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瀨戶茸味先生嗎,請進』


    應答機的那頭,傳來泉秋院家的執事阿部先生的聲音。茸味遵從他的指示,從打開了鎖的大門側邊通道進入了高高壘起的磚牆中。


    泉秋院家的宅邸位於仙台市的郊區。


    用紅磚砌起的圍牆所圍出的宅邸麵積是令人難以想象的廣闊。前院因為考慮到車輛通行的需要而做了鋪裝,但是也有種滿了花木的綠色區域,如同島嶼一樣零星分布其間。


    茸味站在比鋪裝路還要高出一點的人行步道上環視四周,卻怎麽也看到不建築的蹤影,心裏發起了愁。


    就站在這裏等執事先生出來迎接麽……這麽想著的時候,同行者卻離開了茸味的身邊,自顧自地往前走去。


    「等等……水脈小姐你去哪?!」


    水色頭發的少女沒有回應茸味的問題。


    茸味無法,隻得緊趕幾步跟上了她。


    水脈一副“我很清楚這裏哦”的樣子毫無迷惘地沿著步道前行,跟在他身後的茸味現在總算「這也是應該的吧……」地明白過來了。


    如果這孩子如喬所說的那樣,真的是那位名叫『水脈』的少女死而複生的話,那麽這裏就是她到十八歲為止一直生活的自家。那樣的話,雖然因為時間的流逝而有少許變化,但是她絕對不會在這裏迷路。


    總算現身在眼前的建築物,居然是建在前院的右側、生長著高大樹木的樹林中。


    原來如此,怪不得在大門那裏看不到嗎。


    但是……好大啊。


    建築物本身隻有二層,因此並不算高,但是麵積卻十分巨大。外壁上貼著的還是模仿磚牆式樣的淺色瓷磚,整座建築散發出大正時代般的威嚴,讓茸味一時錯以為身處賓館或是公館。


    水脈在玄關前停下了腳步,於是在她身後的茸味也跟著停下。


    「我回來了,阿部先生。好久不見了」


    水脈對著站在門口、身穿灰色西裝的初老男性開口說道。


    茸味也跟著鞠躬行禮,但是阿部先生的視線卻牢牢釘在水脈身上。


    他的眼睛睜得渾圓。


    「……是、水脈大小姐……嗎?」


    「好像不怎麽驚訝呢,看起來阿部先生似乎是事先知道的樣子嘛」


    「請恕我失禮了,確實是這樣沒錯。啊,不,但是沒想到會是茸味先生帶您來的」


    阿部像是要整理心情一樣整了整領帶。


    「那麽再次,歡迎您回來」


    說著低下頭。


    「我想和祖父大人見見麵,不知道行不行?」


    「是,那麽裏麵請」


    阿部的話音剛落,往泉秋院宅邸的自動大門就無聲無息地打開了,與年齡不太相稱的高大老人從門內出現。


    「沒有那個必要,阿部」


    「老爺」


    被這麽稱呼的人,隻有領導整個泉秋院財閥、拉薇妮亞和水脈的祖父——也就是泉秋院利通本人。


    利通走到茸味和水脈麵前站定,首先向茸味問候。


    「瀨戶茸味君,每次把驚喜帶到我這裏來的都是你啊」


    「不……那個」


    「對你我隻有滿腔的感激。原本打算找個時間親自去登門道謝的,沒想到居然又讓你辛苦跑來了,真是抱歉啊。還有,關於拉薇妮亞那件事還沒有對世間公開,茸味君也能那麽做實在太好了」


    「啊,是」


    「謝謝。還有,從今以後也要繼續拜托你了,請多關照」


    照顧?照顧什麽?沒等茸味提出這個問題,利通就把身體轉向一旁,形成了和水脈麵對麵的姿勢。


    「水脈……」


    「我回來了,祖父大人。您好像年紀大了不少呢」


    「自從你不在以後已經過了十五年了,這時間可不短啊」


    「可是對我來說隻有短短幾天而已。我的記憶在十五年前的泉秋院機械研究所就停止了,最後一次記憶的備份是在……十二月十日嗎?」


    「啊啊,沒錯。離你的生日還有三個月零三天」


    「根據我打聽的情況,我在那之後……三個月之後的旅行途中,和父親、母親一起在事故中死亡了呢」


    「啊啊」


    「但是,我現在這樣回來了。雖然和死去的水脈可能有點不一樣,但仍然是真正的我。您願不願意再讓我任性一回,讓我繼續和祖父大人您一起在這裏生活呢?」


    「那可不行啊,水脈」


    利通溫和地拒絕了水脈。


    「……您果然還是,無法接受麽?」


    “不是那樣”,利通搖了搖頭。


    「我想,如果能夠就這樣同意的話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但是啊,現在支撐著你的靈魂,並不是屬於你自己的東西吧?」


    「……沒錯呢」


    水脈爽快地承認了這一點。


    「您的意思是,讓我把魂之容器還給原來的主人嗎?可是我不願意哦」


    「……」


    「因為,我也是、很害怕死亡的」


    這次是水脈帶著淺淺的笑容拒絕了利通的要求。


    「水脈大小姐……」


    阿部低聲的呻吟飄進了茸味的耳朵裏。


    雖然很輕,但是仍然能聽得出那當中所包含的動搖。


    茸味完全不能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真要說的話就是完全在狀況外。


    但是對於『知曉一切來龍去脈』的阿部先生來說,站在眼前的這一具機械製的人偶,應該就是時隔十五年之後再次見到的水脈本人吧……他的臉色嚴肅到讓人有充分的理由這麽想。


    利通開口了。


    「你是泉秋院家的女兒。那麽你也應該知道,我是絕對不會認可這種生存方式的吧?」


    「沒錯呢」


    水脈閉上眼睛縮了下肩膀。然後再度睜開眼,抬起頭,一直凝視著曾經是自己的家的那幢建築。


    「這裏已經沒有我的棲身之處了呢」


    利通點頭肯定。


    「這裏已經是、那個叫拉薇妮亞的孩子的家了呢」


    「啊啊」


    「祖父大人,您把拉薇妮亞養育成一個優秀的女孩了嗎?」


    「啊啊」


    「那孩子,是個合格的泉秋院家的女兒嗎?」


    「啊啊,比誰都夠格」


    「那孩子,就這樣代替了我的位置嗎?」


    「不」


    利通第一次作出了否定的表示。


    「你們當中無論哪一個都是無可替代的。你就是你,拉薇妮亞就是拉薇妮亞」


    但是、啊。


    「即便如此,這裏也已經是那個孩子的家了啊,水脈。我已經再也不可能把你重新接回來了」


    利通的話語,比什麽都明確地劃下了離別的音符。


    ◆


    兩人在步道上前進著。


    天藍色的發絲加上修女服飾的裝扮,水脈的外表明明非常搶眼,但卻沒有一個人敢過來和她搭話。


    兩人隻是默默地,走在前往仙台車站的路上。


    「距離還真不短呢,不管怎麽說、從家裏這樣走到那裏還是第一次麽」


    走在前麵的水脈那裏,傳來不仔細聽就完全聽到的低聲自語。從泉秋院家出來之後她就一直是這個樣子,剛才的聲音,也隻是因為剛好在車輛比較少的時候,通過人行天橋下的時候才聽到了。


    「被完全劃清界限了呢」


    忽然,水脈轉過了身,與茸味正麵相對說出了這句話。


    這是自那以來第一句、清楚表示出想要讓茸味聽到的話語。


    但


    是茸味卻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回答。


    茸味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存在本身被否定、笑容背後隱藏著哭泣的臉的女孩子。


    確實,存在於眼前的女孩,並不是泉秋院水脈本人。


    雖然有著泉秋院水脈從出生到死前三個月的記憶、也有著模仿泉秋院水脈所製作出來的外表,但這都不是她自身的東西。


    但是即便如此,茸味也無法理解利通拒絕水脈的理由。


    因為她隻是個機械,並非水脈本人?


    還是說,因為她是破壞了拉薇妮亞的若草姐妹的一份子?


    好像都不太對。無論在哪一件事上,水脈本人都沒有過錯。因此,茸味還是不明白利通為什麽會拒絕水脈。


    也不知道自己現在該說些什麽。


    原本名為伊利莎白的超鋼機獲得了『魂之容器』,變成了水脈。而如今,又變成了一名抱持著受傷的心靈的女孩,站在茸味麵前。


    想從水脈那裏打聽的事情有許許多多。


    ——殺害拉薇妮亞的真的是喬小姐嗎?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拉薇妮亞的霍森傳動裝置現在被帶到了哪裏?


