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壞遊回是秀才卻不是天才,優秀卻不完美。


    不知道的事還是不知道,即使誇口看穿了一切,卻也看不見未來,盡管裝成飄逸的樣子,卻比別人都要纖細。


    所以看到展開在眼前的光景,看到映在視野裏的現實,她也會產生動搖。


    「…………紀無、同學?」


    雖是同伴,要稱為朋友卻仍嫌距離太遠,她叫著那位少女的名字。


    「你要找玉求的話,她才剛【退場】而已喔,遊回。」


    火焰的牢籠消失,出現的是結冰的水池和淺緋的身影,看到大約有一個人大小的洞,以及證明才剛有人死去的純白粒子,遊回就理解了。


    「話說為什麽你會在這裏?」


    淺緋哢嚓哢嚓地玩弄著轉輪手槍的彈倉,對遊回正眼也不看一眼地說道。


    遊回頓時感到勝利遠去的感覺,那不是錯覺,而是單純的事實吧。


    她並不是完全沒有預料到,卻也不是完全預測到會這樣。


    玉求的敗北,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當然的,所以讓遊回驚訝的並不是那件事,而是玉求的【退場】竟對自己帶來不小的打擊,她是對自己這樣的變化感到動搖。


    「為什麽不說話?你和玉求的交情,應該沒好到會為她的【退場】惋惜吧。」


    淺緋以看似輕薄,像是隨處可見的年輕人一樣的輕鬆態度,向遊回搭話,但是對於他語氣中所含有的厭惡與些許殺意,遊回不可能沒有發覺。


    「……冰裏同學相當討厭【意能者】吧。」


    遊回設法保持平靜,一邊裝出和平常一樣捉摸不定的樣子,一邊這麽說道。


    遊回在說話的同時,思考也沒停下,風守很快就會追上遊回了吧。


    光一個風守就應付不來了,這時要是再加上淺緋的話,那情況終於可說是絕望了。


    必須打開活路才行,該怎麽做?要怎麽做才好?遊回臉上浮現笑容,同時這麽思考著。


    「那是當然的吧?包含我在內,想要靠這個爛遊戲實現願望的家夥全都是人渣。我i自己都討厭得不得了,對於看不到內心的他人,更是不可能喜歡。」


    他說得很肯定,並沒有準備藉口,對於做壞事有壞事的自覺。明明打從心底厭惡那樣的自己,即使如此,為了實現願望,他卻也不惜弄髒自己的手。


    那就是淺緋和其他a-1的人的不同。除了過去的綾皓之外,隻他是為了別人而戰,未戀固然也是為了朋友而戰,但那行為是為了安慰自己,與淺緋有根本上的差異,藍在這一點也是相同,不過遊回並不認為她完全是敵人。


    要找能突破的點,大概隻有那一點了吧。


    這時遊回想到一條計策,但是那是真白彩的同伴所不該有的行為,而且大概會被彩討厭吧,那是偏離他思想的壞棋。


    「——終於追上了!」


    彷佛要打斷遊回思維般的叫聲敲擊鼓膜。遊回苦笑著慢慢轉身麵向聲音的方向,隻見風守唯上氣不接下氣地,在那裏瞪著遊回。


    「……難得的可愛發型都亂掉了呢,風守同學。」


    「都是你害的啊!」


    她眼神銳利地瞪了一眼,肩膀上下起伏著喘起。看來她的想像力在遊回之上,體力卻比平常人差,大概認為那是自己不需要的能力,所以沒有鍛鏈吧。


    眺望著那樣的少女,淺緋搔了搔有如暗夜的頭發,然後似乎感到乏味地開口說道:


    「雖然不知發生什麽事,但是第二位被第七位翻弄,那樣不行吧。」


    這時她才首次發現淺緋的存在吧。風守吃驚地抽了口氣,隨後迅速整理頭發,然後浮現笑容,用撒嬌一般的聲音說道:


    「原來是淺緋同學,你已經打倒敵人了嗎?好厲害喔。」


    看到那樣的風守,淺緋明顯不悅地看向她後,像是受不了她似地移開視線。


    「啊?這個嘛,謝啦……雖然跟我無關,不過你也加油吧。」


    他一隻手揮了揮,轉身背向兩名少女。


    「咦……?等一下呀,淺緋同學,你不幫忙我嗎?」


    遊回的額上浮現汗珠,如果他回應她的要求,那遊回的勝率就會降到零了。


    「我雖然不是善人,卻也不是主動享受死亡遊戲的狂人,抱歉啦。」


    聽到他說得那麽幹脆,風守的臉不住抽動。


    「可是可是!我們是同伴對吧?」風守仍然不肯死心,淺緋卻笑了出來。


    「我們?同伴?別笑死人了,我們隻是不得已才服從夜雲的雜魚吧,即使聚集六個孤單的人,那也不叫同伴吧。」


    聽他說到這裏,風守的表情出現變化——笑容的麵具出現裂痕,露出了內在。


    而遊回的嘴則是笑成弧線,還沒有確定敗北。


    「哼……不幫就算了……就算淺緋同學不幫忙,我也能取勝。」


    風守呸?的吐出舌頭,淺緋則是說「啊,是嗎」。‘


    血液從遊回的右肩與左側腹的傷口流出,滴落在地麵,她全身被無關氣候的寒氣支配,感覺意識就像籠罩了一層霧,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要解決一個快死的神經病,應該用不到兩名a-1吧。」


    確認風守臉上露出殘虐的笑容,遊回不禁心裏焦急,但是並沒有表現在外。


    「如果你辦得到就好了。」


    遊回吐舌回嘴道,風守則是表情扭曲,咋舌一聲。


    「……真是氣死人——斬殺。」


    風吹起,化成刀刃,鎖定遊回為目標,隻見化為刀刃的颶風,毫不留情地往少女殺去,而遊回則是有如彈跳般——往淺緋的方向奔出。


    「別逃來逃去!」


    「隻要你好好瞄準不就得了嗎?」


    以毫厘之差躲過一次兩次,遊回終於到達淺緋的身旁。看到這個狀況,風守的猛攻一時停下,她咬著嘴唇,以充滿敵意的眼神看著遊回。


    「……你這是什麽意思?」


    跟在風守之後,淺緋也瞪著身旁的遊回。


    「你以為隻要待在我附近就安全了嗎?就算是不得已的下策,這也太不高明了喔?」


    無視淺緋傻眼之下所說的話,遊回開始實行突破的策略。


    「冰裏同學,你不會讓我【退場】吧?」


    「……這個嘛,因為我沒有殺你的理由呀。」


    遊回心想,沒有比優先順序明確的人更好操縱了,如果是重視同伴的彩,隻要用同伴的性命威脅,他就會遵照遊回的意思行動了。


    如果換成是想要救助家人的青年的話——


    「那麽你可以幫助我嗎?」


    「「……啥?」」


    風守與淺緋的聲音重疊了。風守感到驚愕,而淺緋則是看不起她。


    「真好笑,淺緋同學怎麽可能會幫助遊回嘛!」


    不過淺緋沒有笑,他用既像審視一般,又像估算一般的視線,凝視著遊回。


    「以你的個性來說,一定有什麽想法吧,但我不知道你有什麽企圖。所以你告訴我吧,在如今這個狀況下,我幫助你似乎沒有好處耶。」


    或許是淺緋的應對出乎意料吧,風守又是「啥!?」的叫了出來。


    「等一下啊,淺緋同學!你沒必要聽那種人的話呀!」


    但是淺緋才是沒在聽風守說的話,他默默等待遊回的下一句話。


    在這個時點,遊回的計劃就可說是成功了一半,不過她並沒有掉以輕心。


    「我來救你弟弟吧。」


    「「!?」」


    淺緋瞠目結舌,風守則是停止吵鬧,兩人各自抽了一口氣。


    「除我之


    外的a-1所持有的『實現願望的權利』,被稱為『過關獎勵』,那可以說就是到達a-1的獎勵。不過我的不一樣。」


    淺緋點了點頭。這事應該隻有綾皓知道,不過看來淺緋也被告知了。


    「我聽說了。說來夜雲之所以會把『過關獎勵』留給我們,那是因為他知道我們不會用掉,因為如果使用那個而離開遊戲的話,就會被夜雲殺掉。」


    雖然無法用『實現願望的權利』殺害【意能者】,不過脫離『e』的前參加者則不在此限。


    也就是說,敢實現願望就殺死,這個威脅對全體【意能者】都適用。


    除了希望自己被消滅的魅影鬽黑,和希望世界破滅的夢壞遊回以外。


    「不過我並不覺得死亡可怕。雖然現在還有點不太想死,但是當時那樣的威脅對我不管用,即使如此,綾皓同學還是想收我為部下——至少直到我再一次對上真白同學為止。」


    所以他奪走遊回的『過關獎勵』,留下被稱為『調整者獎勵』的、『就算行使也無法離開遊戲』的這個權利。因此遊回就算實現願望也不能離開遊戲,而且當時她也沒想過要離開。


    但是,『實現願望的權利』本身,她是擁有一個。


    因為每次消去對手一個權利,自己的權利也會被抵消,所以綾皓或許是不想多消耗吧,或者他對遊回會許怎樣的願望感興趣也說不定。


    遊回在一周前曾經宣言過,要把自己的『實現願望的權利』讓給彩,那個想法並沒有虛假,不過她本來就不覺得那句話能夠實現。


    那是當然的。隻要稍微思考一下就會知道,撤回友人的死,並且想要結束遊戲的未戀,她的權利在事前就被沒收了;綾皓不可能對彩和遊回特別看待,雖然在別的意義上將他們視為特別,但那和寵愛不同。


