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所屬的高中建在一處深山老林中。


    在山野中辟土伐木所成的高台上,聳立著木造的校舍群。站在那裏往下看,左手邊是宿舍、右手邊是東北地方常見的工業高中,還有工廠、電站、研究開發設施之類的建築群。


    在秋田站換乘舊鐵路線之後又換搭了巴士,把這次出行變成了一次小小的旅行的茸味,現在生出了一點人在異鄉的寂寥感。


    到達目的地的時候是傍晚,雖然現在季節還是夏天、平地上陽光還是很充足的時候,但是在這山區一帶天黑的比較早,即使是夏天也早早地醞釀出了傍晚的氣氛。


    「是嗎~所以為了實現和暮春同學的約定、特意跑來了這裏啊」


    走在前方的女子停下了腳步回頭說到。


    裙子的長度較長、基本為運動夾克形式的胭脂色製服也順著她的動作完整展示了一圈。


    這個高中的學生會成員、喬的同班同學……在茸味對這個女孩子說了「想要見見喬」之後,對方不知怎麽的立刻包攬下了對茸味的引路和監視的任務。


    現在他們正走在從高台上的校舍聯結到下方宿舍的羊腸小道上。在這條平時她們日常上學所經過的通路上,路旁設有放置著長凳的休憩所,上麵還有遮擋陽光的頂棚。


    混凝土鋪裝的坡道上,返回宿舍的女生們也正順路而下,其中有不少人「待會兒見!」地輕鬆招呼之後從兩人身旁通過。


    這那些人當中……


    「什麽啊詠歌,男朋友?挺可愛的年輕人嘛,要不弄進學生會裏去吧~」


    「白~癡。暮春同學的男朋友啦,不是我的」


    「哦~哦~可別搶了人家的喲~」


    還有進行著這種沒營養的對話的集團。


    看來雖然同樣是寄宿製的學校,這裏卻不是拉薇妮亞所在的泉秋院女高一樣的大小姐學校。


    被叫做詠歌的女孩子揮手告別朋友之後,轉向茸味。


    「抱歉啊茸味君,還有關於暮春同學的事」


    「啊,是。明明約好了再見麵的……但是比賽一結束什麽話都沒說就直接跑回去了。連一句’比賽真精彩‘都沒來得及對她說」


    茸味撒著謊。


    想見喬,其實是為了問出把拉薇妮亞變成那個樣子的犯人。如果說……沒錯,如果說辦得到的話……希望能聽到她口中親口說出這件事不是她做的。所以才追著喬的痕跡,為了讓她無法避開自己,連事先聯絡都不做就直接跑來了這裏。


    但是這個叫詠歌的豁達少女,對於茸味所說的“隻是想見一麵”這種謊言居然想都不想地全盤相信了。


    「是嗎。明明是這麽可愛的男孩子,居然一句話都沒留下呢。嘛~雖然說這確實像是她做得出來的事……吧?那個,暮春同學歸來的報告時間是……」


    詠歌掰著手指頭。


    「……是大前天啊,好像真的是比賽一結束就立刻跑回來了的樣子呢……但是說實話,那是場拿在你麵前也不會覺得丟臉的比賽對吧?哎呀,話說之前還真嚇了我一跳呢,突然之間就要和宮城的第一名打比賽,而且還是以外卡第二名的身份的說。雖然比賽是輸了,不過打得很漂亮啊,很久沒見過這樣讓人手心捏一把汗的比賽了呢。你肯定也看了那場比賽的吧?還是說你就是助手?」


    「啊、我看了。不過不是助手,是在會場的大屏幕上看的」


    聽到了會場這個詞之後,詠歌露出了與其說是複雜、不如說是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好的微妙態度。


    「地獄墜落的現場?在那裏還完全沒受傷啊,真好運呢」


    地獄墜落……那個是女王宮的報道局給土地被晶樹封閉的現象所起的名字。比賽那一天所發生的一連串巨大災害被大肆報道,並且還和岩手縣四十年前的月光之森消失事件聯係在一起,電視台連續幾天都在播出相關的討論節目。


    但是,那些報道當中都沒有提及拉薇妮亞和喬兩人的名字。拉薇妮亞的死亡還在隱瞞之中,喬大概是出於對輸掉的選手的顧慮,所以要說的話沒提起也是理所當然的……即使是這樣,茸味心中還是留下了一個大疙瘩。


    「你怎麽了?」


    「啊,沒什麽。那個……雖然有認識的人也在裏麵,但是居然沒有一個人受傷……真的是挺幸運的。但是,從那天之後就沒再見過喬小姐。喬小姐沒事的消息還是從平時熟悉的神殿的人那裏打聽到的」


    「所以特地跑來這裏探望啊。真羨慕啊,居然被這麽可愛的男孩子追得那麽緊啊~」


    被人用意想之外的方式理解了的茸味稍稍有點失措。原來如此,就這樣從仙台跑到這裏來的茸味看在她們的眼裏,就是沒辦法忘記美麗的大姐姐而追過來的戀愛中的男孩啊。


    「啊,其實並不是那樣……」


    「好啦好啦不用多說了。不過有一點哦」


    有一點?


    「說實話,關於暮春同學的情況,我們學生會也不怎麽了解。隻是從女王宮那邊發來『今天會有轉校生過去』這樣的通知的第二天,既沒辦手續也沒接受測驗,就帶了超鋼機直接入學了的。結果明明是那個樣子卻幾乎沒見她怎麽來上課……是呢,加起來大概還沒到半個月吧?」


    茸味看了眼高台上的校舍,好像也能想象出那短短兩周時間的樣子。


    「半個月、嗎?」


    「嗯。而且沒過多少時候就提交了休學申請,然後消失掉。差不多是讓人不禁會想是不是以宮城為中心在活動的級別呢。嘛,那個時候我們學生會也累得夠戧呢,因為在她轉到我們學校的那個時候開始,我們學校今年的大會代表就已經被定為暮春同學和伊莉莎白了嘛……代表一消失,選拔會也變的亂七八糟。急急忙忙選出的技研的一年紀學生還沒過五月就早早地決定了退場,於是我們學校的超鋼機武鬥會也到此為止……這樣」


    詠歌晃了晃她那頭筆挺順滑的短發,聳了聳肩膀,用帶點嚴肅的表情繼續說著。


    「結果我們大家討論之後的意見,是覺得她或許隻是借用想要那個叫伊莉莎白的超鋼機的秘密整備設備吧。因為你看,我們學校有拿到女王宮的許可在生產番長戰車的模擬番長動力爐啊,伊莉莎白的動力爐好像也是在用那種型號的後續型的樣子」


    明明是一個不小心就會被認定為背叛女王宮的內容,詠歌卻把這種擦邊球式的發言當成日常閑話來說,而且還露出了她白皙整齊的牙齒對茸味笑了笑。


    「那個,就算笑得這麽清爽……該怎麽說呢,那個、對我這種外來人員說這種事情真的好嗎?」


    「所以才在這裏對你說啊」


    好像在說“泄露出去可就糟糕了哦”一樣,理所當然的態度。


    「反正也沒有什麽絕對不許外傳的限製嘛。我想既然是暮春同學認識的人,那就不得不讓你也知道這些事。怎麽說呢,可以說是被她們一路隨意地牽著鼻子走的鄉下女校所做的一點小小反抗吧」


    她看了看斜坡下方、以木板為壁的寄宿舍,說了聲「走吧」。


    在那棟宿舍當中,有著喬在那半個月之內住過的房間。


    如果她說的話沒錯的話,喬應該還待在那裏麵。


    然而這個房間也已經變成了空殼。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詠歌的眼睛睜得大大地,比身旁的茸味還要來得驚訝。


    無論哪裏都找不到人類曾經住過的痕跡。


    窗戶上甚至沒有掛上窗簾,無論多小的電器製品也一個不見。


    固定在牆壁上用方方正正的木材組裝的對折床、每個房間固定配備一個的簡樸的書桌,都保持著剛剛配置下來的嶄新的樣子,等待著下一位


    使用者的到來。


    不屬於這個房間的東西,惟有從窗戶射進來的溫暖的橙色夕陽。


    要指著這麽一個空空如也的房間說是喬的屋子,實在讓人很難「哦,是嗎」地認同下來。


    為了給身旁顯得無比沮喪的茸味一個交代,詠歌歎了口氣轉向身後,然後


    「什麽時候的事?」


    向和她穿著同樣製服的女生問道。


    正是這位女生帶著她們來到了這個房間。


    「你是這棟宿舍的……四號樓的管理人吧?」


    質問一般的語氣。被稱為管理員的這位娃娃頭女生,帶著非常明顯的狼狽表情,「對不起、對不起」不停地對著詠歌低頭致歉。


    「光說對不起有什麽用。我希望你能好好地說明一下」


    「啊、是,是……是昨天,神殿那邊來的人……說是會報告上去的所以不用擔心什麽的」


    「也就是說,學校宿舍的一間房間就這樣空了二十四小時以上,而我們一直都被蒙在鼓裏麽……我們學校的學生會還真是被好好羞辱了一番啊。啊啊,那麽暮春同學也是在那個時候一起走的麽?」


