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溫下意識打了個寒戰,麵上那高深莫測的神情再也繃不住了,隻能輕哼一聲,道:“你怎麽這麽小氣?我不求別的,你讓東古不要再晾著我,這樣就好了。”


    努爾哈赤不欲與他在這上麵糾纏,幹脆利落道:“強求的瓜不甜。你若有本事讓東古主動搭理你,本王以後再也不幹涉你和東古之間的私事。如何?”


    簡溫的眼睛飛快地亮了一下,低頭咳嗽一聲,裝作不經意地掩飾過去,摩拳擦掌地準備討價還價。


    努爾哈赤眸色一厲,冷聲道:“簡溫,本王的容忍是有限的。”


    簡溫這才老實下來,哼哼唧唧地把事情倒豆子一般地說了。


    簡溫的父親叫周巽沅,是周王室的後人,家族中的輩分來說,屬於旁支的第五代子嗣。


    本來周巽沅這樣的身份是斷然不可能繼承周王室世代流傳下來的寶藏的,但是此人顯然拋棄了周王室寧可滅國也要端著的骨氣和尊嚴,主動找到了北辰王要求合作。


    周王室的那份寶藏是周王室累世積累下來的,以現在周王室人丁凋零、族人朝不保夕的現狀,根本沒有能力將寶藏開啟。


    周巽沅自小聽著祖父說著周王室昔日的榮光,本人也有些能力,將周王室的文字和暗語學了個十成十,很得主支的喜歡。


    成年之後,周巽沅無意間得知了自己的家族竟然還真的有一份藏寶圖留下來,並且還真的讓他找到了,最最讓周巽沅驚喜的是,藏寶圖上麵的密碼文字,他都看得懂!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周巽沅自從得到了這個寶藏之後,就開始日思夜想,終於鼓足了勇氣鼓動著族中兄弟前去開啟寶藏,但因為行動走漏了風聲,反而被族中長輩知道。


    周巽沅根本沒來得及行動,就被長輩派人抓到了祠堂之中動了家法,差點沒被打死在祠堂中。


    周巽沅自認為這是奇恥大辱,就叛出家族,卻沒有放棄周王室遺族的身份,憑借著自己驚人的記憶,終於還原了那份寶藏的地圖,並借此搭上了北辰王。


    簡溫道:“我跟過去的時候,就聽見靜妃要那男人教會北辰諾周王室的文字和密文,那個男人也答應了。”


    努爾哈赤眉頭微皺,沒有說話。


    簡溫說的這件事,這些話,蘊含的信息量太大了。


    首先,周巽沅是否經常如同今天這般進出端瓊宮?如果是的話,那麽靜妃怎麽就敢確定周巽沅不會被人發現?


    其次,簡溫可是靜妃和周巽沅兩人的孩子,比起全然沒有周王室血統的北辰諾,為什麽周巽沅更願意教北辰諾他們家族的密文?


    再次,靜妃敢這麽對周巽沅要求,是不是說明,北辰諾已經知道了寶藏這件事……


    在肅王府的三公子顧戟戰死之前,努爾哈赤和北辰王的感情還是比較好的,那個時候,北辰王就曾經和努爾哈赤說起過有一份來自先朝的寶藏地圖,那是要傳給將來的北辰王的。


    努爾哈赤是嫡子,不出意外,是金國法定的下一任王者。


    也因為如此,努爾哈赤打小就矜驕尊貴,參軍之後又養成了霸道堅定的個性,他這樣的人,又怎麽會容忍自己的東西被別人覬覦?


    簡溫見努爾哈赤半天不出聲,不知道為什麽,一絲他自己都沒有在意的恐慌就這麽爬上心頭,當簡溫回過神來的時候,手上已經出了不少冷汗。


    努爾哈赤緩緩閉上眼睛,往後靠在椅背上,明明是非常放鬆的一個動作,卻油然而生一股睥睨蒼生的氣勢:“看來本王還是太過仁慈。”


    簡溫立即就知道,有人要倒大黴了。


    在屈非帶著戶蘭進入大禹國王宮之中探查的時候,那群聚集在惡魔深淵邊上的地痞流氓終於也漸漸散了,一行人邊說,還邊互相嚷嚷,一副醉醺醺的模樣。


    不遠不近地吊在這些人後麵的兩個淩霄閣閣眾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懷疑。


    這些人說的話雖然含混不清,但總結起來,其實可以歸結為兩點。


    其一,這是他們第三天晚上聚集在這裏點燃篝火、拆分響箭,無所事事。


    第二,有人花了大價錢雇他們這麽做,對方還是個女人。


    這些人沒有那個心機和能力演這樣一出戲,也就是說,屈非手中掌握的消息起碼有一部分是錯的。


    必須有人回去告訴屈非這個情況。


    其中一個淩霄閣閣眾放緩了腳步,對著同伴做了幾個手勢,等到同伴點頭之後,才轉身快步離去。


    隻是跟著那群地痞流氓的淩霄閣閣眾並不知道,在他的同伴離去之後,有兩個身影,如同鬼魅一般跟上了他。


    惡魔深淵之下,在海格裏希安排的天幕之下,四頂帳篷之中的人數正悄然發生變化。


    海格裏希雖然麵上說著不在意,但實際上還是不可抑製地開始懷疑風梟,出於安全考慮,他這天晚上並未如同往常一般,和風梟處於同一帳篷入睡。


    而風梟在等了半天沒有等到海格裏希進入帳篷,沒有絲毫遲疑地離開了帳篷,晃晃悠悠地踩著鐵索在其他三頂帳篷之間走來走去。


    值夜的人早就習慣了風梟這種不按常理出牌的舉動,就當做沒有看見他,隻警戒外部的變化。


    風梟終於晃到了傅如歌的帳篷之外,本來還有些迷糊的臉上帶出一點點疑惑的神情,左右看看沒有人注意他,便直接伸手,挑開門簾,閃身進了帳篷。


    傅如歌這天晚上正因為痛經而翻來覆去得睡不著,但因為疼痛,對於外界的感知也遲鈍了不少,等到風梟都到了眼前了,才驚覺過來,自己的帳篷之中進了人了!