    所以這也是個賭博。


    『實現願望的權利』是否還殘留著,遊回自己也不知道。


    會在這場鬥爭開始的同時就被沒收了嗎?或者是被認為不會有機會行使,所以就放著不管了嗎?如果是前者的話,遊回就完蛋了,如果是後者的話,遊回就贏了。


    「關於這一點,我也不太明白呢,夜雲為什麽那麽執著於真白呢?」


    「那件事和現在無關,重要的是我可以實現你的願望。那麽回到剛才的話題,你可以幫助我嗎?」


    「你說的幫助,具體來說是要怎麽做?我隻是第四位而已喔,我也不保證能打倒第二位的唯,就算能夠打倒她,那也不表示真白就確定會勝利,所以我才要問,我要做到什麽地步才算幫你呢?」


    淺緋沒有動搖的樣子,可是也沒有要答應的跡象,對於遊回提出的契約,他冷靜的應對超乎遊回的預料,不過風守卻無法冷靜。


    「啊哈!你在說什麽啊,淺緋同學!你要打倒我?你以為你辦得到嗎?再說淺緋同學已經打倒那個叫紀無的女孩了吧?既然如此,你就沒有必要幫助遊回了吧,綾皓同學會實現你的願望啦!」


    如果淺緋隻是個愚者的話,那他根本就不會聽遊回說話吧。


    如果他是隻會唯唯諾諾服從綾皓夜雲的呆子,那麽他就會和風守同樣,盲信綾皓的救濟吧。


    但是他不同,或者應該說如果沒有不同,那遊回就困擾了。


    「綾皓同學對你們撒了一個謊,在打倒真白同學之後,他確實是打算結束這個遊戲,可是他絕對不會實現你們的願望。綾皓同學的勝利,不會產生任何救濟,因為他是為了肯定對他人見死不救的自己,所以才想打倒無法不救他人的真白同學。」


    「根本胡說八道!遊回,就算你不想死,你也別說這麽多意義不明的話呀!淺緋同學也不會當真吧?不然我們至今一直服從綾皓同學的意義在哪裏?我們忍耐至今的理由是什麽?難道是為了要被笨女人的胡說八道給欺騙嗎?不是吧?」


    「風守同學,你做的事隻是逃避現實。隻要相信就很輕鬆吧,隻要想到會有回報,你就能夠忍耐對吧?可是就算你那樣做,你的願望也不會實現哦。」


    「氣死人,氣死人,你真是氣死人了!過去在這種遊戲中,欺負著弱者,逃避現實的人是誰呀!不就是遊回嗎!真白什麽的我是不認識,不過你被那家夥感化,事到如今才想玩扮演善人遊戲啊!開什麽玩笑,別來妨礙我!」


    「因為我的過去無法改變,所以不管你要給我怎樣的評價,我都不會否定。不過如果你把我想改變今後的我也稱為『遊戲』的話,那你正在做的事,不也是『扮演人生遊戲』嗎?」


    言詞與視線交錯。


    如果曾經犯錯的人指謫他人的錯誤,就叫做傲慢,就沒有資格指謫他人的話,那麽人類本來就不該互相幹涉。不過那是不可能的。


    遊回以前確實做過錯事,但是因為她認為,她已經恢複到不再繼續錯下去的正常,所以她不會退讓。


    「冰裏同學,你選擇吧。綾皓同學還是我,我們哪一個值得你信賴呢?能夠數你弟弟的人是誰呢?如果你選擇錯誤,你和你弟弟都會沒救。」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如果為了我用掉『調整者獎勵』,那真白的願望就無法實現了吧?我聽說他至少需要兩個『實現願望的權利』哦?」


    「那個也和現在無關,你該煩惱的隻有一件事,你要相信至今利用你們的綾皓同學——」


    這時風守打斷遊回的話,有如接著她的話說道:


    「還是在胡說八道垂死掙紮的笨遊回,你要相信哪一個?」


    遊回盡管垂下一邊眉毛,對她感到不滿,卻也不訂正她。


    老實說,她沒有那種餘裕,她已經流血過多了。


    隻要使用【反轉】,回到《色彩世界》,傷勢就會消失,不過那樣做會有兩個問題。


    使用【反轉】或是遭到【反轉】卷入的人,在那之後的十分鍾內,將會不能在世界間移動。所以這時她逃走的話,至少會有十分鍾不能再過來《反轉世界》。那也就是說,她將會無法趕到真白彩的身邊。


    遊回甚至連彩在哪裏都不知道,為了得知那個情報,淺緋的協助是必須的。


    第二個問題,雖說風守一直被遊回玩弄於股掌之中,但在實力這一點上,她是遊回所比不上的強者,所以她單純是沒有空隙逃走。


    現在也是,隻要淺緋往旁邊橫移一步,她大概馬上就會把遊回大卸八塊吧。


    現在的遊回沒有餘力躲過她的攻擊。也就是說,以遊回來說,她罕見地將自己的命運托付給淺緋的選擇,那與其說是信任,倒不如說更接近賭博……


    「………………我決定了。」


    那是一段非常漫長的沉默,或者說那是被凝縮的刹那吧。總之他花費對遊回而言像是無比漫長的時間後,點了一下頭。淺緋深深地吐一口氣。


    隻聽見咽口水的聲音響起,那或許是遊回自己,也有可能是風守的聲音。


    淺緋舉起右手,他的手上仍握著轉輪手槍。


    槍是否有裝子彈,遊回與風守都不知道,隻見槍口轉向一名少女。


    擊鎚被扳起,他將手指扣在扳機上,然後毫不遲疑地扣下。


    槍聲響起,命中,痛苦悲鳴。


    下一個瞬間,從中彈的那麵開始,少女的身上被冰所覆蓋。


    ■◇◆□


    一軸灰撫的臉色不佳,臉上不是平時浮現的活潑笑容,雙馬尾看起來也像是萎縮似的。


    站在身旁的桃瀨未戀,雖然也是一貫看不出感情的麵無表情,但是額上卻浮現汗水。


    兩人被傳送到的地方,是個讓人分不出是廣場、公園還是道路的地方。雖然在名義上是公園,但那條道路卻長達約七百公尺,並


    且貫通南北,走在那條路上可以發現各式各樣的設施,說是散步道或許最為接近吧。


    灰撫她們目前是在美術館前的道路,道路兩旁種植了等間隔的路樹,相反方向則是美術館,以及設置在那前方,又一個像是道路的噴水池。


    「你們兩人是光著腳丫被卷入【反轉】的吧?淺緋同學真是的,不知該說他是不體貼呢,還是冷淡呢……」


    親近地說出那句話的人,就是原本與彩約定見麵的少女——逢阪藍。而佇立在她身旁的是魅影鬽黑,一周前叛離真白彩的少女。


    「雖然不知道內情……不過與青梅竹馬和恩人正麵敵對,灰撫認為那樣的人才冷淡呢。」


    聽到灰撫的話,藍笑了。那是張與其說像有女人味,倒不如說更偏中性,有如被搔癢時會露出的笑容。


    「不過你們不覺得彩也很過分嗎?我們又沒有拜托他救我們,彩應該救的人隻有妹妹,就好像你們以前隻為了救朋友而戰。」


    「……就算是那樣,這麽做也不像藍學姊的作風吧。」


    未戀這麽說道,而藍則是側著頭感到疑問。


    「不像我?」


    她就連鸚鵡學話,看起來也有模有樣,灰撫因此而畏縮,不過未戀卻不同。


    「……重要之人的定義……在我們沒見麵的這段期間改變了嗎……?」


    說到這裏,藍才「啊啊」的點頭肯定,她在胸前拍了一下手說著「是那樣啊」,再次點頭。


    灰撫也因此而想起,『不會對和他們在一起而發生的任何事情感到後悔的對象』,那應該就是藍公言不諱,她對重要之人的定義。


    灰撫記得這件事,先前聽到時還覺得她這個人相當奇怪。


    確實,如果她的那個意見沒變的話,那她會與彩敵對就奇怪了。


    彩拯救所有的敗退者,抹消降臨在自己重要之人身上的災禍,就算他要讓遊戲結束,藍應該都不會後悔不是嗎?


