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平靜的水麵,水下深不可測,在黑暗中似乎有無數窺探的眼睛,又像有無數雙手,將蓮生狠狠地按下去。し


    開始嗆水,大口大口,眼前是咕嘟嘟不停冒著的水泡,鼻子好酸,眼角也開始酸疼,胸口發悶。水,水從嘴巴從耳朵從鼻子從眼睛滲入,進入氣管,接著咕嘟咕嘟灌進胃裏肺子裏,充滿了肺葉,流滿每個肺泡。


    睡夢中,蓮生彷佛又回到穿越前溺水的那一瞬間,被幽深的水包圍,越掙紮越下沉,內心充滿慌亂和恐怖,冰冷的湖水下是神秘的未知世界,沉下去吧,黑暗中似乎有人在對自己招手“過來吧,過來吧,所有的真相都在水下,在這幽深的湖水最深處,來吧。”


    “啊!"


    蓮生從噩夢中驚醒,滿頭滿身的汗,她雙手緊緊抓著被子,掙紮著坐起來。水聲!連續不斷的水聲!嘩嘩嘩!真的有水聲!蓮生這才發現原來外麵下雨了,窗外竹影搖曳,蓮生捂著胸口,將目光投向窗戶忽然間一道閃電,將房間內照得亮如白晝。就在這白光劈開黑暗的瞬間,窗前一道黑影一閃而過,蓮生忍不住接著大叫一聲:“啊!”


    “姐,姐怎麽了?”


    芳生和乾二住在蓮生的隔壁,乾二睡覺警醒,聽到聲音急忙拉著芳生起來敲門。


    蓮生披上外衣,摸索著打開門:“剛做了個噩夢,醒來看到窗外有個黑影一閃。”


    “窗外?”乾二大步走進蓮生的房間推開窗子,雨點瞬間稍了進來,打著窗棱悶悶的響。原來這間房子的窗外不遠處是個小池塘,岸邊是幾處太湖石頭,數十竿竹林子。外麵雨很大,竹林不住晃動著,乾二看了一下:“是不是把竹子看成人影了?”


    “不會吧,我做噩夢嚇醒了,聽到下雨,那水聲很嚇人,這才看向窗外,正好一道閃電看到人影,我很確定是一個人形,不是竹子。”


    這貢院的布局是這樣的:前院是學習的地方,中間的院落是住宿房間,為了容納學生,一道回型長廊,一邊都是房間,用來做貢生宿舍,考試期間就是號房,房間都是統一規格,一個房間住倆人。顧廉永和陳煥還住在原來各自的號房內,也就是長廊拐過去的兩個。蓮生房間隔壁住著芳生和乾二,王恒帶來的守衛士兵,住在貢生宿舍不遠的一處廂房內,穿過這片貢生宿舍區,再過一個門就是教授住宿區和灶房,那裏住著還剩下的兩位主考官鬱世釗和王恒,當然馮青山也是在那片區域遇害的。緊後院的茅房是**出來的,去茅房不必穿越幾個院子,隻要走出自己的院子,往緊後麵那片竹林走就是。


    因為不在一個院子,蓮生這邊出了動靜,鬱世釗和王恒那裏是聽不到的。這時長廊拐彎處燈光一閃,顧廉永的聲音傳來:“大半夜你裝神弄鬼鬧什麽?”


    “對,去看陳煥!”蓮生忽然想到陳煥可能會有危險。乾二聞言急忙就往拐彎處跑,差點和舉著油燈的顧廉永撞上:“一個兩個的都瘋了不成?”顧廉永氣得一甩袖子砰的一聲關上門。


    蓮生從自己房間找到火鐮,打火點燃根蠟燭,抓著芳生的手,一起往陳煥那邊走。


    “怎樣?”蓮生走過來,看到房門開著,陳煥安靜的躺在床上,蓋著被子,悄無聲息,看來睡的很熟,陳家的小廝已經被乾二叫起,揉著惺忪睡眼嘟嘟囔囔,直到看蓮生和芳生進來,那小廝阿源這才下了一跳,驚訝地問:“可是有什麽事?”蓮生舉著的蠟燭,照在那小廝的臉上,蓮生仔細看了下,昏暗的燭光下,那小廝阿源顯得茫然無措,一副完全沒搞懂發生什麽事的樣子。


    “你家公子一直安睡?”