    “你是誰?”傅如歌驟然翻身起來,一手捂著小腹,一手橫在胸口,眉頭緊皺。


    眼前這個人眉目平凡,屬於丟進人堆裏就找不著的類型,黑發黑眸,黃皮膚,有著明顯屬於中原一帶的人種特征。


    也就是說,這個人不是煌曄的人。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難道是屈非派人來救她了?但是尤涅斯說了,外麵每時每刻都有人在巡邏,傅如歌也掀開門簾親自確認過,是這樣沒有錯。那這個人是怎麽進來的?


    傅如歌懷抱了希望,心中忐忑,盯著那人的眼睛,又問了一遍:“你是誰?”


    風梟歪著腦袋看著傅如歌,眼中流露出迷茫的神情,見傅如歌身上真的沒有什麽吸引自己的東西,便將視線轉移到一邊。


    忽然,風梟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呼吸驟然急促起來,眼神有些微的渙散,片刻之後,殺氣騰騰地朝著傅如歌的身側撲過去。


    傅如歌被嚇了一跳,趕緊往邊上讓了讓,但腳下正好是她掀開、卷得亂七八糟的被子,傅如歌猝不及防被被子絆得一個踉蹌,沒能控製住身形,後退了好幾步,正好撞在支撐帳篷的杆子上。


    帳篷應聲晃了晃。


    傅如歌立即就嚇得不敢再動彈。


    風梟像是早就習慣了這種晃動一般,隻微微變換了腳步,以抵消這種晃動對動作帶來的影響,準確無誤地撲到了傅如歌換下的上衣上,冷聲道:“這衣服是你的?”


    屈非不會派了個神經病來吧?不認人認衣服?傅如歌坐在毯子上,憋著一口氣點了點頭。


    風梟麵上的神情更冷了,飛身上前就握著傅如歌的肩膀把她往帳篷的杆子上用力一撞,狠聲問道:“你和慕容逑是什麽關係?”


    傅如歌隻覺得自己的肩膀有骨裂的傾向,疼的眼前發黑,生理性的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也生氣了,老娘才不要回答一個神經病的問題!


    “不說話?”風梟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來一把匕首,甩手甩掉刀鞘之後,就這麽把冰涼入骨的刀刃貼在了傅如歌的側臉,陰測測道,“不知道你能承受我在你臉上劃幾刀?”


    臥了個大槽!


    傅如歌也顧不上生氣了,咬牙忍住疼痛,斷斷續續道:“慕容逑……慕容逑是我義兄!”


    眼前這個人明顯精神狀態有問題,傅如歌就直接將慕容遙告訴世人的、她的身世說出來,免得這人去求證了發現她說的和世人所說的不一樣,又要跑來唧唧歪歪。


    “義兄?”風梟麵色冷然,“那個男人怎麽可能會認你這樣一個沒有任何本事的義妹?”


    沒有任何本事……傅如歌倒抽一口冷氣,費力地睜大眼睛,將風梟的麵容牢牢印在腦子裏,咬牙道:“你才沒有任何本事!”


    她可是僅憑自己的力量脫離了奴隸的身份,成了個自由人,還能利用中級食醫的身份養活自己。對於這個時代的女性來說,做到她這樣的,已經非常了不起了好嗎!


    風梟沒有想到,在麵臨生死攸關的情況時,傅如歌關注的竟然是這個,但轉念一想,若是此人和慕容逑有關係,必然也是個工於心計的,她說的話不能信。


    “你叫什麽名字?”風梟將手中的刀刃壓下去一點,沒有讓傅如歌破皮,但刀刃上傳來的寒氣和鋒利的感覺,也讓一個正常女子吃不消。


    傅如歌隻覺得自己隨時會麵臨毀容的危險,也不敢硬抗了,風梟問什麽她就答什麽:“傅如歌。我的名字是傅如歌。”


    不知道這個人知不知道她還有個名字叫原旼。傅如歌有些擔心,但這個名字牽扯到的東西就太多了,這種場合下說出來明顯不合適啊。


    “傅如歌?”出人意料的,風梟聽到這個名字之後,竟然緩緩地收回了匕首,隻用狐疑的眼神看著傅如歌,道,“你是主子的人?”


    傅如歌眨了眨眼睛,有點鬧不清楚他所謂的“主子”是何方神聖,隻能含含糊糊地點頭:“啊……嗯。”


    風梟眉頭微皺,放開了壓製著傅如歌肩膀的手,蹲下來和傅如歌平視,問道:“但你怎麽會在這裏?主子應該暫時還沒有和煌曄合作的意思啊。”


    傅如歌愣了愣,心中忽然浮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測:“你……你是努爾哈赤,哦不,月王的人?”


    風梟一臉的莫名:“你該叫主子。也對,主子定然不可能和你說起我。”說到最後,風梟一臉的落寂:“你們定然都以為我死了吧?”


    傅如歌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隻能呆呆地坐在原地,看著陷入沉思的風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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