    「未戀的記憶力很好呢。」


    藍佩服地這麽說道,那是將問題帶離核心的回答。


    「逢阪同學,差不多該……」


    假如聲音有顏色,那這句說話聲一定是無色的吧。鬽黑的聲音缺少了感情,宛如機械一般。那是竭盡全力,努力想要裝出無情似的說話方式。


    藍聽到鬽黑有如催促的話語,有些尷尬地應對,然後搔著臉頰。這時灰撫感到有細微的不協調感,心裏覺得奇怪,卻又不知道具體上是哪裏不對了。


    稍遲她才發覺。


    魅影鬽黑、逢阪藍、桃瀨未戀、一軸灰撫,在場聚集的四人,全員都是與彩認識的人。藍是【調整者】,鬽黑以a-1第六位的身分阻擋在前方,現在雖然已經是彩的同伴,但是灰撫和未戀、玉求最初也是敵人。


    她們都是真白彩的敵人。難道會有這種偶然嗎?


    兩百八十五名的參加者中,有認識的人包含在內的機率本身就沒那麽高,若說到那些人在這種戰鬥碰麵的機率,數值應該極為接近零才是。


    這隻有可能是有人設計好的。是誰設計的?除了綾皓之外,還會有誰呢?


    「……未戀,你不覺得奇怪嗎?.」


    「……嗯,是啊。」這麽回答的未戀,她也不知道綾皓的願望。


    這就好像是經過設計的舞台,而她們就被當成是滑稽的童話故事的登場人物。


    明明是當事人,卻好像被當成第三者的不安,支配了灰撫。


    然後,宛如要更加增強那難以形容的感情一般,事態突然有了轉變。


    「小鬽。」


    藍的語氣就像是要說笑一般,可是不知為何,她在臉上的卻是嚴肅的表情。藍帶著明明不協調,卻又散發出魅力的氣氛,說道:


    「我們去救彩吧。」


    「……什麽?」「咦?」「……?」


    鬽黑圓睜著雙眼,灰撫的雙馬尾不住搖晃,未戀則是歪頭不解。


    當三個人各自顯示出不同反應的時候,藍獨自繼續說道:


    「我想了很多,還是覺得不行。」


    「……到底什麽不行?」


    鬽黑有如人偶一般的麵無表情上,出現了類似感情的反應。


    訝異地注視藍的眼神,並不是看同伴的眼神,反而有點令人聯係想到冰。


    「我無法認同你會消失的結局。」


    灰撫並不明白藍在說什麽,往身旁的未戀看去,她也隻是眯起雙眼,臉上浮現對現狀的困惑。


    聽到藍所說的話,鬽黑緊緊一咬牙。


    「……像那樣為他人著想,你會輸掉重要的事物喔。」


    「『魅影鬽黑』也很重要,所以我才會不想輸掉她。」


    「因為她是『真白彩』救過的女孩子?」


    「因為她是能夠為了別人而殺死自己的溫柔女孩啊。」


    藍毫不害臊地篤定說道。隻見鬽黑的表情痛苦地扭曲,然後瞪著藍。


    「……那樣好嗎?那樣的結果,可能會有人無法被拯救喔。」


    「因為我不是彩,所以我認為隻要喜歡的人能得救就好了。」


    那句話乍聽之下是冷靜又殘酷,不過灰撫不那樣想,甚至她反而認為那才是正常的。沒有人具有連無關的他人都要拯救的義務。


    隻要認清自己的力量,恰如其分地去做自己能做到的事就好。因為無法拯救世界是理所當然的事,隻要守護身邊重要的人就夠了,那才是常人的最佳激法。


    那麽對藍而言,鬽黑已經包含在重要之人的範圍內了吧。


    「……那麽你想怎麽樣呢?」


    彷佛視野中看不見灰撫和未戀一般,鬽黑對著藍這麽問道。


    而灰撫覺得像是被晾在一邊而感到困惑,即使如此,時間也不會停下來。


    「隻要選擇能讓小鬽活著,又能解救小色的選項就好了吧?」


    藍這麽說完,往灰撫她們的方向走去,並站在她們麵前,然後向後轉身。


    「我再說一次,我們去救彩吧。」


    正當灰撫無法掌握狀況的時候,未戀在她耳邊輕聲說道:「藍學姊……可能不是敵人喔」,為什麽會是那樣呢?或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灰撫勉強讓快要短路的思考,勉強適應這個無法預測的現實。


    藍是【調整者】,和魅影鬽黑的關係就像朋友一樣。她的願望是拯救彩的妹妹色,同時也想要拯救鬽黑,現在正是要站在彩的這一邊。


    「……逢阪同學,你什麽也不明白。」


    鬽黑就像是受不了她的愚蠢般,用宛如輕蔑的視線看著藍。


    「我很清楚,綾皓對離開彩身邊的小鬽說了什麽,你為了救彩而訂下怎樣的契約,對於成為彩的負擔,你是多麽地後悔,多麽地討厭自己,我自認我全都理解喔,雖然單純是自認就是了。」


    人不可能了解他人的一切,這也是藍的想法。


    明明是理所當然的道理,卻是每個人都容易疏忽的道理。


    一定是因為會不安吧,如果沒有了解他人的錯覺,那就會感到害怕。


    對於彩稍稍異常的溫柔,未戀無感情的表情變化,灰撫也隻是比別人了解而已,並沒有完全掌握全貌。


    就連彩的正義的根幹和未戀以前的願望,自己都不知道。


    若說那樣不會讓她感到焦慮,那就是騙人的了,不過她不會想要勉強去知道。


    所以藍的『自認為理解』這句話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那麽也請你理解,為何我會選擇和真白同學敵對的這條路,不用深思也能夠明白吧,真白同學贏不了綾皓。」


    她這句話說得非常斷定,但是鬽


    黑以外的三人卻無法提出強力反駁。


    因為在場全員就算沒有親身體驗過,她們也都知道,綾皓夜雲是稱霸隻有七人能留名的a-1的頂點,並且持續守住那個地位長達數年的男人。


    若不是偶然有能力相似的真白彩,他們根本無法與之一戰。


    「……嗯,這個我也了解。彩大概贏不了綾皓同學吧;因為彩什麽也無法舍棄,可是你的選擇太悲哀了。」


    「哪裏悲哀了?真白同學不想要救自己。不管自己能得到多少利益,是否會受到讚美,是否能處於優勢,是否會被異性喜歡,這些每個人都會想到的事,他卻絲毫不考慮。那才不是什麽美德,是致命的缺陷吧。相對的就必須有人為他彌補缺陷才行,如果紀無、匹莉卡、逢阪同學都不那樣做的話,那誰要來救他呢?」