    “是,公子吃過飯,又喝了點綠豆水就睡覺了。”


    “你沒有看到什麽奇怪的東西吧。”


    蓮生低聲問。


    “大半夜,這位大人直接就踢開門,小的嚇一跳,沒有比大人們現在這樣更奇怪的了。”


    “踹門?乾二你踹門了?”


    乾二點點頭,蓮生說:“不對啊,這陳煥是人不是豬,踹門這麽大動靜他怎麽不醒呢。”


    乾二聞言,衝到床邊去探陳煥的呼吸:“有氣,活著。”


    蓮生這才鬆了口氣,看來也許是自己看花眼了,那黑影也許是個巡夜的士兵?


    蓮生這般想著,覺得大半夜把人折騰起來有點不好意思,便在桌上放下燭台說:“你叫阿源是吧。”


    “是的,大人。”


    “剛才我好像看到看到窗前有人影閃過,這才擔心來看你家公子,打擾你們休息了。”


    “不打擾,小的覺少,這都後半夜了,小的平素這般也該起身了。”那阿源看著年紀不大,長相清秀,說話辦事顯得挺老成,蓮生點點頭:“那好,那就好好照顧你家公子吧。”


    蓮生拉著芳生的手往外走,乾二跟著出來,芳生晃晃蓮生衣袖,耳語道:“姐姐,忘記拿蠟燭了。”


    蓮生微笑,小聲說:“噓,我知道。”


    轉過長廊,蓮生站住腳步回身看著前方的黑暗,芳生問“姐姐,你怎麽了。”蓮生輕輕數著數字:“1234……”然後指著乾二:“乾二,蠟燭忘記了,你去要蠟燭。”


    乾二心道,這都馬上到各自房間了,直接回房睡覺就是,為什麽非要去拿蠟燭,但他一向是隻做事不說話,聞言也隻能認命的往回走,蓮生極為小聲的跟上一句:“千萬不要敲門!”


    芳生聽到這裏,隻覺得瞬間渾身汗毛都要立起來,外麵的雨下的真大,嘩嘩嘩,瓢潑一般,三個人的對話被雨水遮蓋的不透漏絲毫。


    “姐,難道……”芳生攥緊蓮生的手,蓮生輕聲安慰:“不要怕,那個小廝有點問題,乾二一個人完全能對付得了。”


    乾二這時聽蓮生說千萬不要敲門,心裏已經明白了幾分,用最快的速度悄無聲息的來到陳煥門前,接著一掌劈出,哐的一下推開門,隻見室蠟燭還放在桌子上,阿源坐在陳煥床頭,半個身子躲在帳子的陰影中,神情晦暗不明,他顯然也是被乾二去而複返驚到,騰地站起身:“你……”


    乾二衝過來直接點住他的穴位,然後從他的手中搜出一根細長的銀針,此時蓮生和芳生已然走到,乾二捏著銀針對蓮生說:“姑娘,我方才進來正好看到有銀色的光亮一閃,他手裏有根長針。”


    “是否有毒?”


    “無毒,應該是針灸用的,你拿針做什麽?難道是想幫你家公子治療?“


    那阿源雖然全身不能動,但聽人說話是完全沒問題的,聽到這裏目光一亮,如果能動,想必她一定努力點頭。


    “有那麽好心嗎?乾二,你剛才進來時他拿著銀針坐在何處?”


    “在這裏。”乾二指著床頭,那正是陳煥頭部的位置。蓮生接著問:“乾二,你是使毒的專家,那陳煥既然是中毒,為中毒的人診治,可有必須針灸頭部的治療方法?”


    “一顆解毒藥丸足矣,不需要針灸,這種方法更是聞所未聞。”


    “那就是,這個陳家的小廝阿源,我猜是本是想用銀針紮陳煥的頭部吧?方才房間內黑暗,他謹慎小心,本不敢在室內點燈火,我這根蠟燭給了他光亮,當然要速戰速決,我說的對嗎?香官姑娘?”


    蓮生貼著陳阿源的耳朵說話,陳家這個小廝,聽到香官二字,眼睛轉向蓮生,滿滿的都是憤恨。


    乾二撥開陳煥頭部的頭發,看了看問那小廝:“你是想紮入百會穴,讓他無聲無息的睡死過去吧?”