    詠歌對轉過身來的茸味使了個眼色,把最關心的問題拋給這個女生。


    「不,暮春淨水同學是……那個……」


    女生慌慌張張的翻著手冊。


    「前天的傍晚時候由代理人提交了外出手續……那個,暮春同學出了什麽事嗎?」


    詠歌忽地眯起了眼睛,用完全不帶一絲溫度的聲音回答。


    「希望你最好不要問這些多餘的問題。作為沒有受到賜福的一般學生的你沒有知道的必要……你可以走了」


    「啊,是、是」


    女生一臉惶恐地樣子趕忙低下了頭。看來不論哪個學校都一樣,對於有能力的學生會成員,一般學生還是不要招惹他們為妙。


    話雖這麽說,但是也不用強勢到這個程度吧……茸味會這麽想,是因為屬於普通科的謳夏高中相比於工業高中,上下級的關係沒有那麽嚴苛,還有和詠歌處在同樣立場的拉薇妮亞對待他的態度比較溫和的緣故。事實上在普通的工業高中,像詠歌和女學生這樣的關係才比較正常。


    於是,負有宿舍管理責任的女生立刻像逃跑一樣迅速離開了這個房間。


    詠歌慢慢走到床前,在露出原材料的木紋的一角坐下,口中低聲呢喃著危險的台詞。


    「……那孩子,真是派不上用場呢」


    聽到這句話的茸味不禁開始擔心離去的那個女孩子會不會受到什麽懲罰。


    「啊啊抱歉,讓你擔心了。放心好了,我並沒有打算懲罰那個女生」


    「啊,那樣的話就太好了」


    茸味鬆了口氣,撫了下自己的胸口。


    「那件事情先不提,我還是要先跟你說聲抱歉呢,連這種時候都還要你在一旁看著。不過看來還是跟暮春同學錯過了呢。我也有想過喬小姐的超鋼機武鬥會一旦結束,就沒有什麽理由再留在這間學校了的……女王宮做的事一向都是讓人看不透的。那麽、接下去的話,你打算做什麽呢?」


    「啊,是……確實呢……」


    實際上茸味已經陷入了困境。雖然有喬會不來學校的心理準備,但是沒想到連房間都被收拾的這麽幹淨。


    雖然從仙台出發的時候,也不是完全沒有考慮過現在這種情形下的解決方式。不過真的要下決心去『那裏』的話,還是需要相當程度的覺悟的。


    考慮的途中,詠歌帶著一點關心意味的聲音傳了過來。


    「不是我在嚇你,最好還是回仙台去吧。這件事看來可不一般啊,完全無視我們學校學生會的權限,憑借女王宮的權勢任意地轉學進來又突然離開……模擬番長動力爐的事情也是一樣。深究下去的話,一定會一頭栽進非常麻煩的事情裏去的」


    「那個麽……」


    「你以為違逆了女王宮之後,還有可能繼續在東北生活下去麽?」


    在茸味心裏還有著曖昧和猶豫的地方,這一位今天才初次見麵的少女直截了當地切了進來。


    她說得沒錯,不管怎麽說,茸味隻不過是一名隨處可見的普通高中生。既沒有受過祝福、也沒有番長超能力,還有德子和奶奶這樣重要的家人,他隻能夠過最普通的日常生活。


    ……除了有身為機娘的雪拉作為戀人這一點以外,他隻是必須要走在『普通』的人生道路上的,平凡的男孩子。


    而茸味現在正準備一腳踏入的這個世界,正是如詠歌所說的『非普通』的世界。如果詠歌所說的沒錯、並且千美繪從征爾那裏聽來的話沒錯的話……茸味接下來說不定即將與統治整個東北地區的女王座下,名為女王宮的這個政府展開正麵衝突。


    這樣做的話,無異於同整個世界為敵。


    但是……茸味咬緊了下唇。


    擺在眼前的現實是,拉薇妮亞已經死了。


    而雪拉,則是把自己的內心封閉了起來。


    ◆


    茸味到達gr秋田線車站前的時候,到處都是人山人海。


    街上設置的顯示器和車站前的大型屏幕,現在都在轉播一場夜間比賽,茸味周圍也有不少拿著自己的手機接收電視信號,緊緊盯著顯示屏的人。


    看起來似乎大家都被這一場比賽牢牢地吸引住了。


    茸味有一種自己完全與世間脫節了的感覺。明明有一場能這樣吸引到大多數人的目光的重要賽事,自己卻完全沒有確認過。


    「究竟是什麽樣的比賽……?!」


    茸味的呼吸停止了一瞬。


    在那個大熒幕中戰鬥著的,是伊莉莎白。


    若草四姐妹當中的老三,背負著二門巨炮、四足步行的大型自走炮台,正在交戰場地中卷起滾滾的煙塵疾驅。


    有所不同的是車身的顏色……以及部分細微零件的形狀。原本近乎與灰色的主體,如今滲入了大量的藍色而成為了閃爍的亮藍。


    茸味衝進大型屏幕前的人群,努力分辨著畫麵。


    「瑪格麗特·瑪奇……也就是梅格小姐,還有……」


    畫麵上的字幕中,顯示著參賽高中、操縱者以及參賽機體的名字。


    「伊莉莎白l·o·t/ii……?」


    也就是說,係列的二號機……意思是說機體和喬小姐用的不同,但是是由同一個製造商提供的麽。確實這個機體和茸味所熟悉的那個伊莉莎白外表有一些不同,但是……


    屏幕上,那個與伊莉莎白近似的超鋼機正在梅格小姐的指示下在戰場上縱橫來去。她的對手,是比周圍的大廈高度還要再高出一點兒的大型超鋼機,有著和以前襲擊過謳夏高中的『斯皮諾·巴歇留斯』相似的巨大身體。


    做成了怪獸電影當中的大怪獸風格的肩膀上,乘坐著白大衣加防風眼鏡打扮的嬌小少女,似乎是操縱者。


    這個時候,解說員正好說到『蒼森工業大湊分校代表、結機腕選手的愷撒是四十公尺高的大型超級別超鋼機,個人覺得對於瑪格麗特選手和伊莉莎白來說負擔有點過重了……』這一段。因為伊莉莎白相對來說隻有五米多高,就算超鋼機之間的優劣通常並非由單純的體型大小來決定,如此巨大的差距還是讓人們自然地認為伊莉莎白一方處於劣勢。


    然而現在占據茸味腦海的,是和比賽的勝負完全無關的東西。因為現在正在場上活躍著的,是抗起茸味正在尋求的真實的一角的人們。在無法見到喬的當下,她們所處的位置也是一個重要的線索。


    茸味用仿佛想要把畫麵吞下去一般的目光注視著屏幕。


    場所是在一個廢棄都市的一角……隻能看出這些。


    如果是白天的話,還可以觀察到周圍的景色和附近相鄰的場所,然而這是一場夜間戰鬥,幾乎什麽都看不到。


    在這個當口,愷撒那足有小型大廈一整層大小的巨大的腳正要踏上伊莉莎白l·o·t/ii的身體。


    「危險……」


    茸味下意識地捏了把汗,隨後,周圍觀眾當中歡呼夾雜著歎息爆發了出來。


    巨型超鋼機的奮力一踏,還未觸及到伊莉莎白就在空中止住了。原本該被一腳踏住的伊莉莎白的炮塔向左右分開,如同一隻巨大的手掌一般承受住了愷撒的大腳的重量。


    不,實際上由展開的炮塔產生的力場抓住了巨人的腳掌,使他的腳步、乃至於整個身體的動作都被封鎖住了。


    這是喬的伊莉莎白所沒有搭載的機能。


    「好厲害……」


    茸味的身旁,看似會社職員的年輕男子感慨著。


    「可惡啊……要是有票的話就可以去現場看了啊!」


    看到好像被馬頭附身一樣用力地踏著地麵懊悔著的男性,茸味不自覺地開口詢問。


    「對不起!請問這場比賽是在哪裏進行的?」


    「在青森啊、舊青森城區的決賽本戰用比賽區域……叫專用對戰場地吧。因為今天是算第一天披露,所以特地安排了兩支青森本地的隊伍的組合……明明兩支隊伍都差不多確定決賽出場了的,無論哪隊在這裏落敗都挺可惜的、啊但是據說去看這場比賽的基本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剩下來的一般人能拿到的座位大概連一半都不到,所以我們……」


    「啊,非常感謝!」


    雖然覺得有點失禮,但是好像接下去的話還很長,所以茸味幹脆地行禮道謝打斷了對方。


    熒幕上,伊莉莎白的頭部雕像的部分離開了控製住愷撒動作的本體,跳到了地麵上。


    那是擁有球形關節人偶般的身體的,清純可憐的超鋼女。


    茸味摒住了呼吸。


    「那個是……」


    麵頰上有著t字形的紋樣,青色的長發燙成柔和的大波浪,耳朵上戴著翅膀一樣的裝飾。左腕從中途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和梅格裝備的加特林炮類似的十連裝自動加農。


    肯定沒錯,這就是從千美繪那裏聽到的,喬和賂裏征爾打算複活的那一位……啟動了拉薇妮亞靈魂的少女的姿態。


    也就是說……


    脖子上爬滿了粘膩的冷汗,心髒的跳動變得劇烈起來,呼吸有點窒礙。


    千美繪之前是怎麽說的?她從賂裏征爾那裏聽說了什麽來著?


