顧夫人就拍了顧硯山手臂一下:“你個大老粗,你忘記你女兒今年多大了?”


    顧硯山在後宅這些事上的確是不怎麽插手的,想了想道:“昭兒今年十六啊。”


    顧夫人忙道:“這就對了!皇後娘娘親自過來,可不就是想看看昭兒?”


    顧硯山沒轉過彎兒來:“陛下想要昭兒進宮?”


    這個想法顧夫人都還沒想過,但是顧硯山這麽一提,她心底就慌得厲害:“那可別,我就這麽一個女兒,宮裏是葉家那姑侄把持著,昭兒進宮了,怕是得被吃得骨頭都不剩!你是沒聽說,葉家夫人,這些天到處托人說媒,想給他兒子娶親!”


    顧硯山眉頭皺了起來:“葉建南那小子要娶親?我怎麽沒聽他提起過?”


    顧夫人急得恨不能扒開顧硯山腦子瞧瞧,她都說到這份上了,怎顧硯山還是不明白她的意思,她一臉恨鐵不成鋼道:“人家指不定是看上了咱們昭兒,皇後娘娘這才親自來走這一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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