    「……所以,你才想要把那個當成自己的任務呢。」


    雖然從灰撫的位置隻看得見藍的背後,不過隻聽聲音,她也能想像藍現在是怎樣的表情。既不是憐憫,也不是惻隱,也不是同情,而是純粹的悲傷。


    而相對於那樣的藍,鬽黑也像是要發泄隱藏已久的感情般地呐喊。


    那嗓音就像是哭泣聲般地嘶啞,伴隨著見者也要為之心痛的悲痛。


    「隻有這麽做才能幫助他,這也是沒辦法的呀……!」


    她的喉嚨、發出的聲音,以及她自己的心都在顫抖著,鬽黑大聲地這麽叫道。


    對於魅影鬽黑這個人,灰撫隻有情報上的認識。她希望消失,卻又不想消失,是個矛盾的女人,灰撫對她隻有這樣的認知。


    然而,現在在自己眼前喊叫,容貌有如女童的女孩子,在灰撫看來並不像惡人。因為是敵人,所以就是壞人,那樣的方程式並不成立。


    然後她想通了。太過遲來的後悔,侵蝕著灰撫。


    原來大家都是一樣的,每個人的心中都有傷痛,大家都是巧妙地將它隱藏,過著日常生活,沒有人生不會伴隨心靈創傷,人生不會平順到能夠無傷度過。


    即使在灰撫為失去朋友而痛苦的期間,也會有人在別的地方哭泣。


    當灰撫歡笑的時候,也有人正嚐到喪失的痛苦。


    自己就連這麽理所當然的事都沒發覺,灰撫隻想到除去自己的痛苦而已。因為傷口會痛,所以她要將傷口的存在整個消除,藉此而逃避傷痛。


    彩所指責的就是灰撫的那種軟弱。


    軟弱並不是錯,否定痛楚也不是錯。


    錯的是為自己的軟弱找理由,使其正當化,讓他人為自己付出代價。


    在眼前喊叫的少女是那麽地堅強、拚命、努力地想要前進。


    然而那毫無疑問是逃避、是逆向奔跑、恐怕少女自己也明白這一點。


    因為如果對自己行為的正確性堅信不疑,那就不會露出如此痛苦的表情了。


    灰撫忍受不住胸中湧起的罪惡感的漩渦,她不自覺地手按著嘴。


    隻要有個起因就會滿溢而出的後悔。


    自己至今在拯救朋友的大義名分下,盡管受到良心的>可責,卻還是尋求救助,尋找藉口,到底都做了什麽?


    把他人當成踏板,用腳踢開,踐踏、否定他們的願望,讓他們從遊戲退場,受到懲罰。其中有惡人,也有善人吧,不過幾乎都是狂人。


    但是那又如何?與他們的善惡無關,做錯就是做錯,事實就是事實。


    灰撫必須承認自己的愚蠢,承認自己所犯的罪。


    灰撫必須有所自覺,對於即使如此仍祈求與朋友再會的那份軟弱,她必須有所自覺。


    這時有人輕輕握住灰撫的左手,是未戀。不知她是察覺灰撫心中的想法了呢,或者是灰撫太容易被看透了呢,她憂心地看著灰撫。


    雖說如此,乍看之下她還是一樣毫無表情。如果是不認識的人看到她,可能會誤會她是在生氣,不過灰撫明白,她是在擔心自己。


    「……沒事吧?」


    灰撫揚起嘴角,堅強地對她微笑。


    「有未戀握住灰撫的手,灰撫有精神了。」


    未戀隻是回了句「……是嗎?」,隨後移開視線。表情雖然沒變,不過她是在害羞。


    鬽黑在那之後就一直默默不語,就像是要讓情緒平複一般,不斷反覆地深呼吸。


    雖看不見藍的表情,但灰撫理解她正感到困惑。


    而未戀握著灰撫的手稍微一用力,她將視線移往鬽黑。


    她吸一口氣,然後說道:


    「……存在理由不是製造出來的。」


    鬽黑的肩膀一顫,藍也忍不住回過頭,灰撫吃驚的程度雖然不小,不過未戀本人則是一直注視著鬽黑。過了一會兒,鬽黑開口了。


    「那麽是別人給予的嗎?如果誰也不肯給,那麽那樣可憐的人要怎樣活下去呢?」


    比黑暗更深一層的昏暗眼眸轉過來,捕捉到三人的身影。


    聽到鬽黑的話,灰撫感覺全身起雞皮疙瘩。


    那種事她從來沒想過,甚至有「存在理由?那是什麽?」這樣的感覺。


    平常日要在固定的時間起床很辛苦,頭發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綁起來,令人感到焦躁。校規非常嚴格,班導很煩人,也有合不來的同班同學。體育和國語倒也罷了,數學可以說是天敵。父母很羅唆。晚上想要熬夜。


    不過上學很快樂,放學也很快樂,即使回家之後,那份快樂也一直持續著。


    朋友會注意到灰撫些微的變化,因為共同的話題而盡興聊天。上課有不懂的地方,老師會做出說明,不用拜托,父母就會主動關心灰撫。


    那些對大多數人可能是理所當然的事,但卻不是全部人都共通的吧。灰撫從未對此尋求過理由,不過一定有人是需要理由的吧。


    如果灰撫的人生,缺少了那理所當然的一切,那麽灰撫覺得她會活不下去,不知道要如何活下去。


    如果那就是鬽黑心中不安的真相,那她的痛苦實在不是灰撫所能忖度的。


    灰撫忽然產生疑問,自己的日常生活是如何得到的呢?


    並不是取得而來,也不是有人借給她,不知何時,不知不覺間就——


    未戀回答鬽黑的話。


    「……也不是別人給予的。它就是『存在』。當您不在之後,學長看起來很寂寞,對於『缺少』您,他看起來很傷心……那難道不能成為您的存在理由嗎?學長的思念……沒有價值,沒有意義嗎……?」


    「……!……那個人對誰都很溫柔。」


    鬽黑迫不得已之下,從喉嚨擠出這樣的話,而聽到那像是反駁的言語,未戀也沒有動搖。


    「對誰都溫柔的這個事實,會讓他對您的溫柔失去價值嗎?至少就算我和他敵對……我也不覺得會有您不在時,給他帶來的那種衝擊……對誰都溫柔的學長,確實是把您視為『特別』喔……?甚至到了讓玉求學姊和我們嫉妒的地步。」


    未戀結結巴巴,言詞懇切地斷言道。


    然後她發出咳咳兩聲可愛的咳嗽聲。


    對平時文靜且極度沉默寡言的未戀而言,剛才說的那一大串話,已經接近奇跡。


    那令藍張大了嘴,灰撫也不知道自己臉上是什麽表情。


    然後,聽完那字字句句充滿感情的話語,鬽黑左手抓著胸口,以像是要將自己的臉撕裂似的力道將右手扶在臉頰上,身子不住顫抖。


    「……你騙人……!因為真白同學身旁已經有很多人了不是嗎?他不是有匹莉卡、青梅竹馬、學妹和朋友了嗎!那麽就不需要我了吧?就算沒有說出口,心裏應該也會這麽想……不隻如此,應該還會認為……我是個累贅……那麽我、


    至少、要為他立下功勞後……再消失……那樣才……那樣……!應該沒有錯……對吧……!」


    鬽黑蹲了下去,漆黑的頭發垂在純白的地麵,飄然晃動。她移動雙手,像是抱住自己一般,再加強力道,力量大到身體也要發出悲鳴,像是要將動搖的心緊緊壓住似的。


    灰撫理解了,她覺得自己理解了。魅影鬽黑她討厭自己,無可救藥地,憎恨得不得了。即使如此,她仍設法找出了自己的價值。


    那就是她向彩所追求的。她要藉由幫助彩,完美結束自己的一生。


    灰撫不明白。她無法對那樣的思考方式表示讚同,可是她自然地開口了。


    話語就像滿溢出來似地脫口而出。


    「灰撫認為不是『需要』或『不需要』的問題。因為人不是物品呀。派得上用場所以放在身邊;因為是累贅,所以割舍掉——雖然或許是有那種人、有用道理和利害構築人際關係的人,不過至少真白學長不一樣,這一點您應該也知道不是嗎?」


    人會用道理思考事物,但是隻有道理無法推動他人。


    有許多人為了重視的人,不會顧慮損失,為了家人、為了戀人、為了知交舊友,誰都會有感情用事的時候。


    那樣或許是愚蠢,可是沒有比那更美好的事吧。


    或許『為了誰』是藉口,但是那會成為確實的原動力。


    「如果您真是為了真白學長著想,那您就不該消失。您應該活著。如果您現在仍覺得他有恩於您,那您應該站在學長的這一邊,除此之外都是逃避。」


    鬽黑沒有反應,隻是低著頭不動。


    取而代之出聲的人是藍,她轉身麵向兩人,握住她們的手。


    「哎呀,彩真是有兩個好學妹呢。」


    她臉上綻開柔和的笑容說道,然後在灰撫的掌中塞了一張紙片。


    「……藍學姊?」


    她依然麵露微笑。可是她的樣子卻有所不同,感覺和這瞬間之前的她,似乎有什麽致命性的不同。對了,彷佛就像有所覺悟一樣,就像是今生的離別那般。


    「請你們要幫助彩喔。」


    「——!?逢阪學姊!」


    回過神才發現,鬽黑已經起身,朝這裏衝剌過來,她的眼角還殘留淚跡。「切斷。」鬽黑詠唱道,隻見她的腳邊染成漆黑,蠢動的影子飛上空中,模仿刀刃形狀的影子,朝應是同伴的藍逼近。「——瞬閃。」在即將觸及她頸子的前一刻,影子炸了開來。有如爆炸一般,影子的殘渣四散。灰撫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麽事。「不管是彩還是小鬽,我都要救。」藍笑著說道。「我很困擾。」鬽黑一口拒絕,而藍的笑意則是更深了。短短一瞬間,她將視線移向灰撫和未戀,然後輕聲說道:


    「交給你們了——【強製反轉】。」


    下一個瞬間,兩人被送回到《色彩世界》。


    ■◇◆□


    米拉匹莉卡·史塔卡特總算是站起來,向後方一跳,真是千鈞一發。


    成群的銀槍如瀑布般、如豪雨般降下,剌穿地麵,喀、喀、喀,如挖掘般的聲音斷續響起,震撼了大地。十幾支的槍,在地麵深深地留下銳利的傷痕,揚起些許的塵土後,便似達成自己的任務般,消失不見了。


    如濃霧般的白色,一時間遮蔽視線,隨著塵土逐漸散去,對麵出現銀發紅眼的敵人——銀城鏡香的身影。她以無趣的表情對匹莉卡說道:


    「什麽啊,你躲過了啊。」


    少女似乎沒有特別在意的樣子,就像是隨著呼吸,順便說出這句話,便玩弄起頭發。


    匹莉卡用手按住仍殘留痛楚的腹部,狠狠地瞪著鏡香。不過事到如今,她不可能因為那種程度的事就動搖。


    「我說你啊……你就沒有什麽要說的了嗎?匹莉卡。」


    該說是掃興呢?還是期待落空呢?——她接著這麽說後,望向匹莉卡。


    同時銀槍再度在空中展開。出現在大約離地麵五公尺的位置、匹莉卡的斜前方,首先是一支槍開始落下。


    「我們久別重逢不是嗎?匹莉卡,在那之後你很快就轉學了,你應該累積了不少對鏡香的怨恨吧?可是你卻什麽也不說,簡直到了讓人感到無聊的地步。」


    匹莉卡以毫厘之差躲過逼近而來的銀槍。槍尖掠過隨著她的動作而飄飛的金發,削去了她少許的頭發,隨後第一支消失,第二支緊接著被投下。


    「比如說,為什麽綾皓同學要撕裂鏡香與匹莉卡的友情,難道你不在意嗎?還是說,匹莉卡知道什麽嗎?」


    匹莉卡不回答,但是鏡香的話語,確實動搖了她的心。


    閃躲過第二支、第三支槍之後,匹莉卡確信,鏡香不打算殺掉她。


    更正確地說,她並不打算讓匹莉卡馬上【退場】。匹莉卡之所以能像這樣,好幾次逃過她的攻擊,單純是因為這個理由。


    她是想看匹莉卡怒不可遏地叫喚的模樣嗎?想要觀賞匹莉卡遭到背叛而哀傷的模樣嗎?或者是想找出綾皓難解的行動所隱藏的答案呢?


    無論她有怎樣的想法,除了利用那份傲慢之外,匹莉卡沒有其他勝利的手段。


    「鏡香畢竟也是很在意喔。他為什麽會來找我們,為何會在兩人之中選鏡香呢?最初鏡香以為升上a-1,很快就能脫離遊戲,所以當時並不在意,可是綾皓同學卻不容許我們脫離,這樣還不感到奇怪的人,那才是奇怪吧?對吧?」


    「……使用【倫理反轉】時的你還真是多話啊。」


    從容地躲過第七支槍後,匹莉卡像是受不了她似地說道。


    因為現在的狀態和平常相反,所以平常的鏡香很沉默寡言。


    或者應該說,她的言行非常沒有自信,說話也小聲,一句話之中一定會說錯一次。


    然而如今她的雙眼炯炯有神,嘴角揚起,心情非常愉快且多話。


    「除了綾皓同學之外——該說是資深嗎?活最久的a-1是夢壞同學吧。《人間失核》現在是匹莉卡的同伴對吧?」


    她提到遊回的名字,遊回的臉瞬間在匹莉卡腦內閃過。而彩和玉求、灰撫和未戀,順便連鬽黑和彩的青梅竹馬——藍的樣子,也伴隨在她之後浮現在腦中。


    從狀況看來,雖然可以推測鬽黑與藍是綾皓的同伴,但是感情卻妨礙她接受這個推論。鬽黑不可能與彩敵對,但就現實而言,她已經不是同伴了。


    如果不可能發生的事實際上已經發生,那就必須要接受事實才行吧。


    鬽黑是敵人,藍也是敵人,而且鏡香也是。不知何故,綾皓選擇鏡香和匹莉卡,破壞兩人的關係,引導兩人在這場鬥爭中衝突。


    由於太過謎團重重,所以找不到能夠對應所有謎團的明確解答。


    隻不過有一件事很清楚。那就是若無法在此戰勝,她就會【退場】。


    她想回避那樣的結果,想要取勝,然後前去幫助彩。


    那麽匹莉卡就必須想像才行,想像從劣勢展開反擊,想像勝利。


    對於遭背叛之事的無盡憤怒、自己害怕被人得知的心靈創傷、說再多也不夠的怨恨言語,這些全部都先收在心中,一切都隻為了勝利。


    「——【幻現境界】。」


    匹莉卡想像一如往常的西洋劍,隻不過——


    「…………哦,匹莉卡也稍微有些成長了呢。」


    鏡香這麽說道,表麵上像是佩服,但是表情卻似乎感到索然無味。


    在匹莉卡的背後,四把無光澤的金色西洋劍,以劍尖指著鏡香的狀態,飄浮在半空中。


    「你做得到的事,我怎麽可能做不到呢?」


    雖然匹莉卡露出自信的笑容,回了她這一句話,但


    那是虛張聲勢,那是她硬著頭皮的即席創造,沒有任何可以成功的保證。


    然而,隻是固定在空中並沒有意義,於是匹莉卡開始想像。「穿透。」隨著匹莉卡的話聲,四把刀劍為了將少女的想像反映成現實,開始動作了。


    纏繞著雷電的劍群,筆直地朝鏡香前進;而盡管目睹了那些劍,鏡香的笑容卻仍然沒變,她滿不在乎地撥弄著瀏海說道著:「推回。」隻是如此而已。


    少女眼前出現全銀色的巨大穿衣鏡,那是一麵很大很大的鏡子。原以為鏡子會被匹莉卡的劍碰到,卻見它將全部的劍都吞入,鏡麵泛起波紋,不斷蠢動著,然後在數瞬後——來了。隻見染成銀色的四把西洋劍,帶著銀色的電擊,從穿衣鏡射出。


    掌握她的能力的匹莉卡,已經做好回避的行動。最後穿衣鏡消失,鏡香現出身影。


    「沒用的,匹莉卡。以你可愛的,破壞不了鏡香的《鏡子》。」


    鏡香嘲諷似地笑歪了嘴,彷佛要叫她放棄似地說道。


    「所以呢?那種事才不構成放棄的理由呢。」


    「啊哈哈,很好,你那種逞強,鏡香看著就火大起來了。」


    「「——穿透。」」


    兩人的聲音重疊在一起,分別創造了武器——鏡香是八支銀槍,匹莉卡是四把西洋劍——使之朝著對手射去。與方才不同,四把西洋劍分別從不同方向襲向鏡香。匹莉卡一邊閃躲對方的銀槍一邊所做出的想像雖然需要專注力,不過也還沒到辦不到的程度。