    ——無論如何都希望能把那個還回來。


    但是,這些話怎麽都說不出口。


    在這裏,麵對這樣極力掩藏著自己心中的傷痛的女孩子,怎麽可能問得出口。


    到底該怎麽辦才好?


    在這種時候,身為男孩子的茸味,應該怎麽做才對……?


    答案隻有一個。


    首先,必須要做的事。


    ……首先,作為男人,不能放任女孩子在那哭泣而什麽都不做。


    「你怎麽了,一臉要哭出來的樣子?」


    先說出這句話的居然是水脈。


    她認真地看著茸味的臉,一臉擔心的樣子這麽問著。


    ——我?要哭出來的樣子?


    你在說什麽啊,要哭出來的不是水脈你自己嘛。不管茸味臉上的表情有多難看,真正難過得想哭的人應該是水脈自身才對。


    「水脈小姐」


    茸味握住了水脈的手。


    這是堅硬的、與一般人偶一樣用樹脂製造的手指,各處用球形關節連接、一眼看上去就明白是機械的手。


    但是,這正不知所措地顫抖著的指尖,毫無疑問是包含了柔軟的內在的女性之物。


    讓觸摸的人感到一點害羞與一點竊喜的、少女的手指。


    「那個……呀啊!」


    茸味穩穩握住發出小小驚叫的水脈的手,靜靜地拉住她。


    「有……什麽事嗎?」


    麵對傳來的弱弱詢問聲,茸味全力回以笑容。


    「你現在有時間嗎?」


    「哎?……啊,是。如果不是很久的話……」


    「那麽……」


    茸味深吸一口氣,在心中對雪拉說了聲抱歉。


    然後。


    「水脈小姐,占用你一點點時間,陪我一會兒吧。這次、希望能換你能聽從下我的任性!」


    「誒……」


    不需要強求對方用語言回應。


    因為水脈的手已經有力地握了回來。


    話說回來……


    ——「請陪我一會兒吧!」


    雖然話是說出口了,但茸味明擺著心裏是一點計劃都沒有。


    記憶裏也不存在那種“我喜歡這種地方!”這樣一眼就能讓人看到的人改變生活方式的特別美麗的景色。或者可以從水脈這個女孩子的過去著手、找一個能喚醒她心中塵封的思念的地點……也沒有這麽方便的地方。


    好不容易決定要安慰下水脈,如果隻是帶她一起呆呆地盯著銀幕看電影的話也沒什麽意義。


    (怎麽辦怎麽辦……)


    在腦中還一團混亂的情況下,茸味牽著水脈的手上了公交車,跑到了數個區域之外的車站前的商店街上。


    結果……


    「這、這個是什麽啊?」


    水脈變成了不停指著這個那個向茸味發出提問的好奇寶寶,而茸味也隻能耐心地一一解答。


    「額、那個啊,那個是……來著」


    「……這東西是這麽做出來的啊……我之前還不知道呢」


    「……!!!?」


    「怎、怎麽了?突然一副“哎哎?!”的樣子」


    「不,沒什麽……也是呢,已經十五年了啊……貴船大人也變成這樣的大叔了啊……」


    這是個歌手的名字。在現今依然陳列著卡式磁帶的小小的cd店前,貼著對茸味來說已經處在非常遙遠時代的演歌歌手的海報。但是在水脈的眼裏,那位歌手是一氣跨過了十五年的時光、瞬間變成衰老的樣子了吧。


    雖然那是無可奈何的事,不過說到把演歌歌手稱為『貴船大人』,還真是相當高雅的趣味啊。


    「騙人的吧!」


    「這、這次又是怎麽了?!」


    纖細的手指怯怯地指向了另一家店。


    「但是、『伊達正宗』的像要被撤去了……是真的嗎」(原文是だって、『だって正宗』,伊達的念法是“だて”,而“だって”是“但是、可是”的意思,這個萌化版正宗在前麵已經出現過多次了,後麵的小十郎的姓也一樣是萌化版)


    「那個,好像是真的。市內總共三個地方,我們那裏的車站也包括在內。聽說好像是跟原作者的契約到期了,所以遺族鬧著要收回,新聞裏也報道了」


    「所以才開告別特賣會嗎……從小時侯開始就一直理所當然的在那裏的東西,原本還以為會永遠都在那裏呢」


    水脈拉著茸味來到雜貨店門前。許多種類的鑰匙圈掛在四方的顯示器架上,她彎下腰,骨碌骨碌地轉動著顯示器架看個不停。


    茸味看著她的背,意識轉向了自己的手掌。


    就算是這種情況下,水脈的手還是軟軟地握著茸味的手。茸味既不能直接掙開,也並沒有覺得這樣很討厭,於是就放任她繼續握著了。問題是和水脈的距離。自從進了商店街之後,兩人步行的時候幾乎變成了親密地靠在一起的狀態,這對茸味來說有些困擾。


    之前曾經因為害羞而稍微拉遠了一點距離,但是對方立刻露出了悲傷的表情,


    『對不起,我還是第一次到這種地方來……真的不太習慣』


    說了這樣的話,於是現在仍然維持著至近的距離。


    「嗯~!」


    水脈看著鑰匙圈輕輕點了點頭。


    「怎麽了?有看中哪個麽?」


    「那個……是的」


    「但是你沒帶錢吧?」


    「是」


    「我知道了,你想要哪個?」


    「啊,我覺得這個很可愛」


    拿在她手上的,是二頭身版的『伊達正宗』騎在搭檔機械人『片倉小十郎』上手指前方……造型的鑰匙扣……不對是手機吊飾。


    「我死去的這段時間裏,不知什麽時候連搭檔機器人都出現了呢」


    水脈眼中閃動著無法抑製的光輝、「忽忽」地微笑著。


    看著那樣表情的水脈,茸味“嗯”地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


    然後伸出了手。


    手上擱著那條『伊達正宗with片倉小十郎』的手機吊帶。


    並不是非常離譜的價格。


    如果這樣就能讓水脈陰雲密布的心中稍稍放晴一些的話,這樣的價格實在是太便宜了。


    就這樣,兩人的商店街漫步持續了二小時多一點。


    即將進入盛夏的公園中,陽光透過綠葉的縫隙零零散散地投射在長椅上。兩人在


    椅子上坐下,讓疲憊的雙腿能獲得一點休息的時間。


    靜下心來想想的話,還不知道身為超鋼女的水脈究竟有沒有『疲勞』這種感覺。然而不管怎麽說,茸味本身已經撐到了極限了。熬夜、睡眠不足、長途列車移動、在那之後又立刻開始逛商店街,就算是“瀨戶茸味,十五歲!”,要說還不能叫累的話也太殘酷了一點。


    「還真是漂亮的坐姿啊」


    一旁同樣靜靜坐在長椅上的水脈口中忽然冒出了這麽一句話。


    出乎意料的話題讓茸味有些困惑。說起來,以前雪拉似乎也這麽稱讚過茸味。


    「我想應該是從小養成的習慣吧,媽媽總喜歡把『坐姿要端正、背脊要挺直』這種話掛在嘴邊」


    「好像是很不錯的母親呢」


    「啊,是的」


    「不好好珍惜的話不行哦」


    「是啊」


    對話進行到這裏,忽然中斷了。


    從早上遇到這位少女開始就是這樣。和這位名叫水脈的女孩對話的時候,總是進行到一半就中途停止了。並不是因為和很難她聊下去,對方也並不是自己不擅長應付的那類女孩。雖然她是若草四姐妹之一,也就是有殺害拉薇妮亞的嫌疑這種事情……但是硬要那麽說的話,也應該是若草四姐妹全體的事……到不如說茸味對水脈本人還開始產生了一點好感。


    也就是說隻是開始意識到對方是『有點在意的女孩子』,因而感到有些緊張……


    但是,對方所投來的話語一直都是相當唐突,以至於茸味始終都很難摸清楚對方的想法。


    於是很自然地,接踵而至的下一句話也相當唐突。


    「我有個請求」


    不,唐突的不緊緊是話語。


    水脈忽然站起身,朝茸味伸出手——中途雖然停頓了一下,但很快又重新下決心握住了他的手。


    雖然隻是人偶一般堅硬的觸感,但不可否認的是,被那指尖碰到的時候心髒還是不爭氣地跳動了一下。


    水脈就那樣站著,


    「來啊,跟我走」


    開始拉起了茸味的手。


    雖然之前明明說的是“有一個請求”,但是接下來馬上變成了“來啊”,水脈完全沒有打算聽茸味的意見,自顧自地開始小跑起來,不過她的手,仍然像戀愛中的女孩子一樣猶豫而小心地握著。


    (錯覺……這是錯覺!冷靜點、瀨戶茸味十五歲!)