    ——「似乎是說隻要以打倒拉薇妮亞小姐為條件……做為交換,就可以讓水脈小姐以超鋼女的身份複活的樣子」


    換句話說……既然水脈現在站在那裏,那麽若草四姐妹……或者說是喬和賂裏征爾,果然就是奪去拉薇妮亞小姐的霍森傳動裝置的犯人麽。


    茸味開始焦躁起來。水脈既然能夠活動起來,就說明拉薇妮亞的魂之容器現在說不定已經落到了那個指揮若草四姐妹行動的人的手裏。


    問題是自己現在連那個人是誰都不知道……


    「混蛋!」


    吐出平時決不會出口的穢言之後,茸味立刻轉過身離開屏幕前。


    比賽的結果什麽的怎麽樣都行。


    一定要阻止他、糾正他,哪怕是詛咒他,從他手裏搶回來……為了做到這些。


    茸味邊跑邊瞟向街邊的時鍾。


    沒有記住列車的時刻表,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茸味一陣風似地衝進銀行的自動atm櫃台,拔出信用卡插進取款機。


    輸入金額,取出現金,然而卻在吐出明細的時候大吃了一驚。


    「?!怎麽回事?」


    餘額高得離譜。原本應該隻剩五位數的餘額,居然變成了六位數。確切的說,多出了整整十萬元。


    茸味迅速再次開始操作,這次是查詢帳戶明細記錄。


    在存取帳目上,明明白白地出現了以德子的名義存款的記錄。


    『提前給你的零花錢 小心使用 德子』


    時間是……說要去兼職而出門之後沒多久。也就是說,這是德子知道茸味正要去做什麽……不,是察覺到了茸味正打算去『做點什麽』而做的準備。


    「謝謝你,媽媽」


    絕對不會輸。


    雪拉也好、拉薇妮亞也好……


    名叫瀨戶茸味的這個男孩,一定會拯救這些對他來說最重要的女孩們。


    用手指抹去差一點就要擠出眼眶的淚水,茸味衝向秋田站的候車大廳。


    一定要趕上。


    早一班也好,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衝上前往青森的彈丸新幹線。


    ◆


    來棲家的門鈴響了。


    首先看一眼時鍾,確認一下時間的流逝。


    二十一點十八分三十二秒……完全正確。


    表盤上的數字,證明了自己體內的時鍾現在也運行在正確的刻度上。


    歎了口氣,露出了苦澀的笑容。


    做為一名超鋼女,隻要呼叫出自己內藏的時鍾,隨時都可以知道到精確的時刻。看上時鍾隻是個習慣性動作,因為人類都是這麽做的,自己才學著他們所養成的習慣。


    ……回想起來的話,這三天以來自己也完全沒有進食過。


    但是那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感到饑餓的話,隻要屏蔽掉空腹的感覺就好了。隻要那麽簡單就能繼續沒有煩惱地把自己封閉在殼內了。


    多麽方便的設計。


    人類永遠無法做到的事情,輕易就能做到……看吧,我和人類有著如此巨大的差異。


    自己無非隻是現在技術的產物,機械結構的人型娃娃。隻不過是一段段的程序,居然能讓人產生有了『自我』的錯覺。


    門鈴又響了一次。


    「……會是、誰呢」


    一片漆黑的房間中,雪拉慢慢地站起身。


    雖然說是誰都沒什麽關係,但是考慮到也有拉爾夫的客人的可能性,萬一和工作有關的話,就不能完全無視了。


    這樣的義務感驅使著雪拉走下樓梯,靠近玄關。


    當然,雪拉明白這肯定不會是茸味。因為茸味已經了解了雪拉的本質,遠遠離開了雪拉的身邊。


    「請問是哪一位?」


    話音剛落,完全沒有確認對方的回答就拉開了門。玄關處的燈光之下,排列得整整齊齊的是穿著雪拉所熟悉的堇色製服的女生們。


    「拉薇……?」


    當然不可能是她。站在那裏的,是見過好幾次麵的熟悉麵孔。是泉秋女子工業機械研究社的成員麽……?雪拉恍恍惚惚地回憶著。


    心底沒有一絲波瀾。


    說起來……拉薇妮亞的事還沒有通知過她們吧。


    她們既不知道拉薇妮亞其實是超鋼女的事,對拉薇妮亞的死亡也完全不知情。那件事,表麵上是解釋成在拉薇妮亞的祖父……名義上的祖父利通的授意下,因泉秋院集團的事務需要而讓拉薇妮亞去東北出差了。


    也就是說她們現在仍然在等待著拉薇妮亞的歸來。


    那麽這些機研的成員們找我有什麽事?難道說拉薇妮亞的死暴露了麽?那樣的話,要怎麽向她們說明好呢。


    考慮著這種問題,心情變得愈加煩悶起來。


    然而。


    「……您是、來棲雪拉小姐?」


    明明是特意來拜訪,為什麽還會問這種問題?


    這位應該是她們當中的代表吧。站在十多人的集團的正中、並不顯得特別高大的女孩子,先是用挑釁般的目光上下打量著雪拉,不一會兒


    就放棄般地搖了搖頭,僵硬的表情當中的力量也放鬆了。


    「……我明白了,是這麽回事麽」


    這名有著和拉薇妮亞相似的拐彎抹角說話風格的卷發女孩低聲歎息,然後側身一步讓開位置。


    她的身後,是修複過後的拉薇妮亞的超鋼機,巴特拉v型。原本那個旅行用提包加上腿、有著強烈的武器搬運倉庫傾向的機體,現在幾乎剝除了大部分的外裝,銀色的內部結構暴露在外。


    巴特拉扭動身體,從按著他的女生手下逃也似地掙開,三步並做兩步跑到雪拉跟前。


    站定身體之後,就像在表示服從的小狗一樣垂下了頭。


    在疑惑又迷茫的雪拉麵前,卷發的機研部長在巴特拉的身體上進行了一番操作,取出了一個半圓形的卡匣。


    「果然……」


    部長咬著下唇喃喃著。


    那種光碟是在遊戲主機和個人電腦上普遍使用的、用於保存和轉移資料、可以存儲相當大容量的記憶媒體。


    「為了在通常的遊戲主機上也能讀取而特意統一了規格,雖然容量上和一般的那種有很大的差異,但是現在記錄下的資料隻占了很小一塊領域,要閱覽的話應該沒有什麽問題」


    雪拉呆呆看著眼前的少女的嘴巴,完全不明白她到底說了些什麽。應該說,話語的意思雖然能理解,但卻完全不明白她這麽說的用意,就好像眼前站著正在說話的是一名外星人一樣。


    然而機研的部長完全無視了雪拉的疑惑,自顧自地說著。


    「這是我們機研開發的巴特拉用戰鬥記錄光碟。之前的那一場戰鬥中有許多地方奇怪地被鎖住了,讓我們幾乎束手無策。在接下去即將進軍本戰的時候還帶著這麽重大的隱患,如果有什麽萬一的話會給拉薇妮亞大人帶來麻煩的,我們都很擔心呢」(是呢是呢)


    她身後的部員們如同訓練好的一樣齊聲應和。


    是嗎……雪拉想著。


    這些女孩子們還以為拉薇妮亞還會回來,還打算和她一起參加本戰呢。


    明明已經沒有那種可能了呢。


    「想著不管怎麽說總之先解除掉鎖定的時候,維護中的巴特拉突然自己逃了出來,於是我們都慌忙追了出來,結果就跟著它到了這裏呢」(對啊對啊)


    部員們又一次同時點著頭表示同意。


    「——原本的話,巴特拉的ai當中應該是沒有感情的部分才對……」


    ——所以呢?你到底想說什麽?