    但是就結果而言,那全部的劍都被展開在四方的巨大鏡子所吸收、反射了。


    「你要學乖呀,大小姐。你擅長念書對吧?」


    「…………是啊,失敗的教訓要在下次活用才行。」


    那是對應前後左右,擁有完美防禦性能的盾,加上附帶將敵人的攻擊反射的能力,而且為了彌補不具攻擊能力的想像核心,她還準備了可以自主行動的銀槍。


    銀城鏡香是a-1第三位,能夠從正麵破壞她的《鏡子》的人,大概就是第一位和第二位了吧。如果戰鬥這樣繼續下去,匹莉卡遲早會躲不過銀槍,那就結束了。


    麵對最高性能的盾,匹莉卡卻沒有可以破盾的矛。


    最不利的是匹莉卡曾經一度敗給她,實力明顯有差距。


    不過匹莉卡既認為自己會勝利,而且也絲毫不打算輸。


    「在下次活用?啊哈哈,是是,你加油吧。」


    鏡香有如嘲笑匹莉卡般地說道,而對她那種倨傲的態度,匹莉卡則是露出微笑。


    當知道要與a-1乃至【無理想像】戰鬥時,當初匹莉卡還感到不安。


    不過聽遊回說到對戰對手是鏡香時,在驚愕的同時,她也覺得幸運。


    匹莉卡曾遭鏡香背叛,但是相對地,匹莉卡也了解她的能力與為人。


    匹莉卡既不認為自己強,而且她也清楚,自己就連鬽黑都臝不了,根本沒有打倒a-1的實力。不過,隻有鏡香是例外。


    自從遭到背叛的那一日起,匹莉卡就一直在預想,遲早會來臨的再戰之刻。


    而且在戰鬥開始的同時,她就開始想像,一直在等待時機成熟。


    這時準備結束,想像完成了。


    匹莉卡宛如要扣下扳機般,進行詠唱。


    「——落下。」


    正如她所說,挾帶轟隆聲響與閃電,壓倒性的《雷電》從天空落下了。


    「……咦?」


    圍在鏡香四方的穿衣鏡,如煙一般消失。那是因為創造主鏡香的意識產生紊亂的緣故。現出身影的少女,表情因驚愕而扭曲,腳步搖搖晃晃地前進數步後,便倒在地上。


    雖然沒有死,不過已經不能動了吧。


    匹莉卡創造出劍,握在右手,同時朝倒臥在地的鏡香身邊走近。


    「……為……什麽?」


    她似乎尚未接受自己已經輸了的事實,不過那或許也是沒辦法的事。


    畢竟她是因為從在絕對防禦的範圍之外——天空落下的雷鎚嚐到敗北。


    匹莉卡安心地歎了一口氣後,在鏡香的眼前彎腰蹲下。


    「你完全沒有成長,真是幫了我的大忙。」


    鏡香咬牙切齒地瞪著匹莉卡,但是身體卻違背她的意思,動也不能動。


    「『基本上是站在原地不動』『就算守住前後左右,上方卻不會展開《鏡子》』,因為你不需要對吧?由於至今為止就算不那樣做,你也不曾嚐過敗績。」


    既然能夠防禦各種攻擊,那麽鏡香在戰鬥中就沒有移動的理由。沒有與多強的人戰鬥就升上a-1的鏡香,想像不到竟會受到從上空發動的攻擊。


    她的敗因是放棄為到達a-1所做的努力,以及小看匹莉卡的她本身的傲慢。


    匹莉卡把劍抵在鏡香的頸子上問:


    「彩和綾皓在哪裏?」


    「…………說了你就會殺掉鏡香吧?」


    「彩和綾皓,在哪裏?」


    她在言詞中施加壓力,以不容對方拒絕的語氣,再度詢問。


    鏡香原本閉口不答,但是過了不久,或許是認輸了吧,她臉上流著冷汗回答了,那是一個遊樂園的名稱,位於匹莉卡目前地點不到十分鍾路程的場所。


    匹莉卡簡短地回答「……是嗎」,接著有意地眨一下眼,消去了劍,然後笑了出來。


    「我不會殺你,因為我受到某個笨蛋的影響,正在扮演偽善者。」


    鏡香注視著那樣的匹莉卡,眼神就像是看到難以置信的事物。


    那讓匹莉卡感到愉快,放聲笑了出來。


    「我是第一次看見你那樣的表情呢。」


    明明有一段時期總是與她一同行動,自己卻不夠了解銀城鏡香這名少女,不管是她對匹莉卡所抱持的不滿,還是她的這種驚訝的表情。


    放棄深入了解,說什麽遭到背叛,擺出一副被害者的臉孔,匹莉卡對那樣的自己感到可恥。


    如果匹莉卡不在了解她的努力上懈怠,或許就不會受到背叛了。


    「……匹莉卡。」


    她有話想說,匹莉卡卻刻意打斷她,取而代之則是帶著一點報複心理,單方麵地把自己的真心傳達給她。


    「對不起,大概我也有錯吧——【強製反轉】。」


    隨即鏡香的身影消失不見,被送回《色彩世界》的鏡香,接下來十分鍾內將不能再過來這一側,也不會再度向匹莉卡挑戰了吧。


    匹莉卡站起來,伸個懶腰,反覆深呼吸後,開始奔跑。


    如果說她們曾是朋友的話,那麽自己當時應該阻止鏡香對【倫理反轉】的依賴才對。


    因為害怕會被疏遠,而沒那麽做的自己,大概錯得比鏡香更嚴重吧。


    因為有了這樣的自覺,她才沒有選擇讓鏡香【退場】的選項。


    匹莉卡心想,這樣就好了。至少比起為了願望而排除他人的時候,心情固然要好多了。


    匹莉卡這麽想著,急急趕往遊樂圜。


    ■◇◆□


    行使『實現願望的權利』的方法有兩個。


    第一個方法是在《反轉世界》口念「申請過關獎勵」,後麵再說出願望。這個方法不太建議使用,因為不容許說錯,而且好處也少。


    第二個方法是在《色彩世界》登入『e』的網站,連結至專為a-1到達者準備的頁麵,在那裏以文字輸入願望。


    如果是在確實性的這個意義上,這個方法是較為安全。


    而遊回現在則是看著在眼前嚎啕大哭的冰裏淺緋。


    綠意盎然的草坪和樹木,視線前方遼闊的蔚藍大海,活潑奔跑的孩子們


    ,以及微笑眺望孩子們的大人,在那樣的自然公園裏的一個區塊上,一名青年單手拿著手機,臉上還流著淚。


    冰裏紅夜,淺緋腳受傷的弟弟,遊回的『實現願望的權利』依照約定,以奇跡的力量治愈了少年的傷勢。


    沒錯,淺緋選擇的是與遊回訂下契約,遭到意外偷襲的風守唯則是【退場】了。


    遊回賭贏了,而淺緋的願望也實現了。


    終於,通話結束,淺緋擦拭著淚水,轉身麵向遊回。


    「令弟的腳看來確實痊愈了。」


    「……是啊,我姑且還是向你道謝,謝謝你。」


    遊回似乎不甚在乎地笑了,回了他一句「不客氣」。


    「那麽接下來我要做什麽呢?受到恩惠的份,我會為你效力償還喔。」


    「哦,既然你明白那我就可以省下口舌了。」


    遊回睜大雙眼,感到有些佩服,而淺緋則是隻有唇角帶笑。


    「你的『調整者獎勵』沒有被消除,那麽我的『過關獎勵』可能也還在,那麽幹脆就用那個願望,讓『e』變成不曾存在過如何?」


    「不行,第一,如果那樣做,令弟的腳就仍會維持受傷狀態喔?」


    就算『e』不曾存在,淺緋的弟弟也是同樣會出車禍,腳因此受傷吧。但是到那個時候,在沒有『overimse』的世界,淺緋就無法解救弟弟。


    不,遵照『願望不能是取消先前已實現過的各種願望,或者違反過去的願望,否則將無法實現。若是有部分抵觸的情況,則隻有抵觸的部分不會適用』這個規則,即使在沒有『e』的世界,淺緋的弟弟或許也會奇跡似地恢複。


    「……那麽,在這時候結束『e』呢?」


    「不行,那樣得利的就隻有你而已,我怎麽可能接受。」


    遊回冰冷地這麽說道,然而淺緋卻將試探性的視線移向少女,繼續說道:


    「但是我能做到那件事。」


    「你可以試試看呀?不過到時我可能會殺掉你弟弟喔?」


    遊回笑容滿麵地這麽一說,淺緋一瞬間被她的氣勢壓過,這麽回答:


    「既然如此,我就先讓你【退場】,再結束『e』就好了。」


    「沒關係呀,啊,不過因為我現在最恐懼的是『「e」會永遠持續』,所以讓我【退場】的話,你也會一生被囚禁在這個遊戲裏吧。」


    這次淺緋就無話可說了,遊回則露出壞心眼的笑容,等待他開口。


    遊回讚同彩的願望,所以她現在的罰則就是彩的願望不會實現,也就是無法讓遊戲不曾存在的狀況。弟弟恢複後的現在,淺緋一定想要盡快離開這個遊戲吧,就結果來說,協助遊回是達成他的目的最近的一條路。


