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元珣拿起刀,阿措擔心的扯住他的衣袍,軟軟的喚了聲,“陛下。”


    元珣回首,見她眉眼間滿是擔憂,不由得抬起溫熱的大掌揉了揉她的小腦袋,溫聲道,“你乖乖在馬車裏等著,朕馬上就回來。”


    阿措清澈的眼眸微動,沉默片刻,乖巧點了下頭,“那你自己小心點,我等你。”


    “好。”元珣朝她溫和一笑。


    轉身鑽出馬車,他那英俊的臉上就換了另一副神情,冷傲寒厲,宛若殺神。


    冷刀出鞘,他穿過雨簾,直奔荀禮而去。


    荀禮見他出來了,麵上冷意更甚,嘴角卻帶著不經意的調笑,“元珣,許久沒見,別來無恙。”


    “……”


    看著他這副陰陽怪氣的模樣,元珣薄唇緊抿,捏緊冷刀,二話不說就與他纏鬥起來。


    招招狠厲,不帶半點猶豫。


    從前荀禮的功夫就不如元珣,更何況這次元珣次次都是殺招,沒幾招下來,荀禮就有些喘了。


    他一邊奮力抵抗著,嘴上卻沒停,“好歹咱們曾經也有段交情,你就這麽狠,真是半點不留情麵啊。”


    元珣眸光流轉閃過一抹寒厲,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道,“跟朕談交情,你配嗎?”


    他一刀掄了過去,荀禮死死地擋住,卻也被這猛力震得往後退了兩步,手腕都一陣發麻。


    “荀禮,曾經朕還覺得你或許是被歹人所迫,才走到如今這一步,如今看來……是你自己的心歪了。好好一個端方君子,成了如今對女人下手的卑鄙小人,實在令人不恥。”


    “我是卑鄙小人,嗬,那麽你呢?元珣,你以為你是什麽好人?你有什麽資格來評論我?”荀禮黑眸中凝聚著一絲怨毒,清俊的臉龐因著極度憤恨顯得猙獰。


    “朕一直都是小人,從未以君子自居。”


    元珣麵無表情說著,一刀直接劃過荀禮的背,立刻出現一道駭人的血痕來。荀禮氣急敗壞,紅著眼睛一邊打,一邊罵道,“是,你就是個小人,從剛認識你的時候,我就應該看清楚你的狼子野心。枉我曾經將你當知己好友,沒想到你竟然謀篡我荀


    家江山,屠我荀家親族滿門……假惺惺的封我當個什麽清源伯,你以為我稀罕麽?你這不忠不義的狗賊,人神共憎的暴君!”


    他嘴上惡狠狠的罵著,招勢上卻被元珣打的節節敗退。


    元珣冷眼的盯著他,道,“原本朕還想給你留個全屍,但你對朕的皇後下手,那麽朕也饒不得你了。”


    荀禮的背後已然被鮮血染紅,但還是強撐著,吐了口血,冷笑道,“怎麽?你這樣的人裝什麽癡情種?可笑。”


    元珣想到阿措還在馬車裏等他,也懶得繼續跟他繼續浪費時間,猛地朝前衝了一步,揚起冷刀砍去。


    就在這時,荀禮突然放棄了抵抗似的,站著不動,麵上卻朝元珣露出個詭秘的笑容來。


    元珣一怔,下一刻,隻見荀禮抬手。


    刹那間,五支精悍短小的袖箭齊齊發出,穿破空氣,發出咻咻咻的銳利箭鳴。


    元珣臉色陡然一變,揮著冷刀,靈活的擋開這些箭矢。


    他的動作很快,利落的躲閃,眸色一沉,同一時間,將手中的長刀狠狠地捅進了荀禮的胸膛。


    鋒利的刀,撕裂衣帛,直接穿透了荀禮的身子。


    雨水還在簌簌落下,鮮紅的血液迅速的在荀禮月白色的錦袍上彌漫,宛若一朵朵妖冶的血蓮花盛開。


    他那清俊溫雅的臉上露出個笑容來,一雙黝黑眼眸緊緊地凝視著元珣,一邊吐血,一邊咧嘴笑道,“元珣,我輸了,你也沒贏,我在地獄等著你……”


    元珣深眸愈發陰冷,毫不客氣的將那長刀抽出。


    刹那間,鮮血四濺。


    荀禮臉上還掛著那溫和的微笑,隨後緩緩地朝後倒下。


    瓢潑大雨中,他有氣無力的睜著眼睛,望著那陰霾沉寂的天空,雨水落在他的眼皮上。


    這一瞬間,他想起很多往事來——


    作為荀氏子弟,從出生時,便高貴萬分,受眾人追捧。可他卻注意到那個被人排擠在外的元家私生子,那個有著一半鮮卑血統的異瞳少年。


    他主動與他結交,將他拉入貴族少年的圈子,兩人對酒當歌,談論琴棋詩畫,成為知己好友……


    本以為能一直詩酒花茶,閑適平淡的相處下去,不曾想一朝風雲起,好友竟然拉起造反大旗,篡了他荀家的江山,滅了他荀家的叔伯兄弟,血洗皇宮,橫屍遍野。


    念及往昔情誼,元珣沒有殺他,而是讓他當了個閑散伯爵,雖無實權,卻能保他一世無憂,繼續當個富貴散人。


    可他,身為荀家子弟,怎能忘卻這國仇家恨,怎能安然享受敵人施舍的富貴榮華?他百年後有何麵目去見荀家的列祖列宗。


    所以當隴右刺史石德彪找上他時,他幾乎沒有猶豫,當即就答應加入。


    他元珣奪了荀家的江山,自己就要重新奪回來!