    「……不過我想,巴特拉應該是希望來棲小姐收下這個吧」


    「……是麽」


    麵對自己完全沒有興趣的話題,雪拉隻是應付著點了點頭。然而部長卻似乎把這看成了表達承諾的意思,直接將那張光碟塞到雪拉手中,接著不容她拒絕地退後一步。


    然後……


    「如果看到了當中記錄的內容的話,請一定要保密哦」


    說完之後,輕輕地行禮離去了。


    ◆


    東北的中心、青森站,是一個悶熱而又擁擠的混亂世界。


    裸露在外的黑色鋼鐵骨架,和樹脂構成了遮陽棚一樣的半透明屋頂。統一成十八世紀的古董一樣風格的外觀的這座車站,是擁有超過三十座月台的巨型交通樞紐。


    但是啊……茸味想著。


    今天的人流還是特別密集啊。


    雖然這裏茸味也不是來過很多次,但是這個人數比記憶中的青森站客流量要高出許多,肯定這當中有好幾成是剛剛欣賞完梅格小姐的比賽正準備回家的人吧。


    抬頭望向時鍾。茸味到達這裏,是在距離日期的變換隻有兩個小時的時刻。駛向仙台的最終電車即將在五分鍾後發車,不論怎麽想今天晚上都是不可能回家了的。


    茸味收了收肚子,拿出手機向德子傳訊。


    『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不過我沒事,現在很好,還有謝謝。』打完這樣簡短的郵件,茸味直起身看了看四周。確認了周圍沒有自己在找的東西之後,轉身向附近的垃圾箱走去。


    果然不出所料。茸味一眼就看到了那個東西。


    今天比賽的宣傳冊子……不,那隻能算是廣告傳單。為了防止參加高校的準備過於輕鬆,關於本戰的比賽會場的情報公開得相當晚。通過手機檢索到的結果是,正式的觀戰指導手冊要在明後天才能發布,而網路上的會場情報公開是在明天的傍晚。


    所以,那些東西是沒辦法指望了。


    茸味在長椅上坐下,把小店裏買來的一個飯團和牛奶握在手裏,目光迅速掃過傳單上的內容。


    青森室的整體是一個仿佛要把青森灣包圍起來的新月形狀的城市,以青森站為中心,往左右兩邊幾乎是對稱地延伸開去……所謂的舊城區,是指兩翼的中央靠尖端一帶,離中心地區最遠的那一部分區域。


    今天比賽所用的,似乎是左翼的部分,西南邊毗鄰飛鳥山的那個區劃。


    茸味立刻起身,抬頭檢視上方的電氣指示牌。


    通往左翼側的舊城區的是……


    茸味迅速在人群的縫隙當中穿插通過,跳上正停靠在八號站台、為了配合這次武鬥會而特別開設的直達列車。


    列車正好即將出發。


    窗外閃過的青森市,是一個處處聳立著摩天大樓的海岸型都市。新月形狀的海灣當中有填海而成的麵積不小的人工島嶼,高樓當中的相當一部分就建築在那個島嶼上。


    去年的大會,還是在那塊填海所成的土地上舉辦的,然而隻過了一年時間,那裏就變成了高樓林立的都市中心。


    這也是東北這片地區的技術力量的象征。


    眺望著這片繁華景象的茸味心裏,不安正在滋生。


    梅格小姐應該已經完成了今天的任務,現在是不是已經在賓館的房間裏了?


    比賽結束之後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現在這個時候才跑去比賽會場,真的還能見到梅格小姐麽?


    就沒有什麽好辦法麽?茸味像是要把傳單看出個洞來一樣盯著它。


    會場的位置已經確認了。對手的資料現在用不著。


    在眾多的信息中,典禮儀式的日程安排那部分吸引住了茸味的目光。


    今天的比賽是前夜祭的一部分,就在剛才神官團的樂團舉行的音樂會才剛剛結束。而明天一早還有紀念儀式……也就是說,梅格小姐還留在舊市區會場附近的可能性很高。


    或者是……


    梅格所屬的高中……蒼森高中……也是分校麽。學校已經是在差不多到岩手的地方了,雖然現在這個時候也不是不能趕回去……但是既然明天還要參加典禮儀式,梅格小姐應該不會特意趕回學校。就算現在趕去那邊,到達的時候也已經是明天早上了。也就是說要見到她最早是在明天早上,如果她沒回去的話,那就要推遲到後天以後了。


    而且說起來,茸味根本不知道梅格這樣的聖葬卿平時住在什麽地方。


    怎麽辦?


    好好想想。


    應該會有什麽線索的。


    自己過於拘泥什麽東西,以至於漏看了什麽東西嗎?


    周圍有沒有什麽被自己忽略的重要東西?


    「……!」


    解決的鑰匙找到了,而且正是近在眼前。沒錯,茸味正在正在追蹤的這個名叫梅格的人是一名聖葬騎士……也就是聖葬卿的一員不是麽。


    人葬卿,瑪格麗特·瑪奇……


    允許佩帶青銅色的神官徽章、『齒輪與貫穿闊葉樹之劍』章,為數僅僅八人的詞團長階級中的一員。


    而茸味身邊的人裏麵,也有……雖然隻是平騎士的末席,但也是位聖葬騎


    士。


    春日井絢乃。額頭上覆蓋著靚麗的黑發的美少女,千美繪的幼年好友,同時還是位值得依靠的大姐姐。


    今天早上去春日井教堂拜訪的時候,並沒有找到她的身影。茸味在看到那張說明了外出的留言紙條之後,判斷無法和她見麵而放棄了請她幫忙的打算,但並不是完全無法同她取得聯係。


    聯絡她的可能渠道是……千美繪和拉爾夫。


    不趕緊到站的話……茸味通過車窗,望向列車行進的方向。


    什麽事都不做僅僅隻是幹等的話,十五分鍾也仿佛是令人難以忍受般漫長。


    列車剛剛到站,茸味就即刻跳下了車。


    舊城區新設的這個名叫『西翼』的站點,正是新設的大會專用直達列車的終點站。茸味站在月台的角落裏翻開了手機中的電話簿。


    先打給絢乃的教會。


    僅僅三秒鍾的撥號音都讓人覺得不耐煩……接著。


    『您撥打的電話號碼由於用戶本身原因暫時無法接通……您撥打的電話號碼……』


    看來是沒繳費被掐了麽。


    「……這樣的話,禦濱同學也沒法聯係到她了吧」


    辦法隻剩下一個了。


    (原本是不想驚動到她的……沒辦法了)


    隻好給雪拉的家、來棲宅打電話了。如果是雪拉學姐接的電話的話說不定會被直接掛掉,但是如果是拉爾夫先生接到的話,說不定可以問到聯係上佩姬的通訊端末的方法。


    撥號鈴聲已經響過了十聲。


    沒有切換到外出留言模式的話,就是說應該還有誰留在家裏才對……


    鈴聲響過了二十五回,自動切斷了。


    茸味安靜地考慮了一會兒,正準備打一次雪拉家的電話的時候,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真是的,嚇得心髒都快停止了。


    這個號碼是……


    「是誰啊?」


    太胡鬧了吧,從第一位開始就是不正常的數字滿載啊。


    但是,現在已經是無論什麽樣的突發狀況都不能逃避的情況了。茸味做好了覺悟,按下通話鍵,將電話貼近耳邊。


    「喂喂」


    「茸味同學~是我哦~?」


    「佩姬小姐?!」


    「是~☆」


    身體一下子脫力了。這是什麽巧合啊,剛才一直在尋找的人的聲音忽然就從電話那頭傳過來了。


    「現在正想著要找你呢,剛想打電話……」


    「是~☆」


    「教會也關門了,你們究竟跑到哪去了?」


    「就在這裏哦~?」


    這裏?