    茸味就這樣帶著心中的悸動和困惑被水脈引導著前進。


    公園的一角,正好就是之前茸味他們來過的這個地方,停著一輛小型的貨車。


    稍顯老舊的帶著點圓潤的設計、被黃色與水色分開塗裝的小型服務車上,張設著遮擋夏日陽光的車簷,隨著微風輕輕搖動的長條形旗幟上寫著『果醬煎餅』的字樣。


    (買煎餅的攤販?)


    水脈正前往的絕對是那裏沒錯。


    確實水脈雖然是超鋼機但同時也是女孩子,喜歡吃甜的東西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雪拉學姐也喜歡甜的東西啊……)


    到達攤販前之後,水脈好像算好了步數一樣地往一旁退了一步。


    於是茸味就自然地站到了店員小哥的正對麵。


    「誒?」


    「是?」


    不不,就算你說“是”吧……茸味還在迷糊的期間,店員小哥出聲了。


    「歡迎光臨,要點什麽?」


    是打工的麽。被這麽高大的小哥用那麽爽朗的聲音詢問了的話,有種“對不起搞錯了”這句話怎麽也說不出口的氣氛。


    「啊,那個……請稍等一下……」


    「請給我們兩個軟冰激淋,要白的那種」


    水脈完全就把茸味拋在一邊了。那啥,雖然菜單上是有寫著『刨冰、軟冰激淋開始出售』沒錯啦……不過這裏是煎餅攤哎,這樣真的沒問題?


    這麽想著的茸味看向水脈,卻不知怎麽的收到了一個表示許可的點頭動作……茸味覺得這個場麵有點不可思議的既視感,然後立刻明白過來,自己是把水脈的動作姿態和拉薇妮亞重疊了。


    沒什麽可奇怪的,水脈是由拉薇妮亞的霍森傳動裝置“擊發”出來的少女,動作姿態和拉薇妮亞相似才是正常的……


    「可以嗎?那邊的男朋友?」


    茸味胡思亂想的過程中,店員小哥開始詢問。


    「啊,沒問題。真抱歉,明明是煎餅店……」


    「沒關係沒關係,今天來的客人幾乎都是買冰激淋的呐。嘛、這麽熱的天比起煎餅果然還是冰激淋要好一點。現在我正在準備把烤好的煎餅凍起來什麽的涼爽一點的菜單,下次記得還要帶女朋友來哦……哦,女朋友難道是機器人小姐?」


    「啊,是的」


    「是超鋼機嗎?哪個學校的?還是企業的?難道是哪裏的測試機種?」


    「那個,請問要多少錢?」


    總而言之先逃離這個地方吧,茸味慌慌張張地取出了錢包。


    在那之後……


    兩人拿到了冰激淋,回到了原本的長椅處。然而兩人坐下之後的距離,卻和剛才有些微妙的不同,變得從未想象過的接近。


    雖然還算不上是肩膀靠著肩膀那種程度,但是卻是隻要動一下身體,手腕和手腕、肩膀和肩膀仿佛就能接觸到的那種距離。明明沒有刻意意識到什麽,但是茸味胸口的鼓動卻不能再說是輕微、已經激烈到讓人感覺胸口發疼了。


    茸味對自己的這種心情感到十分困擾,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而向水脈搭話。


    「我說,為什麽啊」


    察覺到自己與平時大不一樣的粗魯生硬的聲音,茸味不由得在心裏暗叫一聲糟糕。


    「有什麽問題嗎?」


    「我說啊,為什麽會變成理所當然地由我付錢的情形啊」


    「因為人家沒有帶錢啊。還有……」


    水脈臉上浮現出帶有深刻意味的笑容。


    「不管怎麽說,至少這一個冰激淋我希望是由茸味先生來買給我的」


    「怎麽能這樣……」


    一聲歎息。


    就算抱怨著對方的不可理喻,胸口深處的疼痛卻仍然沒有減輕一點。雖然心裏想著再多抱怨一點吧,卻說不出接下來的話語。


    因為眼前的少女,正眯起了眼睛,一直盯著眼前的冰激淋。


    就像在對待自己最珍愛之物一樣,一直看著看著,然後輕輕地伸出丁香小舌舔上一口,在口中細細品味許久之後才咽下。


    仿佛那裏就有她的幸福。


    茸味隻能呆呆地注視著這位名為水脈的機械少女,看得入迷。


    「這就是,那孩子所期望的幸福呢」


    察覺到了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水脈的這句話不再是呢喃自語,而是說給茸味聽的。


    說著『那孩子』的時候的水脈的表情,滿溢著姐姐或是母親一樣的溫柔和女性的幸福,這份意料之外的衝擊讓茸味不得不繼續沉默下去。


    從茸味的角度看過去,她的側麵完全就跟普通的女孩子一樣。但是這仍然無法抹消她身為若草四姐妹的一份子、也是茸味敵人的事實。


    就這樣繼續凝視著水脈,隻能讓茸味越來越感到困惑和猶豫。


    「茸味先生,你知道普通的女孩子和超鋼女有什麽不同嗎?」


    「誒……?」


    不明白她這麽問是什麽意思。


    機械的身體啊、強大的力量啊、或是隻要有心就能在所有方麵遠超人類這些值得自豪的地方什麽的……茸味隻能確定她想要問的肯定不是這些。


    所以,茸味就老實地用自己


    平時的想法和自己平時的話語回答了。


    「應該沒有什麽不同吧。女孩子就是女孩子,我是這麽想的」


    是對這個答案感到滿意了嗎……水脈“忽忽”地微笑了一下,把自己沒有握著冰激淋的那隻手放到自己胸前。


    那裏正好是兩人相遇的清晨,茸味曾經碰觸過的地方。


    水脈沒有注意到記起了那次事件的茸味內心的動搖,隻是認真地把自己心中的正確答案說了出來。


    超鋼女與普通女孩子決定性的不同之處,那就是——


    「超鋼女,是用靈魂戀愛的」


    聽到這個答案,茸味才發現自己想偏了。


    「靈魂?」


    「是的」


    水脈從茸味的表情中了解到,他已經注意到了一些東西,於是她十分滿意地重重點了點頭,繼續道。


    「人類是用存在於腦中的思念戀愛的……不管胸口的鳴動有多激烈,真正戀愛的還是思想。但是超鋼女用的並不是用於思考的電腦,而是胸口的深處——用那個霍森傳動裝置」


    這是什麽意思呢?


    「超鋼女開發計劃的責任者班內特女士,為了賦予超鋼女和人類一樣的情感,最初是打算采用電腦製作的。但是這樣做了之後,超鋼女還是無法成為人類、總有一點不足。因為有一樣東西,是人類有、而機械所沒有的……把人類和電腦徹底區分開來的東西」


    那就是,靈魂?


    「沒錯,最後班內特女士和iiop所交出的答案就是這個——魂之容器。她們開發出霍森傳動裝置並讓它搭載在超鋼女上,所以雪拉也是、佩姬也是、拉薇妮亞也是……還有後來的颯拉也是,她們大家、都是用靈魂戀愛的。對超鋼女來說,戀愛就是靈魂的悸動」


    水脈的話隻到這裏。


    「當然,我也是一樣」


    輕聲呢喃之後,她再一次把注意力轉向手中的冰激淋。


    在那之後的一小段時間裏,兩人為了不讓冰激淋融掉而專心地吃了起來,對話就這樣中斷了。


    茸味思索著。


    剛才水脈所說的『用靈魂戀愛』的話。


    她說出的這些話,究竟有什麽用意?


    話音的震動仿佛還殘留在空氣中,震得人的耳朵隱隱生疼。


    思考無法停止。然而還沒等茸味尋找到一絲線索,手中的冰激淋就幾乎快被吃完了。


    (冰激淋……之前曾經和拉薇妮亞約好一起來吃的吧)


    那個約定,最後就維持著那樣沒有實現的狀態直到現在。


    然而現在,茸味卻這樣和水脈一起吃著……


    (等等……慢著!)


    剛才一度中斷然後飄遠了的思緒迅速被拉了回來。剛才水脈說了什麽來著?


    ——『這就是,那孩子所期望的幸福呢』


    她是這麽說的吧?難道說,「那孩子」指的就是拉薇妮亞?


    那樣的話,為什麽水脈這名少女會知道這件事?