    沒想到……還是輸了,嗬……


    意識漸漸模糊著,這時,他聽到耳畔傳來一聲聲悲痛欲絕的呼喚,“荀禮,荀禮——”


    荀禮艱難的轉動著腦袋,眼角餘光瞥見一個灰暗的身影朝他這邊撲來。


    是那個叫慕青的蠢女人。


    她表情極其痛苦,仿佛受了極大地苦痛般,臉上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瘋了一般,哭喊著朝他這邊奔來。


    她穿過重重兵甲,像是將生死置之度外。


    然後,荀禮看到她被士兵從後砍了一刀,看到她腳步踉蹌的摔倒在地,看到她臉色慘白,目光卻依舊堅定的朝他這邊爬來。


    她慢慢的爬著,身下蜿蜒出一道駭人的血痕。


    她朝著他伸手,張著嘴想說話,卻是噴出一口鮮血,“荀……荀……”


    士兵見她沒死,又舉起刀,狠狠地朝她身上紮了下去,像是叉魚般。


    慕青吐出一口血來,她再也爬不動了,隻能瞪大了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荀禮的方向。


    還差一點,就差一點點,她就能爬到荀禮的身邊了。


    原來不管是活著,還是死去,她永遠都不會是那個陪在他身邊的人。


    荀禮平靜的看著那女人死去,他本該無感的,可不知道怎麽的,見她這般死在他麵前,他的心竟然有一瞬間的刺痛。


    雨,越下越大,雷聲陣陣。


    在這場冰冷陰沉的暴雨中,一個又一個亂黨倒下,鮮血混合著雨水,將大街染出一片瑰麗的紅色。


    元珣渾身都濕透了,雨水將那染血的刀給衝洗幹淨。


    他平靜的看著荀禮以這種方式死去,心頭沒有半點波瀾。


    年少的情分,或許在很久前,便已經耗盡了。


    淡淡的收回視線,他垂下眸子,看著那支小小的、紮在手臂上的袖箭。


    五隻箭發的極快,距離又近,他盡量躲了,卻還是中了一支。


    還好是在手臂上。他咬著牙,抬手拔了。


    幸好今天穿的是黑衣服,就算血流出來,也不明顯,不然阿措見到他受傷流血了,肯定要嚇壞了。


    待亂黨被壓製住,元珣對禁軍統領道,“留一撥人收拾屍體,別嚇著百姓。活捉的亂黨押入天牢,嚴刑拷問,看看還有沒有餘孽。”


    禁軍統領應下,又看向元珣手臂,“陛下,你的傷……”


    元珣淡淡道,“無妨。”


    禁軍統領扯了一塊衣袍下來,道,“陛下,還是讓屬下給你簡單包紮一下,止住血。”


    元珣默了默,也沒拒絕,讓他簡單紮了一下。


    處理好後,元珣轉身鑽進馬車。


    阿措坐在馬車裏提心吊膽的等著,好不容易見到元珣回來了,她連忙抬起小腦袋,雙眸霧蒙蒙道,“陛下,你沒事吧?”


    元珣朝她一笑,“朕不是好好的麽。”


    見阿措要湊過來,他抬手道,“朕身上全淋濕了,你別過來,省的把你身上也弄濕。”


    阿措的視線卻落在他手臂上捆著的布條上,小臉霎時一變,“你的手,你受傷了?”


    元珣垂眸看了眼,不以為然道,“沒事,隻是一點皮外傷而已……”


    這句話剛說出口,他的腦袋驀得一陣暈眩。


    下一刻,一陣血氣上湧,他猛地吐出一口黑血來。


    阿措嚇呆了,等回過神來,趕緊跑到了他身邊,一把抱住他,“陛下,你怎麽了?你別嚇我。”


    元珣半闔著眼睛,突然響起荀禮中刀之前說的那句話——“元珣,我輸了,你也沒贏,我在地獄等著你……”


    荀禮那個混蛋,原來是在這等著。


    他看著阿措蒼白的小臉,努力抬起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頰,擠出個笑容安慰道,“別,別怕……”


    說罷,他手一垂,雙眼一閉,栽倒在阿措的懷中。


    “陛下、陛下?”阿措的眼眶盈滿慌張的淚水,她看著他嘴邊殘留的黑血,心中怕的要命,不由得大喊道,“來人啊,快來人!”


    她喊得太過淒厲,常喜趕緊掀開簾子,見到車內的場景,也嚇得老臉煞白。


    “回宮,趕緊回宮!”阿措喊道。


    “是,是。”常喜忙不迭應下,聲音都是顫抖著,不管不顧的駕著馬車往宮門奔去。


    阿措顫抖著抱著元珣,她緊緊地貼著他的胸口,聽到他還有心跳,淚水奪眶而出。


    她檢查著他的身體,發現他身上隻有手臂上一處傷口。


    看陛下這反應,很明顯是中毒了,是有人在兵器上抹了毒藥麽。


    阿措心頭害怕極了,冰冷的恐懼籠罩著她。


    她緊緊地摟住元珣冰涼的身子,蒼白的嘴唇貼著他的臉頰,淚水喃喃道,“陛下,我求求你,你一定不要有事。你說了的,咱們要一起回家的,孩子們還等著我們呢……”她掀開車簾,往外望著,雨水漣漣,那高大巍峨的宮牆就在不遠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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