    剛想抬頭,就被人從身後蒙住了眼睛。


    柔軟的絲製手套溫柔地覆蓋在茸味的臉上。


    「這裏啦~☆」


    聲音就從正後方傳來。茸味連忙摘下覆蓋下眼前的手,慌慌張張的轉身……然後就看到佩姬嘴角帶著一如往常的微笑理所當然般地站在麵前。


    「啊……」


    這次是真的渾身無力了。


    不由自主地蹲在了地上之後,茸味才發現自己今天這一整天幾乎就沒有放鬆下來過。


    「……但是為什麽你會出現在這裏?」


    「有兩層意思呢。其一是為什麽會在青森,其二是為什麽知道茸味所在的位置,對吧~」


    沒錯,正是如此。


    「在青森,是因為絢乃小姐聖葬騎士工作的需要……表麵上是這樣啦」


    佩姬好像剛剛說了什麽令人在意的話啊。


    「知道茸味所在的位置的原因嘛,是因為我跟蹤了你啦~☆」


    「啥?!」


    茸味抬起頭,下意識地發出了相當失禮的聲音。


    「那是什麽意思啊?」


    「茸味和拉薇妮亞約會的那一天,有沒有接到過什麽奇怪的電話呢~?」


    這麽說的話……茸味想起來了。那一天,茸味在等待著拉薇妮亞的時候,似乎確實曾經接到過一個隻響了一聲就掛掉了的、而且還是不知道來電號碼的電話……


    「就是那個啦。那個時候,茸味同學的手機裏就被裝上了每隔一定時間就會向我發送信號的程序了哦~?」


    「誒?」


    那個是……為了監視自己和拉薇妮亞的約會過程?


    「就是說從那之後就一直……」


    「是~☆茸味身處什麽位置之類的我全部一清二楚哦~和雪拉結合的那一天也是,兩個人在夜晚的街道上……」


    「沒去過那種地方!而且也沒結合過!」


    「又來了又來了~」


    「……是真的啦」


    「是~☆那個先暫且不提,今天也是,先去了鳴合神殿、又去了秋田……最後居然還跑到這裏來了,所以就想你是不是需要一點幫助呢~」


    所以就來了這裏、嗎。


    「啊……哈哈……那個……真是太感謝了……其實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佩姬輕輕地抱住了半哭半笑的茸味的頭。


    「你還沒有放棄呢。為了雪拉,也為了拉薇妮亞」


    「是的」


    「跑了這麽遠的路,辛苦你了」


    佩姬溫柔地說著,柔軟的胸口溫柔地包圍著茸味的臉。


    和在漆黑的雪拉與佩姬戰鬥的那一天安慰了闖入其中的茸味一樣,這一次佩姬也安靜地擁抱著茸味。


    「大家都一樣,都還沒有放棄,所以茸味也要繼續努力。我相信,讓所有人都獲得幸福的那一把鑰匙,一定就掌握在茸味你的手中」


    茸味並沒有抱著那麽偉大的想法。他隻是有想要守護的女孩子,隻是想著為了她去做點什麽而已……


    但是,如果這樣能夠讓大家都幸福的話……


    如果佩姬也那麽說的話……


    茸味就還不能在這裏停下腳步。


    兩人在一旁的長椅上做下,繼續交談著。


    上一次和佩姬說話,除開拉薇妮亞被破壞的那天之外,就要算到和雪拉一起喝下情侶冰飲的約會那天,在來棲家的事了。


    「那麽,絢乃小姐現在在哪兒?」


    「現在的話應該已經往蒼森那邊去了哦~」


    不是這個青森市,而是還要稍稍往內陸方向一點的,名為月光之森的聖地所在的區域麽。


    「是嗎……原本還想問問她那些被稱為聖葬卿的人物們現在在什麽地方的」


    「雖然說是聖葬卿,不過其實你在找的隻是人葬卿梅格小姐對吧~原來如此,你是打算順著那邊的線索找到喬小姐嗎?」


    「啊,是的」


    「我想大概不行哦~若草四姐妹做為組織來說已經解散了呢~」


    「哎……?」


    「我也調查了不少東西啦,但是我想茸味同學是不會獲準同現在的喬小姐見麵的呢。而且我懷疑,現在梅格小姐說不定也沒有掌握喬小姐的所在地點呢~」


    「為什麽……這麽問的話是不是有點奇怪?」


    「因為這是女王宮做出來的事嘛。喬小姐那方麵,就暫時交給我們來負責吧。現在絢乃小姐也是為了這個目的才孤身一人潛入蒼森的呢~」


    「那麽,我所做的事情……」


    「我想不會是完全白費力氣的啦,肯定」


    「謝謝你,佩姬小姐……哎,那個是?!」


    不知道在什麽時候,茸味的手機被佩姬握在了手裏。


    那讓專業扒手也會大吃一驚的嫻熟手法,讓茸味整個人呆若木雞。


    「沒錯,這是茸味你的哦~☆」


    「那個我知道……」


    無視茸味的抗議,佩姬打開手機的充電通訊兩用端口的蓋子,把戴著手套的手指貼近端口……然後用同樣的動作,將另一隻手指向頭頂連著的棉球狀的半圓型傳感天線『棉式傳感器』。


    瞬間,月台上光亮一閃,佩姬身旁無數清淨聖光描繪出的白鳥羽翼翩翩飛舞。胸前所保存著的天使的羽翼——『聖遺物(relic)』行使力量的表現隻在一瞬間發出了耀眼的光芒,然後迅速隱去了。


    「好了,請收好。剛才那個隻是製禦掌握(crag effect)的光影效果,別在意別在意~」


    crag……怎麽說呢,光名稱聽上去就不太保險啊。


    帶著對那個發音的一點小小的不安,茸味接過佩姬遞來的手機。


    「茸味,打開郵件看看吧。我已經把我所知道的梅格小姐在接下去的時間內的行動預定、盡可能詳細地記錄在裏麵了。現在的話可能還在會場……但是梅格小姐似乎不打算出現明天的典禮儀式,而且早上可能就準備回去了,要做什麽的話還是趕緊比較好哦」


    「啊……」


    手機上確實顯示著未讀的郵件,打開之後,如同佩姬所說的一樣,參加儀式的人的行程安排全部都記錄在了上麵。


    「我之後還要給絢乃小姐的行動做後援,所以接下去就沒辦法和你同行了呢……茸味同學,為了雪拉……還有,也為了拉薇妮亞,請你繼續加油吧」


    「是,非常感謝!」


    茸味朝佩姬深深地低下頭,然後再次開始了行動。


    ◆


    東北的首都——『蒼森』。


    這是位於比舊青森城區剛靠近內陸一點的區域的機械之都。


    表麵全體都由玻璃覆蓋的、或是通體上下沒有一扇窗戶,諸如此類標新立異的現代高層建築充斥在這個神聖之都中。沿著伸展在這個都市內部的十車道的中心大道前行到底,坐落於城市東北方向的,就是整個東北地區的最高學府,蒼森工業高等學校的大門。


    學校內部,不僅有從高中到大學的全套校舍,還有包含女王宮本殿在內的蒼森神殿。神殿的管轄區域連同相鄰的月光之森,形成了被統稱為蒼森的這一片森林。


    應鳥葬卿的征召而前往蒼森的絢乃,在早上就已經完成了和鳥葬卿的會麵。如果那位將看似一觸即折的纖細身體包裹在軍裝內的鳥葬卿所言非虛,那麽絢乃將不會在短時間內被投入戰列,這次召喚她前來隻是為了禮節性的提前通知。


    不如說這次讓她前來的主要目的,隻是讓她以騎士團員的身份出席明天的典禮儀式。


    為了在那之後即將舉行的新入團者們的歡迎儀式,現在排名靠後的騎士團員都被召集了起來,而絢乃隻是其中的一員。


    還有儀式的主要部分、以及騎士的敘勳儀式也都安排在明天。雖然絢乃可以在神殿的宿舍中住下,但是沒有神官身份的佩姬就隻能在蒼森城區內的旅館中定下房間,兩人因此也不得不分頭行動。


    然而,這對於絢乃她們來說反而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今晚,由於在舊蒼森城區的本戰會場所進行的揭幕戰,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住了。


    ……於是絢乃就乘著這個機會偷偷溜出了宿舍。


    「哼,超鋼機武鬥會也好騎士敘勳也好,現在都讓我借來打一下掩護吧……」


    黑色的緊身衣包裹著身軀,絢乃的行動迅如閃電。


    周圍是森林……雖然是這麽叫,但是這裏並不是那種日本常見的林木密集的林地。真要說的話,其實隻有連策馬奔馳都能夠做到的那種程度的稀疏的樹木,不過麵積還是很廣闊的。


    絢乃疾弛在這樣的森林中。


    森林在蒼森工業高校龐大的區域中肆意伸展。隻要在往深處前進幾公裏,就能夠到達女王宮真正的本殿所在的『真實的月光之森』。


    絢乃繞過森林中有神殿存在的那些區域,進入它們身後的森林。接著,由樹木的牆壁所阻斷的、神官團的另一副姿態就展現在了她的眼前。


    那是,由這些世界侍奉女王的神之使徒們直接管轄的下的工學、工業建築群。


    「有了……!」


    絢乃低吟著,目光捕捉到了林木間隱藏的那些建築物。


    她在右手邊發現了作為標記物的那一棟茶褐色煉瓦樣式的大樓,停下了腳步。


    「那就是微重力下材料實驗樓……那麽接下來是……」


    絢乃將佩姬調查到的蒼森高校的校區地區在手掌上攤開。標著矽晶圓生產建築的記號的另一側,有著麵積巨大的缽狀地形,沿著斜麵向下螺旋狀伸展的巨大管道,似乎是射擊兵器的實驗場。