    「……水脈小姐」


    「謝謝你,茸味先生。今天我真的非常開心」


    就好像接下去即將告別一樣的語氣。


    「這樣我至少也有一點理解那孩子的心情了。對那孩子來說,茸味先生就是這麽重要的人」


    「那個,你說的『那孩子』,難道是——」


    麵對慌慌張張開口詢問的茸味,水脈若有所思地閉上了雙眼。


    她的手掌覆蓋之處,柔和地膨脹起的雙峰之間,在那深處所收納著的,正是所有超鋼女都持有的『魂之容器』。


    難道說,現在在那裏的是……?


    不,那種事情絕對不可能……但是……


    「秘密、哦~」


    水脈壞壞地笑著。


    「怎麽能這樣!」


    「因為,感情這東西不是由自己來傳達出去就沒意義了嘛。這是必須要由『那孩子』親口說出來的事……茸味先生也是這麽覺得的吧」


    「那個確實是那樣沒錯,但是!」


    她說的一點都沒錯。現在從她口中流露出來的思念,不論哪一部分都非得要讓『那孩子』自己來表達才行……


    「讓我們稍微來聊會兒以前的事吧」


    水脈沒有給茸味提出意見的一會,自己把話題進行了下去。


    茸味不好插嘴,隻能乖乖聽著。現在這個時候就算隻是一點也好,也要去了解若草四姐妹和水脈身邊發生的事情。


    「你知道命運鏡射理論這東西麽?」


    茸味沉默著搖頭。


    「魂之容器雖然被稱為魂之容器,但卻和人類的靈魂有著決定性的不同之處」


    這句話以前確實曾經聽到過。在教會的那個夜晚,雪拉也這麽說過。


    「隻有女性才能啟動……是麽?」


    「沒錯。由單一的靈魂所引導產生的魂……這並不是自然的產物,因此,超鋼女的命運,會受到作為基礎的那個靈魂的強烈影響」


    「那個,不知怎麽的好像覺得也能理解」


    「拉薇妮亞就是因為這個“不知怎麽的”的東西才死掉的哦」


    那是什麽意思?


    「班內特女士所設想出來的,僅僅作為假設存在的『命運鏡射理論』。沒有任何實例證明,僅僅隻是理論。你知道麽?在我十三歲的那一年,曾經因為賜物(bless)開化的影響,心髒得過非常嚴重的疾病。雖然那一次幸運地挺了過去……但結果還是在十八歲那年死掉了。你不覺得這個生存經曆和誰非常相似嗎?」


    「誒……難道是……」


    茸味回憶起漆黑的雪拉說過的話。


    五年前,十三歲的雪拉曾經因為某個原因而不得不揮劍斬了十三歲的拉薇妮亞。而十八歲的這一年上,拉薇妮亞又被殺害了……這樣的話,簡直就是。


    「拉薇妮亞和水脈小姐的……」


    「嗯嗯」


    肯定。


    也就是說,拉薇妮亞必然會重走一遍水脈走過的道路。那個聰慧的拉薇妮亞小姐,絕對不可能沒察覺到這件事……


    心髒咚咚地跳著。胸口好像吞進了熔化的鉛塊一樣積起了沉重的一團。


    也就是說,拉薇妮亞必然知曉自己到十八歲就會死亡的命運,並且一直抱著那樣的覺悟而活著。


    那究竟是什麽樣的人生啊。


    完全無法想象……麵對著這樣悲慘的命運,究竟怎麽樣才能活得像拉薇妮亞小姐一樣堅強……?


    如果這就是所謂的命運的話。


    那麽,現在雪拉會如此消沉也能夠理解了。


    因為拉薇妮亞的死,對於超鋼女們來說,隻是長久的等待之後終於降臨在她們身上的極限與命運,因此她們根本不會去奢望讓拉薇妮亞回來。而茸味就對著這樣的雪拉,不假思索地說出了『千萬不要放棄』這種輕率的安慰……


    麵對啞然的茸味,水脈隻是繼續說了下去。


    「茸味先生,除了冰激淋之外,我還有一件事要請你幫忙」


    「誒……啊,好」


    水脈的聲音變得有些遙遠。


    「請你去迎接那孩子——拉薇妮亞吧」


    「誒……?」


    「拉薇妮亞她,還活著」


    ——還活著。


    這句話把茸味一口氣拉回了現實,心髒就像在打鼓一樣砰砰跳動了起來。


    「這是怎麽回事……?」


    因為就在剛才……對方還一直說著命運鏡射理論什麽的……說拉薇妮亞的死是因為壽命的極限什麽的……茸味陷入了混亂之中。


    「她還活著?!那、那是什麽意思啊!那麽……那麽!不,


    不對,不是這個……她在哪裏?現在在哪兒!」


    是呢……水脈喃喃道。


    「我這裏有梅格小姐要我帶給你的話」


    「誒、帶話?梅格小姐?為什麽會是梅格小姐啊?」


    對方的說話方式實在是太過突然,讓人很難跟上她的思路。


    「我會在那個海岸邊上可不是什麽偶然哦。茸味先生是來找梅格小姐的,所以梅格小姐讓我來給你送個消息,因此我才會在那個地方等著茸味先生的哦。嗬嗬……雖然完全不知道茸味先生長什麽樣,但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你來了……啊啊,這個人就是茸味先生……果然,靈魂是不會說謊的呢」


    水脈微笑著,「那麽,我要開始轉達了哦」地把手放在了胸口。


    茸味就保持著那樣向前探出身子的姿態豎起了耳朵。


    「這是梅格小姐……不,是人葬卿大人要帶給你的話……『拿到本戰的出場資格,到青森來吧。然後打倒我、還有伊莉莎白,也就是水脈。這是唯一能夠讓你們取回拉薇妮亞小姐的霍森傳動裝置的手段』」


    水脈把手從胸前放下,以「……就是這樣哦」作為收尾。


    茸味用因為緊張而幹渴的喉嚨勉強發出了一點聲音。不能聽錯,也不能弄錯,絕對不能忘記現在這位名為水脈的少女所說的話。


    因此,心中的焦慮被全部混進了即將提出的問題中,話語以驚人的勢頭衝口而出。


    「那是什麽意思?那樣做的話,拉薇妮亞小姐就能回來了嗎?!」


    水脈對茸味的問題作出了肯定的表示。


    「沒錯。現在就可以跟你在這裏作出承諾」


    她確實是說了、“承諾”,是吧。


    「那麽……」


    茸味還想繼續提出問題,但是那位超鋼女卻好像要避開問題一樣站起了身。


    優雅而輕盈地。兩步,這是她退後拉開的距離。帶著仿佛是在表示著話就說到這裏、朋友遊戲也就此結束一般,尖銳的、拒絕任何親密舉動的態度。


    「茸味先生,請戰勝我吧」


    什麽意思?


    「隻有當你取回拉薇妮亞的霍森傳動裝置的時候,我和拉薇妮亞才能夠從『命運鏡射理論』的牢籠中解放……對那孩子、拉薇妮亞來說,這才是真正的、屬於她的人生的起點」


    她隻說到了這裏。


    然後,水脈再次後退一步。


    「我在青森等著你哦,王子大人」


    眯起眼睛,露出了微笑。


    ◆


    在沒有亮燈的黑暗房間內,雪拉獨自一人盯著電視的屏幕。


    在屏幕上放映的著的,是追蹤拍攝一個女孩子的記錄——昨天晚上泉秋院高中的學生們所留下的存儲芯片。


    忘了自己為什麽會去看這段記錄,似乎是在無意識中開始的。


    拉薇妮亞的超鋼機『巴特拉v』不惜給信息加鎖也不想讓任何人看到、珍而重之保存起來的記錄……


    在那之中的,是雪拉所不知道的拉薇妮亞。


    那是本來應該隻會在戰鬥中啟動的記錄儀器,即使違反設定也要始終注視著的,超鋼女三女、已經不在了的雪拉妹妹的身姿。


    貫穿全部鏡頭的,是愛。


    最初是在秋天。


    對著剛剛睜開眼睛的巴特拉『請多關照了哦』地微笑著的拉薇妮亞。伏底了身子,將視線放到巴特拉的攝像機的高度……從那一刻起,鏡頭仿佛被刻上了印記一般開始追逐起拉薇妮亞的身影。