    鬧出這麽大動靜,一直監視這間房的一名錦衣衛不得不現身出來,他隻奉命監視,沒出現可疑情況不能曝露自己,因此乾二衝過來第一次踹門時他隻在暗處觀察並不曾露麵,現在聽到這裏,從暗處出來拜見乾二道:“屬下見過總旗大人。”


    “去通知指揮使大人,就說這陳家小廝有問題。”錦衣衛領命而去,那陳家小廝此刻已經麵如死灰,蓮生輕歎:“這陳煥為人雖風流,但罪不至死,你為何非要殺人滅口。難道是,難道是他其實也認得你?”


    乾二在那小廝身上拍了一下,那小廝上半身可以動了,她衝著蓮生啐了一口:“折在你們手裏是我倒黴,要殺要刮隨你們,我什麽都不會說。”


    “倒是倔強的。”蓮生搖搖頭:“你為了殺人不惜搭上自己的清白身子,這是何苦?”


    “清白?清白?哈哈!哪還有什麽清白。”小廝好像聽到了世間最可笑的笑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那笑聲漸漸變得酸澀最後竟然如同號哭一般,暗夜中格外滲人。


    顧廉永的房間和陳煥隔了幾間,這邊聲音鬧得大,他不得不披衣拎著馬燈過來:“發生何事?表弟,表弟怎麽樣?”


    乾二光顧得聽蓮生問話,見顧廉永撲過來這才想起去看陳煥的情況,乾二手指點上陳煥的手腕,同時示意顧廉永不要動,過了一會說:“呼吸平穩脈搏跳動有力,他應該是吃了一些昏睡的藥物,並無大礙,多昏睡一會也有利於他恢複。”


    蓮生也跟著鬆口氣,這小廝看來隻是偷偷給陳煥服用了點昏睡藥物,沒有再下毒害人。


    這時鬱世釗和王恒已經趕過來。饒是兩人武藝都不低,走到這邊衣服也淋濕了一點,鬱世釗一邊脫下臨時的披風一邊問:“什麽情況?”


    王恒則大嗓門的喊:“陳家的小子死了嗎?”


    “大人,這小廝果然有問題。”


    蓮生指著站在那下半身不能動的陳阿源。


    “是嗎?不是搜查過了?”鬱世釗看著乾二:“你沒發現?”乾二老老實實稟告:“屬下搜查時注意了他攜帶的衣物食物,並未發現問題,這銀針當時也在攜帶物品內,屬下失誤了。”


    “銀針”鬱世釗接過銀針:“這是想把人紮死?”


    “屬下進來時他坐在陳煥頭部位置,手中銀光一閃,想必是想紮入百會穴,令陳煥在睡眠中漸漸死去。”


    “這辦法惡毒的可以。你不是在外監視嗎?怎地沒發現異常?”鬱世釗指著報信的那個錦衣衛。


    “屬下一直在門外監視,沒有發現什麽聲響,因今晚大雨,屬下沒法揭開瓦片看到屋內情況。後來屬下內急,去荷塘邊方便,卻不小心將乾總旗引來……”


    “哦,原來在我窗前一閃的黑影是你啊。”蓮生這才恍然大悟。


    “正是屬下。”


    “混蛋,你跑人家姑娘窗前方便,真真該死。”


    鬱世釗一巴掌拍在那錦衣衛的脖頸,那錦衣衛嚇得不敢抬頭:“屬下是在假山那裏方便,並非姑娘窗前。”


    “好了好了,這些小事等會再說,顧副使,你們是如何發現這個小廝有問題的。”


    王恒不想在細枝末節上多做糾纏,直接問到關鍵地方。


    “這個,是身為女子的敏感吧。”


    蓮生這話讓大家奇怪,鬱世釗和王恒互相看看,都不相信:“隻憑這個就斷定他有問題?”


    蓮生此刻,忽然間神態就變了,鬱世釗等人拎著馬燈來的,幾個馬燈放在桌上,房間內亮如白晝,大家隻看著蓮生臉色發紅,她深吸一口氣彷佛下定很大決心一樣說了出來:“我聞到他身上有一種淡淡的血腥味,那個味道很熟悉。”


    “可是陳煥身上不是沒有傷口嗎?”王恒覺得奇怪。


    “咳咳,咳咳。”鬱世釗聽到這裏,用手掩口裝作咳嗽。乾二的神態也有些不自然。


    蓮生氣惱地看了鬱世釗一眼:“就是女子每個月都要有的那種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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