    不光如此,從以b爐心為基礎的動力裝置的開發機關,到以番長戰車為代表的武器製造部門,再到大規模無重力狀態發生裝置所需要的合金生產工廠……在這一片地區內,可以說是隻要和機械、無機工學相關的研究就沒有他們不曾染指的分野,乃是東北地區自豪的工業技術名副其實的頂點。


    「還真是什麽都有呐……」


    絢乃用鼻子哼了一聲。


    猛踢地麵,在當前位置左轉九十度,繼續前進。


    蒼森工業和女王宮正在進行什麽不穩的工學研究這間事幾乎已經是半公開的秘密了。


    表麵上完全不承認存在的名為『女王的碎片』的謎之結晶的解析、融合了北海道著名的生物工程技術的生化學研究……和神官團有關的流言根本無法一一列舉完。


    但是,今天的目的並不是那個。


    在幾乎無人靠近的一角,有一幢小小的建築物。


    這是由仙台的教區長泄露出來的消息,然後由佩姬三天之內一直沉浸在電腦世界中,以女王宮的防衛係統為對手展開了不眠不休直至燒毀寸前的電子戰之後才得到的情報。如果沒錯的話,『喬』就在那幢建築物裏麵。


    「……沒什麽方向感啊,要是沒有這張地圖的話說不定就迷路了……這地方也太大了吧」


    絢乃靈巧地閃過樹木疾奔,目標是那不存在於公開地圖上的秘密建築。盡管沒有表示在地圖上,但是為了保險起見,還是有設置著裝備了探照燈的警備崗位。


    外圍有寫有『keep out』字樣的紙帶張設著,名義上是當作處理危險物品的設施而做的警戒。


    話雖如此,也許是沒有料到會有襲擊吧,警備人員隻有站在高處的一人。


    「那麽」


    絢乃瞬間放低身體積蓄全身的力量,避過探照燈的軌跡,在暗夜的掩護下如同一隻矯健的野獸一般跳躍了出去。漆黑的身影瞬間溶入闊葉樹綠色的葉片群中,像一顆凶猛的炮彈一樣從上方襲向警備的神官。


    「阿—門!」


    她邊劃著十字邊把膝蓋深深扣進神官的麵孔,同地麵一起把他的頭當成三明治一夾,瞬間奪取了對方的意識。


    對方甚至還沒來得及發出警報。


    絢乃仔細確認過神官的氣絕狀態後,潛入了外表形似階梯型金字塔的這幢建築物之中。


    但是,出乎意料的事件發生了。


    這幢建築物居然隻是一個通往地下洞窟的出入口。


    「這是……地牢?太奇怪了吧?」


    走完通道之後到達的地方,果然是牢獄。


    這是個讓囚禁在其中之人都無法察覺到自己正身處工學聖地蒼森的岩石洞窟。


    如此嚴重的環境違和感。


    到達最深處之後,展現在眼前的是鐵柵欄……不,是水晶製成的柵欄。看來這個牢獄,隻是為了水晶牢籠的另一頭、那個有著『某個』人外表姿態的那個東西而存在的。


    這情景讓絢


    乃不禁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這實在是……太過殘酷的景象。


    牢牢釘入牆中的是b合金製成的鏈條,鏈條的末端是手銬。


    手銬所拷住的東西的另一頭,一具身體仿佛是被人拋棄在那裏似的晃晃悠悠地懸掛著。


    那具身體上,除了被手拷拷住的那一隻以外沒有其餘的手足。


    上麵生著的長長的發絲,因為無人打理而變成了散亂的一團……


    那具看似是人類殘骸的東西微微張開了眼睛。


    赤紅的眼瞳捕捉到了絢乃。


    對方咧開了一個仿佛要撕裂嘴角的笑容,然後聲音傳了出來。


    「呀,很久沒見了。你是來殺我的麽?」


    那個『東西』,用喬的嗓音說出了這些話。


    「?!這是怎麽……」


    絢乃無法理解發生在眼前的事情,一時啞然。


    ——在這樣的牢獄中,喬被斬斷四肢,被鎖鏈囚禁著。


    被鎖鏈囚禁著,幽閉在這個洞窟中。


    「究竟是怎麽回事啊這……」


    若草四姐妹不是以奪取拉薇妮亞的霍森傳動裝置為目的的麽?喬不是已經完成了那個任務麽?


    那麽究竟是為什麽?在理應受到獎賞的情況下,究竟是什麽原因會讓她落到這種境地?


    這件事,無論怎麽想都太奇怪了。


    「等等啊,我現在就放你出來!神座降——」


    「別那樣做」


    喬那沒有溫度的話語讓絢乃的手停了下來。


    「但是喬,你……」


    「你不是特意來殺殺了拉薇妮亞的我的嗎?」


    是啊,雖然不是打算來殺她的,不過也是抱著複仇的目的來的,原本是想至少要讓她付出一點代價。


    但是,前提是拉薇妮亞真的是被喬所殺的話。如果是自己弄錯了的話就好了,絢乃是抱著那樣的希望來到這裏的。


    「我是……」


    「沒錯哦,是我殺的」


    喬用仍然冰冷的聲音宣告了自己殺害拉薇妮亞的事實。


    「是我拔出了霍森傳動裝置,是我打爛了她的臉。沒錯」


    「那樣的話……」


    「怎麽了?」


    麵對疑問,絢乃垂著的手緊緊攥成了拳頭。


    疑問自然地從口中流了出來。


    「那樣的話,為什麽你會被鎖在這裏呐?為什麽要用那種自嘲一樣的語氣,一副想要被我殺掉的樣子啊……」


    手撫上了水晶的牢籠。


    「喬,你明明應該已經實現了對拉薇的複仇……但是……但是啊……你臉上完全沒有一點幸福的表情不是嗎!你想說拉薇妮亞她……拉薇妮亞她、就是被這樣的人殺掉的嗎!」


    猛烈的感情夾雜在話語中噴湧而出。


    現在浮現在喬的臉上的,絕對不是那種完成了心願的人的表情。


    自嘲?放棄?後悔?


    想要知道變成這樣的理由。想要知道她不能說出實話的理由。想要知道她不得不被囚禁在這裏的理由。


    想知道在那張臉上寫滿絕望的理由,想要絞緊她的脖子,聽她從口中說出來。


    沉默占據了這個牢獄的空間。一段時間之後,終於,喬的喉嚨裏又漏出了聲音。


    仿佛是想把對方當成白癡一樣嘲笑但是失敗了的……那種聲音。


    「真是的,這是什麽老好人啊……」


    喬好像放棄了一樣。


    「明明仇人近在眼前,還要問對方要不要緊?太天真了。你這已經是白癡的程度了吧。你明明應該是比較強的一方,就是因為這樣才會被那些明明比你弱但是卻濫用力量的人扳倒。真的好嗎,我可是為了活下去輕鬆就能編出謊來的……你明明知道我就是這種人」


    「……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


    「說了我不知道啊!麵前有朋友正在流眼淚哎!我怎麽可能放著不管!」


    喬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一點。


    在理解了絢乃所說的話當中的意思之後,那張戴著厚厚的假麵具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點點、真的隻是極其細微的一點點表情。


    紅色的瞳仁搖曳了一下。


    「你說我哭了?真是的,白癡啊」


    喬仿佛要隱藏起表情一般地低下頭,像是緊咬住牙齒一樣地低聲呢喃著。


    「你們都是白癡啊……你啊,明明應該對殺了拉薇妮亞的我進行複仇的,明明應該憎恨我的……現在跑來幫我到底是要怎麽樣啊……泉秋院拉薇妮亞也是這樣,明明自己就要被殺了,明明已經意識不清了,居然還看著正在破壞她的我說『你沒事啊,太好了』……那女人居然這麽說啊」