    在那視線當中的,是戀。


    確切的說,並不是人類的那種戀情。


    但是,卻是像小狗或是小貓看著自己的主人那樣,滿溢著愛情。


    最喜歡的主人。


    最喜歡的主人。


    最喜歡的主人。


    巴特拉不會說話。但是在這記錄中,任何人都能看得出它內心的感情。


    季節漸漸進入冬季,巴特拉的調整持續進行著。


    型號版本在逐漸更迭,版本中的『測試版』字樣也被去掉了。對著這樣的巴特拉,拉薇妮亞說出了『今後就一起戰鬥吧』。


    巴特拉的身體設定沒有被加上像寵物一般表示喜悅的動作。


    但是,能明白。


    巴特拉對於自己身為拉薇妮亞的超鋼機這件事,是何等的自豪。


    春天到來了。


    拉薇妮亞升上了三年級。


    一直以來進行的動作測試結束了,記錄過程也暫時終止。


    但是有一天不一樣。再次出現的影像,不是活動測試的內容,而是大家都已經離去後的機研社辦。


    隻剩下拉薇妮亞一個人留下來,似乎是在假寐一樣坐在地上。


    少女睜開了眼睛,對著巴特拉微笑著。


    『初次的實戰演習辛苦了』


    拉薇妮亞這麽說著。


    『那個女孩子,叫做雪拉哦……好像一不小心做過頭,把她的約會都攪亂了呢……呼呼』


    似乎非常開心一般,把食指靠近嘴邊,忍耐不住一樣輕笑出聲。


    『不過他們那副甜甜蜜蜜的樣子,讓人情不自禁地就想去逗弄一下呢』


    那是雪拉和茸味第一次約會的日子。剛好和想在笹鷺城跡公園進行測試的拉薇妮亞撞車,約會被打斷的雪拉他們和想要繼續測試的拉薇妮亞之間的那場戰鬥。


    明明隻是三個月前的事情,回想起來卻好像是在遙遠的某處的古老回憶了。


    『真是個不錯的人呢……那副拚命的樣子,對女孩子來說,就是無可替代的寶物啊』


    明明身為妹妹,她的眼中卻流露出姐姐一般的溫柔……


    『她果然還是,想要被這麽珍視呢。即便身為不同的種族,即便明知將來必然會有無數障礙,還是想要被愛、不想被忘懷呢……這樣的話,那兩個人一定會成為照亮我們前進道路的明燈,我是這麽相信的』


    月光照耀下的房間裏,她對巴特拉所說的這一番話,仿佛觸動到了雪拉胸口深處那顆業已停止的心髒。


    雪拉感覺到,她的這番話裏,一定包含著什麽非常重要的東西。


    然後時光流轉。


    超鋼機武鬥會開幕的那天。


    不知道為什麽,攝像頭裏映出的景象,是從觀眾席上看到的拉薇妮亞。


    在講壇上代表參賽選手宣誓的拉薇妮亞,坐在外表看上去是巨型超鋼機的巴特拉e上,堂堂正正、威風凜凜地發表著講話。


    攝像頭也一直堅持不動地映照出她的樣子。


    『既然是紀念影象的話,也拍一下我們呀!』(就是就是)


    這個聲音是機研的部員們吧。然而鏡頭仍然緊盯著拉薇妮亞,一動不動。


    『故障了嗎……沒辦法呢,畢竟是機械嘛』


    不是的。


    一直看到這裏的雪拉心裏明白。


    巴特拉當時,其實正在拉薇妮亞身邊。在台上宣誓著的拉薇妮亞身邊,驕傲地鎮坐著。


    在那之後,是戰鬥著的每一天。


    回應拉薇妮亞的要求,隨時供給需要的武器。拉薇妮亞仿佛理所當然般地累積著勝利。


    鏡頭的晃動,映出了巴特拉無比充實的日子。


    最愛的主人手持武器馳騁的颯爽英姿。


    沒有一發射失,無愧於遠距離射擊&早期製壓用超鋼女名號的強大,持續著優雅而又威嚴的勝利。


    在那當中零星夾雜著拉薇妮亞的抱怨或是感歎,並且隨著比賽日程的進行,這種部分逐漸增多了。


    關於利通爺爺的事。


    關於雪拉的事。


    關於颯拉的事。


    關於千美繪的事。


    關於喬的事。


    還有,關於茸味的事。


    那裏,充滿著雪拉所不知道的思戀。


    拉薇妮亞應該也不知道巴特拉正在記錄著這一切吧,因此才會偶爾流露出她少女心緒的一點片段。


    『祖父大人好像也非常開心呢,居然會為我而吟詩,真讓人意外呢……』


    『我有妹妹了哦,雖然有點點危險,但卻是很率真的好孩子呢……』


    『今天很開心哦,因為雪拉說要和我一起走過十八歲……』


    『有點嫉妒呢。我也想體驗一下戀愛的感覺啊……』


    『原本一直以為,讓雪拉再一次拔出刀來……應該是我的任務呢……沒想到茸味輕輕鬆鬆就趕在我前麵了啊……』


    然後……


    那一天,拉薇妮亞的戀慕滿溢了出來。


    『……舞登先生的請求雖然非常讓人心動,不過唯有一點非常可惜』


    那是完全若無其事的語氣。然而緊隨其後的話語,卻讓雪拉沉睡的心醒了過來。


    巴特拉將鏡頭抬高,望向拉薇妮亞。拉薇妮亞也低下頭,看著巴特拉。浮現在她臉上的,是苦澀的笑容。


    『舞登先生的求婚的可惜之處,就在於那不是茸味同學的求婚,僅此而已』


    那是讓人一不小心就會忽略過去的,玩笑一樣的輕鬆語氣,但是拉薇妮亞的表情卻完全出賣了她。


    微笑的深處,那溫潤動搖著的茶褐色眼眸當中,閃爍著戀愛中的少女的光輝。


    糟糕,發現了。


    拉薇妮亞,也愛上了茸味。


    拉薇妮亞,也曾經愛戀過……不,現在也仍在愛戀著。


    巴特拉的記錄仍然在繼續播放。


    『昨天和茸味同學約會了呢……呼呼,開始有點理解雪拉的心情了呐。所謂的約會,居然是這樣充滿了幸福色彩的事情呢』


    胸口仿佛被什麽東西紮了一下似的疼了起來。


    『我還明白了一件事哦』


    拉薇妮亞對巴特拉做出了『要幫我保密哦』的示意之後,一臉害羞的樣子坦白了。


    『我好像也喜歡上了茸味同學呢。明明還是沒有察覺到比較好的……可是心情這種事情,果然是沒辦法的呢』


    巴特拉的鏡頭映出的景象稍微傾斜了一點,這是相當於人類稍稍歪頭的動作麽?


    『嗬嗬,放心吧,我沒有打算去跟雪拉搶啦,隻是……』


    隻是?


    『我想要改變一下生存方式呐。為了在死亡到來時不會後悔而努力的那種方式,我已經決定放棄掉了。如果說命運鏡射理論就是超鋼女的宿命的話,我就一定要超越那種命運。我想看著茸味同學,想一直看著他之後的樣子,我想在笑著的他的身邊活下去……這種程度的任性,應該是可以被容許的吧?我想一定可以的』


    雪拉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身體下意識地離開了座位。


    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拉薇妮亞是這樣地思念著茸味。


    抱著在十八歲死亡的覺悟……到了能夠心甘情願地、為他改變那貫穿她短暫的一生的生存方式的,那麽深沉的愛戀。


    我居然沒有發現。而且因為沒有發現,還對她做了很過分的事。


    很後悔。


    後悔在那天阻礙了拉薇妮亞的約會。


    明明那是僅有的、能夠讓拉薇妮亞體驗到兩人世界的日子。


    「對不起……拉薇……對不起……」


    眼淚掉了下來。


    明明隻是超鋼女,明明隻是機械,可是為什麽,悲傷的時候還是會掉下眼淚呢。


    後悔的心情再也無法傳遞到她那裏了。那是雙手再也無法觸及的失落之物。


    沒能救到她。沒能和她一起度過十八歲的日子。


    機械應該是不需要哭泣的,為什麽拉爾夫和班內特女士,會允許雪拉她們哭泣呢……為什麽要給她們加上這樣的機能呢……


    然後……


    從這一天開始,巴特拉記錄中的拉薇妮亞就開始改變了。


    她開始喜歡談起茸味,也開始喜歡談起未來。


    在她的笑容中,光輝和色彩漸漸增加。


    巴特拉喜歡這樣的主人。


    喜歡愛上了茸味的主人。


    雪拉明白了。


    ——終於,最後的那天到來了。


    巴特拉的鏡頭完整地記錄下了它所看到的拉薇妮亞和喬戰鬥過程。


    戰鬥中相互衝突著的,是喬的思念,還有拉薇妮亞的思念。


    正麵接受對方的挑戰,為了讓對方成為朋友……拉薇妮亞把雪拉她們帶到了戰場上。


    終於,拉薇妮亞在水晶之森中向著遠方奔馳而去,畫麵也隨之定格在了這最後一幕。


    雪拉哭泣著。


    晶瑩的淚水大滴大滴地落下,嗚咽之聲也不再壓抑。


    不再忍耐、放聲慟哭。


    雪拉明白了。


    原來她無法原諒自己。


    無法原諒確認了拉薇妮亞的死亡之後,還妄圖對茸味隱瞞真相的自己。所以雖然想要哭泣,卻一直不能容許自己哭泣。


    我不要。


    不要再也見不到拉薇妮亞。


    想要再和她吵架,想要再和她一起喝茶,想要再和她一起活下去,想要一直和她一起活下去……雖然茸味總有一天會走在兩人之前,但是在那之後,兩人還可以一起笑著回憶優秀又帥氣的茸味。


