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命之戰打響。


    經曆之前九局鏖戰的陳宇的野生蟋蟀,此時已經和死了沒區別。


    縱使陳宇元氣至純、醫術通天,也救不回來了。


    對陳宇的野生蟋蟀來說,這也是它的賭命之戰。


    賭它勝利而死,還是敗陣而死。


    都說昆蟲是沒有感情的,可開戰之後,兩隻蟋蟀的表現讓人們驚奇。


    黃立齊搶來的那隻蟋蟀,是能征善戰的墨蛉,更是龍精虎猛的全盛狀態。


    無論血統,亦或者體力,它都絕對淩駕於陳宇的野生蟋蟀之上。


    然而,兩雄相遇,它卻險些被嚇破了膽,一味逃竄。


    它看見,陳宇那隻傷痕累累的野生蟋蟀身上,沾染了太多同類的鮮血。


    殺伐氣這東西,看不見摸不著,但卻是真實存在的。


    陳宇的野生蟋蟀殺氣滔天,以斷腿殘肢,硬是一瘸一拐追著黃立齊的全盛蟋蟀窮追猛打。它似乎也知道,這是自己最後一戰了,它要帶著勝利去死。


    有其蟲必有其主,在陶罐賽場外,陳宇和黃立齊的氣場,同樣高下立判。


    陳宇與他的野生蟋蟀遙相呼應,殺伐氣滔天。


    黃立齊卻死氣沉沉,嚇得發抖。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生平最後一次鬥蟋蟀,會碰到這樣一隻慫包蟋蟀。


    他本以為,賭命之戰,必能像影視劇裏演的一樣,絕地大翻盤。


    奈何,現實是殘酷的。


    深陷賭途的黃立齊不配稱之為人,連人都不是了,他憑什麽贏?


    “撲通!”黃立齊毫無尊嚴地給正在追逐的兩隻蟋蟀跪下了,砰砰朝著陶罐賽場磕頭,哀求道:“蟋蟀爺爺,求求你,別跑了,贏了它吧!”


    “你不贏,我也要死啊!咱們都要死,不得好死!”


    “嗚嗚嗚,我不想死啊!”


    黃立齊一邊給蟋蟀磕頭,一邊嚎啕大哭了起來。


    真不知道,他是在求蟋蟀,還是在求命運。


    一個窮途末路的人的絕望,在黃立齊身上展現得淋漓盡致。


    陳宇卻冷眼旁觀,毫無同情憐憫之意。


    黃立齊之所以這樣,還不是自找的嗎?


    無論黃立齊怎樣哀求,繞著陶罐賽場邊緣追逐的兩隻蟋蟀,終局之戰落下了帷幕:黃立齊的蟋蟀被嚇破了膽,全程沒有發動一次進攻,始終在逃。


    而陳宇的野生蟋蟀,追了它窮追猛打一整局,終於耗盡了最後一絲生命。


    陳宇的野生蟋蟀,一口把黃立齊的蟋蟀腦袋啃掉了一半。


    隨即,它自己也晃了晃,轟然倒地,溘然長辭。


    兩隻蟋蟀一前一後,都死了。不過在場這麽多鬥蟋蟀老手看得清清楚楚,是黃立齊的蟋蟀先死。所以按照規矩,陳宇獲勝。


    “啊!”跪地的黃立齊慘叫一聲,捂住了臉,難以麵對人生。


    另一邊,陳宇絲毫沒有獲勝的喜悅,冷著臉,把自己的野生蟋蟀屍體拿了起來,哀痛地閉上雙眼,歉然道:“對不起,兄弟,我讓你受了這麽多折磨。我把‘十戰十捷、蟋蟀第一戰神’的名聲送給了你,但並沒問你想不想要。”


    “或許你不想當什麽人類曆史上最勇猛的蟋蟀,你隻想老婆孩子熱炕頭,一家三口其樂融融,湊在田間地頭高聲鳴叫、歌唱。”


    “你幫了我大忙,蟋蟀兄,我會永遠記住你的。”


    “下輩子,你當人,我為蟲,一腳踩死我好了。”


    陳宇把戰神蟋蟀的屍體遞給摸金校尉的後人曹連城,肅聲道:“用尋龍尺給蟋蟀兄找個風水寶地,好生安葬!”


    “明白了。”曹連城收好戰神蟋蟀的屍體,答應下來。


    按照陳宇的布局,接下來曹連城要去津衛薊縣古墓群自由發揮。


    薊縣古墓群,風水寶地還少嗎?給蟋蟀兄安葬,順手之勞罷了。


    陳宇對待一隻幫了自己的蟋蟀尚且如此有情有義,可他對待同類黃立齊,卻半句都不肯鬆口。他轉過身來,狠狠一腳把黃立齊踹趴,喝道:“去死!”


    “嗚嗚,我……”黃立齊赤身果體趴在地上,已然泣不成聲。


    他下意識想告訴陳宇,這局先欠著,再給他一次機會,二人再賭輸贏。


    可他忽然想起,他連命都輸給陳宇了,他再也沒有跟陳宇賭的資本了。


    他的前方,隻剩下了死路一條。


    “馬來隔壁!”陳宇又是一腳,把黃立齊的腦袋狠狠踩在腳下,咬牙切齒、義憤填膺地罵道:“小賭怡情?大賭傷身?怡情?”


    “不是小賭怡情嗎?那你怎麽把命都輸給我了呢?”


    “為了小小蟋蟀,你傾家蕩產,連命都搭進去了。”


    “這就是你所堅信的,隻要一直賭,遲早能翻盤?”


    “那你他媽倒是翻盤給我看啊!”


    陳宇一邊罵著,一邊用腳在黃立齊的臉上狠碾。


    他絲毫沒有留情的意思,用盡了全力。


    陳宇的全力非同小可,很快,黃立齊臉上皮開肉綻,血流不止。


    不僅如此,黃立齊的一側顴骨,甚至被陳宇踩得凹陷進去一塊。


    “我給了你十次機會,整整十個回合,你都沒能贏我!”陳宇代替心慈手軟的黃婆婆,狠狠教訓著這個大逆不道的孽子。“你說你,有什麽用啊?”


    “嗚嗚……”黃立齊被踩頭,被按在地麵上摩擦,一時除了哭,不知道該幹嘛了。他嚐試著睜開眼睛,發現前方隻有無窮無盡的黑暗。


    前方是黑暗,他本人,身處在別人腳下。


    命都輸出去了,他的一切一切,整個世界,僅剩下了絕望。


    這樣的至暗時刻,黃立齊忽然覺得,圍觀的眾人,能站著,也挺幸福的。


    兩分鍾之前,他也能自由自在地站著。


    兩分鍾之後,便隻能被人家踩頭羞辱。


    黃立齊不禁要想,為什麽會這樣的?


    ‘自由自在地站著’這麽幸福的事情,他為什麽失去了?


    原來是他親手把幸福,推向了遠處。


    不跟陳宇賭命,他就還能自由自在地站著,享受和別人一樣的幸福。


    不跟陳宇賭手,他就能享受四肢健全之人的生活。


    不把親娘輸給陳宇,每當他賭完回家,便能吃上一口熱乎的粗茶淡飯。


    不把玉米地輸給陳宇,他和他母親每年都有豐收的盼頭。


    不把老房子輸給陳宇,他和他母親,每天有住的地方……


    身處深淵的黃立齊發現,原來之前的自己,是那樣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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