    「所以說!」


    絢乃對著喬


    「如果僅僅隻在『一個』價值觀的驅使下行動的話,就誰都不會有煩惱了不是嗎!」


    給予了關鍵的一擊。


    如果憎恨當中,僅僅隻包含著憎恨的情緒的話,誰都不會有左右為難、如同把自己撕成兩半的那種經曆了吧。


    沉默的最後。


    喬終於有了動作,她把連接著鎖鏈的那隻手屈起,讓自己的身體吊了起來。


    機械的手腳都已被卸去,她就靠用牙齒咬住唯一餘下的手臂上的袖子,讓自己的身體徐徐地、徐徐地抬高。


    「你到底要……」


    做什麽。絢乃的問題被喬用沉默忽略過去,她隻是將沒有手腳的身體勉強上舉,將自己的手靠近臉部、然後張開手指,最後用尖利的犬齒將褪下一點的手套外皮用力咬破。


    有什麽東西落到了地麵上。喬也像用盡了力氣一樣,咚的一聲落到地麵上。她因為痛苦而呻吟了一聲,接著讓身體匍匐下去,把落到地上的那個東西含進了嘴裏。


    然後,朝絢乃吐了過來。


    沙啦,幹燥的碰撞音響起,那個東西落到了柵欄的那一側,手剛剛能夠到的位置。


    絢乃努力拿在手裏的這個東西,是整體酒紅色的、兩小片巧克力大小的四方小芯片,上麵印著金色的方框和文字。


    那個文字是……


    『sara0666』


    這樣的字樣。


    「?!這個是……」


    「泉秋院拉薇妮亞哦」


    「這是什麽意思呐?」


    「記憶芯片……魂之容器已經被移植到伊莉莎白那裏去了……因為是我親手做的,所以我很清楚。剩下的隻要把那個拿回來的話,拉薇妮亞應該就能回來了」


    「誒……啊,不對吧!我想問你的不是這個……啊不對這個也是我想問的,但是現在不是問你這個……」


    絢乃一下子混亂起來。突然降臨的眩目的希望之光和眼前喬所背負的沉重絕望形成了殘酷的對比,讓絢乃感到有些眩暈欲嘔。


    「為什麽……現在」


    「是謊言哦。我的記憶、憎恨、對水脈的懷念,全部都是虛假的。我真正的名字並不是暮春淨水、梅格也不是代替我的雙親養育我的人、我也不是二十五歲、也不是征爾和水脈的青梅竹馬……我失去手腳也不是因為泉秋院拉薇妮亞、或者應該說,在花見之山的那場麵對麵的戰鬥之前,我從來都沒有見到過泉秋院拉薇妮亞這個人呐」


    「這是……什麽意思啊」


    「因為是被隨便替換使用的啊,這個身體。隻是為了破壞拉薇妮亞……不,為了奪取霍森傳動裝置而製造出來的傀儡娃娃而已」


    喬帶著凶惡的目光低聲呻吟著。


    「下一次,又會帶著別的記憶、別的表情,站在其他的什麽人麵前了吧。喬好像已經是第三個了」


    這些話對絢乃來說有些難以理解。


    別的記憶?別的表情?替換使用?別的什麽人?


    而且好像在說著別人的事一樣……


    「……等等等等……這麽說的話,到底是什麽人呐,你?」


    「誰知道呢」


    喬拒絕了回答這個問題。


    「再問下去的話你就回不去了,所以你就當我是喬好了」


    「……我聽不懂啊。而且啊!我是已經做好了和整個東北和女王宮為敵的覺悟才到這裏來的呐!現在叫我……」


    「不可以」


    喬強硬地否定了絢乃。


    「絢乃,你是為了誰才來到這裏的?別犯糊塗了。絢乃你一定要參加決賽、還要取得勝利……然後成為女王的劍。想要以後接著過幸福的日子的話,就一定要用合法的手段取回霍森傳動裝置」


    麵對這番不容分辯的宣言,絢乃沒有辦法說出一句否定的回答。


    「那雖然是那樣沒錯……但是喬、你要怎麽辦啊!」


    「該給的東西已經給你了」


    「什、你想這樣就算完了嗎!」


    不是。喬笑了。


    「我會活下去,然後靠自己的力量逃出去」


    這是自今天見麵以來第一次見到的、非常有喬風格的、永不屈服的眼神。


    「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會想辦法解決,所以你就盡快離開吧」


    ◆


    黑發的少女轉過了身,赤發的少女閉上了眼。


    絢乃為了奪回拉薇妮亞,選擇了前往佩姬等待著的外麵的世界。


    喬為了繼續活下去,選擇了留在這個漆黑的牢獄中。


    絢乃向背後的人送去告別的話語。


    「希望你別忘了……下次見麵的時候,我們就是同伴了呐」


    感受到絢乃傳遞過來的心願,喬微微地點了點頭。


    仿佛受這個動作推動,絢乃開始邁步飛奔。


    揮散留戀、穿越洞窟、撕裂空氣。


    絢乃相信……


    仇恨與憎惡的時代已經過去。


    因為大家都明白了,即使是不同的道路,總有一天也會交匯。


    她想起即將迎來和喬的決戰的那一天,拉薇妮亞在房間裏對茸味所說的話。


    「這場比賽,是為了和喬小姐成為朋友而戰——」


    還有……


    「和雪拉接受颯拉的挑戰的那個時候一樣——」


    從正麵接受、從正麵回應……颯拉正是這樣才成為了姐妹,所以喬也一定會因為這樣而成為朋友。


    絢乃緊緊握住喬托付給她的拉薇妮亞的記憶素子集積回路,讓自己的聲音一點一點地從牙縫中輕輕漏出。


    「雪拉,拉薇妮亞學習了你的生存方式……才終於走到今天這一步……始終對對方敞開胸懷、始終尋求相互的理解……」


    盡管她是付出了名為自身的巨大犧牲,才得到了今天這樣的結果。


    即便如此,她現在也正在逐漸回來大家的身邊。雖然現在僅僅是是一片記載的記憶的芯片,但是她一定會奮力戰勝命運、最終回歸的。


    所以……


    「接下來就輪到雪拉你了……曾經教給了拉薇妮亞生存方式的你,可不能一直把自己關在黑暗的籠子裏啊。接下來就由你——靠你自己,回到茸味的身邊去吧!」


    ◆


    「我還真忘了啊。就算我已經不是喬了,那群孩子也不可能把我當成喬以外的人對待吧……」


    聽著離去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喬——曾經擁有喬這個名字的女孩低聲呢喃。


    「那樣的話,我也不得不作為暮春淨水生存下去了呐……」


    不。喬輕輕搖了搖頭。


    「也不對嗎……除了喬這個身份以外,現在的我(わたし)……不、現在的我(ぼく)也不是喬以外的任何人……這樣才對嗎」


    (譯注:喬一直使用的是偏男性化的自稱ぼく,所以前麵的一般自稱わたし應該是另一個人格)


    沉默。


    絢乃的腳步聲已經聽不到了,牢獄再一次恢複到之前那種讓時間的流逝都變得曖昧的寂靜之中。


    啊啊、地,喬忽然一個人自言自語起來。


    「說起來……還有件重要的事忘記說了啊」


    那是泉秋院拉薇妮亞最後留下的話語。


    大概是在意識消失之後無意識的呢喃吧,或許連拉薇妮亞本人都沒有注意到自己曾說過這麽一句話。


    『祖父大人……我現在算是個合格的泉秋院家的女兒了嗎……』


    這大概就是拉薇妮亞真正在意的事情了吧。


    「……轉達這句話就是我的任務了……是這樣吧,泉秋院拉薇妮亞」


    那樣的話……就決不容許自己再逃避了。


    明白了這一點的喬,越發堅定了自己活著回去的信念。


    ◆


    那位少女正在歌唱。


    她所唱的,正是在那湖畔的雪白別墅中、草原一樣的庭院中,拉薇妮亞哼唱過的那首歌。


    滿溢著送別女兒的母親的心情的、遠行的歌。


    不要顫抖,也不要流淚——如此,對未來的女兒送去祝福的歌。


    茸味還記得很清楚。


    那是身為著名歌手的水脈的母親,贈予女兒水脈的、簡短但卻牽動人心的歌。


    和佩姬分別之後,結果還是沒見到梅格小姐就被從場地趕了出來,為了讓自己的頭腦冷靜下來而一個人在港邊散步的時候……就聽到了這個歌聲。


    心髒仿佛暫時停止一般地沉默了一瞬,然後迅速不可抑製地劇烈跳動起來。


    「拉薇妮亞小姐的歌!」


    是偶然……雖然不停地在心裏對自己說是偶然的巧合,但還是帶著一點落水者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的心情登上了防波堤。