    我不要。


    無法相信,也不願相信。


    可是拉薇妮亞已經不在了。


    仿佛決堤般洶湧而出的悲傷呼喊。


    想哭,想要一直哭下去。


    如若淚水會幹涸,那就一直哭泣到淚水幹涸為止吧。


    我不要。


    絕對不能接受這種形式的結束。


    『真是的,你這愛哭的毛病究竟什麽時候還能治好啊』


    有種聽到了這種聲音的錯覺。如果拉薇妮亞還活著的話,一定會這麽說吧。


    「因為、因為……我不要這樣嘛……」


    『那麽你就這麽一直哭下去好了。我覺得,真正可憐的應該是以為自己被雪拉嫌棄了的茸味同學吧?真是的,你要是一直這個樣子的話,我可很快就要把茸味同學搶走了哦』


    「誒……」


    『如果是我的話,即使被當成機械、被人看輕了也完全不會在意,因為我喜歡他啊。假使無論如何也無法消除不安的話,就拉拉他那張說出讓人火大的話的臉頰,然後給他一個擁抱好了。誰喜歡誰這種事情,就讓他深深地刻到自己的骨髓裏去吧』


    雖然知道這是幻聽,但是這也是真正的拉薇妮亞會說的話,同時也是對於雪拉來說的真理。


    「我的……」


    終於清醒過來了。


    雪拉喜歡拉薇妮亞,也喜歡茸味。


    無論是哪一邊,都同樣喜歡。


    那麽,在失去了拉薇妮亞之後,還要繼續失去茸味麽。


    那可不行。


    不想輸。


    不會輸。


    雪拉對於茸味的愛戀,絕不會輸給拉薇妮亞。


    不能放手。


    想要見他。


    想要見茸味!


    然後雪拉想起來了。


    自己對茸味說了什麽?


    ——「不要、再來了」


    是這麽說了吧。


    雪拉站起身,拿出手機……不行,已經沒電了。


    環顧一下房間,猛地了衝出去,跑下樓梯。


    就算早一秒也好!


    雪拉迅速把


    腳伸進運動鞋,拉開玄關的門。


    ——茸味就在眼前。


    貌似是剛剛到達的樣子。寫滿驚訝的臉上,因為暫時摒住呼吸而透出了一點暈紅。


    雪拉的王子大人,就這麽出現在她麵前。


    好狡猾!


    好狡猾、好狡猾、好狡猾!


    這個男孩子太狡猾了!


    因為,隻要雪拉一想要見他,他就立刻會來迎接雪拉,總會在最棒的時機出現在眼前。


    「雪拉……學姐唔唔」


    真是的,再也不給他留什麽相互凝視的時間了。


    不管拉薇妮亞有多喜歡,也絕對不讓給她。


    雪拉隻用了一瞬間,就像飛撲過去一樣緊緊抱住了茸味。


    因為心在說,抱住他吧。


    胸口深處有一點點疼痛。


    還不夠。


    不想再獨自一個人了。


    自己身為女孩子真是太好了。因為胸前的這份柔軟,一定就是神明大人,允許女孩子在渴求自己愛人的時候,能夠隨時隨地抱住他的證明。(譯:抱歉……實在沒辦法翻的如原文一樣囧)


    所以,雪拉隻想抱著茸味,對他說對不起,告訴他不該說那麽過分的話,想要對他道歉。但是……


    「最喜歡你了!」


    從口中溢出的,隻有這樣的話語。


    「最喜歡你了!最喜歡你了!最喜歡你了!」


    無論是從胸口深處湧上來的悲傷、還是緊貼著的手臂上傳來的溫暖、或是茸味放鬆了力氣不再僵硬的身體……一切的一切,都讓她愛得無法自已。


    「最喜歡!最喜歡你了!我已經明白了!果然我就是喜歡茸味、最喜歡了!我不要跟你分開,也不要讓給別人!不管是拉薇妮亞也好、禦濱同學也好,我都不會輸給她們的……最喜歡你!我想永遠這樣抱著你!」


    本來應該是說「沒有一直相信你真是對不起,那個時候我太膽怯,對不起」才對的,可是「喜歡」這個詞卻壓下了所有該說的話,情不自禁地從口中漏了出來。


    「騙你說要你別再來了真是對不起,我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但是,不行。我喜歡你,我的靈魂、霍森傳動裝置沒辦法對自己的心撒謊,最喜歡你了!」


    仿佛在回應雪拉的話一樣,茸味的雙手輕輕環繞在雪拉的腰上,溫柔地擁抱著她。


    愛戀進一步加速。


    心髒猛烈跳動的胸口,山穀中間,茸味呢喃著。


    並沒有用多麽響亮的聲音,卻好像一直浸染到胸口深處一樣清晰,茸味呢喃著。


    「我也是,最喜歡雪拉學姐了。就連一秒都沒有忘記過你」


    然後,茸味對雪拉宣告。


    「所以我來接你了。我回來了,還有對不起,我來晚了」


    ◆


    被抱住的茸味,在雪拉的胸前這麽說了。


    「對不起,我來晚了」


    還有在雪拉舒適的懷抱中,仿佛囈語一般的“我回來了”。


    「嗯。我在等你哦,一直在等你哦」


    雪拉的聲音、雪拉的溫暖,都是如此惹人憐愛。


    兩人相互擁抱,感受著彼此。仿佛是要補償那近乎永遠般的分別的四天一樣,心和身體重合,回歸原點的安心感撫慰著疲憊的身體。


    一段時間之後……


    「怎麽辦啊……」


    雪拉困擾地嘟囔著。


    「怎麽了?」


    「我想看茸味的臉。但是這樣的話就必須要鬆開手了……我想一直就這樣抱著你,但是也想看到你的臉」


    雪拉帶著一臉極度幸福的表情說著。


    「好像很奢侈呢……啊,但是一看到臉的話,肯定馬上就會想要親親吧……一定會想從茸味那裏貪求更多……一定會忍不住的呢……」


    「啊,我也是。不過……」


    「嗯,現在還不行呢」


    頭頂上傳來雪拉點頭的氣息。


    兩人的力量逐漸放鬆,不知道是誰先放的手,身體終於分開了。


    茸味的麵前,站著的是真實而非幻影的雪拉。


    溫潤深邃的蒼藍色眼眸,正帶著溫柔的笑意,凝視著茸味。


    柔順細滑的黑色長發、筆直高挺的纖細鼻梁、櫻花一般嬌豔美麗的唇瓣。


    這份降臨於世上的奇跡一般的美,正是茸味無與倫比的寶物。


    茸味挺直背脊,將嘴輕輕湊近這名為戀人的寶石。


    如蜻蜓點水般的淺淺一吻。


    然而兩人卻都在那一瞬間,將熱量與柔軟、惋惜與留戀,全部都深深刻在了對方的唇上。


    視線交纏,兩人的臉頰都有點發燙。


    「現在,隻要這樣就好」


    「嗯」


    隻要這樣就很開心了。雪拉垂下眼睛,害羞地輕聲說道。


    然後,茸味對著重新抬起頭的雪拉開口了。


    「有一些話,必須要現在跟學姐說」


    心中的決意,讓他的表情開始嚴肅起來。


    雪拉也點了點頭,認真的回望向茸味的眼睛。


    茸味說到。


    「雪拉學姐,跟我一起去戰鬥吧,說不定還能夠救到拉薇妮亞小姐。不……我們一起去迎接拉薇妮亞吧」


    在那之後——


    茸味和雪拉裹在同一條毯子裏過了一夜。


    「拉薇她啊……一直都很在意那一點……」


    在入睡之前,還有醒來之後,兩人說了許許多多的話。


    關於拉薇妮亞始終都在意的命運鏡射理論。


    關於五年前在泉秋院家的機械研究所發生的那一場戰鬥。


    還有雪拉一直都想著要拯救拉薇妮亞的事。


    還有名叫水脈的那位女孩的事。


    還有……


    「我呢,還有一件事,必須要向茸味道歉才行」


    「是什麽事?」


    茸味毫無頭緒,於是反問雪拉。


    「我啊,其實一直都很害怕呢。茸味是不是因為我看上去和人類完全一樣才會喜歡上我呢什麽的。如果知道我身體裏麵全是機械,會不會就討厭我了,還覺得我很惡心啊什麽的……所以那個時候,我不想讓你看到拉薇壞掉之後露出的內部結構……我想,你一定會討厭我的。就算沒有表現出來,也一定不會再像從前那樣把我當成『雪拉學姐』來看待了吧什麽的……我想你一定會把我當成機器人、當成單純的機械來看待了」


