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阿措震驚了許久,才從元珣要禦駕親征的消息中回過神來。


    她看著他,有很多很多的話想說,可是那些話在喉嚨裏打了個轉,卻又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口?


    她該攔著他麽?


    不應該。


    他是皇帝,本就是從血腥拚殺中才奪得這江山,如今有亂黨在他的地盤鬧事,挑釁至高無上的皇權,他怎能容忍?當然要毫不猶豫的打回去!


    可是,可是他要去戰場啊……


    要離開皇宮,離開她的身邊,去那凶險無比的戰場上。


    阿措看著麵前的食物,頓時沒了興趣。


    她放下筷子,垂下腦袋道,“陛下,我們回家吧。”


    元珣眸光微動,伸手將她扶了起來,兩人一起離開了一品齋。


    回宮的一路上,阿措很安靜。


    元珣知道她一時間很難接受這個消息,也保持著沉默,讓她一個人好好消化。


    隻是榴花宮的宮人們瞧見陛下和娘娘這樣冷淡安靜的樣子,都不由得猜測著,這是怎麽了?平日裏陛下和娘娘在一起,娘娘像隻小百靈鳥似的,總是有說不完的話。


    今日這樣安靜,實在詭異的讓人不自在。


    大太監寶順小心翼翼的問著小荷小桃,“兩位姐姐,咱們娘娘這是跟陛下鬧脾氣了?”


    小桃小荷聳了聳肩,也都一頭霧水,“我們也不知道啊。”


    進一品齋的時候兩人還手拉手有說有笑的,出來的時候雖然還是手拉手,但娘娘的情緒明顯不太對,就跟霜打過的小白菜似的。


    見小桃小荷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其餘宮人隻得拿出一萬倍的小心伺候著。


    待到夜深後,元珣洗漱完回到寢殿,就見一襲月白色寢衣的阿措彎著身子躺在床上,麵朝牆睡著。


    從背影看,她的身子還是嬌嬌小小的,壓根看不出懷了五個月身孕。


    元珣滅了兩盞燈後,才躺到了阿措的身邊。


    靜了片刻,他伸手輕輕的搭上她的肩膀。


    阿措身子扭了下,想要將他的手臂甩開似的。


    元珣眉目間泛起一抹苦澀,腦袋靠在她的肩窩,低聲道,“怎麽鬧脾氣了?”


    昏昏幔帳內,他熾熱的氣息拂過嬌嫩的肌膚,一陣癢癢。


    阿措咬了咬唇,還是沒憋住,小聲道,“我、我不想你去戰場。”


    她知道這話太過兒女情長,太過小家子氣,可她……就是不想!


    一想到他要離開她很長一段時間,她心裏難受,很不舍得。


    元珣見她憋了這麽久,總算肯將心底話說出來了,反倒鬆了口氣。


    他的小嬌氣包如果真的深明大義的讓他去打仗,他心裏反倒是不高興的——


    這樣小小的別扭,他才能真真切切感受到她心中有他。


    元珣摟著她的肩膀,溫聲道,“朕是皇帝,如今荀家的人拉著旗幟要造反了,朕得殺殺他們的威風才是。”


    自古皇帝禦駕親征,一來是為自家士兵鼓舞士氣,二來也是給敵方一個警示與威壓,挫敗對方的銳氣。


    何況元珣當初打天下的時候,一直親為將帥,帶著士兵們出生入死。


    如今戰火又起,若是他還能親自領兵,絕對能大大鼓舞士氣,且他的“殺神”之名,也能狠狠震懾一下敵方。


    阿措不是不講道理的。


    她生了一會兒悶氣,緩慢的翻了個身,跟元珣麵對麵躺著。


    借著淺淺淡淡的燭光,她凝視著他俊朗的臉龐,悶悶囁喏道,“我就是舍不得你。”


    輕輕軟軟的嗓音帶著幾分壓抑的哭腔。


    元珣心都要化了。


    手指輕撫上她霧蒙蒙的水眸,他啞聲道,“朕答應你,速戰速決,盡快趕回來。”


    阿措抽了抽鼻子,道,“我看過大梁的地圖,隴右很遠,從京中趕過去最快都要半個月的路程……”


    頓了頓,她長長的睫毛微顫,細聲細氣問,“陛下,你要去多久呢?會不會我生小寶寶的時候,你都不能陪在我身邊?”


    元珣眸光微沉,尤其是聽到她後半句話,心情更是沉重。


    女人生孩子如同走了一趟鬼門關,生產時一不注意就沒挺過來的婦人,並不在少數。


    如果她生產的時候,自己不能陪在她的身邊,她得多害怕,多失望……


    元珣濃眉緊緊擰了起來。


    阿措見他遲遲沒有回答,也猜到他肯定很難在她生產前趕回來,一時間心底更委屈了。


    她稍稍一眨眼,一滴眼淚便緩緩淌下,很快沒入枕頭,留下個暗色的痕跡。


    元珣隻覺得心口一窒,粗糲的大掌按住她的小腦袋,將她攬入懷中。


    他低沉好聽的聲音響起,“朕盡量……盡量趕在你生產前回來。”