    最後淺緋終於露出苦笑,像是投降似地舉起雙手。


    「現在我很清楚了,你的性格就和你的想像核心一樣,非常地扭曲歪斜。」


    「看來你已經理解了,我很高興喔。」


    「……這個嘛,我原本就打算報答你的恩情。了解你不是隻會相信人的笨蛋,這樣我就放心了,因為我不想遵從笨蛋提案的作戰。」


    遊回並不是害怕敗退才向淺緋哭泣求援,她是經過仔細的考慮——雖然即使如此,那仍是一場賭博——認為有成功的可能性,所以才向他提案的。


    「那麽既然我已經通過冰裏同學那太過簡單的測試,那我要向你打聽,你知道真白同學在哪裏嗎?還有一軸同學和桃瀨同學呢?」


    「真白在遊樂園,從這裏大概要花上十五分鍾吧。國中生組則是在美術館前。話說你不問金發美少女在哪嗎?」


    「這個嘛,因為史塔卡特同學大概不會輸吧。」


    「那是什麽話?你的意思是a-2,而且是【存在想像】的她,能夠贏過鏡香嗎?」


    「如果是她的話,她是能夠贏過銀城同學的。因為綾皓同學是這麽安排的。」


    「……啥?」不理會發出怪聲的淺緋,遊回開始思索。


    遊回所做的判斷違背了彩的意向。治好少年的傷,看起來像是善行;但是別說是獨善其身,她甚至連絲毫的善意都沒有。彩或許會生氣也不一定。


    不,自己想要的並不是得到彩的好感,而是想引導彩取得勝利。


    那麽不管是被怨恨的角色也好,壞人角色也罷,再多身分她都願意扮演。


    「總之我們去救真白同學吧。」


    聽到遊回的提案,淺緋開玩笑似地點頭。


    「了解,首領。不過那個叫真白的可能已經輸了喔。」


    「真悲觀呢,你這樣不會受女孩歡迎喔。」


    「你才是性格惡劣呢,你沒有朋友吧?」


    「有,別小看我……哎,目前還隻有一個就是了。」


    聽到遊回的回答,淺緋的臉上抽搐。


    「啊……這個、那個……該怎麽說,既然如此,我可以當你的朋友喔……?」


    「不必了。」


    「回答得那麽快!?」


    斜著眼看著一副受傷表情的淺緋,遊回邁步前行。


    「我們要用跑的羅,冰裏同學……還有,請不要提到你讓紀無同學【退場】的事。」


    「對真白嗎?既然你那樣說,我是會照辦啦,不過對他說了的話會怎樣嗎?」


    「我也不知道,隻是我不建議你那樣做而已。那就等同於,如果殺死你弟弟的犯人出現在你眼前,開始坦承罪行的話,你會怎麽做呢?」


    「……啊?原來如此,不過如果你再早一點來,她也會沒事的說。」


    「請別把自己的罪責推卸給別人好嗎?」


    兩人就這樣拌著嘴,開始快速奔跑。


    ■◇◆□


    逢阪藍在『e』裏,不曾讓【意能者】【退場】過。


    也就是說,她在這個遊戲裏,一次也沒有殺過人。


    不是因為良心的苛責,或是力量不足殺不了人。


    單純隻是害怕得不敢殺。彩的妹妹幾乎等於是自己的妹妹,如果是為拯救有如家人的少女,不管是怎樣的事她都做得到,她本來應該是做好了這樣的覺悟才是。


    然而,即便有這是遊戲的藉口,但是要她殺害活在現實的人,讓對方不幸,為了自私的願望排除他們,那樣的壞事她做不出來。


    所以她的等級是【無理想像】中唯一的——c-3。


    知道槍的使用方法,帶著子彈,卻無法使用槍的人,沒有人會當他是威脅。


    藍對沒用的自己失望,藍對無可改變的現實絕望。


    她不能不戰鬥,因為萬一自己不小心敗退,敗退的處罰將會使重要的家人、青梅竹馬、朋友們,以及沒用的自己不幸。


    隻要是和重要的人共度的時光,不管發生任何事,藍都不會後悔·,但是她唯獨不能容許自己犯下致命的失誤,給重要的人造成困擾。


    在那樣的時候,綾皓夜雲出現了,他這麽說道:「如果不想殺人,那也可以,隻要成為【調整者】,在即將到來的時刻為我出力,你的願望就可以實現。」


    她不可能拒絕得了,而且最重要的是青梅竹馬玉求也在那裏。


    然後她得知真相,知道了魅影鬽黑和真白彩的始末。


    原來如此,於同時期連續發生的藍她們的『不幸』,都是因為彩的敗北所產生的懲罰,然而如果不是那個叫做魅影鬽黑的少女存在,彩也不會輸。


    之後經過兩個月左右,她被告知彩再度成為【意能者】。


    米拉匹莉卡·史塔卡特和魅影鬽黑與彩接觸後,玉求也以【調整者】的身分與他接觸。


    玉求似乎無法隱藏對鬽黑的憤怒


    ,不過藍不同。


    彩庇護鬽黑是出於他本身的意誌。自己救助即將被車撞到的小孩,那也是自己的意誌。不管是彩的【退場】,還是自己失去田徑,兩者都是意誌招致的結果。


    沒有他人置喙的餘地。


    「——切斷。」


    鬽黑的詠唱打斷藍的回想。刀刃狀的影子有八道,加上揮動鬽黑揮舞的鐮刀,九種斬擊襲向藍。鬽黑從正麵,影子化成的劍則是左右各自四道夾擊藍。


    藍一邊露出不快的表情,一邊應對攻擊。


    「……瞬閃。」


    認知、指定九個對象。藍色粒子朝周圍擴散,有如細雪的粒子群,彷佛被吸入般地附著在影子上,然後同時發出聲響,使影子崩壞了。


    鬽黑不甘心地咬牙切齒,馬上又重新創造鐮刀,朝這裏突進過來。


    「小鬽……那個、不好意思,你的攻擊—」


    「我不想聽。」


    那是單調的大動作攻擊。藍後退數步,躲過她的攻擊,與鬽黑拉開距離。


    藍露出困擾的苦笑,讓灰撫和未戀逃走是很好,不過接下來才是問題。


    雖然想設法說服鬽黑,前往幫助彩,但是事情沒有那麽順利。


    藍再怎樣也是【無理想像】,除非發生奇跡,否則鬽黑不可能會勝利。


    現狀隻有九人的【無理想像】,幾乎都擁有介入他人的創造的手段。


    如果是綾皓夜雲的《空白》,可以創造出對手的想像所不及的領域;真白彩的《侵蝕》可以將他人的想像歸為己用·,夢壞遊回的《歪曲》可以破壞一切有形之物;桃瀨未戀的《拒絕》可以阻礙攻擊的到達;逢阪藍的《瞬間》可以在認知的同時使想像無法維持。


    風守唯的《神》是例外中的例外。她的能力是操縱災害。在沒有科學的時代,人們將各種自然災害,認為是神的作為。想要操縱複數能力的她,便利用自己的解釋,把那個做為想像的核心。


    無論如何,藍他們都是在一般的參加者所無法到達的位置。


    那是根本上的性能差、無可彌補的實力備、使反抗的身影也顯得空虛的現實。


    然而魅影鬽黑這位少女卻不放棄。


    她明明放棄了自己的生命,卻為了自己的恩人不惜弄髒自己。


    藍覺得很可怕,同時也覺得那樣的她很危險,而且也感到同樣程度的惱怒。


    鬽黑與綾皓訂下的契約是這樣。


    隻要她在這次鬥爭中有充分的表現,他會為了鬽黑『實現「取消真白彩的懲罰」的這個願望』。


    彩能贏綾皓那自是最好,即使敗北,這樣最少能救濟到彩。


    但是,綾皓對鬽黑提出的條件還有另一個。


    在麵臨戰鬥前,鬽黑被要求使用今早擊敗前任第六位所得到的『調整者獎勵』,實現『若是真白彩或綾皓夜雲【退場】的時候,魅影鬽黑也會同時【退場】』這個願望。


    也就是說,當綾皓臝了彩的時候,當然因為綾皓沒有主張不殺的原則,所以彩會從遊戲敗退,盡管失去『e』的記憶,卻能夠不受懲罰。


    但是魅影鬽黑卻會連帶地一起gameover,她將變成不曾存在過。


    而萬一彩決定要殺害綾皓,那綾皓大概會提到與鬽黑的契約吧。那樣一來,彩就無法對他出手了,就結果而言,勝利的可能會變得更為絕望吧。


    鬽黑打從一開始,就以自己的消滅做為交換,隻想要救彩而已。


    藍對那樣的做法看不過去。


    不管是對利用鬽黑對彩的恩義的綾皓,還是對把彩做為死亡理由的鬽黑,她都無法接受。


    「小鬽……我認為你那樣不是忠義,而是依賴喔。」


    鬽黑不回答,隻是什麽也不想地,揮動不可能碰觸到的刀刃。


    「我不會說你的自我處罰是錯的,但是當知道你是因為自己的關係而消失,彩真的會感到高興嗎?我可不那麽認為。」


    鬽黑的肩膀一顫,接著麵無表情地用鐮刀橫掃,然後說道:


    「那是已經決定的事了。」


    聽到那句話,藍無可奈何,隻能下定決心一試。


    「…………啊?哦?是那樣啊,你要那樣說啊?」


    這麽說完之後,藍深深歎了口氣,用雙手夾住臉,啪啪的拍打。


    「好吧,既然你不肯退讓的話,那也沒關係,我也不會退讓就是了。」


    「……事到如今還說什麽。」


    鬽黑冷冷地說著,同時揮落鐮刀,不過鐮刀卻在碰到藍之前爆炸消失。


    「我有點火大了,我要懲罰你羅,小鬽,別把我的青梅竹馬,用來當作自殺的理由,彩並不是為了讓你為他舍命才救你的。」


    「我的命要怎麽使用,那是我的自由吧?」


    「既然如此,你就別把彩當成理由,一個人消失呀?」


    聽到這突來的話,鬽黑一臉驚訝地停下動作,這時藍有如趁勝追擊般開口說道:


    「灰撫和未戀前往遊樂圜了,你已經無法達成『充分的表現』,如果你真的重視彩,現在該做的就不是這種事吧?」


    「…………」


    「你是想幫上彩的忙嗎?還是在尋找最適合死亡的大義呢?是哪一個呢?不管是我還是彩,我們都不希望你消失。如果這樣你還想消失的話,那就別把彩當成藉口,現在馬上就用過關獎勵消失不就好了。」


    鬽黑的表情產生變化,大鐮從她的手上滑落,掉落到地麵上,發出金屬的聲音。


    她感到害怕,害怕變成一個人,害怕喪失存在價值。


    對於無依無靠的少女而言,彩可以說是有生以來第一個願意看著自己的人。那樣的少年為了庇護自己而背負懲罰,這讓鬽黑感到深深的罪惡感,甚至足以讓她想要改變過於柔弱的自己。


    鬽黑雖意外地與恩人再次相會,但是對他的愧疚,讓她無法像以前那樣依靠他。而彩順利地得到實力在鬽黑以上的支持者,那讓原本就對自己評價低落的鬽黑,更加焦躁不安,終於在日前到達極限。


    進入彩的願望可能會實現的階段,尨黑發覺一個可怕的可能性。


    『e』這個死亡遊戲結束後,彩的學年、性別、興趣都和自己不同,他和自己的關係不就會到此中斷了嗎?


    因為彩很溫柔,所以暫時還是會和自己保持關係,但是那並非永遠,大概最多會有一兩年吧,在那之後鬽黑又會變得孤獨一人。


    她大概異常地恐懼這件事。


    因為她已經知道了,知道受到溫柔對待的溫暖,知道漫無目的的聊天是多麽舒暢,知道不是孤獨時候的樂趣。


    嚐到那些滋味,她就再也無法回到不知道的時候。


    可是自己卻遲早會倒退回到孤獨一人。


    鬽黑討厭那樣,討厭得不得了,所以她要尋找消失的藉口。


    而綾皓就給了她那個藉口。


    藍不會認為她很可憐,或是無可奈何。


    「你隻是掩飾自己的真心,想要消失而已。我可以清楚告訴你,那樣是錯的。」


    聽到藍說的話,鬽黑軟弱無力地笑了,她的表情像是放棄了一切,用乾啞的聲音說道:


    「……逢阪同學和真白同學一生都無法理解吧。」


    「我想也是,因為我和彩都知道扮演悲劇女主角是沒有意義的事。」


    「這是最初就注定好的事。在麵臨逆境或苦難之際,有的人會勇敢麵對,有的人則是會選擇逃走。眼前明明一片黑暗,真白同學和你卻毫不在意地全力衝剌,那不是每個人都能辦得到的。」


    「你是要去幫忙彩,還是要在這裏毫無意義地擅自消失呢?這


    是很簡單的二選一。」


    鬽黑搖搖頭,她的表情就像快哭出來似的,眼眶中噙著淚水。


    「我無法選擇。即使選項擺在眼前,即使一定要做出一個選擇,我還是辦不到,我做不到,我沒辦法決定。既沒有自信也沒有把握,我會害怕……而且事到如今,我有什麽臉去見真白同學他們呢?」


    就藍看來,那已經幾乎是答案了,鬽黑早就做出選擇了。


    「你就抬頭挺胸去見他們就好了呀?與朋友見麵,不需要什麽困難的禮節啊。」


    「所以說……!就是有人做不到那樣啊!」


    鬽黑露出銳利的目光,大聲地喊道,隻聽見悲痛的叫聲在純白世界裏回蕩。


    魅影鬽黑她既不知道交朋友的方法,也不知道和同伴相處的方法,所以她感到恐懼。


    自己該不會犯了什麽致命的錯誤呢?這樣可以嗎?對鬽黑而言,那些全部都要自己摸索一度背叛彩後,如今她的思考已經無法運轉了。


    但是正因為如此,鬽黑她必須自己做出選擇。


    因為依賴和停滯是沒有未來的。


    藍走近到鬽黑的眼前,向她伸出手。


    「我現在要去幫助彩,你如果要一起去的話就握住我的手。」


    鬽黑的眼眸中滿是迷惘,眼中的光芒微弱地晃動,最後她移開了視線。


    那毫無疑問是逃避,她到了這個地步,仍然想要逃避選擇。


    「……我看清你了,你不是背叛彩,而是拋棄了彩。」


    藍無可奈何地笑了,把手收了回來,然後轉身背向鬽黑,邁步前行。


    藍不打算責備她,隻是鬽黑的精神比藍所想的還要脆弱而已。


    藍把鬽黑當成朋友,也不希望她消失,可是她本人停下思考的話,那就沒意義了,藍還不至於偽善到想去救沒有求救的人。


    「…………一下。」


    忽地,一道微弱的,像是會被腳步聲蓋過的細微聲音,從背後叫她。但是藍不停步,接著後方傳來的腳步聲逐漸變大,聲音的間隔縮短,最後終於追上了藍。


    但是讓作沒察鼙。


    隻聽見少女像是受傷似地用喉嚨發出的沙啞聲。隨即,腳步聲消失了。


    然後,少女吸了一口氣說道:


    「請等一下……!」


    鬽黑用力握住藍的右手。藍停下腳步,目光冷淡地看著鬽黑。


    少女滿臉通紅,視線遊移不定,額頭上浮現汗珠。或許是緊張吧,她的呼吸紊亂,小小的身體在顫抖著。


    不過她的表情卻無比逼近現實,足以留下藍的腳步c


    帶有水氣的黑曜石雙眸,楚楚可憐地抬頭看著藍。然後她像是下定決心一般,開口說道:


    「我討厭自己。」


    「……嗯。」


    「沒有主見,既沒有夢想,也沒有個性。明明內在空無一物,卻漠然地希望有人能為那樣的自己找出價值,結果依賴著真白同學,我最討厭那樣的自己。」


    「…………嗯。」


    「我一直想要消失,就算是現在這個瞬間也是……可是我更想要成為真白同學的助力。」


    這時鬽黑做個停頓,大大地深呼吸一次,然後繼續說道:


    「就算不被原諒,就算今後也一直會孤單一人也沒關係。我想幫助真白同學,隻有這個想法絕無虛假。因為這是我的真心話,所以——」


    然後她露出楚楚可憐的微笑。


    「請帶我一起去。」


    朋友下定那樣的決心,藍當然不能輕忽,她笑著承諾。


    「好,我們一起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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