    「……」


    「所以,我本來是打算從今以後再也不見你了……但是不行呢,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我還是一樣喜歡茸味啊。仔細想想的話,並不是因為茸味不論我是人還是超鋼女都一樣愛我,所以我才會愛上茸味,而根本就是我喜歡上茸味在前嘛……所以根本就不可能會因此而討厭你啊」


    「……」


    「怎麽了,茸味?」


    「啊,沒什麽。我隻是不知道應該怎麽說才對……」


    「……是哦,對不起呢」


    「不是啦。那個,雪拉學姐你們是超鋼女、是機器人這件事,我早已經把那當成很自然的了……要問我那麽你們到底和人類有什麽不同……那也就隻有你們是機械做的這麽簡單的一點而已吧?」


    「誒?」


    這次換雪拉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


    茸味的話雖然看似完全認同了雪拉一直以來在煩惱的事情,但當中包含的意思卻完全相反。


    「所以說身體裏麵不同也是很正常的事吧……啊?!」


    「什、什麽?」


    「難道說,雪拉學姐……你是因為那樣才覺得我看到拉薇妮亞小姐之後會覺


    得不舒服……所以才不想讓我看到拉薇妮亞小姐的樣子……」


    「嗯」


    雪拉輕輕地點了點頭。


    「那個不是因為看到了機械啦……親近的人遭受了那種事情,那不管是人類還是超鋼女……那個……說白了,看到拉薇妮亞小姐的那個慘狀,一般人都會受刺激的吧……」


    「那麽……」


    「當然什麽都沒變啊。從最初開始,自開學典禮那天以來,我喜歡的女孩子就是雪拉學姐這麽簡單了。機娘什麽的無非隻是額外附帶的無關緊要的事情而已。不管是機娘也好、超鋼女也好……在那之前,雪拉學姐你們全部都是優秀的『女孩子』,不是嗎?」


    啊……


    一樣的。就像雪拉隻是喜歡著『茸味』這個男孩子一樣,茸味也僅僅隻是喜歡著『雪拉』這個女孩子。


    就這麽簡單。


    和他們本身是什麽樣的人一概無關。


    「我最喜歡你,而且一直都會。到不如說雪拉學姐是機娘這點,對我來說反而隻是讓你成為了最特別的、最優秀的那一個女孩而已」


    「茸味……」


    「啊、對對對不起!我說了不知羞恥的話嗎?!沒注意男女有別嗎?!」


    「唔唔,不是那樣的……對不起哦……最喜歡你了」


    咚,雪拉一頭靠在茸味肩膀上,低聲喃喃著。


    茸味也明白了,這一句輕聲的“喜歡”,才是這一天當中最深的一句“喜歡”。


    還有……


    雖然茸味也沒有發覺,但是這一刻,正是雪拉心中的那道防壁,真正瓦解、消散掉的那一瞬間。


    ◆


    「歡迎回家,水脈小姐。在仙台玩得開心麽?」


    若草四姐妹當中的長女、八位聖葬卿當中的一員、女仆裝扮的自動人偶,帶著沒有一絲變化的表情淡淡問候到。


    「你果然是知道的呢」


    和茸味一起度過一天的水脈回到了她的新住處。


    這是負擔監視青森縣內第三大的月光之森任務的城寨,同時,人葬卿梅格也住在這裏。


    水脈醒來的第二天,就被移住到了這座城寨的房間中。現在對她來說,隻有這裏才是她能回的家了。


    梅格說著。


    「大家發現你失蹤了之後可著實慌亂了一陣啊。對這個東北來說,你的身體可是最最重要的東西,下次可盡量不要再隨意行動了哦」


    「……我知道了」


    「那就夠了。還有,iiop製的新素體的壓力測試已經完成了,打算什麽去換裝?」


    水脈停下腳步,僅用一句“沒那個必要”回答了梅格的問題。


    「如果想法變的了話那就取消好了。但是,也不可能一直都用那個人偶一樣的身體吧?」


    「我還是比較中意這個。而且,如果換了那種難以跟人類區分開來的身體的話,到時候我就會舍不得放棄的」


    「是麽」


    對話就到這裏結束了。


    看著向漸行漸遠的梅格的背影,水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問到。


    「是去月光之森……晶樹的驅逐嗎?」


    「是的,從監視的騎士那裏傳來了晶壓上升的報告。對了……」


    梅格稍稍思索了一下。


    「要與我同行嗎?如果泉秋院水脈能親臨的話,在現場參加戰鬥的三十餘位聖葬騎士都會士氣大振的」


    水脈搖了搖頭。


    「不行。活著的時候還好說,現在的我根本沒辦法使用女王巫女的能力,這樣的話甚至還不如找喬小姐來得合適」


    「那孩子現在所在的地方,就連我也無法得知呢」


    談到喬的話題的時候,梅格的臉上瞬間出現了一絲寂寞的陰影,但是很快就恢複到了什麽都看不出來的無表情的樣子。水脈明了她會有這種反應的原因,因此隻能一言不發地看著她行禮離去。


    「感到寂寞的話,直接說寂寞不就好了嘛……」


    低聲的嘟囔傳不到對方的距離。


    水脈離開梅格走後的前廳,轉入陰冷的石廊下,前往位於建築物深處的自己的房間。


    說是自己的房間,實際上早晨在那裏睜開眼睛的次數也僅僅隻有一回而已,因此當然也不會對那裏有什麽感情。即使是這樣,水脈仍然一個人關上房門,坐到了床沿上。


    月光從高處裝設著磨砂玻璃的天窗中透了進來。


    天藍色的長發在月光之下散發出靜謐的光輝,在那之下,是閃動著青綠石光芒的清澈雙眸。


    那深沉的青色,正是戀愛中少女的色彩。


    在月光之海的海底,水脈歎息著。


    少女的氣息中,夾雜著幾不可聞的輕聲囈語。


    「……如果被正麵凝視的話,就肯定隱藏不住了吧」


    呼呼……微笑著。


    「那就是,茸味先生呢……你所深愛著的、願意與他廝守終生的,那個世間唯一的男孩子」


    將手覆在胸前,水脈自言自語著。


    不,那應該是在對著埋在她胸口的、拉薇妮亞的霍森傳動裝置的訴說吧。


    「隻是看著就明白了哦。因為超鋼女是用靈魂戀愛的呢,所以我立刻就明白了。你究竟在思念著誰,又是把誰深埋在心底而逝去的,一切的一切我都明白了。啊啊……但是有一點我事先也沒有預料到呢,因為你愛著茸味先生,所以我也愛上了他……這種理所當然的事,為什麽我會沒有提前察覺到呢」