    按照司空曙折子上提供的信息,平息亂黨,攻下隴右的七座城池,再算上京城去隴右一來一回的路程,起碼也要五個月……


    阿措分娩的時候是在十月左右,如果戰事順利的話,是有可能趕上的。


    元珣稍稍往外退了點,伸手擦了擦她的淚痕,柔聲道,“小哭包,再哭下去,明兒個早上眼睛要腫了。”


    “大不了我明天不出門了。”


    阿措打了個淚嗝,靠在他的胸膛裏,鼻間充盈著他身上那濃烈的男性味道,她報複性的將眼淚都往他身上蹭。


    這樣低低的哭過了一陣,她的情緒也漸漸平息下來。


    元珣吻了吻她的臉頰,還能嚐到淡淡的淚水味道,“朕到時候給你帶隴右的特產回來?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都給你帶。”


    阿措嬌嬌的哼了一聲,“還要給小寶寶帶。”


    元珣忙道,“是,你們娘倆都有。”


    阿措知道改變不了他禦駕親征的事實,但情緒發泄出來,的確好了一點。


    她哼哼唧唧了一陣,忽的想起什麽,柔軟的小手就伸進了他的寢衣裏。


    元珣一僵,“?”


    他啞聲道,“你這是……做什麽?”


    難道知道他要禦駕親征了,所以想再跟他親熱親熱?


    雖然禦醫說了,過了頭三個月,適當輕微的房事也是可行的,但他知道她有多麽甜美,一沾染就壓根沒辦法克製的住。


    且她這是頭胎,為了穩妥起見,他一直忍著不去碰她。


    可她要是這樣主動撩撥他,真是對他的挑戰。


    阿措的小手輕輕撫過他壯碩的胸膛,又一點點往後,撫過他肌肉遒勁的手臂,再然後是他的背……


    柔柔軟軟的手,輕而易舉撩起他的火。


    黑暗中他喉頭艱難的滾動兩下,低聲道,“別亂摸了。”


    阿措抬起頭,一雙盛滿心疼的眼眸直直的看向他,無比虔誠的請求道,“陛下,答應我,在外麵好好保重,不要再受傷了好不好?”


    元珣一愣。


    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她剛才是在摸他身上的傷疤。


    胸口有一道,是冷箭傷的,險些刺中他的心髒。


    手臂上那一道,是近攻時被敵人用刀砍得,還好沒傷到經脈,否則他無法再拿起毛筆。


    右背的一道,也是箭傷,當初就是這一支冷箭上抹了毒,若不是趙清寧送來解藥,他怕是早就喪命。


    那些傷雖然好了,但傷疤卻永遠的留在他的身上。


    某種意義上,也是一種勳章。


    元珣一開始欲念漸漸消失,手指插入她烏黑濃密的發間,沉聲道,“嗯,朕會好好保重的。”


    他要平平安安的回來見她和孩子。


    見他答應,阿措低低的嗯了一聲,小手指輕輕的在他胸口畫著圈圈,道,“陛下,要不你帶我一起去隴右吧?”


    元珣幾乎是毫不猶豫拒絕了,“胡鬧,打仗不是兒戲,軍營也不是什麽舒服的地方,你現在還懷著身孕。”


    阿措抿了抿唇,本想說昭妃娘娘不是也在軍營中待過麽?


    但想到昭妃娘娘已經駕鶴西去,這會兒也不好再提她,隻小聲道,“我現在後悔懷小寶寶了。”


    她這話音剛落,肚子突然動了兩下。


    阿措吸了口涼氣,“這,這說都說不得了?小家夥脾氣這麽大!”


    元珣見她反應也猜到是胎動了,哼笑一聲,“跟你一樣,小小的人,大大的脾氣。”


    阿措不服,“我脾氣哪裏大了,倒是陛下你……”


    元珣,“嗯?”


    阿措,“……”乖乖噤聲。


    心裏腹誹道,誰脾氣大,誰暴躁,長眼睛都看得出來好吧。


    元珣又與她講了些以往征戰的故事。


    今日去寶華寺一趟,阿措也累了,便漸漸在他低醇好聽的聲音中睡了過去。


    隻是睡著時,她還緊緊抱著他的胳膊。


    生怕一鬆手,他就不見了似的。


    看著她安穩溫柔的睡相,元珣輕輕環住她,狹長的眼眸越發溫柔。


    他無比珍惜與她相處的每一刻時光。


    ……


    隴右亂黨掀起造反大旗,朝廷這邊也緊鑼密鼓的籌備起戰事來。


    在元珣宣布禦駕親征的時候,除了個別保守老臣反對以外,大部分臣子都很是支持,尤其是武將,一個個打了雞血一般,熱血沸騰。


    皇帝要禦駕親征的消息傳到軍中和民間百姓耳朵裏時,也皆是一陣好評,酒肆瓦舍裏還有人將皇帝當年打天下時的那些戰役都編成書,講的十分精彩,倒是替皇帝添了不少美名。


    相比於宮外全民抗擊亂黨的熱情,阿措心情實在說不上好。


    為了更好的照顧她,元珣特地允許沈老太太入宮住著,在他不在京中的這幾個月,有親人陪著,阿措心裏也能好受一些。


    前朝的事有顧丞相和長公主一起坐鎮,後宮的事,元珣也特地敲打了蔣妃一番。


    他把他能考慮到的都安排周到,隻為保證她的無憂平安。


    臨出征的前一天,長公主突然來到了紫宸宮,要與皇帝單獨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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