    那裏有一位少女。


    穿著教會的僧侶服飾的少女。


    她沒有帶修女的麵紗,取而代之的是閃耀在發際的羽毛般的銀色飾品。


    閃爍著通透的天藍色光芒的發絲,給人一種幻想般的印象。她任由海邊的風梳理著那頭柔軟飄逸的波浪式卷發,一個人靜靜地唱著歌。


    朝陽還沒有升起,然而天空已經逐漸染上了清晨的白色。


    背對著那孕育著光明的水平線,少女隻是不停地歌唱著。


    ……歌曲由一個突然伸展、但是卻飽含著無限溫柔的樂句拉下了帷幕。


    然後,少女朝這邊轉過了身,臉上露出了少許驚訝的神色。


    「早上好」


    向茸味投去溫柔的微笑之後,輕輕點頭致意。


    「您是瀨戶茸味先生,對吧」


    「我……」


    「雖然還隻是初次見麵,但是茸味先生也一定早就知道我的事了吧」


    茸味慢慢地點了點頭。


    是的,茸味知道這名少女的事。


    至少他知道,這名少女有著與誰相似的外表,接下來又要與誰一起同赴戰場。


    她正是喬的愛機、伊莉莎白座首上的那座雕像,她的外表,正是啟動了拉薇妮亞靈魂的那位少女……


    少女緩緩站起了身。


    站起了身,用和梅格相同的方式拎起了修道服的裙裾。


    「初次見麵,我的名字是泉秋院水脈」


    這麽說著,行了一個淑女之禮。


    該說什麽呢。明明想說的話有一座山那麽多,但喉嚨口卻像被堵住了一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水脈向著嘴巴一張一合卻什麽話都說不出來的茸味踏出腳步,逐漸靠近。


    「那首歌


    是……」


    一步。


    「母親大人在我五歲的時候,親自譜了曲、填了詞之後送給我的曲子」


    又一步。


    「是我非常喜歡,一直都重複著重複著、不知道哼唱過多少遍的、最珍貴的寶物」


    再一步。


    「真是不可思議呢」


    一步。


    「明明已經死了十五年多了,卻還能夠這樣用嘴唱出這首曲子」


    一步……


    「我很可怕嗎?」


    又加上一步。


    「是因為,我是若草的姐妹嗎?」


    站在茸味麵前。


    「還是說你所害怕的」


    拾起茸味的手,隔著修道服貼在自己的胸口。


    「是這副,機械的身體?」


    「等—!」


    茸味被水脈的動作嚇到,下意識地抽回了手。


    臉上迅速發燙,想也知道一定是赤紅一片。


    確實水脈的手就和那些使用球型關節的人偶一般無二,衣服下的胸部也跟那個隻有微小的曲線起伏的雕像一樣,隻有僵硬的觸感。


    就算這樣,這也是女孩子的胸部。


    「不、不可以這樣啊!」


    摸了那個之後,心裏有一點開心又有一點害羞,就好像做了什麽壞事一樣。


    但是意外的是,水脈表現得比茸味還要驚訝。


    她檀口微張,兩眼瞪得大大的看著茸味……


    「……難道說,你在害羞?」


    臉上寫滿了疑問。


    「因為觸摸了我的、這個、這樣硬邦邦的身體?」


    「那、那是當然的吧!因為是女孩子的乳……啊不不,是胸部啊!那樣的……和摸到銅像啊雕塑啊人偶啊什麽的情況完全不一樣不是嗎!那種事情不是跟自己喜歡的人的話、是不行的」


    「但是、我是、機器人哦?」


    「確、確實是那樣沒錯……但也是女孩子」


    「那樣啊、那個……我做了很讓人害羞的事情呢……」


    水脈低聲喃喃地說完,然後讓目光從茸味臉上逃開,低下了頭。


    時間靜靜走動。隨著一分一秒的流逝,清晨的太陽逐漸從水平線的那端露出了一角。


    兩個人幾乎同時仰起了臉。


    「對了!我、那個……」


    茸味先開口想說點什麽。


    「瀨戶茸味先生」


    「哎、什麽事?」


    話說了一半被打斷,茸味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我有一個不情之請。請問,你可不可以帶我到利通爺爺的身邊去呢?」


    忽然就提出了這種請求。說起來茸味在青森還有必須要做的事情,原本隻是為了那件事、想從她這裏的得到一些訊息的。


    「不行麽……」


    「那個、我不知道泉秋院家到底在什麽地方……而且……」


    如果眼前的少女是貨真價實的泉秋院水脈本人的話,不是應該比茸味這樣的人更清楚泉秋院家所在的位置嗎?


    水脈好像察覺到茸味想問的問題一樣開口了。


    「那個、是做不到的啦。因為我……」


    聳了聳肩膀。


    「可沒有帶著足夠去到仙台的錢呢」


    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這麽說了。


    ◆


    前往東京的彈丸新幹線從青森發車的時間,是早上六時剛過。


    靠窗的a座由水脈占據,茸味坐在她身旁靠過道的b座。


    根據水脈的說法——


    「如果茸味先生坐在靠窗的位置的話,一定會一直盯著窗外看,把我放在一旁看都不看一眼的啦」


    似乎是這麽回事。


    而說了這些話的這位水脈小姐,或許是為了坐起來舒適點吧,居然把兩個座位之間的扶手收了起來。而且還不光如此……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明明列車發車才過沒幾分鍾,她就已經抓著茸味的手、枕著茸味的肩膀,開始發出“噝——噝——”的安靜睡息。


    真的讓人覺得“這不太可能吧……”。


    「那個、水脈小姐……?」


    剛想抱怨一句的時候,列車駛入了即將離開青森市時專門設置的短短的地下通道中。看著光芒映照下的那個景象,茸味接下去的話再也說不出來了。


    水脈安穩寧靜的睡顏,讓人情不自禁地覺得,想要把她喚醒實在過於可惜了。


    ——這女孩子明明應該是敵人的啊,我到底在幹什麽啊……


    茸味因為自己的天真而抱頭煩惱著,同時像是要說服自己一樣地喃喃自語。


    「這都是為了雪拉學姐和拉薇妮亞小姐……」


    像這樣聽從水脈的命令,是為了從她那裏問出喬和拉薇妮亞的事。


    因為水脈之前曾經……


    「隻要能讓我見到祖父大人,茸味不管有什麽樣的疑問,隻要是我知道的就會通通都告訴你」


    和茸味做了這樣的約定。


    再者,另一方麵……


    把頭靠在茸味身上睡著了的這個機械的女孩子,實在很難讓人相信她是個壞孩子,這也是事實。


    啊啊。茸味想到。


    說起來,我自己也是昨天一整天完全沒睡了啊。


    肩膀上的力氣開始散去。


    就這樣,茸味自己也陷入了沉沉的睡夢之中。


    ◆


    「真虧iiop能藏下這麽多秘密呐……」


    「那個感想好像有點不對哦。說到底,秘密這東西隻是看它對某個人有沒有隱藏而已,而拉爾夫君你這次隻是剛好處於範圍外」


    「折枝……呃,你起來了啊」


    拉爾夫從顯示器麵前抬起頭,把視線轉向站在房間門口的折神折枝。


    iiop這個企業的任務很簡單,就是開發出超鋼女,然後一路觀察直到她們的終末。折神折枝這個女人僅僅為了這個目的而建立了iiop。這幾天來,拉爾夫始終在這家企業的某個房間裏,埋首於他被給予的資料之中。


    「沒錯,早上好、拉爾夫君」


    折枝毫無顧慮地踏進了這個房間。


    相比於在平時的衣服外麵披著用熨鬥熨得妥妥帖帖的白大褂的折神折枝,胡須叢生、頭發也因為睡覺之後沒有梳過而變得亂蓬蓬的拉爾夫才比較像是剛睡醒的那一個。


    但是實際上,拉爾夫已經因為研究這些資料而整整兩天沒有合眼了。


    「辛苦了」


    折枝從一旁的機器上泡了兩杯咖啡,放在拉爾夫的桌子上。


    桌麵上的顯示器,正清楚地顯示出超鋼女計劃的概要,以及相關的人力、物資的流動記錄。


    在那裏,拉爾夫所不知道的曆史、以及佩姬調查到的東西,正如同許許多多複雜排列的小點一樣,逐漸描繪出一條通向某個目標的航線。


    在那當中,有班內特女士的名字、雪拉她們的開發代碼,有從第一次、第二次iiop公司到泉秋院財團的名字,甚至還有水脈和喬的名字。


    而且,這條航線還會根據中途的狀況調整、重組,最終形成一條極度複雜的曲線,通往那個最終的、唯一的、最簡單的目標。


    『為東北帶來永恒的女王的巫女』——


    讓這一夢幻般的存在在東北降臨。這就是超鋼女計劃所要達成的最終目標。


    拉爾夫用那杯還冒著熱氣、沒有放一點砂糖和牛奶的咖啡,滋潤了一下幹渴的身體,然後將背靠在椅背上。


    「怎麽樣,情形全部把握了麽」


    「隻有一半吧。雖然腦袋理解了,心裏還是被辦法認同」


    「那種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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