    是的,最初隻是單純的好奇心。


    想看一眼拉薇妮亞——這名由水脈繼承了靈魂的超鋼女一心深愛著的這名男子。僅僅因為這麽單純的理由,水脈才跑出了旅館。


    但是現在她卻無比後悔。


    明明應該知道見了麵之後就會有這種後果的。


    拉薇妮亞靈魂深處的渴求,明明早就已經注定了這種結果……但是水脈仍然與那位名為瀨戶茸味的男孩相遇,並且不可自拔地愛上了他。


    水脈其實很清楚。自己是早就死過一回的人,現在在用的魂之容器也不是自己的東西,因此,總有一天還是要還給拉薇妮亞的。


    那正是利通抱著無比的痛苦仍然對水脈說出的話。其實水脈最初也是打算像他所說的那樣,將霍森傳動裝置歸還的。


    梅格說,水脈的自身是對東北的未來來說至關重要之物。


    但是水脈並沒有打算為那個未來奉獻自身。她非常清楚,按照若草計劃,水脈若是乖乖地成為東北的基石,那麽等待她的將是和喬一樣鳥盡弓藏的下場。


    自己不過是那個被利用完就會丟棄的棋子,僅僅因為擁有身為女王巫女的強大力量就被人從永遠的沉睡當中強行拉回來……這可不是什麽有趣的玩笑。


    所以水脈以為,比起那種情況,還不如……讓這個『魂之容器』本身,以拉薇妮亞的身份繼續活下去……她曾經是這麽想的。


    然而,水脈卻愛上了茸味。


    於是她產生了留戀。


    所以……


    她才沒告訴他,拉薇妮亞就活在自己的胸口。


    還編造了虛假的梅格的傳言。


    甚至還與他約定了,再一次在青森見麵。


    害怕由自己的雙手遞出『魂之容器』的水脈,希望至少能讓茸味……希望至少能由他親手殺死自己,取回拉薇妮亞的『魂之容器』。


    希望至少能讓那個少年追逐一下自己。


    「呐,拉薇妮亞……」


    搖曳著明亮月光的海底,水脈對著自己胸前的靈魂呢喃道。


    「……再多一會兒,再多一會兒就好……允許我再活一段時間,讓我也


    感受一下戀愛的喜悅吧」


    幕間·茸味與雪拉……翌日/學生會辦公室中


    早晨,茸味和雪拉一起來到了謳夏高中的學生會。


    他在落後雪拉一步的位置站定,凝視著前方雪拉的背影。


    站在兩人麵前的,是一人不差、全員到齊的學生會成員,七人。他們坐在各自的座位上,沉默著聽著雪拉的發言。


    雪拉在緊急召集了學生會成員之後,向他們詳細說明為了迄今為止所發生的事件、以及拉薇妮亞的情況,並傳達了想要打進本戰……或者說,是無論如何都要進入決賽的意願,最後甚至還說著「拜托各位了」並深深地低下頭。


    室內一時之間被沉默所占據……一段時間之後。


    「啊!」


    伴隨著這樣的叫聲,某處傳來了刷拉刷拉的撓頭聲。


    一位身材矮小、眼神凶惡的少年聳了聳肩膀。即使在夏天也不摘下那頂特征性的針織帽的這位少年,是名叫井田的庶務。


    針織帽井田似乎很開心似的笑了起來。


    「……問題是,這種事情就算我們特意跑去對別人說,也沒人會相信的吧!」


    「井田君說的沒錯呢~」


    「為什麽廿軒屋能聽懂啊?我完全弄不明白哎~」


    用印花的大手帕包著頭的另一名庶務,對著正“我明白我明白”地點著頭的麻花辨少女送去滿臉的疑惑,附帶著“唔唔~”的念叨。


    (譯注:原文是海老三つ編みテール,古歌結果是用三股辮的方式編馬尾,個人覺得那個樣子應該就是麻花辮……有明白確切中文名稱的請pm)


    「因為旭桃是笨蛋啊。簡單的說,就是不用下令保密也不會傳出去的意思!」


    麻花辮的學生會會計——廿軒屋用愛困的眼神戲弄著旭桃,讓那顆裹著花手帕的頭鼓起了腮幫子,哼地轉向一邊。


    「啊——啊——是這樣啊。不過反正我根本就不可能把心愛的會長大人的秘密告訴別人的啦~」


    「不,那隻是基本吧」


    「千留你這家夥!明明表情這麽帥卻擺出一副得意的臉!」


    「……你把表情和臉弄反了吧」


    「嗚……不過這樣也好呢,作為保守秘密的獎勵,讓會長大人啾我一下吧」


    「那是不可能的。還有你這個笨蛋」


    「你說啥!」


    「好了,差不多該停下了,各位。特別是那個笨蛋旭桃」


    城山副會長板起了麵孔製止了學生會成員那沒營養的爭執,然後無視在一旁氣呼呼想要反對的旭桃,轉向了雪拉。


    「也就是說,大家的意見就是這個樣子」


    做了這樣的總結。


    在這裏的所有人,都已經準備好追隨你了、的意思。


    「不管怎麽說,我們的學生會長總算拿出了一點幹勁了,所以我們學生會也不得不拿出真本事來做好輔助工作了,不會更多也不會更少」


    「謝謝,城山君,還有大家」


    麵對微笑的雪拉,學生會的成員各自不好意思地搔著臉頰,害羞地移開視線。


    看著這一幕的茸味心中高興地想著:啊啊,大家都很喜歡雪拉呢……


    「那個,對了,會長」


    首先清咳一聲反應過來的還是副會長城山。


    「實際上,大家都稍微有點吃驚了。那種太過……額,心血來潮做出那種人類似的舉動的話,即使是我也產生保護欲……那個,會一時忘記會長是機器人的事而迷上你呢」


    「嗯,謝謝你,城山君。你能那麽說,身為機娘的我也會感到開心的」


    「那麽會長,對於去年秋天甩掉我那件事有沒有一點後悔呢?」


    雪拉搖了搖頭。


    「對不起哦,完全沒有後悔呢」


    「唔、是麽……」


    表情變得沮喪起來的城山背後,井田眯起了眼睛。


    「副會長……不,應該說是粉絲俱樂部部長(中央),又打算那樣子一個人偷跑了嗎!」


    「等等,這個不能算偷跑……」


    「說什麽『不會更多也不會更少』啊你這個陰沉圓明流!想討好雪拉會長的下流心理都滿出來了啊!」


    「反對偷跑!工口副會長!」


    「反對——!」


    旭桃和井田兩人開始“噗—噗—”地聲討起城山來。看著這些學生會的同伴,雪拉小小的舒了一口氣。


    另一方麵……


    看著學生會眾人……不,是看著雪拉的茸味,感到了一點微妙的疏離。不管怎麽說,這個學生會可是集結了擁有被稱為『祝福』、『賜物』、『番長能力』那類力量的人的特殊圈子。


    是的……既然原本就不是生活在同一個領域中的人,那麽這裏當然就不可能會是茸味該待的地方。


    就好像是要揮散茸味下意識地吐出的歎息一樣,一隻纖細的手指戳到了茸味的臉頰上。


    「湯之花學姐?」


    什麽時候靠過來的……茸味提出問題之後,有著一頭卷卷的短發的書記、值得信賴的這位學姐,得意地笑著說道。


    「戀人君,有點吃醋了嗎?」


    「啊?誒、那個……沒有啦……」


    完全被說個正著的茸味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好啦好啦~湯之花學姐已經什麽都看穿了哦~看到自己喜歡的人和自己以外的誰在說話,會感到嫉妒是超自然的啦~如果那個誰還對自己的戀人抱著一點好感的話、會吃醋也也是基本中的基本啦~」


    接下來她發出“嗯哼~”的鼻音。


    「不過放心吧戀人君,你家的雪拉學姐可是連這種醜陋的嫉妒也會全部接受的人哦!」


    「啊,是的。那個……謝謝您了」


    「那個啊,大家都很高興哦。因為雪拉會長一直都隻是讓我們接受她的幫助,從來都隻是讓我們依賴她啊,所以這次哪怕她隻是讓我們幫忙做一點非常簡單的事,也讓大家感到沒有比這更開心的事了呢。大家都對會長更加著迷了吧」


    「啊,是。但是……」


    「但是?但是什麽但是什麽?嗯嗯?」


    「果然很厲害啊,能夠被大家這樣信任……」


    「啊啊,你是說那個啊戀人君」


    那不是當然的嘛,湯之花挺了挺胸。


    「因為啊,雪拉會~長啊,她可是我們大家的會長大人喲?所以全部交給她就安心好啦!對了,戀人君也是,h的時候也全部交給會長來辦就好啦!」


    湯之花說著就刷地抱緊了茸味的頭。


    但是卻不光是那樣,還抱著他的頭在胸前揉來揉去。


    「湯、湯之花學姐?!」


    「沒關係啦沒關係啦~嗯嗯,真可愛真可愛~」


    雖然看上去不是非常突出,但是觸感卻是令人吃驚的柔軟。被抱在這樣的胸前,茸味產生了“啊啊,這個胸口的溫暖就是女孩子的溫柔吧……”這樣的感慨。


    「湯之花?」


    雪拉那沒有任何起伏的呼喚聲傳來。平時好像一直是「東本地原同學」這樣稱呼的,隻有這次變成了直接叫名字的「湯之花」啊。


    「啊!是是、是,會長!」


    茸味和湯之花兩人同時“唰—”地僵住,挺直了背脊原地立正。


    雪拉邁著悠閑的步子靠近。


    茸味的背上冷汗直冒,大概湯之花的背上也已經浸濕了吧。


    就這樣,無言地走到茸味麵前停下的雪拉……


    好像要用那豐滿的胸部獨占他一樣,一下子抱住了茸味。


    「不、可、以」


    看向湯之花,如同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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